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威燁 王明黔
[摘 要]改革開放至今,由于政策法規的不完善致使大量農民工滯留城市,無法融入城市主流社會,被動處于邊緣地位,這給中國的城鎮化可持續發展帶來了許多顯在和潛在的影響。鑒于農民工邊緣化問題與制度經濟學的前沿研究成果——不完全契約理論中的許多機制存在著內在邏輯關系,因此,文章運用經濟學研究中的規范分析方法,基于不完全契約理論視角對此問題進行深入探討。研究表明,城市農民工在政治、經濟、社會等方面被動處于邊緣化地位受到不完全契約理論中的參照點效應、剩余控制權、專用性投資等機制的影響。
[關鍵詞]不完全契約理論;城市農民工;邊緣化危機
[DOI]10.13939/j.cnki.zgsc.2020.34.027
1 不完全契約理論與城市農民工邊緣化問題的內在邏輯關系
主流的不完全契約理論一般是指以威廉姆森為代表的交易費用經濟學,哈特、格羅斯曼和穆爾為代表的新產權理論。最初的不完全契約理論,其關鍵假設是:契約當事人具有一定程度的有限理性和機會主義行為,并會進行關系專用性投資。由于當事人無法預見未來情況,或者即便預見到也無法用雙方都同意的語言寫進契約,又或者一些變量存在“雙方可觀察但無法向第三方證實”的特征,因此契約通常是不完全的[1],而決定這些事前無法規定事項的權利為剩余控制權。剩余控制權對城市農民工而言,意味著農民工想主動融入城市,而現實制度安排的種種障礙又讓他們難以取得剩余控制權,最終無法實現融入城市的愿望。為履行契約規定的義務,雙方會進行關系專用性投資,而其中任意一方出現問題,這些專用性投資所創造的價值也就會大大降低,甚至完全不能創造價值,契約自然也無法履行。締約人一方進行專用性投資時,另一方可能會采取機會主義行為,對其“敲竹杠”。締約人一旦預感到這種情況,會缺乏足夠的投資激勵,事前的專用性投資往往不足,從而影響整個社會的效率。
為了應對完全契約理論學者對其理論支撐性的挑戰,不完全契約理論選擇同行為經濟學等學科進行結合,以突破原有的范疇。哈特通過借助行為經濟學的思想,提出了“參照點”理論,第二代不完全契約理論由此誕生。與將契約視為對權利與義務進行規定的傳統觀點不同的是,他們將契約視作雙方交易行為的一個參照點。如果當事人在事后實現了應得權利,就會全身心地投入以實現完美業績,否則就可能采用投機行為,僅提供敷衍業績(針對農民工來說就是主動邊緣化問題),以此報復對方。一個剛性的契約能夠更好地保護當事人的權利,但是較差的靈活性卻會減少有效交易的機會。因而,最優的契約應權衡保護當事人權利的剛性和增加交易機會的彈性之間尋找最佳安排[2],即現實制度安排如何最大限度地保障農民工能順利融入城市。
不完全契約理論雖然屬于制度經濟學中企業理論的前沿研究成果,但由于城市農民工邊緣化問題的內在機制與不完全契約理論頗為相似,且兩者均屬于制度現象,因此使用不完全契約理論解釋城市農民工邊緣化問題,具有很強的可信度和說服力。
2 不完全契約理論視角下農民工邊緣化成因分析
2.1 政治性邊緣化成因
由于城鄉二元化戶籍制度的存在,農民工政治性邊緣化可分為戶籍所在地的政治性邊緣化和城市內部政治性邊緣化。
2.1.1 戶籍所在地的政治性邊緣化
從不完全契約理論出發,可將城市農民工參與政治活動的行為比作契約的簽訂,而由于人的有限理性、信息不對稱等原因的存在,該契約是不完全的。每當農村進行村民自治、村委會選舉等政治活動時,為了使本次政治活動順利地進行,使所有村民的政治權利得到行使,活動的舉辦方和參與方均需要進行專用性投資。對于政府,其專用性投資包括選擇、布置活動場地的開支,為使活動順利進行的審批過程的時間花費,以及活動開始前的宣傳工作等;對于政治活動的參與方,比如農民工,其專用性投資則包括為趕回家鄉參與政治活動而花費的車票、時間成本,在工作日向工作單位請假而造成的經濟損失等。由于契約的不完全性,契約雙方并不能事先知曉對方是否會做出足夠專用性投資,因此,考慮到對方的專用性投資可能不足,當事人進行專用性投資的積極性將降低,甚至不進行投資。例如,地方政府一方考慮到當地人們可能參與政治活動的積極性不高,以及該地區大部分原住民在外打工難以享受到本地區的權益保障,于是在進行專用性投資時便存在“偷懶”行為,即政府不及時、準確的解決或者向上級反映人們的訴求而只進行“表面功夫”。對于參與政治活動一方的農民工,參與此次政治活動后,自己的訴求、想法是否能得到考慮或者實踐,自身利益是否可以得到保障等具有不確定性,他們一般情況下只能依據自己的感覺和以往的經驗進行判斷。然而,高洪貴調查發現,當問到:“如果您曾向黨和政府反映情況和意見,那么效果如何?”時,回復很好和較好的農民工只有7.8%和17.9%[3]。這說明,大部分農民工對參與政治活動的結果并不滿意,政治效能感比較低下。因此,城市農民工在衡量專用性投資的成本與收益后,往往不會回鄉參加政治活動,從而促進了政治性邊緣化的形成。
2.1.2 城市內部的政治性邊緣化
農民工進入城市后,一般可以通過政府和工會兩個渠道在體制內發聲,來爭奪由于體制缺陷問題而產生的剩余控制權,以表達自己的訴求。政府方面,出于對未來情況的不確定性,城市居民作為傳統上的城市中權利的所有者,自然不愿意將自己擁有的剩余控制權與外來群體分享,例如原本選舉出來的人大代表或者政府政策可以單純地只顧及他們的利益,而如果將這部分權利賦予農民工,那么城市居民們的部分利益就有可能會被分享給農民工。因此,社會、人力資本發達的城市居民便會與初入城市、“手無寸鐵”的農民工進行剩余控制權的博弈,其結果自然可想而知。而工會方面,由于我國工人的權利意識亟待提高,我國的工會組織的規模與影響力遠不如國外的工會組織強大。農民工出于警惕性,自然也不會愿意將關乎自身利益的剩余控制權交給工會來爭奪,這就解釋了為何僅有9.8%的農民工加入了工會組織數據來源:2018年農民工監測調查報告.http://www.gov.cn/shuju/2019-04/29/content_5387627.htm.。可見,農民工在城市內較難實現獲得剩余控制權的愿望。
2.2 經濟性邊緣化成因分析
2.2.1 剩余控制權視角
較低的收入水平直接促使了農民工經濟性邊緣化。因此,可通過勞資雙方在勞動契約上的博弈來闡述經濟性邊緣化的一種可能成因。由于契約雙方的有限理性、勞動的跨期交易性質、信息不對稱性,以及締約雙方可能存在的機會主義行為等原因,勞動契約是不完全契約。當契約進行過程中出現事先未明確權利分配的事項時,勞動者將與其雇主就這些事項的剩余控制權進行談判,而雙方占有剩余權利的多少取決于勞資雙方談判所依靠資本的高低和談判能力的強弱。假設雙方談判能力相同的情況下,主要從事低技術性工作的勞動者,談判所能仰仗的最大籌碼即是辭職。而亞當·斯密早在《國富論》中就提到:“一般地主、雇主等,即使不工作,也往往能依靠已經蓄得的資本,維持一兩年生活;失業勞動者,能支持一星期生活的人,已不多見,能支持一月的更少,能支持一年的,簡直沒有,就長時期觀察,雇主對勞動者的依賴遠沒有勞動者對其那樣迫切。”[4]可見,盡管以辭職為談判籌碼,從事低技術性工作的勞動者在這場關于剩余控制權的博弈中,仍極有可能處于劣勢一方。而城市農民工相比于在城市扎根已久的其他勞動者,其可作為談判籌碼的人力資本以及維持基本生活的資產等均呈劣勢。因此,農民工在同雇主進行各種博弈過程中更容易處于不利一方,其收入水平自然也較低。
2.2.2 參照點視角
農民工在高收入水平的吸引下進入城市,從“社會比較”心理出發,其在城市內衡量收入水平高低的對象不再是家鄉的農民,而是城市居民。由于對未來情況的不了解,他們在心中與自己簽訂了一個不完全契約:權利是獲得與城市居民相同水平的薪資即“同工同酬”,義務則是勤勞工作,不偷工減料等。他們之后將會以此契約為參照點來判斷是否符合心理預期,從而影響他們的實際行為。而城市內雇主對于前來求職的農民工,往往給予低于城市居民標準的薪資水平(已在上文經濟性邊緣化現狀中論述),從而導致了農民工實際薪資水平與心理預期的不對稱。自然而然,農民工獲得了與內心中參照點不符的薪資水平,導致積極性受挫,消極地履行自己的義務,采取機會主義行為,以提供敷衍業績來平衡自身的內心感受,從而影響其工資水平的提高和職業生涯的長遠發展。
2.2.3 專用性投資視角
有學者研究發現,農民工不僅是中國城鎮就業群體中就業流動性最高的群體,還是世界上流動性最高的就業群體[5]。就城市內的雇主而言,一方面由于契約的不完全,以及城市居民對農民工群體傳統觀念上的誤解、歧視,城市雇主會認為農民工為了實現自身利益的最大化,會采取機會主義行為,對雇主進行“敲竹杠”。因此,雇主事先的專用性投資必然不足,以避免被對方鎖定而遭到“敲竹杠”,從而導致了勞資雙方工作效率的損失,農民工收入水平的低下。另一方面考慮到農民工的高流動性,理性的雇主會減少對農民工的專用性投資,例如,提供無償的技能培訓、工資水平較高的崗位等,而將這些專用性投資投入到流動性較低的雇員中,例如城市居民。因此隨著雇主專用性投資的投入差異,農民工在勞動過程中的專業性技能等人力資本的積累也與受到雇主重視的城市居民拉開差距,進一步導致兩者在經濟水平上差距迅速擴大。對于城市農民工,一方面,較高的流動性使得其在原本崗位上的專用性投資,例如學習效應產生的人力資本的專用性、時間的專用性等都因換崗位而難以發揮效果,創造財富;另一方面,頻繁的崗位變動,也使得部分農民工在待業期沒有收入來源,加重了經濟性邊緣化問題。
2.3 社會性邊緣化成因分析
假設將農民工進城務工、生活的行為,視作農民工與城市簽訂契約。同樣因為事先的不確定性、雙方的有限理性等緣故,該契約是不完全的。農民工在進城務工之前,對城市完善的社會保障機制、美好的環境、高素質居民的期待等,構成了此項不完全契約上農民工自身認為所應享受到的權利,而遵守城市的規章制度、勤勞工作等行為則是進城須履行的義務。農民工以此項契約上的權利為參照點,只有當他們認為這些權利得到享有時,他們才會積極地進行專用性投資,比如維護城市公共環境等行為,以實現完美業績;而當他們感到自己期待的權利并沒有很好享有時,他們自然會自暴自棄,采取機會主義行為,例如偷竊、擾亂社會治安等行為,提供敷衍業績。作為契約另一方的城市,被他們所視作參照點的權利則是農民工遵守規章制度、努力為城市建設做貢獻,義務則是需要平等地對待農民工,給他們提供相同的福利制度等。這份契約是雙方判定其權利得失的唯一標準。如果該不完全契約,從一開始就被雙方完美的履行,則勢必會進入一個雙方共贏的良性循環。而事實往往相反,進城的農民工常由于自身較低的文化水平,會有意識和無意識地做出許多違反道德引起城市居民反感的行為。同樣,在面臨財政壓力和攤薄城市居民權益的風險下,城市政府給農民工普及城市居民的權益,也極可能遭受城市居民和其他組織的反對和阻礙,而最終無法切實落實農民工群體的利益。另外,城市居民也可能因為陳舊的觀念,而拒絕農民工的融入。因此,在不完全契約的開始之初,雙方經過與契約的對比、判斷,發現并未享受到期待的、應得的權利,他們便會采取機會主義行為,僅提供敷衍業績,從而招致契約另一方的反感、厭惡,最終導致農民工社會性邊緣化問題形成。
3 反思與不足
盡管文章對城市農民工邊緣化問題提供了一種創新嘗試的解讀,但由于農民工問題涉及范圍廣、影響因素眾多,有效研究數據有限及作者知識水平的局限,文章對于農民工邊緣化問題的其他方面并未能做出詳細解釋,也無法從各個角度更加全面地闡述城市農民工邊緣化問題,此為文章不足之處。
參考文獻:
[1]HART O,MOORE J. Property rights and the nature of the firm[J].Journal of Political Economy, 1990(6): 1119-1158.
[2]聶輝華.契約理論的起源、發展和分歧[J].經濟社會體制比較,2017(1): 1-13.
[3]高洪貴.中國農民工政治參與研究[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5: 79.
[4]亞當·斯密.國富論[M].郭大力,王亞南,譯.南京:譯林出版社,2011: 58.
[5]田明.進城農民工的高流動性及其解釋[J].清華大學學報,2013(5): 69-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