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璐
從拉薩到昌都,曾經溝壑縱橫的上千公里路程從空中劃過也就一個多小時。
走下機艙舷梯,踏足海拔4300多米的邦達機場,早晨9點的太陽正柔和地探出云層,在僅僅5攝氏度的室外氣溫中,寒風撲面拂過,讓人恍若冬季,忘記了這只是深秋。
簡單地寒暄過后,我和接我的扶貧干部牛繼平及司機倫珠,就沿著214國道向昌都市區疾馳而去。這不是我第一次踏足這片土地,但卻是第一次帶著神圣的任務而來。
翻過玉溪拉山,及早進入視線的邦達草原,此時已一片枯黃,色彩起伏的草甸仿佛昭示著它曾經的繁華。沒有綠茵如氈,沒有牛羊成群,只有遠處的橫斷山脈在蒼茫大地上劃分出這片獨屬于藏東的硬朗氣質。作為西藏的主要牧區之一,昌都具有得天獨厚的地理優勢,仿佛遺落在西南邊陲的蓬萊,景致秀逸,物產豐饒。
鉆過年拉山隧道,終于得見瀾滄江,與偶爾掠過的飛鳥一起給蕭索荒涼的畫面平添著無數生機。正在修建的高架橋在一側時斷時續地相隨,司機倫珠說這條路明年五六月份完工,屆時去機場可節省一半的時間。
兩個小時后,我們便抵達了高樓林立、街道整潔的昌都市區。瀾滄江在這里一分為二,化為支流昂曲和扎曲,它們像兩條柔軟的手臂呵護著整個城區。
昌都市坐落在群山懷中,它被稱作從四川和云南入藏的門戶。昌都藏語意為“水匯合處”,即扎曲和昂曲在此相匯成為瀾滄江,也是昌都這一名稱的由來。
昌都是康巴文化的發祥地,這里的人們常以“康巴人”自居。
當地人不管男女,大多性格豪邁粗獷、熱情奔放,這里既有多民族的文化復合,又有康區獨特的個性和凝重的宗教色彩,具有豐富的內涵和底蘊,在語言、服飾、宗教、民俗、民居建筑、民間文化等各方面,都明顯區別于其他藏區文化。
從拉薩到昌都,海拔略微降低,因為有了兩條支流的穿越,氣候比拉薩更濕潤些,氧氣含量大約也更飽滿些。
在這樣的環境里,即使第一次來也不會有太多高反和不適。
這期間,我在昌都大地上從東到西,從南到北,接觸著許多熱愛生活的普通人。他們前行的路充滿了坎坷曲折,也充滿了機遇和挑戰,但他們因地制宜,找到了屬于自己的致富途徑,融入了社會發展的洪流。走入他們的生活環境,近距離去傾聽他們,感受他們所折射出的時代特質,正是這次探訪的意義。
既如此,我便以行走的地理坐標來記錄那些有擔當的企業、有理想的人們,同時也記錄下那些默默付出、勇于堅守的人們。
地理坐標:昌都卡若區卡若鎮
昌都卡若區卡若鎮,因1978年發掘出在國內外都極有聲譽的卡若遺址而得名,穿越時空的石器、陶器,證明著這里的人類祖先曾孕育出燦爛的史前文明。
如今,當我們走進這里,撲面而來的已是嶄新氣象,一座傳統與現代交相輝映的社會主義新農村正在古老的卡若遺址旁茁壯生長。其位于昌都鎮的南部、瀾滄江上游,四周分別與本縣的城關鎮、埃西鄉、若巴鄉及察雅縣的吉塘鄉、八宿縣的賓達鄉相接,面積695.37平方千米。
該鎮村莊、土地大都分布在沿江兩岸的河谷地帶,平均海拔多在3200米以下,氣候相對溫和濕潤,是全縣的主要農業產區之一。
山溝溝里的勃勃生機
到達昌都的當天上午,在卡若區農業農村局干部格列的帶領下,我們首先走進了卡若區現代農業園。這也是我昌都之行的第一站。
農業園區位于卡若鎮芒達鄉佐巴村的高山深壑之中,周圍雖不如原始森林蔥郁,但這里依然算得上青山翠谷,可因為少有平坦地勢的緣故,所以成了無人問津的地域,加之山溝里早晨日照晚,下午落日早,喜歡向陽而居的村民自然不愿意選擇這里安家。
改變來自于2018年,一份計劃總投資1.6億元的項目看上了這道山溝溝。
“根據昌都市提出的精準扶貧產業‘334模式,這個農業園總占地面積400畝,分兩期實施:一期建設項目包括二代節能溫室21棟及化驗檢測室、培訓學校等;二期建設內容包括二代節能溫室26棟及附屬配套工程。”格列因為工作緣故,顯然對這里很熟悉,他向坡上指了指:“我們眼前看到的這些像階梯一樣往山上層層排列的溫棚,正是已完成的一期21棟二代節能溫室及其附屬配套設施,投資達到了2000萬元。”
格列28歲,曾就讀于西藏民族大學,大學畢業5年了。這些年下鄉駐村,對基層也有很多認識,“以前去好些村里,沒電、沒信號、冬天沒水都是常見的,現在基本都沒有這樣的情況了。農村還是比較適合先通路后發展,路通了,他們早晚會改變、會接受新事物。”
通過格列的介紹,我才了解到這座園區是天津市靜海區按照天津市委、市政府援藏工作總體部署的一個扶貧項目,他們與昌都市卡若區結成“對子”,充分發揮兩地優勢,使之成為合作實施對口支援產業幫扶項目的一個縮影。
“你們可以進棚里看看,我們種的蔬菜品種很豐富!”正看著邊上花紅果綠的宣傳欄,一位中年漢子向我們邊招呼邊走近。他叫馬文明,今年45歲,是天津市靜海區桃緣情果樹種植專業合作社董事,也是該園區來自天津方面的負責人兼培訓班的技術指導。
帶著濃重天津口音的馬文明一邊向我們發出邀請,一邊麻利地進入溫棚側的房間,推動電閘,讓溫棚緩緩打開一部分。即使如此,里面的悶熱仍在我們進入的瞬間攜著濕氣襲來。棚里種的是黃瓜,邊上堆著幾筐略有彎曲或長短不一的瓜果。
“不合格的產品我們絕不讓它流到街面上。哪怕賤賣也不行,那樣會影響我們的聲譽。”面對挑剔的市場,馬文明毫不吝嗇地淘汰了這些在我看來依舊鮮嫩的食材。
馬文明邊說邊鉆進了黃瓜架中,不一會,幾根裹著一層薄薄水霧的翠綠黃瓜已被他捧在手中。他遞給我們人手一根,自己也拿起一根稍微抹了兩把便送進嘴里,那清脆的聲音讓我們每個人都忍不住趕緊咬上一口,清香的汁液便溢滿唇齒間。
格列說,隨著農牧民培訓學校的建成,卡若區乃至昌都市農牧民群眾都可以來此免費學習專業技術,通過培訓,他們擁有一技之長后還可以轉為園區產業工人,實現穩定脫貧。
馬文明現在親自教授了9個學生,都是附近的村民。“我把他們教會,再讓他們教其他人。我們園區現在已吸納了42名當地群眾參與建設,還有50名群眾參與運輸,他們每月可增收4500元。”
“做這個項目,就是為了附近的老百姓不用離鄉背井去外面打工。而且通過培訓,最終他們可每家管理一個溫棚,而一個溫棚一年掙15萬都不是問題。”馬文明說。
除了易生長、見效快的小白菜、菠菜、辣椒等,園區還引進了很多新的種植品種,比如通體翠綠的沙窩蘿卜、紅心蘿卜、甜瓜、香瓜等。
“有的瓜果、蔬菜當地百姓沒吃過,不愿意種,但如果能產生經濟效益,我想他們還是會慢慢接受的。”這是眼下亟需解決的問題,村民固守傳統農作物,種植不了解的蔬果難免顧慮重重,所以怎樣讓村民見到效益就是馬文明要動腦子的了。
馬文明因此有了想在昌都市區設立銷售點的想法,那樣就能把自己園區的蔬菜都放到固定的點上售賣,讓大家對他們的蔬果品種、品質有記憶,從而贏得良好口碑、拓寬銷售渠道。
看著那些蓬勃生長的蔬果,格列認真地說:“該產業壯大后,企業每年可實現營業收入700萬元,村集體通過收取土地租金每年可實現收益54萬元,這樣就帶動了當地群眾持續增收。同時,在園區不斷發展過程中,群眾將與企業同成長、共受益,形成產業扶貧長效機制,變輸血為造血,實現穩定增收致富。”
格列遞給我一份資料,顯示園區項目建成后,按照“現代農業企業+農牧民專業合作社+農戶”模式經營,為4名建檔立卡貧困戶長期提供了就業崗位,人均月工資能達到5000元;吸納臨時務工人員600余人次,共發放工資10余萬元。
告別時,格列約馬文明有空去區上詳細敘談。關于設置專賣店的事,他們都放在了心上。
以草養畜、以畜促草的新型養殖
離開那道山溝溝,車行不久,掉頭轉彎我們又到了卡若區的另一條山溝溝,這里依山而建的廠房名曰:卡若區藍天圣潔牦牛育肥基地。
正是在切實轉變畜牧業生產方式、優化結構調整、提高養殖水平、示范和帶動當地養殖業、飼料加工業等相關產業快速發展的同時,卡若區人民政府引進了“昌都市宏運商貿有限公司”進駐育肥基地,開啟了以“企業+基地+農戶”的運營模式。
放眼整個廠區,廠房和卡若區的農業園區一樣,都是由山腳往山上層層排列著修建的,地形也和農業園區如出一轍——隱匿在山谷中間。
相關資料顯示:2018年卡若鎮左巴村實施了牦牛短期育肥項目,總投資2650萬元,占地面積27241.35平方米,于當年12月建成。
及至一排飼養棚大門口,穿著一身藍色工作服的廠區臨時負責人辜自勇正指揮著工人打掃圈舍,空氣里泛著些草料與牛糞混合的氣味。進門處的欄桿上掛著一塊責任牌,上面寫著責任人、飼養員的名字,以及牦牛的頭數、進欄時間、育肥天數、預計出欄時間等內容。
“這里現在存欄的牦牛有200多頭,飼養員必須熟悉每頭牛的基本情況。除配料師傅外,流動的工人基本是本村的。我們會定期去鄉下收購3到5歲的牦牛,收到的母牛會按原價賣給本地村民用以擠奶、生活。公牛通過至少4個月的短期育肥基本可以出欄,那時能長到100多公斤。”辜自勇一邊對育肥基地做著簡要介紹一邊指著食槽里的草料,說:“現在下凍了,山上基本沒什么草,飼料來源都是在本地老百姓那里收購的。”
原來,附近幾個村都在大量種燕麥,這成了育肥基地的主料,輔料有青儲玉米、小麥、豌豆。
格列也補充道:“我們老百姓種植的青儲玉米在市農牧局的聯系下,除了供應我們還促銷到貢覺縣等,由老百姓種好、打碎、再包裝。我們現在有專門的人工種草、畜牧還草項目。”
在這邊生活了四年,辜自勇已經很適應昌都的生活:“以前都說西藏路況差、全是土路,現在條件好了,這邊基本村村都通公路。成都到這里坐汽車也就一天半到兩天,飛機就更快了。康定那邊馬上要往這邊修高速公路,跟著就會修到昌都。”
辜自勇說自己和很多工人春節也會在昌都,因為要保障當地市場的新鮮牦牛肉供應。
“老百姓過年都不會殺牛,因為有更多其他事要忙。”他們的銷售一直要持續到大年前兩天。對此,辜自勇有稍許遺憾:“沒辦法,春節只有我們一家能供新鮮肉。在市政府的要求下,牛肉價格也保持在28元一斤。”
“我聽別人說散養的牦牛肉更好吃?說散養牛還能吃到蟲草,是這樣嗎?”想起很多人的看法,我忍不住問。
格列不以為然:“這些牦牛從小都是牧民在養,圈養只會讓它們更好地長肉,并不會改變牛肉味道。我們試過,把散養和圈養的肉放在一起,即使牧民也分不出肉質有什么區別。”至于說牛吃蟲草,格列更覺得是不靠譜的說法:“人都找不到幾根蟲草,牛能吃到多少?”
沿著約40度的水泥硬化路面往坡上走,大家都放慢了速度。辜自勇指著一排空牛舍略微有些氣喘地介紹:“我們現在有7個育肥牛舍,下面是散養區,夏天草多時它們就在外面。這個月還要買一批,就準備關進這個4號圈。”
面對牦牛所剩無幾的3號圈,辜自勇解釋說:“這個圈是專為出欄牦牛準備的。它們每天要被送往屠宰場,然后我們又從其他圈舍挑體重大一些的牛關進這里待宰,相當于一個中轉站。”他說圈養最怕有牛得病,除了保持衛生、每個禮拜消兩次毒,還要經常挪換已經潮濕的圈,讓牦牛始終住在干燥通風的地方。
走著走著,格列似乎想起了什么,他轉頭問一旁的辜自勇:“上次我給你那個驅蚊蠅的綠色防控設備好用嗎?”
“還沒研究,不會使用。”辜自勇說自己忙忘了。
“你得好好看看說明,下一步我們要在各廠區推廣使用。”格列說這是為了減少病菌傳播。
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廠區的最上端,這里是飼料加工房。平時有十幾個固定工人在此做日常工作,當天好幾人都出去拉草料了,所以機器處于暫停狀態。
“這些青儲玉米是剛拉回來的,新鮮的。”辜自勇指著倉庫外一大堆用塑料薄膜包裝成方坨的飼料包,從其中一個薄膜破損的包里抓出一把帶著酒糟味、潤濕、如同甘蔗渣的東西對我說:“你看,很新鮮吧?這就是青儲玉米,營養價值最高,包裝結實的可以放一年。”
卓瑪夏帶我們走進大門正對著的兩層辦公樓,這里單另掛著一塊門牌,上書:類烏齊縣農牧民創業示范基地。他從一間皮革作坊端出一個大紙箱往桌上傾倒,各式各樣富有民族特色的包具便鋪了一桌,都是他們廠的產品,有的已經被訂購,有的是新開發的樣品。他們使用的皮料都是在本地收購的,每個包都有藏民族元素,諸如吉祥紋飾、氆氌鑲嵌等。目前產品主要銷往四川、青海、云南和區內各地市。
整個公司里,最讓卓瑪夏驕傲的大概是大門旁邊的展廳了。
展廳里厚重的黑色木柜上陳列著他們家族老輩人做的牛皮靴、銀勺、印經板、茶葉袋、鹽巴袋等生活器具,從那些物品的包漿可以看出,它們都是被無數人使用過的,其中的幾個銀火鐮、頭飾、羊毛制品更是透著穿越時間的時尚感。在大家的贊嘆聲中,卓瑪夏特別介紹了他們自己近年來的獲獎產品及中間展柜里存放著的各種獲獎證書。末了,還指著墻上懸掛的名人留影讓我們一一辨認。
“他們畢竟是年輕人,比起他們的父輩更懂得宣傳自己,也更有經濟頭腦。他們能致力于幫扶當地群眾,既助推了脫貧攻堅事業,也擴大了自身及旗下品牌的知名度。”李發寶贊嘆說。
就著窗外的陽光,卓瑪夏談起了創辦公司的初衷和現狀:“我們辦這個公司,主要是為了傳承和發揚好祖輩留下的民族手工技藝。扶貧工作開展以來,我們還響應國家號召,積極參與幫扶行動。目前我們的培訓內容包括繪圖技藝、金銀銅鐵打造技藝、牛皮加工和裁縫技藝、羊毛紡織技藝等。來這里學習的村民已有46人次,他們覺得學會這些手藝自己可以出去闖,也算有了穩定收入。現在廠里的工人學徒只有31人,其中8人來自建檔立卡貧困戶。”
2018年,按照產業扶貧相關協議,雅倉嘎赤派工藝有限責任公司為當地40名建檔立卡戶發放了分紅資金,人均500元,貢獻了他們力所能及的力量。
地理坐標:芒康縣
芒康在藏語中的含意為“善妙之地”,地處西藏東南部,位于滇、川、藏三省區交匯處,金沙江、瀾滄江并流全境,是國道318、214線內地進藏的“第一站”,因此也被稱作西藏的東大門。
這里屬高原溫帶半濕潤季風型氣候區,平均海拔4317米,橫斷山脈由北向南縱貫縣境。東與四川巴塘縣隔金沙江相望,南與云南省德欽縣毗鄰,西與左貢縣相連,北與貢覺、察雅兩縣交界,總面積11431平方千米。
糌粑變成了時尚快餐
從昌都去往芒康,300公里路程,時而陽光燦爛時而雪花漫天,到達芒康縣時,氣候竟又熱烈如夏。在芒康縣扶貧產業組的洛珠朗扎和多吉的帶領下,我們走進了這座歷史悠久的縣域。
芒康縣峨江農副產品生產銷售有限公司就坐落在嘎托鎮產業園區,也是我們此行的第一站。公司由經理昂旺鄧吉和兩個弟弟共同管理。有意思的是,昂旺鄧吉本人還是西藏有名的網紅。
“對有基礎的企業,我們通過以公司+基地+農戶的方式扶持引進。”洛珠朗扎介紹說:“峨江以前就在做糌粑,他們是家族企業,幾弟兄都挺厲害的,10年前就開始在縣里創辦酒店、開辦食品廠。政府引進后,就統一搬到園區里面了。”
昂旺鄧吉家共有五兄弟,46歲的巴桑是老四,這位18歲就開始在社會上闖蕩的昌都漢子,指著牌匾上的大字對我們解釋:“峨江是我們家族的名字,它的本意是綠洲,含義正好對應國家提倡的綠色產品。”
聊天時,大家不止一次提到作為網紅的老三昂旺鄧吉,巴桑說哥哥是個開朗的人,以前每晚都要去舞廳跳舞,不知何時被人拍成視頻傳到抖音就成了網紅,現在倒是正好為自家的產品代言。“眼下三哥去聯絡銷售,小弟弟和女兒去拉薩參加‘食品實驗室培訓班,廠里就剩下我和女婿在看家。”巴桑說。
頭上盤著紅穗子的貢嘎洛追是這里的日常管理負責人,也是老四巴桑的女婿,他正在原料倉庫里帶著工人整齊地碼放從當地農戶那里收購來的青稞、玉米等。
巴桑說:“公司在生產、加工、服務、銷售等環節均采用利益聯結機制,服務于農民。我們和農戶簽訂了產品包銷合同,必須保障農民青稞及小麥的售賣價格。”
“我們都是當場收購,當場兌現。別人每斤給190元,我們就每斤給200元,一直是高價收購。”貢嘎洛追停下手里的活兒,替老丈人補充道,“現在這里有20多個工人,其中9個是當地精準扶貧戶,廠里工齡5年的也有8人。”5年,正是他們進駐園區的時間。
做餅干的技術,巴桑說是三哥昂旺鄧吉專門去上海學的:“回來后我們根據本地原料加工成了糌粑餅干,作為特色早餐銷售。我們還打算做營養餐包,完成傳統食材的再次升級。”他轉頭指了指放在墻邊的幾個還未拆封的集裝箱:“昨天到了一批機器,是從上海買的,安裝師傅這兩天到,新產品不久就可以投入生產。”
洛珠朗扎則說:“峨江結合目前的產業布局,能正確處理好大產業與小產業之間的關系,積極打造產業項目示范點、觀摩點、新亮點。他們以糌粑及當地特色農產品為基礎、深加工企業為龍頭的產業化經營模式,既能充分發揮農產品的資源優勢、帶領芒康縣農民脫貧致富奔小康,又能解決城鄉部分富余人員的就業問題,對整個縣都有很好的示范作用。”
談到優勢,巴桑更是直接讓工人沖了幾杯糌粑營養餐給我們端來,一股濃稠香甜的味道,居然比很多奶茶都要好喝,能明確喝出糧食的感覺,而不僅僅是香精。巴桑不無得意地說:里面包含蜂蜜、核桃、酥油等,屬于自家獨創產品。目前已通過市場營銷網絡銷往全國各地,成都、重慶、天津等地都有代售。而且該產品成本比同行業低,又增加了糌粑的附加值,銷售價格回旋余地較大,有更好的抵御市場價格波動的能力。
“政府幫我們把產品推廣到學校,也對銷量起到了關鍵作用。國家政策好,什么生意都好做。現在各方面條件比我們最初創業時強多了。”巴桑感嘆著。
目前,峨江農副產品生產銷售有限公司通過產業扶貧投入資金375萬元,撬動社會資金1100萬元,直接帶動建檔立卡貧困戶12人脫貧,實現人均增收25500元/年;每年收購178噸青稞,200噸小麥,收購原材料覆蓋面110余戶,戶均增收7800余元。
辣椒帶來紅火的日子
芒康縣綠野食品有限責任公司的索多西辣椒加工基地也入駐在嘎托鎮產業園區里。10月末,他們剛從農戶那里收完辣椒,紅彤彤的新鮮辣椒隨處可見,都產自索多西鄉。
洛珠朗扎給我普及了一些索多西鄉種植辣椒的歷史:該鄉地處金沙江河谷地帶,耕地嚴重不足,導致青稞產量一直不高,當地人的生活異常艱難。但2200米至2600米的海拔,令當地氣候干熱,土質肥沃,特別適宜辣椒生長。出產的辣椒皮薄、肉厚、色澤口感俱佳,成為方圓數百公里中獨有的特產。
索多西人世代種植辣椒,大約在民國時期從內地學習了制作辣椒醬的技術,一方面方便常年行走在外的馬幫商人隨身攜帶,另一方面也豐富了辣椒的吃法。
“我們芒康人種植辣椒、食用辣椒醬的歷史遠早于西藏其他地方。在發展演化的過程中,也經歷了從群眾自制到家庭小作坊再到企業規模化生產的過程。”洛珠朗扎說。
2014年8月,芒康縣綠野食品有限責任公司所開發的索多西辣椒系列產品榮獲“國家地理標志產品保護”榮譽稱號。公司還先后被評為自治區扶貧龍頭企業、昌都市級農牧業產業化龍頭企業、昌都市2017年度優秀農牧業產業化龍頭企業。
2018年,芒康縣索多西鄉1000畝辣椒基地大豐收,出產的1750噸辣椒為當地群眾帶來近500萬元的收入,戶均增收1.4萬元。隨著產量的提高以及相關部門的推廣,索多西辣椒聲名鵲起。
“作為本地特產,‘農戶+基地+公司的模式是索多西辣椒成功的保證。”洛珠郎加說。
加工基地負責人施經理為我們簡單介紹著情況:芒康縣綠野食品有限責任公司始建于2000年7月,年均用工總人數220人,農牧民人數占總用工人數的90%以上。加工基地除了來自內地的技術工,30多名工人都是當地村民,以建檔立卡戶為主。明年做辣椒醬,用工還要增加。月工資在3000元到3500元。
施經理指著一間庫房里碼放齊整的一袋袋辣椒說:“這些就是我們今年收購的,一共150噸,比去年多30噸。以每斤5元的價格,老百姓種多少我們就收多少。因為是訂單農業嘛。”
他說芒康雨水多,之前最多的一次拉來8車,很難運作,所以現在拉一車及時烤干后才能再拉一車。廠房里,平時24小時都要不間斷作業的烘干機,因為當天早晨5點剛完成一車辣椒的烘干任務,所以現在機器處于休息狀態。
看著辣椒都鋪開在室內倉庫的地上,并沒置于滿是陽光的院子里,我問施經理:“不能在太陽下曬嗎?”
“我們量大,主要采用烤干,光靠太陽曬不過來。”施經理說道。
他邊介紹情況邊帶我們走進車間,讓我們對辣椒加工基地有了進一步了解:基地目前采用自動化生產流程,有兩條生產線分別制作辣椒面和辣椒醬,其中辣椒面開發出3個種類,辣椒醬開發出7個種類。公司采用訂單式生產,不會積壓庫存。
施經理拿起一個玻璃罐裝的辣椒醬說:“我們的產品不但鮮紅明亮、辣而不燥,還不會傷腸胃。”我順勢看去,光辣椒醬就有6種口味,看來是為了照顧不同的受眾。
自成立以來,綠野食品有限責任公司主要經營索多西辣椒和野山珍系列產品。2008年在索多西鄉建立辣椒基地,成立辣椒協會,與協會簽下100噸辣椒收購訂單,以公司+基地+協會+農戶的模式,在西藏歷史上率先開展訂單農業。
洛珠朗扎說:“綠野公司屬于咱們自治區扶持的龍頭企業,從縣、市、自治區都給予了很高的評價,所以我們就把它納入到扶貧行業來了,畢竟帶動百姓致富也是政府扶持這些企業的一個初衷。公司做的項目我們既要保證政府投資見效,又要帶動當地老百姓,最后老板也能賺錢。”
“以前我們賣辣椒很難,要趕著毛驢翻山越嶺,后來公司和我們簽訂了收購合同,在家門口就可以賣辣椒了。”基地工人益西正好來自索多西鄉,他告訴我他們那里很多村民靠賣辣椒脫了貧,有的蓋了新房,有的買了汽車,自己家里勞力足夠,他就出來當工人了。
辣椒讓當地群眾的生活紅火起來了,這更加激發了他們種植辣椒的熱情。以龍頭公司為牽引帶動種植,使索多西辣椒擁有了穩定、可靠的銷售渠道。綠野公司以每斤2元和5元的價格長期收購青、紅辣椒,幫助農戶規避了市場風險。走“農戶+基地+公司”的模式不僅有利于管理,同時增強了群眾抵御自然和市場雙重風險的能力,也促進了特色經濟的發展。
“我們公司始終堅持走規模化、集約化和產業化的發展道路,有效聯合當地農牧民群眾共同發展。通過擴大蔬菜及辣椒種植規模,進一步激發了當地農牧民群眾發展種植業的積極性,對增加農牧民增收渠道、為該縣的脫貧工作起到了促進作用。”施經理說。
從耕地里找收入
愜意的晨陽中,我們從芒康縣曲孜卡鄉向木許鄉出發。朝北走了一小段鄉道,待跨過瀾滄江上了彼岸的214國道后,就調頭往昌都市最南端駛去。該國道在此區域里完全是隨著瀾滄江的蜿蜒而修建。
大約2小時后,當江對岸山腳的人家逐漸密集,司機倫珠說已經進入木許鄉了,我們下車休整,感受著溫暖的季風。木許鄉靠近云南,自然環境條件相對優越,海拔只有2200米,阿東村屬于純農業村,有“進藏第一村”的稱呼,當然指的是從滇藏線進藏。
木許鄉黨委書記陳凱峰在此等候著我們。他揚起右手,仿佛指點江山:“你們一眼看過去——,那近一點有木桿子的地全是種的葡萄。由于這邊耕地少,老百姓便把目光瞄準了半山上的荒地,那一叢叢綠樹是我們引進的溫州蜜橘,這里陽光充足,果實比內地甜多了,所以現在它有了新名字,叫康巴蜜橘……這些耕地全部實現了經濟化。”
雖然是隔江眺望,但通透的視野中,那些阡陌縱橫的綠色和點綴其間的白色房屋還是能一覽無遺,整齊有序的葡萄架更是像列隊的士兵守候著土地。
1998年就來到昌都的陳凱峰,屬于第三批從內地引進干部。來木許鄉工作4年,那里的每一條路、每一個人、每一點一滴的發展變化他都爛熟于心。
“要讓群眾脫貧,我們主要是從耕地里找收入,就要靠種植。這里的老百姓很珍惜耕地,他們除了種果樹、葡萄保障經濟收入,也在地里套種些青稞、小麥之類的矮稈作物,滿足人和家畜的日常生活所需。葡萄種植一般只使用有機肥,8月下旬以后采收,那時含糖量最高。采收后24小時內必須進行加工處理,一茬忙完接一茬,人就很難有閑著的時候。”
陳凱峰滔滔不絕地介紹著:“葡萄地現在采用的是支部+基地+農戶+企業+合作社經營模式,就是所謂的訂單農業。比如阿東村的木瓦組只有41戶,給我們帶來的經濟收入就有40多萬!沿瀾滄江一線的村子都是這樣的經營模式。”
此外,木許鄉所種的490畝橘子,也都是訂單農業。“雖然氣候溫和,但種果樹模式和葡萄一樣,要從苗木開始注重培養。比如你看到那些才種了兩年多的苗木,我們得人為控制不讓掛果,等它先把苗子長起來。我們給農戶補助三年,然后推向市場,根據品質按每斤1元到3元不等的價格進行收購。由合作社統籌經營,政府主要是進行牽線作用,最終要交給市場決定。把木許鄉變成一個原材料基地,前景還是非常可觀。”
他說當地群眾原來只種植青稞、小麥,后來種了果樹,一畝地的收入過去只有1500元,現在最高能達到8000多元,直接翻了幾倍,百姓真正得到了實惠。
“現在主要是抓質量、產量,增加銷售渠道。收購、運輸都不是農戶所擔心的,家門口就可以裝車。品相好的果實可以直接上市當時令鮮果賣,品質差一點的可以做飲料、酒。木許鄉除了成為著名紅酒釀造企業的原料基地,還是縣里新增的5家酒廠的原料供應點。”陳凱峰說有了他們的需求,所以不用擔心市場。
由于和云南接壤,緊靠214國道,交通便利、信息通達,木許鄉的群眾思想靈活,接受外來事物比較快。加之氣候適宜,花果多,養蜂也是當地一大產業,山上還可以養豬。總而言之,他們一年四季都不會閑著,經濟結構比較合理。除了在家種地的,僅去年就有370人出去打工,掙了400多萬回來,收入已是相當可觀。
“他們懂得用雙手創造自己的財富和美好生活。”陳凱峰用了一句很官方的總結。
從交談中我了解到,當地群眾不但積極掙錢還很重視教育。目前全鄉2300多人,在校大學生達到108人,老百姓不僅比誰家房屋氣派,還比誰家大學生多、經濟收入多……用綜合實力爭創美好家庭。
“這里還是遠了,你們應該走進去親眼看看。”在陳凱峰的邀請下,我們跨過橫在瀾滄江上的一座鐵板橋,進入了對岸的阿東村。
走在綠意盎然的鄉間小道,看著一座座整潔的農家小院和沿途不時伸出圍欄、綴滿果實的枝丫,莫名有一種進入江南的感覺。
這些水果不會被小孩子摘嗎?我問。
他們都吃膩了,不稀罕啊。陳凱峰笑著說。
不知不覺走到了村民白瑪家的院子前,看我們駐足張望,正在澆花的白瑪便熱情地邀請我們進屋坐坐。
白瑪今年52歲,1992年從附近村子入贅到阿東村,現在兩個女兒都去了外地工作,作為村兩委干部,他依然留在村里帶領大家脫貧致富。
這座房屋的格局挺有意思,進門要先經過廚房,客廳在里面。
客廳四壁嵌著與內墻等高的原木色雕花壁柜,他說雖然房屋是1992年修建的,但家具才添置了不到5年,圖案均為當地村民都喜歡的藏漢結合風格。客廳里古老的灶臺是以前留下的,現在主人怕把客廳熏黑所以不再用它做飯,但都貼上了松鶴延年的彩磚,上面放置著擦得锃亮的各式銅壺、鋁鍋,儼然成了一個藏家廚具展臺,很有裝飾感。
“他今年光是賣葡萄就掙了三萬八,是個能人哦!”據陳凱峰說,當時白瑪家裝葡萄的筐子都用了450個。
富裕起來的白瑪不再燒柴,他和其他村民一樣都用起了電和氣,飯桌都是帶電暖爐的,冬天也不需要像過去那樣在室內生火,難怪后來干脆把廚房移到了進門處。
這幾年因為兩個女兒一個去了日喀則仲巴縣教書,一個考到林芝氣象局工作,家中就剩老丈人和他夫妻倆。作為村干部和村里的致富帶頭人,白瑪便和大家一起把心思都投到了建設家鄉上,除了和其他村民一樣種植葡萄,他家還養豬、種果樹,今年光葡萄就賣了3萬多,家庭收入在村里屬于中等水平。
今年8月份,白瑪還在自己院子里增加了幾間很洋氣的木板房,他說是等著女兒回來住的,院墻邊幾株橘樹上已掛滿沉甸甸的果實,他說那也是為女兒留的。
告別白瑪,我們來到了村西頭的一塊葡萄地,此時葡萄早已下架,只剩一些老綠的葉子和枯黃的枝干。
“你們要是早一個月來,還到處都是葡萄,現在雖然果實沒了,但它們渾身都是寶啊。等過些時候百姓套種完青稞、小麥,他們就會來把葡萄葉子擼掉拿去喂豬,通過修理把有用的枝干剪成兩節一卡做扦插用,可以賣到左貢等地,一卡就是1毛錢呢。”說著,陳凱峰伸出大拇指和食指,彎腰在枝干上比劃下一節的長度。
遠處,十幾個村民在陽光下勞作,他們正為一塊隔種著橘樹的耕地松土,那些兩年生橘樹大多不足一人高,尚未掛果,個別枯死或長勢不佳的還要引進苗子補種。
“他們經常互相幫助,今天你家,明天我家。”看我們對著那勞動的場面不停拍照,陳凱峰便補充介紹道:“我們鄉耕地共1700多畝,葡萄就有1019畝,一戶人家最多的能種四五畝。今年光是給達美擁酒廠直接售賣就達177萬,加上百姓自己釀酒出售的,全鄉收入接近200萬。帶動建檔立卡戶28戶、131人,都得到了較好收益。”
不知不覺,大家就走到了村委會的院子里。它佇立在村西頭的半坡上,旁邊是一座描繪得五彩繽紛的幼兒園,周圍種著鮮花、果樹。“我們這里一年四季都有水果,核桃、石榴、蘋果、橘子、棗子等到處都是,老百姓愛美,只要有空地,都種上了花和樹。”
看到花,陳凱峰想起重慶一家企業下午要來村里收購蜂蜜,就順便介紹起養蜂的事。
由于木許鄉海拔較低、氣候溫和、花草茂盛,有適宜蜜蜂發育繁殖的環境,養蜂的歷史也很悠久。為此,政府積極鼓勵貧困戶發展蜜蜂養殖,并給予蜂箱制作技術支持及現金補貼。去年,全鄉產蜜的蜂箱有318箱,涉及精準扶貧戶65戶,為群眾增收40余萬元。
在此基礎上,鄉里還組建了蜂蜜產業協會,打造以綠色、無污染、純天然為品牌的“高原蜂蜜”。
“我們作為原材料供應方,一斤能賣70多元,這個收購協議預計初步能讓我們拿到現金30萬元。”陳凱峰說在木許鄉易地搬遷安置點,一座現代化的蜂蜜提純設備已經安裝完畢,以后自己就可以深加工,銷往全國各地。
離開時,村長留下了陳凱峰,說要商談一下過兩天組織技術培訓的事,是曲孜卡鄉一位種果園的老師傅來上課。
陳凱峰告訴我這是鄉里每年都要做的事,根據老百姓農閑時間組織他們搞技術培訓,把冬閑變為冬忙,穿插利用時間開展各項工作,有的也會自掏腰包去氣候相近的云南學習一些種植技術。
雖然村民的日子一年好過一年,但陳凱峰始終牢記著自己和干部們的責任:“我們將大力發展康巴蜜橘、葡萄、核桃種植,狠抓蜜蜂、藏香豬養殖,并建立食品深加工體系,促進農業高效發展,努力增加群眾現金收入……他們都動起來獲得更多收益,才是我們鄉干部關心的。”
葡萄釀出甜蜜的事業
芒康縣地處干熱河谷地帶,具有天然的隔離條件,種植葡萄病蟲害少,也利于葡萄糖分形成,著名的鹽井葡萄酒就產自這里。縣域內的木許鄉、曲孜卡鄉、納西鄉因為氣候適宜,都成為了鹽井葡萄酒的原料基地。
優越的自然地理環境,為鹽井葡萄酒的生產提供了充足的原料和理想的釀造環境。鹽井地區在唐代就是吐蕃通往南詔的要道,一直是滇茶運往西藏的必經之路。
鹽井葡萄酒釀造歷史悠久,19世紀中葉,來自法國的傳教士進入此地傳教,隨著天主教的傳播,傳教士也教該地群眾種植葡萄、釀制葡萄酒。從那以后,當地一直延續著種植葡萄,釀制與飲用葡萄酒的習慣。
經過高原長期嚴酷氣候的自然選擇而馴化,葡萄種植已完全適應該地環境。
2009年,西藏芒康縣“藏東珍寶酒業有限公司”成立,開始打造世界最高海拔的葡萄酒。同年10月,符合國家標準的第一批優質鹽井葡萄酒產出,開創了西藏地區葡萄酒產業商品化的先例。企業在開拓奮進的過程中,不但建立起了南部三鄉的三個示范基地,還帶動當地群眾和建檔立卡貧困戶就業和葡萄種植,2014年被評為西藏自治區扶貧龍頭企業,2018年產值超過2000萬元。
“今年產量會超400噸,銷售收入有望超過3000萬元。”產品銷售負責人、納西族姑娘曲措說。
她指著廠區路邊展示欄里的兩張頭像對我們介紹:“這就是兩位創始人,洛松次仁是我的哥哥,2017年去北京大學光華管理學院學習管理了,高捷是我們的葡萄酒博士。”
“我們家一直經商,當時父親收購了一家快要倒閉的青稞酒小作坊,就讓在天津上學的哥哥回來接手。2009年,政府專門送哥哥去西北農林科技大學葡萄酒學院學習,那是亞洲唯一一所葡萄酒學院,在那里認識了葡萄與葡萄酒專業的博士高捷,他的老師是中國葡萄酒之父李華。我哥把想引進技術的念頭跟高捷說了。經過后期考察,高捷以技術入股的方式成了我們的總經理兼總工程師。他們便共同創辦了藏東珍寶酒業有限公司,這也是西藏第一家葡萄酒生產企業。”曲措說因為這個原因,曾經是一名公務員的她,后來也辭職幫哥哥打理酒廠,現在還兼任公司黨支部書記。
穿過廠區時,一些工人正在用高壓水槍沖洗塑料筐。
“前段時間收葡萄用了4000多個框子,現在要收拾出來以備明年用。我們與木許鄉簽了收購協議,葡萄比市場價高百分之十,收購了十天十夜,近400噸……可以說,芒康縣收購農戶原料最多的就是我們。”曲措說原料到位就進入了葡萄酒的榨季。
在曲措的帶領下,穿過生產車間用于參觀的玻璃通道,來自世界各地的先進設備隨處可見,有進口自葡萄牙的瓶塞、法國的罐裝生產線和葡萄分選機器、還有來自丹麥的葡萄酒全自動分析器等。
葡萄從發酵到出渣到釀成酒再儲存等全過程都一一呈現。
曲措特意講解了一些善后工序:“酒出完了要出皮渣,我們又循環利用,與農家肥一起發酵,第二年再上到地里,這樣既節約又環保。”
“現在廠里有38名員工。那邊是他們的生活區、員工宿舍。”說話間,大家來到了產品陳列室。曲措斟上幾杯紫紅的葡萄酒,邀請我們品嘗,汁液入口,香甜醇厚。她說這是基地研發成功的新產品——玫瑰蜜。
“我們每年都會派技術人員教鄉里人種植,有人專門做過測試,內地的葡萄酒甜度大多在150,我們這邊卻甜度爆表,達到了300多。”聽我們說剛從阿東村過來,她一下子激動起來:“前些天才在他們那里收購了三天三夜,裝了滿滿9卡車,農民嘗到了種葡萄的好處,越來越用心,今年質量也特別好。”
陳列展廳里,榮譽證書和獎牌比比皆是:2014年12月11日,原國家質檢總局批準對“鹽井葡萄酒”實施地理標志產品保護。2017年3月,鹽井葡萄酒獲“第八屆亞洲葡萄酒質量大賽”金獎。同年,獲得“西藏自治區著名品牌”殊榮。
曲措指著專門請人繪制的大幅唐卡壁畫介紹起葡萄酒的歷史文化背景:傳說在遠古時期,格薩爾王和納西王為了爭奪鹽田而發生戰爭,格薩爾王勝利后,納西王的兒子就以臣子的身份留下來駐守鹽田,納西族也在此定居。
后來,這里成為滇藏線進藏的第一站,也是茶馬古道進藏的第一站。
從1865年法國傳教士來到鹽井,至今約160年過去了,釀制葡萄酒的酒廠和作坊與日俱增。曲措他們公司旗下的“達美擁”品牌系列葡萄酒,更是在西藏區內市場收獲了良好的口碑。
公司成立之初葡萄原料嚴重不足,生產出的酒還不足50噸,雖然當時政府給了葡萄種植戶相應的補貼,但是這個產量根本無法支撐產業鏈的完善。
“要想壯大特色優勢產業就必須要打造特色的產業集群,讓周邊群眾共同參與,不僅能保障酒廠的原料高質量的持續供應,還能帶動周邊群眾脫貧致富,這也是哥哥回到家鄉創業的初衷。”曲措毫不掩飾自己的驕傲,“我們兩位老總在技術、機器、酒廠規模、環保設備等方面都很用心,為的是想做百年企業,讓昌都葡萄酒走出中國、走向世界。”
“公司成立以來,首先是解決了當地群眾的長期就業和臨時就業,帶動了南部三鄉的葡萄業種植;第二個是長期全額資助了兩名內地西藏班學生的學費、生活費。下一步,我們將加大教育扶貧的投入,爭取把這個做成我們扶貧工作的亮點特色。”曲措他們沒有沉溺于眼前的成績,未來寄托著他們更多的目標。
藏東珍寶酒業有限公司從2012年開始在黨和政府的扶持、幫助下,帶動當地群眾種植葡萄,為公司解決了葡萄酒生產原料的問題,當年就種植葡萄200余畝。
近年來,公司一直通過“企業+協會+基地+農戶”的模式帶動當地群眾種植釀酒葡萄達10000畝,為農牧民增加收入改善生活質量創造了條件。葡萄種植達140余戶,戶均增收超8000元。
2018年,該公司通過“百企幫百村”共計幫扶南部三鄉32戶貧困農牧民,幫扶金額10余萬元;幫扶貧困農牧民危房改建,幫扶金額約為20余萬元;為建檔立卡貧困戶建立了動態檔案,實時更新受幫扶對象的具體情況。
截至目前為止,公司每年為當地農牧民創造的收入逐年增長。在收購葡萄期間,為當地貧困戶提供30余個崗位。解決臨時就業702名,年增加收入10余萬元;解決固定就業19名,年增加收入70余萬元。
扶貧產業組的多吉介紹說,縣里將葡萄酒作為重點產業予以扶持,已建成萬畝葡萄基地。種植葡萄成為當地群眾的重要現金收入來源。僅2018年,納西鄉就完成葡萄種植3018.3畝。
“下一步,芒康縣將把地方經濟發展建設與生態環境建設有機地結合起來,將葡萄酒產業開發建成集經濟、示范、生態、葡萄酒文化、旅游休閑、度假為一體的特色產業。”多吉說。
從藏東珍寶酒業有限公司離開,我們又來到與之相距不遠的另一家葡萄酒生產基地——藏香葡萄酒業有限責任公司。該公司成立于2015年3月5日,2016 年初開始,雖然起步較晚,但也相繼推出了廣受歡迎的藏紅甘露牌系列葡萄酒。
“從收葡萄、包裝、灌注,我們都是在當地招臨時工。公司現有35 名員工,固定的工人15名,6人為當地建檔立卡貧困戶,實現人均年增收36000元;聘請臨時工20 人,其中8 人來自當地建檔立卡貧困戶,實現人均年增收7200元。擁有資深葡萄釀酒及栽培專家各一名,大學本科生8 人,算是一個比較完備的團隊了。”為我們介紹情況的是公司經理扎西達瓦。這位43歲的青年也是芒康縣納西民族鄉人,他曾在芒康縣納西鄉青稞酒廠擔任釀酒師職位多年,擁有豐富的藏式葡萄酒古法釀造經驗及葡萄種植經驗。
早在2010 年,扎西達瓦就聯合鄉鄰,開始在鹽井種植黑珍珠葡萄近100畝,他根據自己對黑珍珠棚架葡萄十多年的管理經驗和云南德欽縣葡萄種植專家的多次指導,2013 年秋天就結出了累累碩果。
2015 年公司成立后,他將這100 畝培育成熟的基地全部劃入公司。
近年來,公司積極響應國家精準扶貧號召,聯合“芒康縣藏東興農葡萄產業發展合作社”,優先讓當地建檔立卡貧困戶加入合作社種植葡萄,并派專業技術團隊全程跟蹤指導,并以每斤高于市場價格2.5元進行收購。首期已經形成近400 畝的產業規模,2018 年秋天開始投產,預計年產葡萄300-500噸。
同樣是產業扶貧組的干部,一路隨行的多吉顯得不愛說話。在洛珠朗扎提前返回縣里后,他已經沉默了大半天。大概見我實地調研得差不多了,才終于給我補充了一條內容:芒康縣實現群眾增收致富主要依靠“四大種植基地”(葡萄、核桃、蘋果、蜜橘種植)與“四大養殖基地”(綿羊、卡若香豬、紅拉山雞、牦牛養殖)。
多吉在手機里邊翻看著電子版資料邊對我說:“我們的產業項目已帶動貧困戶實現就業1823人,年人均收入達5993元,間接帶動15870人;產業項目帶動的貧困戶1499戶,實現分紅11030263元。”我接過看了看,是今年剛出爐的數據。
那份資料顯示,芒康縣通過招商引資壯大了縣域產業項目,“企業+合作社+基地+貧困戶”的模式有效增加了項目抗風險能力,同時打通了銷售的渠道。目前已引進77家企業登記入駐,開工建設項目39家,實現投產17家,年效益資金達5074萬元。
地理坐標:貢覺縣
貢覺縣屬東南三江流域的橫斷山峽谷區,唐古拉山橫斷山脈北段,金沙江上游西岸,高山、森林、草原并存。貢覺縣地勢由東南向西北傾斜,最低海拔2570米,最高海拔5443米。地貌大體可分為東南峽谷區,西部河流區和西南谷原區。
梅朵次草場的傳統牧業
清晨,從芒康縣曲孜卡鄉朝西北方向行駛,約摸4個小時后就到達了貢覺縣阿旺鄉,這是該縣兩個純牧業鄉之一,著名的阿旺綿羊就繁衍自這里。
阿旺鄉位于貢覺縣東南部的草原上,全鄉幅員面積671平方公里,平均海拔4030米。其東通四川省白玉縣,東南通芒康縣,是貢覺縣通向拉妥鄉、三巖的木協、雄松、敏都、沙東鄉的必經之路。有利的地理位置,決定著阿旺良好的發展前景。
來到這里,我們最感興趣的當然是阿旺綿羊。
午后的陽光雖好,但梅朵次草場卻風聲嗚咽,那些起伏著的緩坡下面,十幾頂白色的帳篷錯落點綴著漸次枯黃的草場,一大群健碩的阿旺羊如云朵般漂浮在四周悠閑地吃草。
對于牧人為何要選擇這里作為游牧點,同行的阿旺鄉黨委書記加塔解釋說:“梅朵次草場因為地處山坳,寒冷至少要晚到一個月。夏天,這里開滿了這么高的鮮花!特別美。”說著,他用手在自己膝蓋下比了比。
今年31歲的加塔,本是昌都八宿縣人,2010年大學資源勘查專業畢業后通過公務員考試來到貢覺縣,先后在莫洛鎮、雄松鄉、縣委組織部工作,2016年來到阿旺鄉。“當時我們的牧戶居住還比較分散,趕上貢芒公路正在修建,年底正式通車后,阿旺鄉成為317、318兩條國道連接線的重要交通樞紐區以及連接三巖6個鄉和其他兩個鄉的必經之路。有這個區位優勢后,再實施易地扶貧搬遷工程,200多戶集中到鄉里,管理特別方便,通過扶貧政策宣傳及教育引導,群眾思想觀念轉變特別大。”
正說話間,遠處,一輛皮卡車在草甸上晃晃悠悠駛來,然后在一塊略為平整的草地上停好,穿著厚重藏袍的牧民多貢頭戴著一頂牛仔帽從駕駛室走出,靠著近些年養殖阿旺羊發家致富的他早已成了遠近聞名的養羊能手。
50歲的多貢來自阿旺鄉金珠村,家里有8口人,除了妻子吉瓊,6個孩子都在上學。18歲的老大在天津上大學,其余5個孩子都在縣里或鄉里上學,最小的孩子也已經6歲。他家養羊六七年了,雖然每年都要花錢雇人放羊,但他從沒想過把孩子留下放牧,他羨慕有知識的人,覺得孩子上學是件很重要的事。
多貢家現在有1400多只羊,加塔在一旁替他算賬:一只羊平均價格在3500元,最貴的能賣到5000元一只,每年出欄100只羊,怎么都有30多萬……
多貢聽著憨厚地笑了笑,沒有否認。多貢說根據祖輩傳下來的經驗,當地人都看好這個品種,所以最早是他自己買了些羊來養殖,“以前除了羊,經濟上沒有其它依靠,但那時羊的價值不高,1只只能賣幾百元,加上雇不起勞力,家里生活一直比較窮。”到現在他養阿旺羊已經6年了,可真讓他富裕起來,還是近幾年的事。這主要源于縣里對阿旺綿羊品牌的打造,帶動了當地牧民增收。
貢覺縣副縣長王波對這方面的工作深有感觸:“自脫貧攻堅工作開展以來,阿旺鄉黨委、政府切實把目標瞄準在貧困人口這個群體上,把措施強化在脫貧致富這個目標上,通過精準識別、精準施策、精準脫貧等一系列動作讓貢覺的游牧民群眾如期實現脫貧。”
多貢在梅朵次草場有一頂自家的帳篷,里面很簡陋,帳篷中央是鐵皮爐子,上面放著鍋碗瓢盆,兩邊隨意堆砌著幾床毯子。主要是雇的2個幫工居住,他自己依然每天早晨6點從鄉里趕來草場和大家一起放牧,中午在外吃一頓糌粑,晚上9點再開著皮卡車回家,妻子吉瓊則帶著幾個上學的孩子住在鄉里。作為易地搬遷戶,他們分到了180平方的大房子。
“現在條件好了,我可以安心放羊。除了老大在天津上大學一年要花兩三萬,幾個小的上學都享受國家的三包政策,沒有什么負擔。”在這樣的狀況下,難怪多貢把每天來牧場轉一轉都當成了休閑。
“我們鄉有234戶、1800人,鄉政府周邊也有養牛的,但阿旺綿羊畢竟是在長期適應貢覺氣候的自然生態環境條件下,經過閉鎖繁育和民間自然選育而形成的優良綿羊種群。何況它出欄快、周期短、價格高,所以現在很多人選擇養羊。”加塔說,“當初動員大家養羊難度比較大,畢竟群眾文化水平有限,通過各級政府的宣傳教育引導,加之縣里實打實的扶持政策落實下來,我們的工作才有了進一步的進展。”
梅朵次草場上的另一頂白色帳篷里,73歲的老牧人拉瑪江村正坐在藏毯上逗弄著一歲多的孫女,不知因何祖孫倆笑作一團。
因為全家9口人都在其中居住,準備的設施顯然比多貢帳篷里完備許多,帳篷兩側僅氈毯一類就疊了半人高,還分割了一個角落做廚房用,廚具都是無需插電的。正中間堆起的方臺子上擺放著幾盆絹花和一排酥油燈,不知是不是晚上照明用的。
拉瑪江村家現有阿旺羊1500多只,算是傳統養殖戶中的大戶。加塔說鄉里對外宣傳阿旺羊使用的第一張品牌形象照拍攝的就是拉瑪江村家的羊。
待我們也如老人一般盤膝在卡墊上坐下,老人邊把盛放著干肉的盆子推到我們面前,邊吩咐兒媳婦打茶。聽說我們想聽聽他的放牧生活,拉瑪江村眼神立刻就亮堂起來,他時而聲情并茂地講述,時而陷入回憶,畫面便呈現在我們眼前:
早晨7點,在熹微的天光中,草原漸漸蘇醒,拉瑪江村依據著自己的生物鐘準時起床,開始了新的一天。
他吃完糌粑,喝完熱騰騰的酥油茶,就忙著準備干糧,等太陽升起來,便趕著羊群往自己鎖定好的草原出發了。拉瑪江村沒有戴表的習慣,但看到太陽的位置就知道什么時候該吃午飯,什么時候該趕著羊群回家……
從13歲開始放牧,60年的歲月里他都是與草原和羊群相伴,這些行為早已融入了血脈。
如今,已是古稀之年的拉瑪江村依然會在每天7時準點起床,雖然他很喜歡和羊在一起,但畢竟年齡大了,家人并不放心讓他走太遠去放羊。于是,在干凈舒適的帳篷里吃完早飯,老人便開始安排家人去哪個草場放羊,他知道的草場很多,勒、瑪甲溝、熱若都是他經常去放牧的地方,如今他只需用自己的經驗為全家做統籌指揮。好在有孫女和兒媳婦相伴,加上附近幾家相熟的牧戶,他倒是一點不寂寞。
拉瑪江村說夏天只需一人就可以看顧一大群羊,春、冬季則要2到3人放羊。“冬天太冷,草也不好,走的路多,羊的天敵也比較厲害。”老人擔心羊受餓、受傷害,于是放著鄉里的樓房不住,堅持要和兒女們一起住到草原上的帳篷里來。老人掰著指頭數了數,他們家族到孫女這代已有5代人都是在草原上生活的。
11月底,他們將要遷到冬季牧場,直到來年3月份再轉場。
拉瑪江村養了一輩子阿旺羊,他說以前羊的價值不高,養羊只能照顧到家里人的溫飽,而現在阿旺羊的價格一年比一年高,他們在鄉里也有了屬于自己的安居房和現代化的家電,他朝我們比了個大拇指:“我趕上好日子了。”
梅朵次草原除了多貢的簡易帳篷、拉瑪江村全家居住的大帳篷,還有幾家牧戶也在這里安營扎寨。
“阿旺綿羊起源于我們阿旺鄉,但養殖戶一度積極性不高,我們責任很重。2016年縣里有了扶持政策,從開始的有46戶參與、不到6000只綿羊,到2019年10月增加到103戶18000多只羊。阿旺鄉現在養殖方式也有所轉變,1000只以上合為一組,分組分片集中放養,勞力都釋放出來了……這里面少不了政府的扶持教育引導,加上群眾自身的勤勞,如今整個鄉已經順利實現了脫貧摘帽。”談到這個過程,加塔顯然是自豪的。
王波縣長也說:“我們的阿旺羊可是富硒產品,微量元素、肌腱脂肪合理,都是經過認證的。可以說是有品牌有質量,可就是沒足夠貨源,導致很多外需合同不能簽。所以我們還需要加快產業發展,拓寬群眾增收渠道,轉變群眾經營理念,提高養殖戶的信心。”
阿旺鄉作為阿旺綿羊這個產業鏈的核心區,群眾是最大的獲得者、受益者。
在政策的扶持下目前全鄉綿羊頭數達到了18000只,去年扶持了46戶,戶均50只,共計2300只綿羊。通過“公司+基地+合作社”的模式,初步完成了合作社的建設與貢覺縣藏東生物科技公司的銜接工作。
從脫貧工作開始到現在,當地依托資源優勢養羊,發揮支柱產業作用,繼續實現農牧民增收致富。目前全鄉牲畜29921頭,全鄉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達10000元。
住進樓房的異地搬遷戶
鄉駐地海拔3960米,是國道317和318連接線上重要的交通樞紐區及全縣南部商品集散地,是貢覺縣經濟社會發展的區域側中心。
走在鄉里的主干道上,我被路邊那一排排整齊有序的白色樓房吸引。王波縣長說那是鄉里為易地搬遷戶統一規劃的居住小區。“這里12個行政村的群眾幾乎全都從事牧業,因為生產資料主要以牲畜為主,祖輩遺留的獨特生活方式便是常年逐水草而居。過去牧民居住分散、四季換點,曾給我們加強基礎設施建設、公共服務配套等都造成了很大的困難。”
2016年,貢覺縣委、縣政府對通奎等九個行政村做出了易地扶貧搬遷的決策部署。阿旺鄉234戶1108人搬遷至阿旺鄉政府所在地;2018年,39戶188人搬遷至縣城一號安置點。
走在那些如同小別墅般的樓房中間,加塔頗為自豪地介紹著:“九個村的集中不僅讓我們成為了易地搬遷安置點,還讓我們成為了小城鎮建設點、現代牧民定居點、美麗鄉村建設點。該工程項目建設政府投資小、項目效益大、群眾受益高。搬遷至縣城一號安置點,不僅保障了群眾住房問題,更是實現了就近就便就醫、上學、生產的問題。”
見有一戶人家敞開著大門卻沒有人,里面擺放著很多藏式家具,像是出售的。我們正好奇,就聽后院傳來陣陣歡聲笑語,原來,穿過門庭,里面有一間露天茶館,40歲的老板巴登正是小樓的主人。
見有外地的客人,巴登熱情地邀我們去他位于二樓的客廳。看我注意到他的家具,他說家具是他從縣城進的,自己用一些也賣了一些。
巴登以前和十來戶非常分散的牧人住在一個叫“拉果”的放牧點,那里各項基礎設施落后,沒水、沒電。雖然可以放牧,但收入很少,沒有公路出行也不易,用巴登的話說就是“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身泥”。如今他分到了這座200平米的小樓,周邊一切公共設施齊備,雖然不再放牧,但因為一邊開茶館一邊做家具生意,收入卻增加了。
巴登花了很多心思打造自己的住處,不僅把樓底的院子變成了種著鮮花的甜茶館,還把二樓的陽光棚改成了溫馨的客廳,裝上了枝形大吊燈,墻壁貼著干凈的壁紙和吉祥八寶圖案,四周則擺放著時新的藏式家具,地毯、沙發、各種家電也一應俱全。他說以前住在放牧點,居無定所也沒心思購置什么,現在一家人住在這里,收入也穩定了,就想著美化一下自己的住所,這是他以前住帳篷時不敢想的。說到最后,他深有感觸地用漢語很認真地補充了五個字:“感謝共產黨!”
加塔告訴我,除了阿旺綿羊,縣里根據實際情況和群眾意愿,于2017年還實施了大棚蔬菜種植,算是輔助產業。“通過蔬菜種植技術培訓,有了自己的新鮮蔬菜,本鄉之內基本實現自給自足,還便于運輸存放。他們放牧的時候也會帶自家的蘿卜、白菜、土豆到放牧點食用。縣里有犏奶牛扶持到戶的產業,共172戶960多頭到戶,現在產奶量、酥油、奶渣等在縣域之內銷售量越來越大,也增加了群眾收入。”
養殖業給幸福村帶來了幸福
離開阿旺鄉,沿501縣道再行50公里就到了貢覺縣轄鎮莫洛鎮,這里也是縣人民政府駐地。我們要去的莫洛鎮幸福村,是二十年前從三巖片區木協鄉搬遷而來。
之前,幸福村經常與鄰村產生糾紛,原因是他們沒有經營耕地和養牲畜的習慣,無事可做的他們每年都靠政府的救濟糧生活。
這些都是格桑次仁告訴我的。這位2005年大學畢業后就在貢覺縣工作的年輕人,曾任縣農業農村局草原監理站站長,現在則專注于阿旺綿羊的選育、推廣工作。
過去受舊觀念的影響,部分群眾思想觀念比較陳舊。自昌都阿旺綿羊特色產業實施以來,村里依托地理優勢,先后成立了貢覺縣昌都阿旺綿羊育肥基地合作社、貢覺縣幸福綿羊養殖專業技術合作社,在這些產業的輻射下,全村20戶群眾全部積極參與到了勞動致富當中。
貢覺縣藏東生物科技開發有限責任公司2015年成立,負責阿旺綿羊的養殖、繁育、推廣和羊肉冷鮮產品的物流、銷售等業務。同時,在拉妥鄉、哈加鄉、莫洛鎮等地修建阿旺綿羊扶貧棚圈627座,組建26個阿旺綿羊養殖專業示范村,莫洛鎮幸福村成為阿旺綿羊本品種選育示范基地,格桑次仁成為該公司董事。
對幸福村選育基地的工作,格桑次仁顯然十分諳熟:“整個廠區的辦公區有監控、電子信息平臺。每只羊從剛生下來到斷奶都可追溯,你想買一只羊,可以從羊羔出生就掃一個二維碼,羊的父母是誰,每天的吃草量、喝水量都可以監管到,追溯體系讓每只羊都有了身份證。”
通過簡易消毒區,大家換好隔離服,跟隨格桑次仁進入羊舍區。
“這里有20多排羊舍,這邊是放干飼料的,那邊是發酵池,新鮮飼料要在那里加工成青儲飼料。羊糞會與菌種混合,一天三次自動送到發酵池,然后再進入肥料加工廠變成有機肥。”格桑次仁邊指點邊介紹:“我們同附近647戶養殖大戶全部簽訂了回收羊羔協議,他們把羊養到半歲或一歲時拉到這里,我們短期育肥半年后基本可以出欄。你看到的每排羊舍能裝100只,整個廠區裝滿可以裝4000只。因為前期出欄的比較多,現在就剩2260只,后續還要進羊。”
羊舍條件非常好,不但通風、衛生,冬天還有起保溫作用的循環加熱系統,格桑次仁說羊雖然不太怕冷,但這樣的條件有利于羊的生長,特別是產羊羔時,舒適的溫度更是幼崽成活率高的保障。廠區還配備了獸醫間、隔離室,用以防止病羊相互傳染,保障羊的健康。
走至其中一個圈舍時,發現里面的羊明顯體型更健壯,角大而彎曲,只是看到生人就胡亂沖撞,力氣很大的樣子。格桑次仁說:“它們全是種公羊,通過每年篩選、淘汰,最后培育出優質品種。種公羊過去經常把圍欄撞壞,廠里最早按照內地的羊圈模式修建了食槽、護欄,結果并不適合它們,反復修改了很多次,現在終于能適合了。”
這些年專業技術人員已經摸索出人工采精、配種的方法,以前只能一年一胎,現在可以兩年三胎,只是除了基地使用這個技術,老百姓還暫時不能接受這種方式。
“基地除了8名專門從四川、湖南請的技術員負責飼料加工廠和肥料加工廠,其余38名飼養員全是當地建檔立卡戶。阿旺綿羊雖然價格較高,但目前只能供應昌都阿旺綿羊主題餐廳。所以我們下一步計劃運往拉薩、林芝、成都等地,把產量提高。現在能量儲備庫、屠宰分割庫等都建完了,運送車也買來了。”格桑次仁對廠區前景很是看好。
20歲的阿夏此時也正好來到了廠里,他現在是這里的副廠長。初中畢業后他就在基地工作,曾被派去天津、內蒙呼倫貝爾等地學習、培訓關于羊的管理和飼養技術。作為第一代在莫洛鎮幸福村長大的村民,他的體會更為直接:“現在政府補貼修了房,又為我們提供了多種就業渠道,還有每畝給500元補貼的飼草基地。草比較好種,只要注重澆水不需要過多打理,一斤能賣到4毛錢。阿旺綿羊價格比較高,一斤能賣35元。我們現在都不需要國家救濟。”
“村民歷史上不養羊,基地的建立帶動了建檔立卡戶,有養羊意愿的我們都發了幾十只羊,不管在基地打工的,還是送內地培訓的,全是基地在負責。還通過聘請專家、農牧區優秀實用人才、養殖大戶講課的方式對農牧民傳授昌都阿旺綿羊的繁殖規律、配種技術、營養需求等方面的知識。”格桑次仁又說:“我們每年從大戶那里回收數量不一的羊,一部分銷售到外地,一部分發給建檔立卡戶,所以整個公司帶動扶貧的產業鏈比較清晰,整個公司的建設標準在西藏都是最先進的。”
除了先天優勢和農牧民的積極參與,其實阿旺綿羊能有今天這樣遠播的聲名,與當地政府和企業付出的巨大努力是分不開的。
2006年,昌都阿旺綿羊品種完成審定。
2015年自治區進行品種認定。
2017年,幸福村因為阿旺綿羊與西藏另外三個村鎮同時獲得“全國一村一品示范村鎮”榮譽。
2018年完成“昌都阿旺鄉綿羊”地理標志注冊,現正對阿旺綿羊及其產品進行綠色、有機及QS認證。已擁有符合西藏特點、昌都特色、貢覺實情和昌都阿旺綿羊產業鏈發展的商標圖案并獲得專利注冊。
難怪格桑次仁說:“脫貧的根本出路在于產業,后續的鞏固提升更是離不開產業的支撐,我們將緊盯阿旺綿羊這一支柱產業不放過,堅持用活本地資源優勢,科學使用管理目前正在建設中的阿旺綿羊擴繁基地,真正達到持續增收致富的目的。”
如今,藏東生物科技開發有限公司開展科技開發、產品銷售合作,下設綿羊育肥場、屠宰場、飼草生產加工廠等,帶動和輻射近200戶農牧民家庭參與阿旺綿羊原種保護和擴繁育肥工作,促進了阿旺綿羊經營模式的根本性轉變,為打造幸福“領頭羊”作出了有益的探索和嘗試。
尾? 聲
也許一直行程滿滿,總是處于忙碌的狀態,所以離別顯得猝不及防。然而,我又好似在昌都盤桓了很久,各種沉甸甸的信息,儲存在心里需要細細思考、慢慢消化。
待再次整理每一個片段,才恍然發覺最難忘的不是藏東奇美的景色,而是那些各司其職的人們。對他們而言,接受我的采訪只是他們繁雜工作的一個微小片段,作為這片土地的主人,他們還有很多困難需要面對并解決,還有很多事情需要堅持不懈地做下去。
不由得想起到昌都的第一天,扶貧干部牛繼平曾告訴我的那段話:“我們要做的主要工作就是充分發揮產業扶持脫貧的造血功能,帶動和扶持貧困戶穩定增收,最終形成村村有產業、戶戶有項目、人人有收入的產業扶貧新格局。”
是的,產業增收正是脫貧攻堅的主要途徑和長久之策。
在昌都的日子,是短暫而充實的。我問了很多、聽了很多、更看了很多。每一個不同群體都帶給我全新的體驗與獲得——
走村入戶的扶貧干部格列、李發寶、洛珠朗扎、多吉、王波,讓我見證了他們在幫扶脫貧、規劃引領產業中所起到的作用;堅守一線的基層干部陳凱峰、加塔、格桑次仁,讓我看到了他們為帶領百姓致富的無悔付出;守護企業的建設者卓瑪夏、巴桑、曲措、扎西達瓦、阿夏,讓我讀懂了他們與政府共同努力繪制產業發展藍圖的堅定;帶著技術來幫助村民的內地人馬文明、辜自勇、高克武、梁永昌,讓我感受了他們毫無保留傳授真經的誠摯……更多的是如同巴吉央宗、嘎松丁增、白瑪、益西、多貢、巴登、嘎松曲宗、嘎松旦增等勤勞致富的百姓,他們讓我聽到了努力自強的決心。
都說產業脫貧是脫貧的關鍵,也是脫貧主要的砝碼。這次走訪也體現了它的四個特點:因地制宜,切合實際選產業;立足長遠,給貧困群眾教技術;龍頭帶動,把產業做成企業;抱團取暖,鼓勵貧困群眾加入合作社。
四年來,昌都市以充分利用政策優勢、生態優勢、資源優勢為抓手;以標準化、規模化、產業化、現代化為方向;以抓住重點、突出特色、因地制宜、科學安排為助力;以促進農牧區發展、農牧業增效、農牧民增收為目標,積極整合資源要素,開拓創新發展措施,推動全市農牧業特色產業規模持續壯大,產業結構不斷優化,產業效益穩步提升,促進了農牧業特色產業長足發展,帶動了貧困群眾增產增收,為全市全面打贏脫貧攻堅戰提供了強大助力。圍繞建設“七大種植基地,五大養殖基地”的產業布局,以市場為導向、以效益為目標、以輻射帶動貧困群眾增收為根本,狠抓重要工作環節,扎實開展產業脫貧工作。
至2019年10月,昌都市累計開工產業項目756個,完工652個,累計到位投資72.07億元,完成投資61.77億元,實現脫貧78258人。
西藏自治區位于中國西南部、青藏高原的主體區域,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地區。作為西藏七地市之一,昌都的變化只是全區產業脫貧工作的一個縮影。
自2016年以來,全區就圍繞23.8萬人建檔立卡產業脫貧目標任務,全力開展產業脫貧相關工作,并取得了明顯成效。
國家對西藏脫貧攻堅工作高度重視,在政策、資金、項目等方面給予大力支持,為西藏高質量發展提供了堅實的支撐。脫貧攻堅戰打響以來,西藏按照“宜農則農、宜牧則牧、宜林則林、宜工則工、宜商則商、宜游則游”的發展思路,重點圍繞種植業、養殖業、加工業、商貿流通業、文化旅游業和資源開發利用等六大產業,加大支持力度,使產業扶貧持續強力推進。
最新數據顯示,西藏全區74個縣(區)已有55個摘帽,貧困人口從59萬人減少到15萬人,貧困發生率從2015年底的25.2%,下降到6%以下。
據自治區脫貧攻堅指揮部產業脫貧組發布的最新數據表明,截至2019年9月底,西藏全區累計實施產業扶貧項目2591個,落實產業扶貧資金354億元人民幣,間接帶動近40萬名農牧民實現增收。
正是因地制宜地挖掘當地的優勢資源,科學規劃脫貧產業園區助推產業壯大,才讓西藏今日之脫貧有了“源頭活水”。
責任編輯:子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