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華澤 逯慧芳
摘 要:阿爾多·李奧帕德是美國環保運動的先驅,也是最早系統深入地研究整體主義理論觀的哲學家,他留給世人最重要的遺產是土地倫理觀,而這一理念在他的遺著《沙郡年記》中得到了最佳的詮釋。針對以往環境文學研究只聚焦于《沙郡年記》最后部分的哲理性散文,以整書內容為研究對象,從三個方面探析其土地倫理觀:通過景物素描挖掘自然的神秘美與和諧美,闡述自然環境是土地倫理觀的基礎;圍繞作者描述的人與自然的多重關系進一步說明土地倫理觀;從整本書所談論的生態良知、生態教育、生態保護尋找從現代文明到生態文明的出路,說明提倡土地倫理觀的必要性。基于此,得出結論:李奧帕德的土地倫理觀是當之無愧的現代環保宣言。
關鍵詞:阿爾多·李奧帕德;《沙郡年記》;土地倫理觀
中圖分類號:I106.4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1-7836(2020)01-0122-03
阿爾多·李奧帕德(Aldo Leopold,1887—1948)被認為是20世紀最重要的環保主義者。他將自己倡導的理論付諸實踐,最終寫下了《沙郡年記》。該作品結合了自然歷史、有文字解釋的場景繪畫以及哲學,被譽為“環保運動的《圣經》”。李奧帕德在《沙郡年記》中表達的“土地倫理觀”日益受到關注和支持。該書具有巨大的民眾影響力,被描述為“生態運動中的標桿之一”,抑或是“改變美國人對自然環境態度的一次重大影響”①。由此可以認為,“土地倫理觀”重新界定了人與自然的關系,為現代環保運動奠定了基礎。
一、李奧帕德的“土地觀”
在李奧帕德看來,“土地的倫理規范只是拓展了社群的內涵和外延,使其納入土壤、水源、植物和動物,而我們則可將他們統稱為‘土地。”(P.189)②可見,李奧帕德的“土地觀”不僅僅指土壤,還包括大自然的所有組成成分。通過闡釋自然之美及其脆弱性,李奧帕德引發了人們對保護自然以及培育“土地倫理觀”的關注。
自然具有一種神秘之美,其創造力也遠遠超出了人類想象。書中寫道:“無論我們如何心無旁騖地觀察樹木或者草原上數百出的精彩演出,我們依然無法完全洞悉其中蘊藏的事實真相。” (P.29)在李奧帕德眼中,自然界中的一切,包括橡樹和天鵝,都是出色的專家,大自然的最小構成蘊含了有關生命的驚人智慧。所以,李奧帕德認為他與大自然相處的每一分鐘都是“巨額的財產”。也正是由于大自然所擁有的這股神秘力量,大多數哲學家和作家都喜歡從大自然中汲取靈感,梭羅和華茲華斯便是最好的例證。
自然還具有一種和諧之美,所有生物相互聯系、相互依賴、相互制約。正如雷切爾·卡森在他的《寂靜之春》中所指出的那樣:在大自然中,任何事物都不是孤立存在的③。李奧帕德也在書中描述,這種大自然“整體和諧的統一性最初體現在了廣袤無垠的冰川上,隨后,體現在了三月的冰雪融化解凍,接著便表現在了雁群的集體向北遷移上。”(P.19)可見,大自然作為數以萬計生物的統一體,如果人類不試圖去毀壞這種平衡,那么這種和諧便是存在的。正如不同物種在社群中可以發揮相同的作用,相同物種在不同社群里也可以發揮不同的作用。所以,無論生物扮演何種角色,無疑都是為了維護所在社群的平衡。就像在某個社群中,“橡木是雄鹿的食物,雄鹿則又喂養了美洲豹。” (P.129)在另一個社群中,“橡木可以喂養松鴉,松鴉再喂養蒼鷹。” (P.129)當然,這種和諧不是相對靜止,而是絕對運動的。自然界中的事物一直在不斷變化:一座高山可能會變成一片山谷,一塊農田可能會變成一片湖泊。然而,“如果沒有這些搖擺不定的‘盟友,那么,今日在地圖上,就不會有五彩繽紛且極具裝飾美感的草原和林地了。” (P.26)所以,這種現象是自然界所有生物在改變過程中竭力追求和諧而導致的,而這種和諧將會持續不斷地促進大自然的穩定發展。
盡管大自然具有神秘之美與和諧之美,但李奧帕德同時指出,這些美也是極其脆弱的。他形容“大自然是一幅漸漸消失的畫作”,為了保護這份美麗,人類應該同情并尊重大自然,這同時也是其“土地倫理觀”的主張。在自然中,動植物的多樣性使得社群得以生存和發展,生物之所以能發揮價值是因為它們的合作、競爭能夠實現一種延續的平衡。但是,人們常常忽視這條自然法則,并且出于自身利益而隨意干預介入,這就使得社群的多樣性面臨巨大威脅。正如“每條河流都用生命唱著屬于自己的歌,但是大多數河流的這首生命之歌早就因人類的濫用不諧和音而被糟蹋了。”(p.126)人們為了獲取最大利益,瘋狂地向大自然攫取,使得大自然處在越發危難的時期。對于農民,荒地只能帶來雜草,而只有農田才能為他們提供食物;對于企業家,和諧的環境如果不能帶來收益,終究是無用的。正是這些想法或做法使得現在的自然環境被濫用,最終因污染而殆盡。然而,除非報應來臨,否則人們終究不會意識到他們的行為其實正危害著大自然。正如書中所言,“為了紀念一個物種的消逝,我們豎起了一座紀念碑,以寄哀思。”(P.93)所以,李奧帕德號召人們要多了解大自然并與大自然構建一種和諧的關系。
二、人與自然的關系
作為大自然的組成部分,人類是能動性最高的生物,既然如此,人與自然的關系又是如何呢?這個問題也是李奧帕德闡述的“土地倫理觀”中的重要主題之一。李奧帕德作品中隱含的基本哲學是“人對自然要有道德”,這種道德可以用來規范人與土地的關系,以及處理人與動植物之間的關系。李奧帕德的“土地倫理觀”認為,人與自然之間存在著一種生態平等,人類可以受到自然界的啟發,并不斷反省其開發利用自然的過度行為。
李奧帕德在“土地倫理觀”中強調人與自然的倫理平等。他認為:“土地倫理規范改變了人類作為土地征服者的角色,使之成為包括土地在內的廣義社群的一般成員和公民。” (P.189)同時,他還擴大了倫理關系的范圍,使之囊括了自然界中的所有存在。大自然與人類擁有相同的基本品質以及處理不同狀況的能動力。許多生物社群在面對破壞性壓力時,似乎都表現出能夠彈性維持社群穩定的能力,所以,不僅人類擁有規避災難的傾向,大自然也有能力在不影響人類的情況下進行自我調整,因為大自然的統一體本身就是一個自我修復、自我建構的過程。正如李奧帕德所言:“大山也有自己的化妝師,它們會用生態化妝粉,遮蓋被人類破壞的容顏。”(P.133)與此同時,李奧帕德也在積極尋求人與自然之間的共同感受。他認為,人與自然都擁有一種孤獨的感覺;在自然界中,湖中的一座島嶼就是一種被隔離的孤獨,同樣,云層上的孤零零的山峰也算得上是另一種孤獨。
與此同時,可以肯定的是,大自然的內在價值能夠使得所有生物都以一種正確方式向前演進。一個經常接近大自然的人就有可能發現這種價值,從而進一步尊重這種價值并用一生來捍衛。李奧帕德就是這樣一個人,他試圖在作品中強調這種內在價值,從而喚起人類的生態倫理,因為他知道人類僅僅只是“生物團隊”中的一員,許多重大歷史事件的發生就是人和自然的“生物互動”導致的。在李奧帕德看來,自然界中,即使是對物種的偏愛也可以解開一個人的神秘面紗,“我們對植物的偏好實在是我們的情感、品位、對某事的忠誠或慷慨以及我們如何打發周末休閑時光的一個敏感索引。” (P.63—64)在這種情況下,人類應是生活在這塊土地上而非依靠這片土地,他們接近自然并以此獲得大自然傳授的智慧。
然而,人口增長使得人們引入了大眾接受的現代科技來收獲自然成果,以此來實現生產繁榮或者成就所謂的文明,這也使得人們越來越出于經濟目的利用自然,進而過度開發自然。他們為在開發土地上取得的成績而沾沾自喜時,常常忽視了賴以生存的自然生態系統。他們沒有意識到森林的數量因為其對能源的不斷需要而銳減,土地因過度使用而失去了肥力,野生動物的數量因為棲息地的減少而逐漸萎縮。針對這些情況,李奧帕德認為人類需要拓寬以經濟為中心的價值觀,才能看見與自然環境相關的巨大無形價值。他總結到:“我們只有用新的心態和意識去經營大自然,才能在獲得樂趣的同時,也獲得智慧。” (P.177)
三、生態良知的培養
現代文明的發展使得當前現代社會的組織形態逐漸完備,擁有了復雜的農業、商業、工業、教育等機制。然而,現代文明的發展也在一定程度上損害了生態社群的穩定,以經濟利益為核心的開發利用引發了嚴重的生態危機。李奧帕德質疑到:“工業革命的進步大大改善了我們的生活,但是工業卻又無法像鴿子一樣,給春天增添無限光輝和萬種風情。”(P.95)所以,為了世界的可持續發展,李奧帕德提出“土地倫理觀”,提倡培養生態良知。
對他來說,生態良知是基于人類對自然的認同與尊重,因為人“只會為自己所熟悉的人哀傷。”(P.43)如果一個人對自然產生存在認同感,那么他將難以接受“不再有畫、詩歌或雁的音樂”(P.182)的世界。李奧帕德寫到,“土地倫理道德的形成與發展既是一個知識發展的過程,也是一種情感投入的過程。”(P.207)如果這種生態意識能夠成為社會的主流,那么生物社群的生態之美、生態穩定和生態融合就有可能得到保護。
同時,李奧帕德認為,教育是影響人類行為及其對自然產生不同態度的重要因素,這種因素在保護和普及生態良知方面尤為明顯。一位女士受過高等教育,且是美國大學優等生榮譽學會會員,曾說到:“我從未親見過雁影,也不曾聽過雁鳴。”(P.17)對此,李奧帕德深感懷疑,難道成功的教育就是教人們忽略那些沒有價值的東西?學生始終都只在教室里接受教育,然而教室里卻沒有教育過程中所提及的真切的野外事物,所以他們只能從教材中一覽野外事物的身影,但他們的了解與事實存在偏差。在課堂里教授有關生態的知識,只會誤導學生,更嚴重地說,這是在剝奪學生探索大自然的權利。這些未接近大自然的學生,以為歷史就是校園中學習到的那些知識。這也可以解釋為什么學生沒能有機會培養對自然的尊重,因為他們只是運用所學的東西,沒有從實際出發來開發和保護自然,全然不顧生態系統的真實狀況。所以,真正的生態教育是要努力讓學生真切感受到大自然的規律,同時在這個過程中教育人們應該如何行動才能促進生態系統的可持續發展。
面對已經產生的生態危機,人類必須注重生態保護,李奧帕德將生態保護尤其是資源保護作為環境倫理的啟示,“自然資源和生態的保護就是要達到人類與土地和諧共存的狀態。”(P.152)通過對可行的保護方式進行分析,李奧帕德試圖說服人類這種保護其實不會損害人類的利益,反而還能創造更多益處。當然,生態保護不僅要強調對可見資源的保護,還要重視自然的內在價值,即李奧帕德稱之的環保美學。這方面的例子就包含了上述自然界中存在的孤獨感。
總而言之,生態保護離不開生態良知的培養。人類只有形成良好的生態良知才能有助于生態文明的發展。
《沙郡年記》是一部有關如何觀察大自然以及尊重地球上所有生命的經典之作。對于李奧帕德而言,大自然并不只是人類生活的空間,它應是與人共同生存的事物。作為一名致力于生態保護的環保運動者,李奧帕德渴望幫助人們熱愛這片土地,希望人們了解它并愛護它。所以,他希望通過“土地倫理觀”來指導人們欣賞、熱愛、保護這個世界。
注解:
①Robert Finch, John Elder. Nature Writing: The Tradition in English[M].New York: W. W. Norton & Company, 2002:376.
②阿爾多·李奧帕德.沙郡年記[M].岑月,譯.上海:上海三聯書店, 2011.(后文中該書的引用僅標明頁碼)
③龍娟.環境文學研究[M].長沙:湖南師范大學出版社,2005: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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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阿爾多·李奧帕德.沙郡年記[M].岑月,譯.上海:上海三聯書店,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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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龍娟.環境文學研究[M].長沙:湖南師范大學出版社,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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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陳 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