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雪凡/文
改革開放以來,我國經濟總量高速增長,人民生活水平與福祉得到明顯改善,經濟的高速增長創造了中國奇跡。但是前30年里我國所形成的產業結構格局某種意義上是出于國家意志與政治需要,經濟飛速增長是過度依賴資源投入而實現的。在其后的一段時期內,國民經濟在發展中顯現出明顯的結構性矛盾,資源短缺和環境惡化的弊端日益顯現出來。BP石油公司《2016年世界能源統計報告》顯示,中國煤炭的儲采比僅為31年,遠低于世界平均水平(114年),更大大低于美國(292年)。數據顯示,2017年,全國能源消費總量達到44.9億噸標準煤,其中清潔能源的利用率只占20%左右,而煤炭消費量占能源消費總量的比重卻達到60.4%。在資源短缺的同時,粗放式的發展模式對我國的環境保護和生態平衡產生了巨大威脅。數據顯示,2017年全國338個地級及以上城市中,有239個城市環境質量不達標,占全部的70.7%。
產業結構的調整升級與環境政策是相互作用的。環境政策在一定程度上會形成倒逼機制促進產業結構調整。環境政策主要通過作用于企業的生產成本來促使企業改變產品生產方式、企業內部組織管理以及企業應用技術水平,通過一種“剔除”效應,來激發企業的生產轉型和優化產品結構。依托環境規制等環境政策可以推動企業進行綠色創新,促進企業實現經濟與環境協調發展。但是,目前中國仍處于的工業化、城鎮化加速發展階段,對于一些污染性較大的產業仍然有著剛性需求。并且,由于東、中、西部的經濟水平、工業化發展程度不同以及各地區特殊的地理環境和資源儲備特點,環境政策的制定和實施還需要具體討論。對于西部地區來說,發展的主要困境在于經濟發展落后和資金匱乏。如果一刀切地對于西部地區采取高壓的環境政策,反而遏制了本地和轉移企業的投資,導致資金大量外流。不僅沒能夠帶來產業升級,反而會讓西部地區錯失了抓住東部地區產業轉移的機會,無法吸引到外來的投資和吸收知識外溢的效果。對于中央政府來說,不能制定統一的環境標準來要求各地區來嚴格地統一實施,而應當根據實際情況制定適當的環境政策,以達到一方面有效規制企業的環境污染行為,提高環境質量,另一方面促進地方產業結構的優化升級雙重目標。
對于產業發展與環境效率的研究主要集中在環境效率對產業發展的影響、產業發展對環境效率的影響兩個方面。前者主要分析資源與環境約束下的產業結構調整和主導產業的選擇。原毅軍(2017)將環境規制劃分為正式規制與非正式規制,通過建立兩者的強度指標納入回歸模型,認為非正式規制的環境政策在我國已初步建立,并且總體對于產業結構調整有促進作用。而正式規制對于產業結構的調整則會出現“先抑制、后促進、再抑制”的作用。金祥榮和譚立力(2012)通過建立新經濟地理學模型發現地區環境政策的差異對區域產業分布存在結構效應和總量效應,解釋了我國“污染西遷,高新技術產業東移,工業產值向東部集聚”的現象。唐德才(2009)從工業化進程、產業結構與環境污染之間的關系出發,通過面板數據研究產業內部結構的變動會給環境污染密度帶來不同的影響。
對于環境政策實施效果的評價,原毅軍(2017)從產業技術升級能力、產業結構升級能力和全要素生產率三方面進行評價。通過對于中國和世界主要國家及地區R&D支出的份額對比以及傳統制造業及其細分行業的研究和Malmquist指數研究,認為過去十幾年我國環境政策對產業升級的作用是相當有限的。趙細康(2003)研究環境規制對我國產業競爭力的影響,認為環境保護對企業綠色技術創新具有刺激作用,從短期來看,這種技術創新不會觸發,因而環境保護不利于產業國際競爭力。
產業轉移與污染減排的研究主要分為國際產業轉移和區域產業轉移兩個方向。Mielnik和Goldemberg等(2002)建立FDI規模與當地環境污染的回歸關系,發現由于跨國公司通過擠走低效的當地企業,可以改變當地的產業結構帶來更加先進的技術,提高生產水平。金祥榮和譚立力(2012)通過研究我國的東西部差異,認為欠發達地區通過降低環境門檻以吸引工業企業的政策只會強烈驅逐低污染的“清潔”行業,吸引大量高污染的“骯臟”行業,卻無助于擴大當地的工業生產,使當地承受了大部分由環境污染導致的福利損失。
綜合文獻所見,產業結構調整與環境政策的研究主要是集中在兩者的相互作用、環境政策的實施效果以及環境政策調整對于國際產業轉移和區域產業轉移的影響這幾個方面。對于我國不同地區之間的環境政策的作用效果研究有所缺乏。本文的主要貢獻在于通過研究中國31個省市(部分省份的某些年份數據缺失)2007—2016年的省份平衡面板數據來探討中國環境規制力度與產業結構調整之間的關系在東、中、西部的不同反映。
首先,為了解釋我國的環境規制力度與產業結構調整之間的關系,參考“產業結構升級形態決定、測度的一個理論解釋及實證”文章中的測度指標,我們選取產業結構調整系數(STR)作為被解釋變量。根據產業結構升級的特點即第三產業所占的比重較大,第一產業所占比重較小進行指標賦值。具體表現為:STR=1·y1+2·y2+3·y3(1≤STR≤3),其中yi為各產業增加值占基年GDP的比重。STR被用來測定產業調整升級的程度,其取值范圍在1到3之間。當STR指數越接近于3時,表明第三產業所占比重越大,第一、二產業的比重相對較小,產業結構層次越高,。當STR指數越接近于1時,表明第一產業所占的比重較大,第二、三產業所占比重較小,產業結構層次較低。
為了反映環境政策的作用力度與產業結構的關系,考慮到產業結構調整是受多重因素影響的共同結果,我們選取人均地區生產總值(AGDP)、固定資產投資額(INV)、對外貿易出口總額(EXP)、技術進步程度(TECH)以及環境規制力度(REG)作為解釋變量,通過面板數據回歸分析來反映中國環境規制力度與產業結構調整之間的關系。模型設定如下:
STRit=α+β1lnregit+β2lnagdpit+β3lninvit+β4lnexpit+β5lntechit+εit
本文的數據來自《中國統計年鑒》。由模型設定得知,STRit為地區i時間t的產業結構;lnregit為地區i時間t的環境規制力度的對數;lnagdpit、lninvit、lnexpit、lntechit則以此類推來解釋;εit為隨機誤差項。按照變量的計算方法和數據來源,本文選取了2007—2016年31個省、自治區、直轄市的數據。
我們利用收集到的面板數據以及軟件Stata13.0對上式分別進行OLS、固定效應和隨機效應估計,回歸結果如表1所示。并且通過Hausman檢驗,由于各省份之間經濟社會發展水平的差異較大,選擇固定效應模型更為合適。并且固定效應與隨機效應估計差距較大,結果是采用拒絕原假設的方式,采取固定效應模型。
由回歸結果可以看出,所列變量對于產業結構調整的影響并不顯著。這是由于我國地區差異較大,不同地區經濟發展水平、對資金的吸引程度、對外貿易的發達程度、技術和科技研發水平的發展是不同步的。如果將我國作為一個整體來考慮,用一刀切的方式來制定環境政策是不可行的。下面將依據中國東部、中部和西部地域的劃分來考察環境規制對各地區產業結構調整的影響。
通過表2的分析結果可以知道,對于東部和西部地區來說,在5%的顯著性水平下,Hausman檢驗值拒絕了原假設(隨機效應模型),因此我國東部和西部地區更適合采用固定效應模型。而中部地區由于Hausman檢驗值更高,接受原假設,因此采用隨機效應模型更為合適。在選擇好各自適合的模型之后,具體討論我國由于地區發展不平衡,這些不同變量在不同地區起到的不同作用。

表1 OLS、固定效應、隨機效應回歸結果
從分析結果可以看出,由于中國地區間發展的不平衡導致各個影響因素在地區間對產業結構調整所起到的作用也是不盡相同的。在以全國作為分析對象時,得出的結論卻是環境規制對于產業結構調整沒有顯著的正負向作用。但將中國分為東、中、西部進行細分研究時,我們發現環境規制對于中國的東部地區的產業結構調整有著顯著的正向作用,對于中部和西部地區的產業結構調整的影響卻不顯著。這樣的地區差異說明我國在實行具體的環境政策時,應當區別對待而不是實行一刀切的環境政策。經濟增長對于東部地區的產業結構調整有著促進作用,對于中部地區的作用不明顯,對于西部則有著反向作用。這是因為東部地區已經有了相對成熟的經濟結構,而西部地區還處于經濟發展不完善的階段。目前還是主要承接東部地區的一些產業轉移,生產水平落后、工業化水平低極易出現以環境換增長的情況。在東部進行資產投資對于產業結構調整起到了抑制作用但對于西部卻起到了很好的促進作用。對外貿易凈出口對于東部地區產業結構調整有明顯的抑制作用,但對于中、西部地區的影響則不是很明顯。技術進步程度對于中、東部地區的作用并不十分明顯,但對于西部地區而言則有明顯的促進作用。
東部地區是我國經濟最發達、發展程度最高的地區,其產業結構相對其他地區來說處于較高的水平。然而,由于過往三十年“以環境換增長”的粗獷型發展模式導致了東部地區產業結構的不合理和環境的破壞。經過三十多年的發展,東部地區有著成熟的技術水平和充足的資本投入,制約東部發展的不再是技術與資金而是環境的危機和資源的枯竭問題。因此,對于東部地區來說,更需要政府進行有效引導。比如說通過較為嚴格的對于社會有強制約束力的命令控制型環境政策積極有效地引導一些環境友好型產業的發展,逐步剔除對環境影響較大的落后產業,促使高能耗、高污染產業的轉移和淘汰。

表2 東中西部環境政策與產業結構回歸結果
對于中部地區而言,可以從實證分析中看出環境政策的實施對于中部地區的影響并不是很顯著。主要是因為隨著東部地區的產業轉移,中部地區作為產業轉移的承接者,它的產業結構實際上是在不斷優化中的。但是,由于中部地區整體的工業化水平并不是很高,資本和技術積累還沒有達到一定的水平,環境政策對于該地區的經濟發展尚未形成實質性的制約。因此,政府實施較為嚴格的環境政策一方面會導致有創新能力但尚處于發展初期的企業難以生存下來,或者是選擇通過產業結構的調整來達到政府規定的環境標準和要求。但與此同時也可能導致資本的外流和技術的流走。這是因為一些基于寬松的環境規制力度而有意向中部地區轉移的產業選擇向環境規制力度更為寬松的其他西部地區轉移,導致了中部地區吸引投資能力的下降,降低了產業結構調整升級的效果。另一方面,較為嚴格的環境政策可以使有創新能力并且能夠適應產業結構調整的產業順利升級,促進地區產業結構調整和環境改善目標的實現。這需要中部地區的地方政府進行一個有效的衡量,避免政策過于僵硬而導致企業的行為缺乏效率和靈活性。
西部地區本身就是我國經濟發展相對落后、工業化水平較低的區域,再加上西部地區面積廣闊、人煙稀少和環境資源豐富等自然因素特征,我們可以得知目前制約西部地區產業結構調整的主要是資金投入不足和技術水平落后的問題。因此,對于西部地區來說,當務之急是抓住東部地區產業轉移機遇來增加本地區的資金投入,通過知識的外溢性提高地區技術儲備能力。如果對西部地區實施嚴格的環境政策,則會進一步導致資本外流,導致東部轉移企業的投資撤回,甚至導致本地企業資本的轉移。
綜合分析,我國的環境政策應當根據不同地區的經濟發展狀況、工業化水平在實施的方向和強度上進行把握,而不能采取一刀切的方式。全國性的環境保護政策和環境整治規劃很難達到理想效果。有時不僅不能達到促進產業結構調整的目的,反而會產生抑制作用。這就需要地方政府和地方環境保護機構實施有差別的環境政策,以達到既對企業環境污染行為進行有效規制,又促進當地產業結構調整的雙重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