期末論文字字皆辛苦

張鑫

2019年12月20日，學院里下發了宗教學專業評選學術獎學金的通知，要求參選學生提交一篇原創的關于宗教學研究的學術論文。得知這一消息后，我提交了前不久剛完成的本學期《藝術哲學》課程的期末論文《禪宗視域下王維詩歌中的冷寒之境——以王維晚期山水詩歌為例》。本來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態，沒想到30號突然接到消息，我的論文入選了優秀論文名單，這件事對我來說可謂是一個莫大的鼓勵。

進入期末周，各種課程都要上交課程作業或者進行考試，緊鑼密鼓的課堂展示、要求嚴格的學術論文把我們折騰得毫無喘息之際。研究生的課程考核不同于本科生，本科生的結課考試主要是以閉卷考試為主，研究生課程的考核方式則更多地是提交學術論文、讀書報告、外文文獻翻譯或者課堂展示、調查報告，相對來說考核方式更為多樣。我這學期是研二上學期，大多數課程早已在研一期間修完，所以這學期只有3門課程：《結構主義》《美學專業外語》和《藝術哲學》。這三門課程的考核方式都是提交論文，比起研一已經輕松不少，畢竟去年的這個時候我可是面臨著英語考試（口語考試+筆試）、政治課閉卷考試再加上專業課5篇論文和一篇英文文獻翻譯。但是論文數量上的減少并不意味著要求的下降，面對對待學術嚴謹認真的老師們，我仍然不敢掉以輕心。

詩詞閱讀中涌現論文靈感

這學期的《藝術哲學》課程作業要求是提交一篇課堂上閱讀文獻的讀書報告或者一篇用哲學思想去分析藝術文本的論文。課堂上我們主要閱讀了比梅爾的《哲學與藝術》、施特勞斯的《蘇格拉底問題·第六講》、謝林的《藝術哲學導論》、黑格爾的《從歷史中演繹出藝術的真正概念》、尼采的《希臘城邦》、奧爾特加的《藝術的去人性化》、馬爾庫塞的《新感性》、梅洛龐帝的《塞尚的懷疑》、龔鵬程的《說“文”解“字”：中國文學藝術發展的結構》等幾篇文獻，對西方關于藝術與哲學的討論有了一些了解。

前幾天我在閱讀王維的詩歌時，突然發現他在自己的山水田園詩尤其是晚年的山水詩中有著大量的關于冷、寒、清等凄清之境的描寫，我頓時對這個問題產生了興趣。之后我又繼續仔細閱讀文本，發現王維在顏色上偏愛使用“青”、“白”、“翠”等冷色調，而很少用“紅”、“紫”、“粉”等暖色調，在觸覺上也偏愛用“寒”、“冷”等字眼。至于描寫的對象，大都是衰柳、落日、秋山、夕嵐、孤雁、獨樹、寒冬、暮雨等意象，呈現出一片凄涼之景，營造出清幽冷寒的意境。之后我進一步思考，為什么王維會偏愛冷色調和冷寒之景呢？我認為藝術創作上的風格和題材選擇必然離不開他的生平經歷和思想、信仰。王維被稱為“詩佛”，在他的很多詩歌中也體現了禪理，或許他的詩歌風格是受到禪宗思想的影響。由此我確定了《藝術哲學》這一課程的論文選題方向：“禪宗視域下王維詩歌中的冷寒之境——以王維晚期山水詩歌為例”。

多方搜集總覽研究現狀

要研究這個論題，我給自己定了幾個方面的任務：首先是要對王維的生平經歷有一個清晰的了解，研究他是怎樣受到禪宗思想的影響的;其次要進一步仔細研究王維詩歌中關于冷寒之境的描寫，細致分析他寫了什么、如何寫;再次要深入細致地了解禪宗思想，尤其是要扎扎實實地看禪宗經典著作——《五燈會元》等，總結出禪宗思想中對冷寒境界的指向;最后是綜合分析王維受到禪宗思想的影響之后，是如何把這種思想融合在自己的藝術作品中的。

而在開展自己的研究之前，搜集前人學者的研究成果也是必須認真去做的工作。我通過圖書館查詢書籍和知網查詢相關論文等方式，搜集出前人學者關于這一問題的相關論述。我發現北大哲學系的朱良志老師在《曲院風荷》這本書中談到禪宗思想對中國藝術的影響，也深入到了對中國藝術中對于冷寒之境的追求分析。張節末、周裕鍇、宇文所安等學者前輩則在關于詩歌美學的討論中分析到了禪宗思想對于王維的影響。但是綜觀這些成果，好像并沒有學者討論過禪宗思想下王維在山水詩歌中的冷寒偏好，所以我關注的這個議題還是有一定的研究價值。

對禪宗思想的了解也是我這個議題研究過程中的一個重要環節。在我之前給自己定的任務中，對王維的生平和作品本身的深入了解這一環對我來說相對比較容易，因為我對王維的詩歌還算比較熟悉，閱讀他的相對生僻的詩歌也不是什么難事。但是我之前對禪宗思想的了解很少，所以研究復雜的禪宗思想對我來說是一個比較大的挑戰，而且禪宗思想內容豐富、體系龐大，在短時間內只能進行簡要的了解，而深入研究則需要較長的時間。面臨這個困難，我決定先閱讀幾本關于禪宗和佛教思想的概要書目，于是我選擇了佛教研究專家方立天教授的《佛教哲學》、《佛教概要》和張節末教授的《禪宗美學》等書目來詳細閱讀。盡管那些抽象的佛學術語對我來說仍然顯得十分晦澀，但是研讀學術泰斗的著作之后，我終于對佛教思想中對于冷寒境界的指向有了一些了解。

深入思考確定寫作框架

前期的文獻總覽和其他準備工作完成之后，我就要進行下一步工作了——從前人的研究成果中汲取靈感并思考自己的論文架構。因為前人的研究完全沒有具體到對王維詩歌中的冷寒之境的分析，所以我的這個工作可以說是原創性的，這也無形中顯示出論文架構搭建的難度。

前期的文獻閱讀已經奠定了我基本的理論背景，而現在需要的是清晰明確地分析進路。

我給自己來了一場“頭腦風暴”，試圖在思維的靈活探索中找到自己的論證方向，之后如愿有了大概的論證思路。我打算把論文的主體架構分為三個部分，分別是：王維晚期詩歌文本中的冷寒之境、禪宗思想中的冷寒指向、禪宗視域下王維詩歌中的冷寒之境分析。具體來講，第一部分我要從王維的詩歌文本本身出發，從色之冷、觸之寒、象之幽、境之清四個分論點來展開論述。第二部分則從禪宗的理論本身展開，也就是從身寒致靜的禪境推崇、心月孤圓的心性追求、空寂孤獨的情懷外化、脫俗高蹈的志趣情調四個維度展開，深入論證為什么禪宗思想中推崇冷寒之境。最后一部分則結合禪宗理論去分析王維的詩歌作品，探討王維是如何在對于冷寒境界的描寫中體現出禪宗思想的，也分為三個維度：清新飄逸，淡雅純真的審美取向;超脫世俗，頓悟禪機的內心修為;摒棄物色，直抵真如的終極追求。

斟酌字詞豐滿論文血肉

確立了具體的分析進路之后，就要開始最重要的論文寫作環節了。學術論文要求嚴格，不僅在理論上要提出新觀點，做出理論貢獻，在語詞行文上也要通順、簡潔、具有美感、可讀性強。其實我在確立分論點的時候也是費了一番功夫，曹雪芹形容自己寫作《紅樓夢》“字字看來皆是血，十年辛苦不尋常”（《回前詩》），我雖然遠遠沒有達到這樣的高度，但是在斟酌字詞的時候也可謂是“吟安一個字，擰斷數莖須”了（盧延讓《苦吟》），所以才有了“身寒致靜”、“心月孤圓”、“空寂孤獨”、“脫俗高蹈”這些具有一定美感的分論點修飾詞。

在具體的行文上，語言的美感更是重要的一環，對詩歌作品的分析尤其如此，如果在行文上不加注意，很容易把本來極具詩意的句子分析得意趣全無。在論文寫作的過程中，經常會有一種詞不達意的窘迫感，自己腦海里的詞匯儲備并不能完全地形容出自己要表述的思想內容，陷入一種“詞不達意”的境地。所以，語詞的雕琢也是不是一件易事，經過我的仔細推敲，最終有了這些句子：

在這些清幽的意象中，孤獨、凄清、寂寥、枯寒之感充斥其間，漂泊的孤舟、失群的羈鳥、獨立的枯木、紛飛的落葉，清幽的秋山，靜謐的月夜，共同營造出冷寒蕭索、清幽湛寂的畫面，傳達出靜穆自然、清寧安和的情思禪意。

《山中》一詩道：“荊溪白石出，天寒紅葉稀。山路元無雨，空翠濕人衣”。這首詩被蘇軾視作王維“詩中有畫”的代表，作者以生動的筆觸描繪了深秋時節水落石出、紅葉紛飛的美麗場景，更傳達出山中幽邃寧馨、清涼微寒的美妙境界。

禪宗追求一個空靈寂寥、靜謐幽深的宇宙世界，王維對冷寒之境的鐘愛實際上源于他對這一終極宇宙世界的追求，在這個宇宙中，水不流、花不開，萬物自生自滅，卻蘊含著最具活力的生命鼓吹。

學術的訓練是一個漫長而艱難的沉淀過程，在一篇又一篇看似“幼稚”的論文寫作過程中，自己的學術之塔終將慢慢累積、逐漸聳立。

當文章主體書寫完畢、格式校對完成之后，我突然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滿足感。雖然自己的論文可能在老師們的眼里無異于孩童們過家家的創作玩具，但是自己心里知道自己畢竟付出了很多的努力，論文中的一字一詞、一句一段無一不是精心斟酌、權衡再三的結果。學術的訓練是一個漫長而艱難的沉淀過程，在一篇又一篇看似“幼稚”的論文寫作過程中，自己的學術之塔終將慢慢累積、逐漸聳立。

責任編輯：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