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娟,呂海容,李靜怡,江嫣雨,張蕊,孟娟霞,袁婷,鄧琦
成人急性淋巴細胞白血病(acute lymphoblastic leukemia,ALL)是最常見的成人急性白血病之一,占成人急性白血病的20%~30%[1]。攜帶TP53基因突變的B細胞ALL患者緩解率低、易復發、生存差,異基因造血干細胞移植是其公認的有望得到治愈的治療手段[2-3]。采用抗CD19嵌合抗原受體修飾(chimeric antigen receptor,CAR)的T細胞治療復發/難治性(relapsed or refractory,R/R)B細胞ALL可達70%~90%的應答率[4-5]。CD22在B淋巴細胞中也有表達,對于CD19 CAR-T治療失敗的患者,可采用CD22 CAR-T細胞治療。我院收治1例攜帶TP53基因突變的難治性Ph-ALL患者,經自體CD19 CAR-T細胞治療緩解后14 d復發,其外周血CD19 CAR-T細胞消失的同時檢測到CD19 CAR的DNA拷貝數異常增高;后予以自體CD22 CAR-T細胞治療達到完全緩解(complete response,CR),橋接單倍體異基因造血干細胞移植治療,病情穩定,現報告如下。
1.1 病例資料 患者 女,31歲。主因乏力、皮膚出血點伴低熱10 d,于2018年6月7日入本院。患者10 d前無誘因出現乏力、皮膚出血點,伴有發熱,體溫最高37.4℃,就診于當地醫院,查血常規:白細胞計數3.4×109/L,血紅蛋白132 g/L,血小板計數33×109/L。骨髓穿刺:急性淋巴細胞白血病,原幼淋巴細胞93%,為進一步治療于我院就診。既往體健。入院血常規:白細胞計數8.71×109/L,血紅蛋白100 g/L,血小板計數35×109/L。骨髓細胞學:急性淋巴細胞白血病,增生活躍,原淋89%;白血病免疫分型(圖1):93.9%細胞為惡性原始B淋巴細胞,表達CD19+CD10+CD20+CD38+CD22+,部分表達CD33+;TP53基因突變:89%;急性白血病43種融合基因陰性;染色體:正常。查體:雙側頸部、腋下腹股溝均可觸及腫大淋巴結。頸部及胸腹CT:頸部、雙側腋窩及縱隔內、腹腔、腹膜后及雙側腹股溝多發增大淋巴結。確診為攜帶TP53基因突變的Ph-急性B淋巴細胞白血病。明確診斷后給予VDCP方案誘導化療:環磷酰胺1.2 g第1天,柔紅霉素40 mg/m2第1~3天,長春地辛4 mg第1、8、15、22天,潑尼松60 mg/d第1~14天、第15~28天逐漸減量。化療結束復查骨髓細胞學:原始淋巴細胞12.5%,白血病免疫分型:13.31%為惡性原始淋巴細胞,提示為部分緩解(partial remission,PR)。再次予以原方案誘導28 d,復查骨髓細胞學:原始淋巴細胞55.5%、白血病免疫分型(圖1):74.09%為惡性原始淋巴細胞,療效評詁為未緩解(non-remission,NR)。TP53基因突變為74.5%。

Fig.1 Flow diagram of the patient圖1 患者流式細胞圖
1.2 檢測方法 急性淋巴細胞白血病的免疫分型診斷、骨髓及外周血CD19 CAR-T、CD22 CAR-T細胞的檢測,采用流式細胞術檢測。CD19 CAR-T、CD22 CAR-T細胞DNA水平的檢測采用實時定量PCR方法。
1.3 CD19 CAR-T細胞治療 患者以難治B細胞ALL入組“CD19 CAR-T治療復發難治B細胞淋巴瘤及急性B淋巴細胞白血病(ChiCTR-ONN-16009862)”臨床試驗。單采自體外周血單個核細胞行CD3磁珠分選作為培養CD19 CAR-T細胞的T細胞來源。經FA方案預處理:氟達拉濱30 mg/m2第1~5天,阿糖胞苷1 g/m2第1~5天;分次回輸二代CD19 CART細胞:第1次回輸1×106/kg,第2次回輸1×106/kg。回輸第1天開始出現持續高熱,回輸第13天體溫恢復正常,回輸日至回輸第14天體溫(38.20±1.27)℃,伴有畏寒、寒戰、咽痛;監測生命體征和臨床癥狀穩定(表1)。C反應蛋白、細胞因子升高(表2)。于回輸第0、4、7、14、21、28天監測外周血CD19 CAR-T細胞(圖2);并進行CAR19的DNA檢測(圖3)。于回輸第12天體溫恢復正常,評估細胞因子釋放綜合征(cytokine-release syndrome,CRS)2級[6],予以非甾體抗炎藥對癥處理及支持治療。于回輸第14天復查骨髓涂片:增生活躍(-),未見原始幼稚淋巴細胞;白血病免疫分型:未見原始B淋巴細胞,療效評估達完全緩解,TP53基因突變38.44%。

Tab.1 The side effects of CD19 CAR-T and CD22 CAR-T cell treatment表1CD19 CAR-T和CD22 CAR-T細胞治療的不良反應觀察

Tab.2 Changes in cytokine levels in CD19 CAR-T and CD22 CAR-T cell treatment表2CD19 CAR-T和CD22 CAR-T細胞治療的細胞因子水平變化
1.4 CD19 CAR-T細胞治療緩解后的短期復發 患者達CR 2周后返院預行同胞全合異基因造血干細胞移植,復查骨髓涂片提示骨髓復發;白血病免疫分型(圖1)提示51.49%為原始B淋巴細胞,表達CD19+CD10+CD20+CD38+CD22+。患者外周血CD19 CAR-T比例為0,CD19 CAR的DNA水平為424 000.3 Copies/ng gDNA,TP53基因突變52.25%。將患者第1次CAR-T治療凍存的外周血單個核細胞復蘇,重新進行CD3磁珠分選CD3+T細胞體外培養,于體外培養第4天(CD19病毒轉染日)進行流式檢測,可見培養體系存在1.41%的CD19+CD10+ALL細胞殘留(圖4)。

Fig.2 Changes in the proportion of peripheral blood CAR-T cells圖2 兩次CAR-T細胞治療外周血CAR-T細胞比例變化

Fig.3 Changes of expression of CAR gene圖3 兩次CAR-T細胞治療外周血CAR基因表達變化

Fig.4 ALL cells remaining in the system during the preparation of CAR-T圖4 CD19 CAR-T細胞制備過程中體系殘留的ALL細胞
1.5 CD22 CAR-T細胞治療 患者CD19 CAR-T細胞治療短暫緩解后復發,以復發難治B細胞ALL病例入組“CD22 CAR-T治療復發難治B細胞淋巴瘤/急性B淋巴細胞白血病(ChiCTR1800019298)”臨床試驗。經地西他濱+FLAG[地西他濱20 mg/m2第1~5天,粒細胞集落刺激因子(G-CSF)75μg第2天-中性粒細胞恢復,氟達拉濱30 mg/m2第3~7天;阿糖胞苷1 g/m2第3~7天]預處理,回輸二代CD22 CAR-T細胞:回輸日2.61×106/kg。回輸第1天出現發熱,體溫最高38.3℃,很快下降,無其他不適(表1)。C反應蛋白、細胞因子升高(表2)。于回輸第0、4、7、14、21、28天檢測到外周血CD22 CAR-T細胞,未檢測到CD19 CAR-T細胞;并進行外周血CD19 CAR和CD22 CAR的DNA檢測(圖2、3)。評估CRS為1級。于第14天復查骨髓涂片:增生活躍-,未見原始幼稚淋巴細胞;白血病免疫分型(圖1):未見原始B淋巴細胞,療效評估達完全緩解,TP53基因突變陰性。全身彌散磁共振:頸部及縱隔內、腹腔、腹膜后及雙側腹股溝未見增大淋巴結,雙側腋窩多發小淋巴結,考慮良性。
1.6 單倍體異基因造血干細胞移植治療 患者病情穩定,移植前外周血CD22 CAR-T細胞比例1.3%,CD19 CAR-T細胞0。外周血CD19 CAR的DNA水平22 050 Copies/ng gDNA;CD22 CAR的DNA水平3 055 Copies/ng gDNA。放棄同胞全和供者,選擇父供女單倍體異基因造血干細胞移植(含地西他濱:20 mg/m2移植前14 d至移植前10 d橋接的預處理方案),過程順利。移植后14 d復查骨髓涂片及白血病免疫分型:未見原始B淋巴細胞;供者嵌合98.53%;TP53基因突變陰性。外周血CD22 CAR-T細胞0,CD19 CAR-T細胞0。外周血CD19 CAR的DNA檢測1 940 Copies/ng gDNA;CD22 CAR的DNA檢測陰性。于移植后28 d給予供者淋巴細胞輸注(CD3+細胞1.7×107/kg),CD19 CAR的DNA水平進一步下降。患者于移植后58 d高熱、皮疹、口腔潰瘍,考慮急性移植物抗宿主病Ⅰ級,給予糖皮質激素緩解。目前移植后10個月,供者嵌合99.63%、TP53基因突變陰性,CD19 CAR和CD22 CAR的DNA水平仍保持陰性,擬繼續給予移植后維持治療,并密切觀察疾病轉歸情況。
CAR-T治療是近20年來極具發展前景的腫瘤過繼免疫細胞治療方法[7],其中針對難治復發急性B淋巴細胞白血病的抗CD19 CAR-T細胞表現出令人滿意的療效[8]。盡管CD19 CAR-T在急性B淋巴細胞白血病中有顯著的臨床效果,但多數患者很快復發,B淋巴細胞表面CD19表達丟失或減少是CD19 CAR-T治療失敗或緩解后復發的重要因素[9-10],但其機制尚不明確,可能是多因素作用的結果[9,11]。
本例患者在CD19 CAR-T治療緩解后2周復發,為CD19+復發。筆者發現,其外周血CD19 CAR-T細胞消失的同時,檢測到異常高表達的CD19 CAR基因,且TP53表達再度升高。遺憾的是患者復發時未能留取骨髓標本,不能進行流式分選以檢測CD19 CAR基因是否存在于白血病細胞中。有文獻報道1例復發B-ALL患者在接受CD19 CAR-T治療緩解并進行造血干細胞移植治療后9個月復發。其復發的白血病細胞為CD19-表達,但該白血病異常表達抗CD19 CAR基因,證實CD19 CAR基因被引入了單個白血病細胞中,導致最終的CD19-復發。其機制在于CD19 CAR基因的轉入,與自體白血病細胞表面的CD19表位結合,使其CD19不表達,從而不能被CD19 CAR-T細胞所識別導致復發[12]。本例患者CD19 CAR-T治療緩解后2周復發,與其CD19 CAR-T細胞制備過程中CD3磁珠分選的CD3+T細胞存在1.41%的白血病細胞殘留有關,還是與TP53基因突變有關需進一步研究驗證。
該患者復發后馬上接受CD22 CAR-T細胞治療獲得第2次完全緩解,而且其TP53基因突變亦轉陰,繼而橋接單倍體造血干細胞移植治療。隨著供者干細胞的植入,患者體內異常高表達的CD19 CAR基因水平明顯降低,但CD19 CAR基因水平的降低,是移植物還是移植過程中糖皮質激素的作用,筆者將繼續深入研究并追蹤此病例,監測其CD19 CAR基因表達水平變化,以及是否與其移植后復發具有相關性。
本例另外一個特點是其TP53基因突變為89%,為預后不良、成為難治ALL病例的重要因素之一[13]。本例治療過程中,在CD22 CAR-T細胞治療的預處理和異基因造血干細胞移植的預處理中,均采用了地西他濱的聯合治療,以提高療效[14-15]。但TP53基因突變是否與CD19 CAR-T治療緩解后2周復發具有相關性,也需進一步探討,也是筆者繼續追蹤該患者移植后情況的一個重要觀察指標。
CD22同樣在B淋巴細胞上表達,成為難治復發急性B淋巴細胞白血病的另外一個CAR-T細胞治療靶點[16]。CD22在大多數急性B淋巴細胞白血病病例中也表達,而且通常在免疫治療后復發的患者中,白血病細胞CD19缺失后仍有CD22的表達,理論上可以作為CD19-復發的難治復發急性B淋巴細胞白血病患者的挽救治療。有報道采用CD22CAR-T細胞治療21例難治復發急性B淋巴細胞白血病,17例患者既往接受過CD19單抗免疫治療,其中15例患者接受過CD19 CAR-T細胞治療,其CD19均為陰性或者弱陽性,治療結果CR率可達73%,且安全性良好[17]。此研究進而設計了一個針對CD19和CD22的雙特異性CAR-T細胞小鼠動物實驗,對于CD19+CD22+、CD19-CD22+的急性B淋巴細胞白血病細胞均具有良好的殺瘤效果,提示在難治復發急性B淋巴細胞白血病的誘導緩解方面可能更有效。對于本例患者,復發時大量CD19+CD22+白血病細胞,同時高表達的CD19 CAR基因,筆者給予患者CD22 CAR-T細胞治療,期間CRS為1級,不良反應較CD19 CAR-T治療輕,并獲得完全緩解,直至接受異基因造血干細胞移植治療,與上述文獻報道結果相似。
總之,在CAR-T細胞的制備過程中應注意進一步提高磁珠分選CD3+細胞的純度、避免混入白血病細胞;另外一個方面CD22 CAR-T治療可以作為CD19 CAR-T治療復發的一個挽救治療措施、或與CD19 CAR-T聯合使用以提高療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