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昱竹 楊先明
理論與實踐達成的共識是,解決農業收入過低與農村勞動力過剩的重要途徑是城市化。①黃宗智、彭玉生:《三大歷史性變遷的交匯與中國小規模農業的前景》,《中國社會科學》2007年第4期。不同國家的城市化道路不同,典型的是美國的自由式、西歐的政府參與式,以及拉丁美洲的殖民地經濟制約式。②孫全勝:《主要國家城市化基本經驗及其啟示》,《上海經濟研究》2018年第1期。③周正祥、張平:《美國城市化經驗對我國農村中心集鎮發展的啟示》,《中國軟科學》2015年第4期。其同一性是當城市化發展到一定規模后,都進入了“過度城市化”階段,此時,城市化超過工業化與經濟發展水平,同時將出現的是以城市“貧民窟”、高失業率、高犯罪率、社會不穩定、環境破壞與腐敗等為特征的“過度城市化”困境。④鄭秉文:《拉美城市化的教訓與中國城市化的問題——“過度城市化”與“淺度城市化”的比較》,《國外理論動態》2011年第7期。美國先后經歷了“鐵路交通基礎設施建設-工業化-公路基礎設施建設”拉動式的城市化,隨著各種差異化產業為特色的多中心城市群發展,成為了世界城市化水平最高的國家,但城市也陷入了“過度城市化”困境,富人聚集于生存條件良好的郊區,中心城市出現了很多“貧民窟”,城市功能失衡、犯罪、生態環境破壞。另外,一些發達的資本主義國家,如西歐國家和日本,其城市化遵循的是市場機制推動的政府主導式城市化,技術進步、資本積累、海外殖民、圈地運動推動城市化發展進入“過度城市化”階段,政府利用行政與法律、財政政策、貨幣政策等手段疏散人口,雖然一定程度上帶來了中小城市的繁榮,但仍未完全解決大城市陷入“過度城市化”困境的問題。二戰后的拉丁美洲國家與墨西哥的城市化主要靠服務業創造的大量就業機會拉動,消化了過剩農村勞動力,卻帶來了諸如貧民窟、高犯罪率、社會治安混亂與社會矛盾等“過度城市化”困境。其他古巴、越南等國家都產生了類似的問題。
是不是所有的國家都不能避免“過度城市化”困境呢?事實上,中國是沒有陷入“過度城市化”困境的典型國家之一,取得了城市化的巨大成功。①夏柱智、賀雪峰:《半工半耕與中國漸進城市化模式》,《中國社會科學》2017年第12期。中國成功避免“過度城市化”困境的典型事實是什么?為什么中國能夠成功避免“過度城市化”困境?是本文進一步將進行闡述的問題。
定義“過度城市化”困境,關鍵在于一個“度”的把握。特別需要注意的是,“過度城市化”困境和“過度城市化”階段是兩個有聯系但又有區別的問題。
首先,中國大型城市與超大型城市在經歷“過度城市化”階段時也存在許多困境與問題。本文引入偏離程度識別出哪些城市處于“過度城市化”階段。②陳明星、陸大道、劉慧:《中國城市化與經濟發展水平關系的省際格局》,《地理學報》2011年第12期。(1)分別選擇目標年份中國城市的人均GDP與城市化水平;(2)將城市的人均GDP和城市化水平指標標準化處理,消除量綱后用新的變量表示。標準化處理的目標主要在于:首先,消除量綱的影響,分析無量綱處理后的結果;其次,把坐標原點平移到樣本中心位置,對于識別該城市的經濟發展水平與城市化水平做比較較為重要。標準化處理的計算公式如下:

其中,i代表樣本觀測對象為xi的均值,是標準差:

要判斷城市是否陷入了過度城市化困境,關鍵是看城市系統與城市系統內部要素間的配合程度如何,如果配合得當、能夠相互促進則為良性耦合,耦合協調度等級較高,成功避免了“過度城市化”困境;反之,則陷入了“過度城市化”困境。用城市發展與經濟社會的耦合協調度,度量這一問題。③高楠、馬耀峰、李天順等:《基于耦合模型的旅游產業與城市化協調發展研究——以西安市為例》,《旅游學刊》2013年第1期。

表1 耦合協調度等級劃分標準
為進一步研究耦合關系④劉耀彬、李仁東、宋學鋒:《中國城市化與生態環境耦合度分析》,《自然資源學報》2005年第1期。,構造了能夠全面反映經濟社會發展水平的評價模型。為了消除指標的量綱使得指標便于度量,公式如下:

公式3中,uij是第i個系統的第j個指標,取值為代表指標xij的最大值和最小值。城市化與綜合發展系統的耦合關系如下:

圖1 “過度城市化”系統與“綜合發展”系統間的耦合關系
物理學中的容量耦合系統模型,能夠推廣到過度城市化系統與綜合經濟發展系統的耦合度模型,具體如下:

為避免綜合發展系統與城市化系統發展水平都較低而耦合度較高的假象,引入綜合發展系統與城市化耦合協調度模型,客觀地反映綜合發展系統與城市化的協調發展水平:

公式5中,是耦合協調度,T是綜合發展系統與城市化的綜合評價指數,a、b是待定參數,分別取值為0.6和0.4。
耦合協調度主要反映中國的城市化系統與綜合發展系統間彼此和諧一致的程度,綜合發展系統主要涉及經濟發展、社會發展與福利、對外開放等方面的指標。具體來說,先對各指標進行無量綱處理,用標準差對其進行標示,在對綜合發展系統的計算過程中,各指標采用算數平均值賦權,中國處于“過度城市化”階段的城市由于只考慮人口的城市化一項指標,所以對其賦權為1,具體指標體系如表2所示。

表2 綜合發展系統的指標體系及權重

表3 2017年中國部分處于“過度城市化”階段的城市
當某城市的城市化水平超過經濟發展的水平時,認為該城市處于“過度城市化”階段。按照偏離程度的判斷標準,并結合城市化的S型曲線的發展規律,認為城市化水平小于30%為城市化早期,當城市化水平在30%-70%之間為城市化中期,而當城市化水平大于70%時為城市化后期。結合兩個標準,認為當城市化水平且時,該城市處于“過度城市化”階段。筆者2011-2017年中國主要城市單位GDP與城市化率水平,上頁表3引舉了2017年的測算結果。
接下來,采用耦合協調度的方法①高楠、馬耀峰、李天順等:《基于耦合模型的旅游產業與城市化協調發展研究——以西安市為例》,《旅游學刊》2013年第1期。,判斷我國處于“過度城市化”階段的城市是否陷入了“過度城市化困境”。在具體計算過程中引舉2017年處于“過度城市化”階段的樣本。
根據耦合協調度的判斷標準,中國多數處于“過度城市化”階段城市的耦合度與耦合協調度都較高(取值為0-1之間)。因此,通過耦合分析的方法可以得出結論,中國多數處于“過度城市化”階段的城市與其經濟社會各方面的發展較為協調,成功避免了“過度城市化”困境。

表4 2017年中國處于“過度城市化”階段城市的耦合協調度評價
既然中國成功避免了“過度城市化”困境,那么,這一結論應該具有穩健性,即使在金融危機時,也是如此。所以,需要對2008年以后的情況進行檢驗,進而確保本文核心觀點的正確性。
中國雖然也一定程度上受到了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的沖擊,比如世界市場上的國際需求縮減,全球化紅利不再,以及股票價格受國際聯動影響而跳水。受土地財政與銀行貸款政府擔保的國情影響,中國的房價穩定在了一個較高的水平,同時中國政府進行了積極的調控,在主導性地偏向于支撐幾個能夠吸納大量人口就業的產業的同時,通過政策傾斜,大力發展有利于國計民生并吸納大量就業的基礎手工藝與制造業,通過行政手段與政策扶持,綜合貨幣政策、財政政策以及市場經濟的作用,穩住經濟增長,事實也證明2008年金融危機后中國的經濟從高速增長轉變為穩中有升的新常態經濟。處于“過度城市化”階段的中國的大型城市與超大型城市即便在2008年的全球性金融危機之后,也成功避免了貧民窟、大量失業、社會不穩定等“過度城市化”困境。加之中國城市化過程的特殊性,城市化的主力是進城務工的農民工以及從其他欠發達城市到大中型城市務工的外來人口,外來務工人員可以選擇回其戶籍歸屬城市就業,農民工也可以選擇返鄉務農或選擇到其他中小型城市就業。中國成功應對了2008年的經濟危機,經濟發展較為穩健。
中國為何能夠成功避免“過度城市化”困境,學術界存在討論,但不多。
第一種解釋是,中國的大中型城市未進入“過度城市化”階段。部分學者認為中國的城市化滯后于工業化與經濟發展①倪鵬飛、顏銀根、張安全:《城市化滯后之謎:基于國際貿易的解釋》,《中國社會科學》2014年第7期。,沒有“過度城市化”自然就避免了困境。2009年中國超過一半的人口為農業人口,但農業增加值占GDP的比重僅為10.3%,重工業優先發展的戰略使城市對勞動力吸收能力有限但對資本需求規模大,阻礙了城市化進程。②陳斌開、林毅夫:《發展戰略、城市化與中國城鄉收入差距》,《中國社會科學》2013年第4期。另外,小城鎮優先發展戰略阻礙了城市進入過度城市化階段,中國的城市化又被稱為城鎮化,更關注小城鎮的發展,其目的是通過農村人口的“城鎮化”緩解三農困境。③溫鐵軍、溫厲:《中國的“城鎮化”與發展中國家城市化的教訓》,《中國軟科學》2007年第7期。小城鎮之外發展起來了一些規模巨大的超大型城市與大型城市,它們符合過度城市化標準。2017年北京市與上海市城鎮人口占總人口的比重高達86.5%和87.7%,遠高于其第二產業增加值占GDP比重的19.01%和35.5%。北京、上海等特大城市所依托的是國家政策的扶持進而成功成為中國的政治、文化、經濟或金融中心。
第二種解釋是,中國城鄉二元結構深化調整過程中,農民工兼具進城務工的就業權、居住權,以及回鄉務農的生產生活保障。由于發展中小城鎮的道路選擇,客觀上帶來了農民工易于接近與退出小城鎮的優勢,他們將面臨比進入大型城市更低的機會成本與退出風險,農民工在城鄉間“可進可退”,避免了生存困難的人口聚集于城市“貧民窟”與社會動蕩等問題。④夏柱智、賀雪峰:《半工半耕與中國漸進城鎮化模式》,《中國社會科學》2017年第12期。然而,支持中小城鎮發展的國家遠不止中國,而且資本主義國家農民在城鄉間“可進退”的自由度則更高,且其小城鎮發展程度遠高于中國小城鎮。按照這個邏輯推斷,美國、歐洲國家與東南亞的泰國、馬來西亞、菲律賓等國家也應該成功避免“過度城市化”困境;然而這些國家恰恰是陷入“過度城市化”困境的典型代表。
第三種是來自制度層面的解釋。中國長期以來實施戶籍制度,在20世紀八九十年代,農民工進城務工受到了行政上的阻力且面臨城市生存的較高成本,而鄉鎮企業的發展為其提供了大量就業機會,表現為這一時期的城市化以小規模城鎮化為主。⑤陶然、徐志剛:《城市化、農地制度與遷移人口社會保障——一個轉軌中發展的大國視角與政策選擇》,《經濟研究》2005年第12期。到了20世紀90年代中后期,戶籍制度逐漸放開,城市制造業與服務業發展創造了大量就業需求,農民工潮涌入城市。這一時期戶籍制度有所放松但仍有限制,農民工獲得城市戶口及與市民同等的教育、醫療、社保等公共服務權門檻較高。如有的城市落戶是以購房、高學歷或與市民婚姻結合為前提的。然而,戶籍制度的限制與高門檻更多帶來了農民工在城市的待遇不平等,從客觀上應該是倒逼其“返鄉”。若認為是中國的戶籍制度“歪打正著”,使得中國成功避免“過度城市化”困境的解釋未免牽強。
第四種解釋從城市化動力入手。中國的城市化動力從農民自發的“自下而上”逐漸向“自下而上”與“自上而下”相結合的模式轉變。⑥徐林、范毅:《改革開放四十年中國的城市化》,《改革》2018年第12期。20世紀八九十年代,農村土地難以養活過剩農村人口。加之改革開放創造了大量的城市與城鎮就業機會,但限于城市對戶籍與就業的嚴格控制,農民工進城務工的愿望更多由小城鎮滿足,此階段屬于農民工自發的“自下而上”的城鎮化。20世紀90年代中后期,國家著力于大城市帶動城市群發展及放開城市戶籍與就業的“自上而下”城市化,以及農民進大城市務工獲得更高工資報酬的“自下而上”城市化,帶來了城市化的突飛猛進。長三角、珠三角、京津唐、滬寧杭等為核心的片區形成了大型和超大型城市圈。的確,這種從“自下而上”逐漸轉化為“自下而上”與“自上而下”相結合的城市化道路確實對中國的城市化發展功不可沒??墒?,并非只有中國的農民有自發城市化的愿望,也并非僅有中國政府在大力支持城市化,然而德國的魯爾區、美國城市的大規模貧民窟等許多例子,以其出現的典型“過度城市化”困境事實,可見這一觀點說服力不強。
第五種解釋是,世界經濟發展與中國經濟進步帶來的全球化紅利與人口紅利的成功釋放。隨著中國開放型經濟的發展,全球化紅利與市場經濟的深化帶來了國際國內市場對“中國制造”的旺盛需求,拉動了城市制造業與服務業對廉價勞動力的大量需求。同時,中國由于大量的農村勞動力可以轉移到城市,滿足中國“世界工廠”的大規模需求。然而,同時具備發展外向型經濟與享受到全球化紅利與人口紅利的國家不止中國,充分獲得全球化紅利的日本和亞洲“四小龍”國家獲得了大規模的“邊際產業轉移”與制造業發展機會,并充分發揮其比較優勢,創造了“東亞奇跡”①林毅夫、蔡昉、李周:《比較優勢與發展戰略——對“東亞奇跡”的再解釋》,《中國社會科學》1999年第5期。,但這些國家事實上卻深陷“過度城市化”困境。
中國的城市化道路為什么可以有別于一般的發達國家,又區別于世界上為數不多的社會主義國家,既沒有遵循城市化的一般規律,也沒有簡單地套用社會主義城市化道路的思想,在較早階段已放棄城市化道路規律的一般選擇,走上了一條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城市化道路。歷史道路、國情與基本經濟制度的根本差異,這是中國成功避免“過度城市化”困境的關鍵。
一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城市化道路探索歷史的特殊性與偏誤的合理糾正。在中國城市化過程中,由于中國政府長期堅持批評與自我批評的優良作風,能夠在城市化發展過程中及時發現并糾正問題,不斷糾正偏誤,中國的城市化雖然經歷了曲折,但能夠成功發展。部分學者對中國的城市化道路做出了歸納,建國初期在“摸著石頭過河”的過程中經歷了一些曲折;1950年完成土地改革后,在“大躍進”“文化大革命”至改革開放前期的歷史階段,政企不分、產權不明的國企體制與城鄉分割、限制城鄉間要素流動與計劃經濟思想下,形成了農民公社制度與戶籍制度基礎上固化了的城鄉二元結構制度。受制于戶籍制度,最初城市化進程發展緩慢,較之城市“市民”,農民處于“劣勢”地位;自1978年改革開放以來至2002年,農村家庭聯產承包制與戶籍制度的放松,一定程度上推進了城市化,但城市化水平依然不高;2003年后,在科學發展觀的指導下,隨著土地流轉與農業規模經營不斷推進,城市化開始加速發展。2003年經營性用地“招拍掛”制度擴展了地方政府的增收渠道,土地的城市化與人口的城市化迅速推進,區域間城市化水平差距較大,出現了東北地區重工業優先的城市化領先格局,區域間城市化分化比較明顯,而“小城鎮,大戰略”又推動了城鎮化的發展,推進城鄉區域協調發展與城鄉公共服務均等化。②厲以寧:《走向城鄉一體化:建國60年城鄉體制的變革》,《北京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9年第6期。
大城市、特大城市和超大城市吸納了大量農民工與外來人口,進入了“過度城市化”階段,“小城鎮、大戰略”使小城市和小城鎮就近吸納了附近農村居民就業。③徐林、范毅:《改革開放四十年中國的城市化》,《改革》2018年第12期。此時,著力于城鄉區域的一體化的推進,2006年國務院《關于解決農民工問題的若干意見》的頒布,確立了“公平對待,一視同仁”的基本原則,在十九大報告中強調了城鄉區域的協調發展與城鄉公共服務的均等化。至此,中國的城市化道路逐漸由計劃經濟體制下城鄉二元體制固化,城市化緩慢推進與未出現“過度城市化”轉變為了改革開放推進下,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制度一方面強調城市化發展過程中的“效率”問題,另一方面也強調了兼顧“公平”的問題,一定程度上提升了城鄉區域協調發展程度。
二是中國的城市化道路是建立在公有制基礎上的。農村的土地等生產資料為集體所有,雖然實施了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但受土地等生產資料集體所有權的制約,土地多是按戶分配到每個農民頭上的,而中國的農村人口規模巨大,原本在整體數量上面積占有明顯優勢的土地等農業生產資料分配到每個農民頭上后就會顯得數量較少。由于城鄉二元體制與戶籍制度的限制,土地集體所有權與農業技術現代化水平的制約,加之土地流轉的進程與效果有限,中國難以走歐美資本主義國家規模化的農場主經營模式道路。
三是中國國情的特殊性決定了中國的城市化道路具有典型的大型城市和小城鎮“兩條腿”走路的特征。中國自古以來就是一個農業大國,農村少量的土地要養活大量的人口。隨著改革開放以來農業土地生產率的提高,單位土地的勞動力投入量降低而單位土地產出提高,農村出現了農村勞動力過剩的現象。一方面拉低了農村勞動力的工資水平,另一方面造成了大量的農民失業問題;與此同時,隨著城鄉二元制度的改革與戶籍制度的放松,農村過剩的勞動力有了轉移至小城鎮或城市的可能性。而城市制造業的發展與服務業的進步,需要大量的廉價勞動力,帶來了農村人口向小城鎮與城市的大量轉移。具體來說,由于中國改革開放初期國家的人力、物力與財力的有限性,優先支持東部地區開放與沿海大型城市的開放發展,形成了京津唐、滬寧杭等大型城市圈,這些大型城市多是在國家改革開放政策的支撐下,大力引進國外先進技術與發展模式,國家還給予了大規模的資金與優惠政策支撐。在內需迅速釋放與“全球紅利”制造業國際化轉移的過程中,作為政治、經濟、金融、文化與制造業中心的一大批城市迅速成長起來。
一些靠近農村地區的中小型城鎮,由于具有靠近農村地區、鄉鎮企業迅速發展、手工業加工制造業發展以及人口轉移成本低、小城鎮生活成本低與返鄉風險低等特點。在大型城市“城市化”發展的同時,它們的“城鎮化”過程迅速推進。在中小型城鎮的“城鎮化”過程中,由于中小型城鎮規模與發展水平及人口承載能力有限,并未形成大型城市或超大型城市,這些城鎮自然沒有進入“過度城市化”階段,陷入“過度城市化”困境的問題更無從談起;而以東部地區與東北部地區為主的大型城市或超大型城市,在國家大力發展這些大型城市的政策導向力的作用下,城市經濟規模與人口規模逐漸擴大,并逐漸進入了“過度城市化”階段。這部分城市也因中國在公有制的基礎上大力發展市場經濟,用市場經濟的力量推動城市化發展進程的同時,能夠充分發揮政府宏觀調控的作用,當市場經濟保障城市化發展“效率”的同時將不可避免的出現一系列與之相伴的城市化問題,此時,政府宏觀調控的作用發揮將對“過度城市化”伴隨的問題在萌芽階段進行調控,進而避免了“過度城市化”困境。
中國的城市化過程與發達國家、其他發展中國家既有相同點,又存在巨大的差異,其中蘊含諸多智慧。
第一,為誰服務的本質問題,彰顯成功避免“過度城市化”困境的中國智慧。習近平總書記指出:“中國共產黨人的初心和使命,就是為中國人民謀幸福,為中華民族謀復興。這個初心和使命是激勵中國共產黨人不斷前進的根本動力?!敝袊伯a黨在城市化的治理過程中代表的是廣大人民的根本利益,因此,當部分大型城市進入“過度城市化”階段,并出現了相應的城中村、城鄉結合部等“城市病”時,中國通常會選擇通過給貧困人口發放補貼、開展社會救濟或對農民工開展職業培訓、幫助其尋找就業崗位等手段使其能夠解決溫飽問題。與此同時,還建造了大量的經濟適用房和公租房,供貧困人口購買或居住,大大降低了中國大型城市陷入“過度城市化”困境的可能性。這恰好應驗了鄧小平同志所提出的:“共同貧困不是社會主義,社會主義的本質,是解放生產力,發展生產力,消滅剝削,消除兩極分化,最終達到共同富裕?!睂ξ鞣劫Y本主義國家而言,新自由主義的自由放任一直作為西方發達國家的重要指導思想之一,在商品、貨物、資金等自由流動的情況下,西方發達國家不可避免地陷入“過度城市化”困境。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之后,資本主義世界出現了嚴重的失業、不穩定、環境污染等問題,但其政權更多的是代表資本家與資產階級的利益,因此一再損害中下層階級的利益。所以歐美為代表的資本主義世界中,近年來一股逆全球化思潮抬頭,具體表現為貿易保護主義、金融政治化、精英分裂化、民主空殼化、逆全球化等方面。①唐宜紅、符大海:《經濟全球化變局、經貿規則重構與中國對策——“全球貿易治理與中國角色”圓桌論壇綜述》,《經濟研究》2017年第5期。逆全球化思潮不僅未能使得陷入“過度城市化”困境的發達國家大型城市脫離危機,反而加劇了這些大型城市的失業與社會動蕩的問題,帶來了不和諧因素。
第二,中國城鄉關系協調發展,在推進城市化,讓一部分大型城市“先富起來”的同時,也成功避免鄉村的凋零與眾多城市病問題。自1982年中央一號文件提出包產到戶以來,中國政府先后出臺了22個有關城鄉發展的中央一號文件,黨的十七大提出了統籌城鄉發展,黨的十八大強調了城鄉一體化發展,黨的十九大報告,更是把鄉村振興提到了國家戰略的高度地位。城市與鄉村的關系,逐漸由城市為主、鄉村為輔轉變為了城市與鄉村同等?;谠试S一部分地區先富起來、帶動后富起來地區的戰略發展要義,以及城市反哺農村、工業反哺農業的發展理念,率先發展與富裕起來的城市地區是需要在政治、經濟、文化等各個方面對其他地區進行幫扶與扶持,因此在“過度城市化”階段的這些大型城市與超大型城市成功避免了“過度城市化”困境,也成功避免了相應的“農村病”。
與此形成對比的是,歐美的資本主義國家在大城市迅速發展的自由放任式經濟發展過程中,毫無顧忌地推動大型都市圈與大型城市圈的發展,大量國際移民涌入大城市,而部分發達國家如美國等,還存在對黑人的種族歧視,部分西歐國家也存在對外來移民人口的歧視,對移民缺乏基本的社會福利保障等客觀事實,在一些大型的歐美國家城市,出現了大規模的貧民窟、強奸、暴力行為、槍擊事件等各種“過度城市化”問題。而拉丁美洲國家,其城市化過程受歐美國家的城市化影響較大,出現了城市化水平“虛高”的問題,部分處于“過度城市化”階段的城市,出現了嚴重的“城市病”與“社會病”,貧民窟、失業問題以及犯罪問題也是屢見不鮮。
第三,堅持“創新、協調、綠色、開放、共享的新時代發展理念”②龔剛、魏熙曄、楊先明等:《建設中國特色國家創新體系》《跨越中等收入陷阱》,《中國社會科學》2017年第8期。,推動城鄉關系的發展,助力中國成功避免“過度城市化”困境。中國的大型城市與超大型城市發展過程中的動力要素,已經由過去依賴土地、資本、勞動力的要素投入驅動轉變為高投資驅動型,又由高投資驅動型轉變為創新驅動型,而創新驅動的發展又是我國成功跨越中等收入陷阱③,避免陷入“過度城市化困境”的主要路徑。通過在大型城市與超大型城市中科技創新與產業創新的結合,創造新的產品與就業機會,吸納處于“過度城市化”階段的大型城市中的大規模勞動力,為其提供就業崗位,進而成功避免了“過度城市化”困境。
協調發展的理念則協調統一處于“過度城市化”階段大型城市的平衡發展與不平衡發展的問題,協調“過度城市化”困境與大型城市發展的潛力。在該理念的指導下,大型城市不再只要求規模上的擴展與GDP的單一指標績效,更多的是追求城市規模擴展、經濟與發展、生態與可持續、“過度城市化”困境與解決路徑的平衡發展,具體涉及產業、城鄉與區域關系在結構上的平衡,進而使中國成功避免“過度城市化”困境。綠色發展理念把“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的新財富觀予以貫徹,在處于“過度城市化”階段的城市中,把不為謀求城市的發展而犧牲生態環境與城市環境的發展觀予以落實,在城市化過程中工業發展的同時也兼顧生態文明的發展,使中國的這些城市避免了水資源的污染,空氣宜人、生態多樣性保持較好,成功避免了“過度城市化”困境。
在城市化發展過程中,中國處于“過度城市化”階段的城市也堅持了開放的發展理念。這些大型城市兼顧國際國內兩個市場,利用國際國內兩種資源,并在前一階段成功獲得了國際制造業邊際轉移的全球化紅利以及中國改革開放的改革紅利,一方面使中國制造與中國創造走出去,另一方面大力吸引國外先進技術,在培育大型城市競爭優勢的同時,形成國際大都市圈,打破過去低端的產業與品牌劣勢,實現依托大型城市創新載體的價值鏈增值模式,跟隨國際產業價值鏈與中國創新產品的發展,實現依托大都市圈發展的產品創新價值鏈升級。共享的發展理念則認為,處于“過度城市化”階段的城市內部的各主體,需要實現共同富裕,由于歷史上鄧小平同志提出的“先富帶后富”理念,使得部分城市率先進入了“過度城市化”階段,也使得這些城市中的一部分人率先富裕了起來。在新時代由于歷史時期的變化,“共同富?!痹谀切┨幱凇斑^度城市化”階段的大型城市中也是需要實現的一個重要目標。所以,中國政府在不斷發展大都市、使市民享受改革開放成果的同時,著力重點解決大型城市中的城市病問題,使得中國能夠成功避免“過度城市化”困境。
第四,中國的城市化發展理念根據經濟發展狀況進行調整,由單純追求“快速城市化”的道路逐漸向追求城市化“持續健康發展和社會和諧穩定”轉化,由過去單純追求速度與數量逐漸轉化為了追求質量與穩定的發展狀態,是高速增長向高質量發展理念的城市化道路轉變。由于中國較好把握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城市化道路,并因時制宜地選取相應的城市化路徑,所以,既使得部分大型城市進入“過度城市化”階段,又能夠成功避免“過度城市化”困境。改革開放初期正是經濟發展與百廢待興的時期,在對內改革、對外開放的“雙管齊下”的政策作用下,沿海地區的上海、廣東、深圳等大量沿海城市迅速實現了城市化,發展態勢良好,進入了“過度城市化”階段,并出現了 “城市病”。通過一系列的宏觀調控手段,如城中村重建、城中村拆遷與城中村市民化與整體搬遷、失業人口的就業培訓與再就業支撐等,成功調控了處于“過度城市化”階段的大型城市的可持續發展與城市化速度之間的關系,使得中國的大型城市成功避免了“過度城市化”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