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譽錕
【摘要】 通過索緒爾所提出的“能指”與“所指”兩個概念以及羅蘭·巴爾特提出的“兩級指示行為”,分析《胖子國》的符號建構,從單一符號之間尋找到內在關系,找到符號細微變化的層層遞進后所帶來的新的意指。從三個基本個體符號出發,“衣服”即為一級指示行為的能指,“藍領”為所指;“藍領”為二級指示行為的能指,工人階級反抗為所指。以“衣服”這一符號為核心出發,融合“胖子”“裸體”符號的所指含義,結合法國的歷史背景,在整體的架構中,從符號建構的角度看舞蹈作品的現實意義。
【關鍵詞】 《胖子國》;符號建構;意指
《胖子國》是法國新浪潮藝術的舞蹈家瑪姬瑪漢(Marguy Marin)的作品,她的創作風格脫離了傳統的舞蹈美學,運用巧妙的化妝術,改編舞者的外觀,使用直接、有力的動作語匯和強烈的戲劇表現力,向觀眾傳達她對人類的無助、軟弱和命運的反省及控訴。《胖子國》這部作品伴隨著工廠機器的轟鳴,一群穿著藍色工作服的工人們被三個手推車推上舞臺,他們被動地被擺布著,音樂就是起床號,人們分組分工各司其職地工作著。
一、單一符號在現實與作品中的意指
“能指與所指是在意指活動中被聯系起來的。只有在一個意指活動中才有能指、所指,才有符號,才有意義的生成。”[1]所以意義的生成就是符號的生成。“意指(即 semiosis ‘符號化過程)結合的不是單面的存在物,它并不是將兩個詞項聚攏,因為能指與所指各自既是詞項又是關系。”[2]3-51在這部作品中,符號之間存在許多內在關聯,運用意指這一概念可以分析人物和道具在符號化過程中產生的現實意義。
(一)道具“衣服”的意指
羅蘭·巴爾特具體分析了服裝的意指系統,膳食的意指系統,汽車、家具的意指系統中的“語言”與“言語”的關系。同時,他提出了這些意指系統不同的“復合系統”“如電影、電視及廣告”。但他認為:“意義的表達賴于圖像、聲音和畫符的協作,因而要確定這些系統中的語言事實與言語事實的類別,時機還欠成熟。”[2]3-51他所表達的含義在于,當想要表達某種真正意圖的時候,也許服裝的作用并不是它的一級符號指示所呈現出的意義,而是需要通過另一種符號進行過渡和承接后再現含義。在這部作品中有許多關于“衣服”的蛛絲馬跡可以探索出關于主人公的社會地位、職業等信息。羅蘭·巴爾特說:“任何符號都介于能指和所指之間的關系。”從符號學的角度來看“衣服”的能指就是語言學中所指出的事物展現出的音響形象,就是文字的“衣服”,所指即“衣服”可以遮蔽、保暖,是維系生存的工具。“衣服”除了能夠代表人類最基本的生存必需品,在人類社會中更能代表一個人的職業、地位,比如:身著白大褂的醫生、西裝革履的白領、軍裝的戰士等等。這部作品中每個人都是身穿藍色工裝的“藍領”,藍領是一個西方傳來的生活型態定義,是指某些國家或地區從事體力勞動的工人,這個概念是20世紀50年代美國提出的。
(二)“胖子”符號的意指
舞者們的動作沒有邏輯,沒有情節,看似是一群麻木的、不停工作的、勤勞的“胖子”。這部作品以最純粹的古典芭蕾腳下為基礎做延伸,古典芭蕾給人們的印象是約定俗成的樣子——“三短一長”“開、繃、直、立”,但是這部作品卻是由一群穿著胖子服的胖子演繹的。首先作品的編導是瑪姬瑪漢,她是荒誕派戲劇的代表人物,其創作風格也喜歡融合荒誕派結構的處理方式,荒誕派戲劇旨在描述人的生存的荒誕性、悲劇性和無意義,但它并沒有從根本上棄絕生活,根本目的是揭示荒誕掩藏下的真實,以引起人們的警醒。所以“胖子”在作品中反而是一種形式上的反諷,不停勞作的工人們為何是一群胖子?實則一級指示行為下的“胖子”,能指是體態上的肥胖、行動不便;所指是這些“胖子”是沒有靈魂的,思想是混沌的。
(三)“裸體”符號的意指
作品第二部分的男女雙人舞中,所有的焦點都聚焦于男人把女人的衣服脫掉。在此過程中,男女仿佛達成一致,女子的衣服被全部脫光的時候,她是驚恐的、驚慌的。“衣服”對于這群“藍領”來說是身份、職業、社會地位的象征,脫掉了這個所謂的標簽,惶恐的情緒其實是人們對外界沒有安全感的一種解釋。從另一種角度來講,能夠有掙脫這些表象的束縛,已然存在著沖動和欲望的驅使。精神分析學家弗洛伊德在心理動力論中提出了精神的三大部分——“本我”“自我”與“超我”。在作品中“本我”通過兩性之間“裸體”關系所呈現。本我為與生俱來的,亦為人格結構的基礎,日后自我及超我是以本我為基礎而發展的。本我位于人格結構的最底層,是由先天的本能、欲望所組成的能量系統,代表所有驅力能量的來源。這里編導巧妙地運用兩性之間的欲望,其一表達了這些藍領們對人性解放的渴望,其二表達了在性欲望驅動下對人性的認可。
通過衣服、胖子、裸體三個符號的現實意義與作品中的內在含義,可以明確編導通過作品向觀眾傳達了對當下社會的反思與現實的揭露。然而,如果將三個符號之間建立聯系,其所產生的內涵,將更加的明了。
二、符號間關系的產生
舞蹈雖是肢體語言,但也是語言符號中的重要組成部分,它的作用不僅在于動作本身所表達的內容與觀眾之間產生共鳴,重要的在于欣賞者能通過這一語言符號發掘對社會意識的認知。其在現實所呈現的那部分內容,并不只具有表層的含義,即肉眼所見的語言符號并非是真正想要傳達的。
(一)“胖子”“裸體”與“衣服”符號間的內在關系
作品中的“胖子”,難道只是要表現出胖子跳舞嗎?“裸體”只是想表達“性”嗎?并非如此,編導是想通過這顯而易見的符號,反映出另一種現實含義。“胖子”在舞蹈中,是被像道具一般搬上舞臺的,“胖子”這一形象已然符號化了。胖子跳舞,跳的還是芭蕾舞,按照約定俗成的思維是多么可笑的事情。但是作品中“胖子”并不代表外表上的意義,而是想向觀眾傳達一種思想。胖,往往會讓人聯想到笨拙、愚笨、不通透等,這樣一群愚鈍、麻木的人,通過舞蹈肢體中的細微差別與設計,產生了差異。雖然是以群體的形式展現,但是其中不難看出在“胖子”中間仍有高低等級、性別之分。而就在男女雙人舞段中,女性舞者的衣服是由男性舞者一件一件清晰可見、毫不避諱地脫下來的,為什么是男性為女性脫呢?在這個過程中,編導是否有強調男女社會地位不平等的暗指呢?當女性舞者脫掉全部衣服后,下半身相同上半身不同,又模糊了男女的性別,這樣的做法是否是將“性”解放升華為現實生活中人們對自由的向往呢?編導通過符號的疊加、打破與重組的層層遞進,逐漸地讓觀眾通過現象發掘本質,領悟這些純粹符號所表達的意指。
開場“衣服”就已經被定義為符號,帶有明顯的職業色彩——工人的工作服,編導靈活地將芭蕾的元素融入到作品中,讓人們可以直觀地明白,這些人就是在不同的組別中不停地工作著,一刻都不停歇。他們分組后隊形緊密,即便是三度空間的動作變化,彼此仍然靠得很近,就好像一群生活在底層的工人階級,在艱難的工作生活中,相互抱團取暖,卻沒有人站出來反抗一般。然而,將“衣服”與“胖子”兩個符號融合在一起的時候,它的意指是一群思想麻木、混沌、不追求自由且不停工作的藍領。這樣符號之間關系的連接,也為后面“裸體”所意指的反抗與解放埋下了伏筆。
(二)個體符號到群體符號的變化關系
雙人舞結束后,漸漸地所有人都變成了裸體,舞蹈節奏也在逐漸提速,對比之前穿著工裝的人,動作顯得更加靈巧許多,也是想表達思想的解放。從個人“裸體”到群體“裸體”這樣的變化實則是從一級指示行為到二級指示行為的變化,他們面對了自身,群體的“裸體”表達對這一種身份的認同。一級指示行為表達的是人性的解放,二級指示行為是由社會和文化規定的“言談”方式,它是人們想象性地解決各種生活問題和文化矛盾的符號使用方式,表達著欲望和想象,在作品中可以看到工人階級的反抗的欲望。
三、從符號建構的角度看舞蹈作品的現實意義
符號建構的意義卻不容小覷,就比如在這部作品中,提取出的三個符號“衣服”“胖子”和“裸體”通過指示系統層層遞進到“藍領”人性的解放,再到工人階級的反抗,這樣的意指依據主要來自于法國人的兩種精神氣質,一個是理想主義,一個是反抗精神。法國社會的一個顯著特征,是大量的中下層資產階級存在。許多地方生產仍然控制在工匠、獨立生產者和商販手中。但工匠階級則具有極大的多樣性和法律社會地位;無以數計的等級將中層資產階級同手工勞動的“小人物們”劃分開來。他們會以盧梭為指導,建設純粹的共和國,哪怕有一點封建殘余也要不計代價地推倒重建。
馬克思在1870年9月公開說:“法國工人階級正處于極困難的境地。在目前的危機中,當敵人幾乎已經在敲巴黎城門的時候,一切推翻新政府的企圖都將是絕望的蠢舉。法國工人應該執行自己的公民職責,……惟愿他們鎮靜而且堅決地利用共和國的自由所提供的機會,去加強他們自己階級的組織。”從馬克思的這段話中能夠看出,他呼吁法國的工人去加強自己的階級組織,鞏固它、完善它、保護它。“裸體”這一符號的產生在這部作品中具有導火索和明顯的意指作用,“裸體”的第一層含義表達的是兩性之間最本我的性欲即人性的解放;第二層含義表達的是從麻木不仁、不停勞作的“藍領”到解放自我、大家團結一致的工人階級反抗。
然而,我們的世界不管是以什么符號呈現出來,都是以物的自身關系來呈現的。在《胖子國》這部作品中,通過“衣服”“胖子”和“裸體”三個符號之間所產生的關系,把這些符號的潛在規律分離出來,形成了與其語言學層面意義不同的結構,它無視符號實際表達的含義,而是集中體現了符號之間所產生關系的衍生含義。這部作品動作語匯簡單明了,服裝道具單一,舞臺上營造的劇場氛圍建立在簡單純粹的符號堆疊上,將獨有意味的表達闡釋得清晰明朗。作品中的表意實則就是符號活動的過程,在符號疊加與傳輸的過程中達到傳輸者對于接收者認知過程的再塑造。從本質上來說,身體語言與符號學緊密相連,因此要確保接收者在解碼過程中能夠較為順利準確地理解語匯中的特定意義,編導選擇編碼時就要做到精煉準確,這樣才能盡量避免舞蹈作品的速朽性,進而使作品中的文化性與社會性得以回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