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英輝
長江經濟帶貫穿我國東、中、西部地區,2018年實現區域生產總值402985.24億元,占全國比重超過40%。長江經濟帶與沿海經濟帶共同構成我國經濟發展的“T”字型結構,在我國區域經濟發展的總體格局中具有極其重要的戰略地位。2014年以來,長江經濟帶再次成為我國經濟發展戰略調整的重心,將逐漸成為我國經濟的新支撐帶①,深入研究長江經濟帶時空演變,探尋長江經濟帶區域經濟集聚機理具有重要現實意義。
隨著長江流域經濟的快速發展,長江流域與中西部地區經濟發展的差距日益擴大,引起了全社會的廣泛關注,區域差異分析成為了我國學術界研究的熱點問題。為了解區域經濟發展情況,學者們開展區域經濟實力測度的相關研究。國外關于區域競爭力評價的研究,最具影響力和權威性的是IMD和WEF評價指標體系。1994年中國社會科學院關于中外經濟實力的對比研究被認為是國內最早關于區域經濟實力測度的研究(白永亮和郭珊,2015[1]),之后,我國學者對區域競爭力的衡量從單指標逐漸過渡為多指標評價體系。尹玉龍(1998)借鑒IMD評價指標體系,以七大要素構建了我國各省(區、市)經濟競爭力的評價指標體系[2];黃碩風等(1999)構建了包括七類29個指標的多指標體系來衡量我國綜合經濟實力[3];肖紅葉(2006)參考IMD2000評價體系,建立涵蓋9大要素的區域競爭力評價指標體系[4]。研究的主要方法包括因子分析法(張河清等,2010[5])、層次分析法(丁蕾等,2006[6])、主成分分析法(陳紅兒,2002[7])、網絡層次分析法(蔣錄全,2006[8])、BP神經網絡(張英輝,2009[9])等等。肖紅葉和王健(2006)對長江經濟帶區域競爭力進行了測度[10]。周成等(2016)運用加權TOPSIS法對長江經濟帶沿線各省市三大系統的綜合發展水平進行了測度和評價[11]。學者們通過構建多指標評價體系來研究區域經濟發展水平和經濟格局問題,在指標的選取上多以人均GDP作為衡量標準,事實上GDP指標不足以全面反映經濟的綜合發展狀況(趙文亮等,2011[12])。
國外學者自1990年代就開始聚焦經濟一體化帶來地區間差距的演變問題(Quévit,M.1992[13];Boltho,A.1989[14])。在區域經濟差異演變過程中,地理位置以及空間效應具有突出的作用(Enrique López-Bazo et al.,1999[15])。區域經濟增長具有一定的空間特征,呈現出不同的聚集性,這些空間格局與FDI、基礎設施、制造業和服務業對區域產出的貢獻等決定因素相匹配(Mohanty B,Bhanu?murthy N R,2018[16])。隨著經濟一體化進程的推進,區域間差異有縮小的趨勢,其中技術、組織和制度創新發揮著核心作用,從根本上改變資源轉移的方向(Suarez-Villa L et al.1993[17])。在某些情況下,區域間相互作用的原有模式可能會繼續存在,從而加劇經濟集聚和區域間差距的進一步擴大(Harrop J.1992[18])。在人口向城市流動日益增加的背景下,城市群已經成為城市化的“增長極”。人口、商品和信息的流動連接起區域統一空間系統,新的交通運輸網絡創造了新的經濟機會,經濟活動和人口轉型的疊加大大促進了城市化發展,同時擴大了最富裕和相對貧窮地區之間的經濟差距。(Chorianopoulos I,2014[19])。公共政策在地域范圍內產生外部性,這就導致了資本流向不同地域以及地區之間競爭(Daher,2016[20])。在缺乏金融資本的地區通過引入新的外商直接投資,可以縮小區域發展差距(Georgiana R,2012[21];Panait M,CǎtǎlinVoica,2017[22])。在制度變遷和宏觀經濟調整的基礎上,完全可能實現發展“追趕”和“增長趨同”(Borsi&Metiu,2015[23])。
國內學者對長江經濟帶的實證研究主要集中在以下三個方面:一是從產業結構的角度探討長江經濟帶相關產業的演化機理和相互作用。黃慶華等(2014)利用SSM模型研究長江經濟帶三次產業結構的演變及其影響因素,提出一系列促進產業可持續發展的政策建議[24]。徐長樂(2014)分析了長江經濟帶產業發展和產業分工合作狀況[25]。羅蓉(2007)提出應從產業布局、產業轉移和產業升級三個方面統籌長江經濟帶協調發展的思路[26]。徐新華和郭露(2018)測算了區域產業承接效率[27]。滕堂偉等(2016)分析了長江經濟帶產業轉移態勢與各省市產業承接能力的空間差異[28]。二是有關區域協調與合作的研究。彭勁松(2014)探討長江經濟帶區域協調發展存在的障礙和體制機制[29]。郝壽義(2015)從“自上而下”和“自下而上”兩種區域合作路徑出發,提出應從動力機制、協調機制、分配機制和補償機制四個方面健全長江經濟帶經濟合作機制[30]。曾剛等(2018)選取18個指標測算了長江經濟帶城市協同發展能力,提出以重要節點城市為核心的分層協同發展機制[31]。馮興華等(2017)基于城市影響力指數和交通路網數據,分析長江經濟帶的城市規模結構、等級結構及城市體系的演變[32]。曾剛等(2018)從科技創新、經濟發展、交流服務、生態保護四個方面系統分析了長江經濟帶城市的協同發展能力[33]。三是探討長江經濟帶的空間布局。曾浩等(2015)的研究表明,長江經濟帶市域經濟差異呈現出先增大再縮小的發展趨勢[34]。趙琳等(2013)對比分析了長江經濟帶空間分異格局[35]。于濤方等(2007)提出長江經濟帶呈現出核心地域、外圍地域和邊緣地域的區域結構特征[36]。陳修穎(2004)運用空間相互作用理論,分析了長江經濟帶空間結構形成與演化的動因[37]。尚勇敏等(2014)采用城市流強度模型對長江經濟帶城市節點進行等級劃分[38]。鄒琳等(2015)從網絡角度研究長江經濟帶城市經濟聯系[39]。徐維祥等(2017)測算了長江經濟帶城市功能與區域創新耦合協調度[40]。在區域經濟研究中,考慮經濟活動的空間格局、空間效應以及空間機制是十分必要的。
早期的研究多從區域而非空間角度展開,未能將空間效應納入其模型,現階段正逐步由數理統計分析逐步向空間分析或地理統計分析轉變(孟德友等,2014[41]),已有文獻多集中在國家或省域的產業層面,對于長江經濟帶區域經濟的研究相對比較匱乏,深入研究長江經濟帶城市經濟的空間聯系及其影響因素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
以長江經濟帶38個地級以上城市為研究對象,選取2017年各市的地區生產總值、二三產業產值占GDP比重、全社會固定資產投資總額、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進出口總額和實際利用外資等指標,利用熵值法衡量38個城市的經濟實力;利用空間計量方法,以地級市為最小空間單位,分析長江經濟帶區域經濟空間相關特征和主要影響因素,為區域發展決策提供參考。考慮到流動人口和價格變動的因素,文中的人均GDP是指常住人口的實際人均GDP,將2017年GDP、全社會固定資產投資總額和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統一折算成基于2016年的實際值。數據資料來源于2018年《中國統計年鑒》、各省統計年鑒及相關統計公報。
主要包括兩類方法:一是熵值法即根據指標數據提供的信息量,對指標進行客觀賦權,減少主觀因素的影響[42]。二是空間計量模型,主要包括空間權重矩陣、空間自相關模型、空間滯后模型、空間誤差模型等,分別從差異程度、溢出效應等方面開展空間計量分析。
由于影響區域經濟綜合實力的因素眾多,在借鑒已有研究成果的基礎上,按照科學性、可比性和可操作性等指標選取的原則,從經濟規模、經濟結構、開放水平和居民消費水平等四個方面選擇地區生產總值、二三產業產值占GDP比重、全社會固定資產投資總額、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進出口總額和實際利用外資等指標,構建長江經濟帶城市經濟實力評價指標體系,采用多指標綜合評價法對長江經濟帶的綜合發展水平進行了評價。采用極值標準化法對數據陣進行標準化處理,計算各指標的信息熵,得到各指標的權重。從指標權重排序看,除了第二、三產業產值比重較小以外,地區生產總值、全社會固定資產投資總額、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進出口總額和實際利用外資等指標的權重均超過0.05,說明這些指標是區域綜合經濟實力評價的主要影響因素,而第二、三產業產值比重的權重相對較小,表明相對于其他指標,該項指標在長江經濟帶不同城市之間的差距較小,所提供的信息量較少,該指標對綜合評價的影響相對小。
通過對長江經濟帶38個城市經濟發展水平綜合評價指數進行比較,如表1所示,上海、蘇州、重慶、寧波和杭州位居前五位,上海市的綜合評價得分最高,是全區域平均值的7.22倍,是最低的巢湖市的184倍。總體來看,排名前十的城市中除了重慶、武漢和合肥以外均屬于江浙滬地區,反映出長江經濟帶城市經濟發展水平空間分布呈現兩級分化的趨勢,核心——邊緣型空間結構特征較為突出。所涉及的長江下游三個省份中,江蘇省的總體經濟實力排名靠前;浙江省排名總體處于江蘇之后。在長江中游各市(州)中,湖北省只有武漢位居第八名,其余均處于中游水平,恩施排名僅在巢湖市之前。在長江上游各市(州)中,重慶市經濟實力排名前三,其余五個城市的經濟實力均相對落后,處于下游水平。
首先構建如下基礎模型:

式中下標i表示區域,ε是模型的隨機誤差項,β是模型系數,其中n=38,研究時采用了經濟空間權重矩陣,選取2017年長江經濟帶38個地級市的數據,即截面數據作為樣本數據。以城市綜合評價得分為被解釋變量,以lnAGDP、實際利用外資lnAUFI和常住人口lnPP為解釋變量進行OLS分析。

表1 2017年長江經濟帶城市經濟發展綜合評價得分及其排名
從檢驗結果可以看出,OLS估計的F統計量為19.67,模型整體上非常顯著。擬合優度為0.6344,擬合程度一般,可能與忽略了空間依賴性有關。lnAGDP、lnAUFI和lnPP系數的符號都與預期一致,均為正,lnAGDP和lnPP在5%的水平上顯著,其中人口集聚對區域綜合實力更有影響力。接下來,采用Stata軟件對OLS估計的殘差進行空間依賴性檢驗。經測算,長江經濟帶地級市經濟綜合水平的Global Moran’s I值為-0.09,在0.1%的概率上顯著,表明長江經濟帶市域經濟發展的分布的確存在明顯的空間相關性而且具有分散趨勢,經濟發展水平呈現出高值與低值區域集聚,相鄰區域之間的經濟差異較顯著。結果表明OLS估計的殘差存在明顯的空間自相關性,可能存在模型設定不恰當的問題。因此,這里采用OLS估計是不合適的,需要將截面單元之間的空間相關性引入模型中。下面根據拉格朗日乘子檢驗的結果來決定選擇采用空間滯后模型還是空間誤差模型。
相比之下,空間誤差模型的顯著性更強。因此,根據上文中提到的標準,選擇空間滯后誤差模型更為合適。這里用極大似然法(ML)進行估計。基于估計的結果,可得到如下結論:(1)長江經濟帶城市經濟的個體異質性、空間相關性特征同時存在,如果不考慮個體的空間異質性,可能會導致截面回歸模型實證結果的有偏或無效;(2)空間自回歸系數為0.138,且在10%水平上顯著,表明各個城市確實面臨著共同的外生沖擊,引起區域內其他城市經濟增長的同向波動,即城市經濟實力增強對相鄰地區有較強的溢出效應。由于存在空間溢出效應,城市經濟活動集聚的空間相互作用可以通過交通聯系或產業聯系在鄰接地區之間相互傳遞,因此當某個區域經濟增長變化時,會引起其周圍相鄰區域的經濟增長發生同向變化。同理,當相鄰區域經濟發展緩慢也會波及本地區的經濟發展,與探索性空間數據分析的結果基本一致。(3)模型中的有關控制變量,人均GDP和常住人口顯著為正,與理論預期一致,表明人口的空間集聚效應較強,城市人口規模對區域經濟增長的貢獻顯著。而實際利用外資未能通過顯著性檢驗,說明它對區域經濟發展的作用應該不是簡單的正比關系,這也與現實比較符合。受國內經濟下行壓力加大、勞動力成本攀升的不利影響,長江經濟帶吸引外商直接投資增長明顯放緩。另外,隨著供給側改革的推進,區域產業轉型升級加快,外資正逐步由傳統制造業和服務業向高新技術產業和戰略性新興產業布局,但外商直接投資的貢獻還未顯現。
根據對長江經濟帶地區城市經濟實力的測算結果以及空間依賴性的測度,可得出如下主要結論:(1)長江經濟帶市域經濟實力總體呈現下游城市領先、上游城市經濟實力明顯較弱、兩級分化嚴重的特點。由于交通發達、地理位置優越,在經濟基礎和工業配套能力等方面有顯著的優勢,江浙滬地區集聚了大量人才、技術和資本,實現了經濟集聚的規模效應,從而成為長江經濟帶的“增長極”。(2)Moran’I指數分析結果表明全域范圍存在著很強正的空間自相關性,傳統回歸模型由于沒有考慮空間相關依賴關系,使模型的設定存在一定的偏差。(3)在傳統模型的基礎上,加入經濟空間矩陣的空間誤差模型,從統計意義上看,方程的顯著性有所提高。外商直接投資在空間上對綜合實力的影響成正相關,但相關性不顯著,說明實際利用外資規模差異在一定程度上影響和制約了長江經濟帶的區域協調發展。
1.完善區域綜合交通體系。加強航空樞紐建設,協調區域服務能力;推進沿江港口建設,加強港口功能重組和港口合作,促進長江經濟帶港口群協調發展;大力發展多式聯運,加強以上海、南京、武漢、重慶為核心的綜合物流中心建設,同時推進區域性物流中心建設,推動現代物流體系建設,提高長江經濟帶物流整體效率。
2.建立區域協調機制。通過構建多元化、多層次的跨區域協調機制和市場化利益分配機制,消除阻礙人才、資金和技術等要素在不同行政區域間自由流動的制度性壁壘,充分發揮市場在資源配置中所起的決定性作用,提高資源的空間配置效率,優化產業空間布局,逐步形成產業定位明確、功能分工合理、資源優勢互補、產業協同發展的產業發展新格局。
3.突出城市群的帶動作用。以上海為核心的長三角城市群作為長江下游地區經濟發展的動力源泉,全面提升科技創新能力和綜合服務能力,成為帶動長江經濟帶經濟發展的引擎和實現“一帶一路”國家戰略的經濟支撐。以武漢為中心的長江中游城市群作為長江中游地帶的經濟發展中心,以生態優先、綠色發展為引領,承東啟西、聯接南北,加快培育特色優勢產業集群,擔負引領長江中游城市群發展的重任。以重慶、成都為核心的成渝城市群作為西部地區經濟增長極,依靠工業競爭優勢,打造長江中游地帶制造業基地和戰略性新興產業基地,推動成渝城市群協同發展,帶動長江流域上游地區的經濟發展,成為長江經濟帶發展的戰略支撐。
4.促進區域開放。充分發揮上海自由貿易區和重慶保稅港區的龍頭作用,促進長江經濟帶開發開放。通過上海自由貿易區與上海國際金融中心、科技創新中心、航運中心的發展建設,對內倒逼經濟體制的全面深化改革。在“一帶一路”背景下,發揮重慶連接絲綢之路經濟帶和長江經濟帶的獨特區位優勢,將重慶打造成為長江經濟帶經濟發展的西部中心樞紐。通過上海和重慶的進一步開放,為長江經濟帶產業發展和結構優化提供更為廣闊的平臺,從區域層面構建開放協調的空間格局。
注釋
①國務院印發《關于依托黃金水道推動長江經濟帶發展的指導意見》國發〔2014〕39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