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舞《也許是要飛翔》的手部語言分析

張偲偲

（湖南女子學院 音樂與舞蹈學院舞蹈系，湖南 長沙410004）

一、主動又退縮的手——抉擇進退的困惑

在舞蹈的起始，舞者從3 點方向走向7 點方向，這個簡單的調度過程中，可以清晰看到該舞蹈的第一個主題動機：單手向前試探的伸向遠方，并往同向邁步，然后另一手交替再向前伸出，接著身體的傾向性更加明確，但在似要繼續前進之時，另外一只手將已伸出很遠的手拉回，然后環抱著身體又轉圈后撤。通過這樣幾個簡單的動作，可感受到伸手向前是體現舞者向往于某個方向、空間并主動找尋心中所渴求的，而另一只手拉回已伸出的手，再環抱身體繞圈撤回原位，則呈現出其在主動追尋的同時又有著困惑矛盾的心理與情緒，欲進又退，欲行又止，在進與退之間難以堅定抉擇。這一動機在舞蹈開始部分有幾次不同的變化，皆是渴望地伸出往前進的手卻又在猶豫著頻繁退縮，而之后的舞段中，這種手部瞬間爆發地伸出又猶豫地收回于二度空間、一度空間的動作都有重復的表現，隨著舞蹈情感的發展，動作在幅度、速度、力度上層層推向高潮，這一系列的動作間所表達出的語言也越來越強烈，極為飽滿地呼應著人物處于兩難境遇中的進退抉擇時的心理困惑。如此重復的手部動作，層層遞進的情緒表達，為整個作品已然傳遞出一種語言的基調，且是解讀作品中其他身體密碼的突破口。

二、壓抑且克制的手——充斥壓力的“飛翔”

在該作品中另外一個較為高頻的手部動作是一手按壓住另一手的這一動機。當舞者保持著平穩的上身姿態和水平面投射出去的視線，收緊身體緩慢而堅定的抬起充滿力量的后腿到90°以上時，出現了左手將右手往下摁壓的動作，該手部動作與抬起的后腿形成了極為明顯的反抗與壓力，就好似欲“飛翔”的身體受到著內、外空間的阻礙與制約，這個“飛翔”顯然是艱難而不輕易的。而后，舞者在一連串身沖7 點方向舞動時突然轉向舞臺2 點，在身體傾斜渴望大步奔跑出去的過程中，同樣出現了左手按壓住右手，并往身體左側斜后拽拉，傾倒的身體與回拉的手這一動態之中讓觀眾看到身體對外空間的渴求與克制、收斂、壓抑的手部動作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亦是呈現出舞者在“想要飛翔”與“不能飛翔”之間的矛盾徘徊。這樣壓抑、克制的手部動作無論在一度空間還是二度空間中都總在強化出現，讓不斷觸碰、找尋著上空間與外空間卻不得已收縮到內空間與下空間的身體，形成了高壓之下“飛翔”得不易的一系列語匯，正是恰好把握住了“也許”、“是要”、“飛翔”的關系及分寸。觀察動作的細微之處便可感受其間細膩情感，從壓抑與克制的手部動作已能解讀到渴望自由“飛翔”的身體在無數次阻力下逐漸沉重。

三、無力擴張的手——奮力執著的艱難

像心跳一般擴張的雙手，最初出現在舞蹈的中間段落。肆意奔跑后又疾步退回，而后隨著腿部動作在原地躊躇，身體微含，雙手置于胸前位置，合著一頓一挫的節奏，雙手若隱若現地一次次擴張，這是奮力“飛翔”碰撞阻礙后的心理、生理反應，似是奮力執著追尋后的無力與枯竭。然后在舞蹈即將結束時，于一度空間一連串撐起身體又倒下的動作間，舞者停留在后背沖前側躺于舞臺前區，也有一次雙手有所渴求卻隱約地伸出于肩膀，做著類似心跳一般的五指擴張動作。這次舞者的身體處在一個壓抑的低空間，手的位置則比側躺著的身體相對高一點，雙手向上既堅強又無力的擴張著，猶如歷經一次次進退兩難的境遇后，猶豫、徘徊的身心需要喘息一般，執著“飛翔”與“飛翔”時的艱難已讓身心俱乏。

接著在舞蹈結束時，這一動機擴張的雙手再次出現，舞者跪地面沖一點，雙手撐住膝蓋，緩慢站起之后，雙手似做“飛翔”狀，右手在右肩前又強化了一次該語言，但較之前出現時更為微弱，這時隱約可以感受到那微微的“心跳”中有著被困頓包圍，游離、迷惘、掙扎的心境終也沒有釋然，最終也只是心有所向，卻并不可輕盈“飛翔”。通過這五指擴張的幾層轉換可以清晰感受到舞者的情緒變化曲線及其細膩的傳遞著內在的精神世界。

四、搖晃擺蕩的手——焦慮不安的宣泄

在舞蹈的高潮段落中，舞者身體出現了多次短、頻、快的竭力向上、向外的動作，過程中瞬間爆發又瞬間松懈，手時而隨動作、身體擺蕩，時而隨之懈力搖晃，那種奮力找尋又無處安放在每一個動作中極盡釋放。在作品的中間段落，舞者一串快速且爆發性極強的動作后的一次躍然而起接著快速碎步后退，身體沉墜，神態無力，帶著一雙懈馳著搖晃的雙手；及其接著繼續爆發而又無力抗拒時，頭身后仰，拖著冗弱的腳步前行之時，那隨著身體懈力而搖晃的雙手，皆詮釋著其面對令人無可奈何的現實窘境的余力消耗，身心乏倦。隨著“冬天來了，覺得涼了，水不流了……”舞者超快速幾組強有力的甩蕩著雙手宣泄著想要沖破冬日的“酷寒”，而一句“你也走了。”舞者又隨之倒在了“酷寒”之下。隨著內心渴求與現實困境沖撞得越加猛烈，這一雙搖晃、擺蕩的手亦是隨著內心情緒的推進愈加放大、明顯、激烈。是進是退？是“飛翔”還是不“飛翔”？糾結、矛盾、困惑至極的疲乏身心唯以劇烈地爆發和松懈才能得以傾訴和宣泄那種濃烈的焦慮與不安。雙手在失衡與平衡中搖晃、擺蕩，心在困頓與渴求中徘徊、猶豫。

五、竭力支撐的手——勇敢的抗爭

舞者在“你也走了……”這句絕望歌詞中倒地，緊接著迅速以右手支撐于頸喉處，托起整個上半身的重量，又無力倒下，再又竭力撐起，再倒下，循環數次。我們在“被迫的倒下”與“抗爭的撐起”這一連續動作中看到那欲言又止，欲求又困，心有所往卻不易往之的困境和那被重重擊垮的命運。但是正是這一次次的重復，表達出了一種雖聲嘶力竭，卻仍然勇敢吶喊的強勁語言。舞者在令人產生壓迫感的地面空間上反反復復與壓力抗爭，又不得已放棄，好似越用力掙脫，卻被捆縛得越緊，只是不停撐起的手依然表達著內心的勇敢與不畏。“飛翔”已變得遙不可及，拖垮了身軀、擠壓了心靈，但那竭力支撐的手說著心里還有執著的不言放棄，那只與命運抗爭、與壓力搏擊的手在“凜冬”中堅持不懈，在絕地用“也許”的余力不斷推起“是要飛翔”。

六、結語

代舞作品《也許是要飛翔》自始至終沒有戲劇式地哭訴與命運抗擊的艱難與困頓，卻讓我們通過強有力、細而真的身體語言感受到了在“飛翔”與“墜落”之間困苦掙扎時那強勁有力的吶喊與嘶吼。“也許”、“是要”、“飛翔”是整個作品的關鍵詞及核心語言，作為本身在身體中運用較多又極具表現力的手部動作，在這個作品中的語境下做出了準確、細膩的傳遞與表達。

通過分析以上幾種作品中較為關鍵的手部語言，使得我們更進一步理解了作品的內在語言與外在形式間千絲萬縷的關系。細膩、深刻的言語藏于每一處動作之中，對于動作細節的分析，有助于我們更細致入微的感受、體會到作品所構建出的內部語境，通過詳細剖析作品中的手部語言，提升了作為觀眾對于該作品的欣賞與理解的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