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帶一路”倡議下的中印兩國印度洋海上安全合作

時寒筱

摘 要：印度洋地區在“一帶一路”倡議中的戰略地位舉足輕重，它既是“一帶一路”倡議的重點方向，對中國社會經濟發展來說也是極為重要的海上戰略通道，因此，維護這一地區的海上安全非常重要。印度是印度洋地區的主要國家之一，是中國維護印度洋海上安全的最優合作對象。為給“一帶一路”倡議在這一地區的發展營造良好的海上安全環境和和諧氛圍，中國應采取切實措施，積極應對潛在的干擾因素，推動兩國印度洋海上安全合作的展開。

關鍵詞：“一帶一路”倡議;中印;印度洋;海上安全合作

中圖分類號：D822? ? ?文獻標志碼：A? ? ? 文章編號：1673-291X（2020）08-0114-04

印度洋地區是“一帶一路”倡議的重點發展方向，同時該倡議在這一地區也面臨海上安全挑戰和干擾因素。為給“一帶一路”倡議實施營造良好的海上安全環境，中國政府應采取切實舉措，爭取同該地區大國印度在“一帶一路”倡議下展開務實合作，特別是加強兩國海上安全合作，將印度洋打造成為合作之洋、發展之洋。

一、“一帶一路”倡議中印度洋地區的戰略地位

印度洋既是“一帶一路”倡議，特別是“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的重點發展方向，同時也是我國進口能源的最大來源地，是我國海上能源、貿易運輸的戰略通道。

（一）印度洋是“一帶一路”倡議的重點發展方向

“一帶一路”倡議提出以來，獲得了越來越多國家和國際組織的支持與合作。具體到環印度洋地區，中國已經同非洲54個國家中的37個簽署了“一帶一路”合作協議，幾乎同南亞、中東地區的所有國家簽署了“一帶一路”合作協議，在印度洋東側，東盟10國都與中國在“一帶一路”倡議下展開合作。作為連接歐、亞、非三大洲的海洋，印度洋及其周邊地區顯然已經成為“一帶一路”倡議，特別是“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的重點發展方向。“一帶一路”倡議提出5年多以來，這些地區的絕大多數國家都在該倡議下與中國展開合作，成果斐然，發展前景廣闊。

貿易暢通是“一帶一路”建設的重點內容。“一帶一路”倡議提出五年來，中國已經成為“一帶一路”沿線25個國家的最大貿易伙伴。2017年，中國與“一帶一路”國家進出口總值最高的10個國家分別是韓國、越南、馬來西亞、印度、俄羅斯、泰國、新加坡、印度尼西亞、菲律賓和沙特阿拉伯，中國與這些國家的進出口總額占中國與“一帶一路”國家的比重合計達68.9%，其中7個國家是在印度洋及其周邊。①據中國海關統計，2018年，我與非洲進出口總額2 041.9億美元，同比增長19.7%，超出我同期外貿總體增幅7.1個百分點。②南非是我國在非洲和拉美地區最大的貿易伙伴，貿易額占中國同非洲和拉美的貿易總額的60.4%，埃及是我國在非洲的第二大貿易伙伴。③中國與相關國家和地區的貿易體現出極強的結構互補性，為各參與方的經濟注入了活力。

加強基礎設施建設，推動跨國、跨區域互聯互通是共建“一帶一路”的優先合作方向。印度洋周邊國家多屬于發展中國家，港口、鐵路、公路等基礎設施落后，受限于資金、技術和相關人才的匱乏，依靠自身難以取得突破。改革開放40年來，中國在交通設施建設方面取得了非凡成就。2018年，中國鐵路營業里程達到13.1萬公里以上，高鐵總里程占世界2/3，公路總里程居世界首位。我國在鐵路、公路、橋梁建設等方面積累的大量的人才和技術儲備正是印度洋地區國家所需要的。以印度為例，2016年6月印度財政部長阿倫·賈伊特利在參加亞投行理事會時表示“未來10年印度需要1.5萬億美元的投資來填補基礎設施建設的缺口”。①在中國技術、人才和資金的支持與幫助下，肯尼亞蒙內鐵路、埃塞俄比亞至吉布提亞吉鐵路、斯里蘭卡科倫坡港口城和巴基斯坦瓜達爾港口項目等一個個基建項目不斷地落地開花，越來越多的印度洋國家受益于此。

隨著“一帶一路”建設的深入推進以及中國“走出去”戰略的不斷實施，越來越多的印度洋地區國家尋求將本國的發展規劃同“一帶一路“倡議進行對接，中國與印度洋地區國家的進一步合作將會涉及到經濟建設的方方面面，貿易投資、產能合作、基礎設施建設、能源、金融、環境、區域經濟一體化等領域的合作都會得到拓展和深化，合作領域將會更加廣闊、結構也會不斷優化。

（二）印度洋是極其重要的海上戰略通道

印度洋北部的中東地區是世界上已探明石油儲備最多的地區，根據石油輸出國組織（OPEC）公布的數據，世界已探明石油儲量的81.89%位于歐佩克成員國，其中大部分石油儲量位于中東，占歐佩克總儲量的65.36%。②同時，中東地區也是石油、天然氣等資源出口最為活躍的地區，2017年該地區日均出口石油1568萬桶，③當年排名世界石油出口份額前10的國家中，中東國家占了5個。中東地區是我國最大的進口原油來源地，非洲則是中國的第二大石油進口來源地，中國從非洲和中東地區進口的石油都必須使用印度洋航線，經馬六甲海峽才能運抵中國。

印度洋亦是我國越來越重要的貿易通道，它提供了我國同歐洲、非洲和亞洲一些國家貨物貿易的海上運輸通道。中國現在是歐盟僅次于美國的第二大貿易伙伴，歐盟則是中國最大的貿易伙伴，2018年中國對歐盟進出口總值增長7.9%。中國已經連續十年成為非洲的第一大貿易伙伴國，2018年我國與非進出口總額超過2 000億美元，同比增長19.7%。中國是東盟的第一大貿易伙伴國，是印度第四大出口目的地和第一大進口來源國，是包括中東地區國家在內的亞洲多數國家最為重要的貿易伙伴。中國同所有上述這些國家和地區的貨物貿易主要依靠海上運輸，印度洋這一戰略通道將會在中國經濟發展中扮演越來越重要的角色。

二、中印兩國印度洋海上安全合作的必要性、可行性與存在問題

（一）中印印度洋海上安全合作的必要性

一方面，由于地理條件的限制，我國尤其依賴海上運輸。印度洋地區主要的海峽和運河對中國來說都是利用率極高的貨物戰略運輸通道，它們較為便捷地溝通了中國與印度洋地區和拉美國家的聯系，對于中國的對外經濟聯系十分重要。同時，這些戰略通道航道狹窄、地理位置險要，極易受地區局勢緊張、海盜活動等原因被封鎖，是我國面臨的潛在風險之一。

另一方面，伴隨著“一帶一路”高歌猛進的步伐，我國企業也不斷走出國門，在“一帶一路”國家進行投資、經營等活動。特別是大型工程項目建設，需要大量中方技術人員和建筑工人，但由于所在國政局不穩、恐怖主義威脅等因素，海外投資和駐外人員也面臨較大的安全風險。例如，隨著敘利亞內戰的爆發，中國在敘利亞的油氣合作不得不終止，前期投入的資金也無法收回;也門發生胡塞部族武裝和政府軍之間的大規模武裝沖突，導致近600名中國公民滯留，最后出動軍艦才安全撤回;而作為“一帶一路”南亞地區示范性工程的中巴經濟走廊項目，穿過巴基斯坦全境，尤其是走廊陸上節點瓜達爾港位于巴基斯坦動蕩的俾路支省，安全形勢非常嚴峻，無時無刻不在遭受恐怖主義和俾路支民族分離主義勢力的威脅。

中國在印度洋地區存在天然的地緣劣勢。一旦發生威脅我國海上通道暢通、海外利益和人員安全的緊急狀況，很難迅速到達事發地進行保護和干預。因此，加強同印度洋地區國家的海上安全合作以彌補中國地緣上的不利條件，是保障“一帶一路”倡議順利推進的必然要求。而印度是中國在印度洋地區的最優合作對象。一方面，印度無疑是印度洋地區地緣優勢最為明顯的國家，它的國土呈“北寬南狹”的匕首狀直刺入印度洋的中心區域，是扼守亞非歐三大洲海上交通的戰略樞紐;另一方面，印度擁有一支強大的藍水海軍，是印度洋地區海上活動能力最強的國家，多年來其海軍一直將維持印度洋地區的和平穩定作為印度國家安全的目標之一，④謀求成為印度洋地區的凈安全提供者。顯然，中印印度洋海上安全合作也具有現實上的可行性。

（二）中印印度洋海上安全合作的可行性

首先，和中國一樣，印度是一個極度依賴海洋的國家，其周邊國家多為小國，市場小，所以印度的主要貿易伙伴都來自海上，美國、阿聯酋、中國、中國香港和新加坡是印度的前五大貿易伙伴。2018年，印度向全球出口了價值3 231億美元的產品，其中有37%的出口產品運往上述五個國家和地區，⑤同這些國家的貿易都要利用到印度洋航線。另外，印度的能源安全對印度洋的依賴性不斷加大，波斯灣和非洲同樣是印度進口石油的主要來源地。因此，印度海軍在描述國家利益的內涵時，將經濟安全、貿易和能源安全列為前三甲，①足見印度洋海上通道安全對印度的重要程度。同時，印度面臨的來自海上的安全威脅也不斷增強。2008年11月印度孟買發生恐怖襲擊事件，造成嚴重的人員傷亡和財產損失，發動這次襲擊的恐怖分子就是從阿拉伯海潛入印度本土的。所以，同域內外開展海上安全合作，以維持印度洋地區和平、穩定，符合印度國家安全的切身利益。

其次，中印國土接壤、人員往來頻繁，產業結構互補、經濟聯系緊密，且在打擊恐怖主義和海盜活動、維護海上通道安全和地區形勢穩定等方面存在廣泛共識，業已建立了一些合作機制。2015年5月，印度總理莫迪訪華時兩國發布了聯合聲明，強調中印必須在追求各自發展目標和維護安全利益的進程中相互支持，并強烈譴責并堅決反對任何形式和表現的恐怖主義，承諾開展反恐合作，進行聯合反恐演練等。②目前，中印兩國陸軍已經進行過多輪聯合反恐演練，海軍在艦艇互訪時也曾進行過非傳統安全領域的聯合演習，進一步擴大兩國兩軍的合作到海上安全領域，存在機制基礎和互信基礎。

最后，印度獨立以后，其外交戰略中一直存在著“門羅主義”傳統，反對域外國家干預印度洋內部的事務。英迪拉·甘地任總理期間，更是強調印度在南亞乃至印度洋的特殊權利。③但隨著冷戰的結束，經濟全球化不斷深入發展，印度也通過經濟改革和對外開放取得了輝煌的經濟成就，其民族自信心不斷增強，對域外國家涉足印度洋的態度越發理性和寬容。2015年10月，印度海軍發布《確保海洋安全：印度的海上安全戰略》文件，承認域外國家在印度洋地區的合理存在和利益訴求，并愿意在此基礎上，同其他利益相關者在海洋領域內展開合作。④印度態度的轉變也大大增強了中印印度洋海上安全合作的可行性。

（三）中印印度洋海上安全合作的干擾因素

首先，印度獨霸印度洋心態給中印合作帶來的影響。在當今許多印度政治家的認知中，印度天然就是印度洋的領導者，印度洋顧名思義應該是“印度之洋”。⑤經過多次修改的印度海軍戰略也反映了這一思維，在《確保海上安全》中，印度的海上利益范圍覆蓋整個印度洋。因此，印度迫切希望其印度洋大國地位以及印度洋領導者身份得到域內外國家的認可，對可能危及這一身份的行為非常敏感。隨著中國的身影越來越多的出現在印度洋地區，印度對中國的擔憂隨之而來。“珍珠鏈”是印度學者和一些政治家對中國在印度洋區域一系列港口建設項目的稱呼，盡管這些項目都是商業項目，印度仍然擔心它們會成為中國“絞殺”印度的鏈條。對于中國提出的“一帶一路”倡議，印度并不是從經濟角度出發，而是本能地將其看作是“中國掩蓋其霸權外交政策目標和安全政策的綜合戰略”，⑥從而不能理性地與中國展開相關的對話與合作。

其次，印度洋地區日益加劇的地緣政治競爭也給中印兩國的合作帶來了不利影響。自2013年“一帶一路”倡議提出以來，國際政治形勢不斷發展演變，“印度洋世紀”與“太平洋世紀”逐漸融合成為“印太世紀”，隨之而來的是，大國地緣政治競爭的舞臺逐漸集中在印太地區。2017年美國出臺新一期《國家安全戰略》，在這份文件中，“印太戰略”取代亞太“再平衡”，中國被描述為美國的戰略競爭對手和修正主義國家，并強調“國家間戰略競爭，而不是反恐已經成為美國維護國家安全的首要關切”。⑦美國“印太戰略”是對此前澳大利亞、日本兩國推出的“印太戰略”的回應、借鑒與升華。在此基礎上，美日澳三國找到了戰略利益契合點，展開了頻繁地戰略協調與合作，并試圖通過承認印度在印度洋地區的大國地位，鼓勵、拉攏印度組建四國“安全聯盟”，阻斷中國向印度洋發展的道路。印度近年來也同美、日、澳等國在安全、經濟等領域展開互動，希望以此制衡中國的影響。

三、中印印度洋海上安全合作的路徑

（一）互相尊重彼此核心關切，有效管控分歧

2017年6月中旬以來，中印兩國軍隊在中印邊界錫金段洞朗地區發生軍事對峙，對峙期間，兩國軍隊劍拔弩張，幾乎走到戰爭的邊緣。嚴重的軍事對峙使得兩國領導人認識到相互尊重彼此的核心關切，有效管控雙方存在分歧和矛盾的重要性。

由于歷史、文化、語言等方面的差異，中印之間難免存在認知上的不同，不同的社會制度和發展路徑也使得兩國存在競爭，中印關系很難不受影響。當前，中印兩國關系中最大的不確定性就是兩國之間超過2 000公里的未劃定的邊界。1988年中印關系正常化迄今，兩國就邊境問題進行了21輪會晤，雖未達成劃界方案，但建立了廣泛的邊界交流和管控機制，有效維護了邊境的穩定。接下來雙方應在此基礎上繼續推進邊境問題談判，爭取早日取得積極進展。

（二）開發、利用多邊合作機制，建立行動互信

目前，中國應保持耐心和寬容，不急于推進印度加入“一帶一路”，而是開發、利用兩國現有的多邊合作機制，加強兩國務實合作，增進共識、建立行動互信，通過增信釋疑，使印度轉變態度。

中印兩國間在促進互聯互通和維護海上安全方面存在較多的多邊合作機制，可以加以開發和利用。在互聯互通和基礎設施建設方面，中印兩國是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的創始會員國和第一、第二大股東，在所有亞投行已批準的34個項目中，印度申請的項目達9個之多，另有4個項目已經提出但尚未批準。①中印同為金磚國家，金磚國家領導人峰會為兩國領導人提供了交流平臺，金磚國家新開發銀行更是將基礎設施建設和可持續發展項目列為主要的項目選擇和關注點。②在打擊恐怖主義活動和維護海上安全方面，聯合國授權的亞丁灣國際反海盜行動是中印兩國海軍進行合作的可靠平臺，在亞丁灣海域海盜活動大大降低的條件下，探討更加廣泛的海上安全合作合情合理。另外，隨著印度等國加入上海合作組織，海上安全合作也成為上合組織未來發展的方向之一，中印兩國基于共同的利益需求，完全可以在這一框架下進行合作。中印兩國陸軍之間已經建立了“攜手”聯合反恐訓練等一系列的交流機制，兩國海軍也可以進行類似的雙邊合作的探討。

（三）拓展兩軍合作領域，引入海上安全合作

中印兩軍關系從屬于兩國政治關系，受到兩國政治關系的影響，時有矛盾與分歧，多次出現中斷軍事交流的情況。另一方面，風雨過后，兩軍之間的交流與合作領域也在不斷的深入和拓展，特別是兩軍在邊境地區建立了有效的溝通機制，密切了一線人員的交流，從而確保了邊境總體的安定與和平。兩軍高層間建立了國防部長互訪機制，設立了國防部保密直通電話，加強了防務部門與軍隊各層級交流。在反恐議題上，2018年12月，兩國陸軍在中國四川進行了2007年以來的第7次聯合反恐演練，增進了士兵間的友誼，推動了兩國在打擊恐怖主義上的合作。中印兩國海軍也曾進行過多次艦艇互訪，在訪問過程中進行以聯合搜救為主題的非傳統安全領域的軍事演習。

兩軍接下來應該因應實際情況，深化軍種專業交流、不斷拓展合作領域，特別是“由陸向海”，引入海上安全領域的合作。兩國海軍可以在海上救援等非傳統安全領域合作的基礎上，在聯合國、上合組織等多邊框架下，開展海上安全合作，以打擊海盜和海上恐怖主義，維護地區形勢穩定和印度洋海上航道暢通，共同保障印度洋甚至更廣大海域的海上安全。

（四）保持戰略耐心與定力，穩定大國間關系

大國是國際關系的關鍵，大國影響在國際關系中具有舉足輕重的分量。如何處理與大國的關系會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一個國家的命運。③在我國的外交布局中，大國關系一直是關鍵所在。由于意識形態、社會制度和發展模式的不同，中國的崛起對于西方國家來說是一個全新的體驗，歷史上沒有經驗可以參考，一些誤解和疑慮在所難免。面對不斷加劇的大國地緣政治競爭，我們依然要按照鄧小平曾經指明的那樣“穩住陣腳、沉著應對”。我們應該保持充分的耐心和定力，一方面保持國內改革發展穩定大局，不斷釋放中國發展紅利;另一方面在爭取國際話語權、反擊西方抹黑、打贏輿論戰的同時，加強增信釋疑工作，不搞大國間的惡性競爭。中美關系一定程度上主導著中國與其他西方國家的關系。當前中美關系比較微妙，雙方貿易談判進展順利，正在進行最后的協定文本部分的討論，前景可期。中國應抓住有利時機，對美進行溝通，展開良性互動，使中美關系早回正軌，帶動中國與其他西方大國的關系向好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