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飛 段云先
【摘要】我國金融審計制度經歷了40余年的演變歷程,其發展可以分為四個階段,即創建階段、快速發展階段、完善階段、全面深化階段。我國金融審計制度演變體現了以確保金融安全為中心的指導思想,審計對象具有廣泛性和宏觀性,審計內容注重揭示金融風險特征及風險源,審計方式一體化,審計手段科技化等特點;這也是我國金融審計制度演化的基本經驗。為應對經濟新常態下系統性金融風險出現的新變化,我國金融審計制度應當做出適應性調整和創新,加強對中央和地方金融監管部門、關鍵性金融機構和金融基礎設施的審計監督,加強對微觀審慎政策、宏觀審慎政策和貨幣政策的跟蹤性審計,同時強化金融審計與金融監管的協調。
【關鍵詞】金融審計;制度變遷;制度創新;系統性金融風險
【中圖分類號】F239.65? ? ? 【文獻標識碼】A? ? ? 【文章編號】1004-0994(2020)07-0103-6
一、引言
在現代金融治理體系中,金融審計是一項基礎性制度安排,對防范化解金融風險、提高金融治理水平發揮著關鍵性作用。從我國改革開放四十年的制度變遷來看,金融審計在適應持續進行的金融體制改革過程中,對中央銀行和金融監管部門、國有金融機構實施審計監督,根據不同經濟發展階段呈現出的金融風險特點做出適應性創新,為我國金融穩定和經濟增長發揮了特有的制度功能。
理論界對金融審計制度已經開展了廣泛的研究,主要分為以下三個部分:一是應對金融風險和金融危機的審計對策研究。在1998年亞洲金融危機和2001年我國加入WTO后,劉家義[1] 對金融審計取得的成效和不足、面臨的機遇和挑戰、探索和深化進行了全面詳細的闡釋。顧建光[2] 則結合財政風險金融化和國際金融市場風險傳導探討金融審計的重新定位。圍繞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對金融審計的影響,張宣波[3] 和李健等[4] 提出了金融審計制度的轉型方向。二是國際比較研究。劉海文等[5] 和王永海等[6] 對美國金融審計制度的特點以及在國際金融危機后的新變化進行比較分析,提出了完善我國金融審計制度的政策建議。三是審計機關在防范化解系統性金融風險中的作用機制研究。審計署金融審計司課題組在對我國系統性金融風險生成及演化分析的基礎上,根據金融風險的微觀、中觀、宏觀三個層次,提出了宏觀政府治理、中觀市場治理、微觀公司治理的金融審計體系[7] 。整體而言,金融審計研究主要集中在金融風險事件觸發的理論反思和對策建議方面,而對我國金融審計制度演化的關注不足。
二、金融審計制度演變的四個階段
我國經濟體制改革始終堅持“金融是現代經濟的核心”思想,但同時也注意到經濟金融改革產生的金融風險。審計制度在建設之初就被賦予監督金融體系的功能。作為國家金融治理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金融審計體現了顯著的強制性制度變遷特點,是國家要求審計部門對中央銀行、金融監管部門、國有金融機構采取的公權力監督以及公權力制衡,并根據審計結果可能采取制裁性措施。從防控金融風險的角度來看,我國金融審計制度因應金融體系建設和改革而呈現出階段性特征,其制度變遷主要分為四個階段:從金融審計制度的創建開始,在經過快速發展和完善階段后,進入全面深化階段。
1. 創建階段:1978 ~ 1988年。為落實1982年我國《憲法》對設立審計機關的要求,國務院積極推動國家審計機關的建立,于1983年6月23日獲得全國人大六屆一次會議批準成立審計署,并于9月1日正式開始辦公。審計機關在工作初期就非常重視金融審計工作,審計署內設金融審計司,而省級和計劃單列市審計局則內設金融審計處。隨著中國農業銀行、中國銀行和中國建設銀行相繼恢復,以及中國工商銀行從中國人民銀行分離,四大國有專業銀行的格局基本形成。國有金融機構的恢復和重建成為改革開放初期的重要任務。為理清和規范其財政收支和財務關系,審計署于1984年5月10日發布《關于對金融保險機構進行審計監督的通知》,對金融保險機構實施分級審計。金融審計的內容主要是國營金融保險機構的財務收支及其經濟效益。
為加強審計監督,審計署于1986年開始在全國范圍內對主要審計對象進行全面的調查統計,其中劃定的統計范圍就包括縣級及以上的金融保險機構。此舉不僅對調查統計口徑和表式的統一進行了積極探索,也對金融機構行為的規范性進行了及時揭示。審計署在1987年對中國農業銀行進行審計時發現其違規建辦公樓,于1988年1月20日向國務院報送要情,反映《中國農業銀行投資一億元超規模營建辦公樓》問題[8] 。
2. 快速發展階段:1989 ~ 2000年。改革開放初期恢復和重建的國有銀行實際上是融商業性業務和政策性業務于一身的,在一定程度上為金融機構貸款業務問題的滋生提供了空間。為解決該問題,不僅要對國有銀行體系進行重大改革,而且要對金融監管體制進行重大調整。金融審計為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條件下金融體系的健全發揮了重大推動作用。
審計署從1989年開始實施經常性審計監督,審計對象就包括金融機構。為規范企業存款問題,審計署與中國人民銀行開始合作。為配合我國金融體系改革和整頓金融組織,國務院組織審計署對金融機構進行全面性審計,對1989年以來金融機構信貸計劃執行情況進行合規性審查,重點審計貸款的發放是否突破計劃規模、是否符合國家信貸政策以及有無以貸謀私問題。在這次審計中,審計機關通過對國有銀行不良貸款及其成因、違規貸款流向的核查,延伸至對國有銀行自辦的信托投資公司、信托部和房地產公司發放貸款的審計。
《國務院關于金融體制改革的決定》(國發[1993]91號)對金融體制改革的目標、任務、基本內容作出了全面規定。為適應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建設的需要,全國人大常委會八屆九次會議于1994年8月31日表決通過《審計法》,對金融審計制度予以明確,不僅要求對中央銀行財務收支進行審計監督,而且要求對國有商業銀行資產、負債、損益進行審計監督,首次在國家立法中將金融調控監管機構列入審計監督的范圍。
審計署按照國務院要求,于1994 ~ 1998年審計了中國人民銀行的財務收支、6家國有商業銀行、110家信托投資公司、88家證券總公司及所屬79家分公司、2家保險公司的資產、負債、損益情況,發現存在資產賬目不實、賬外經營、違規貸款投資、擠占挪用客戶保證金等違法違規問題。通過此次金融審計,審計機關不僅明確揭示了金融體制改革中的金融風險源,而且為金融監管體制的完善提供了政策建議。
在1998年亞洲金融危機爆發后,一方面審計署除了對中國人民銀行預算執行和財務收支例行審計之外,還統一組織對中國工商銀行全系統、中國建設銀行總行和部分分支機構的資產、負債和損益情況進行審計,共查處違法違規金額554億元[9] 。另一方面,審計署還通過對貸款的抽查和貸款企業使用貸款情況的延伸調查,發現銀行信貸資產質量不高的原因主要在于銀行貸款審查上,特別是銀行向自辦實體發放大量貸款和通過自辦實體轉借出去貸款出現了部分損失。在此基礎上,審計署向國務院提交了《關于進一步對國有商業銀行加強監管建議的報告》。
3. 完善階段:2001 ~ 2008年。我國金融體制改革在加入WTO后進入了一個新的階段,金融審計制度面臨著新的挑戰和機遇。為履行加入WTO的承諾,我國按照WTO國際準則的要求對金融監管體制進行調整,金融法律法規進一步完善,但這也同時要求金融審計在保障金融安全的目標下準確定位、轉變觀念、抓住主線、改進方式。為此,審計署一方面對中國人民銀行進行常規性審計監督,另一方面加強對國有商業銀行的審計,強化了金融風險的揭示力度。審計署在2002年首次對中國人民銀行與財務收支有關的再貸款、再貼現等金融業務活動的真實性和合規性進行審計,并于2004年首次對華融、長城、東方、信達等四大金融資產管理公司進行審計,對國有商業銀行不良資產剝離和處置效果進行審計,共查處金融資產管理違規、管理不規范問題和案件線索金額715.49億元。在審計署上報國務院后,財政部、中國人民銀行和銀監會也加大了監管力度,及時查處案情[10] 。金融審計在促進加強金融監管、防范和化解金融風險方面發揮了積極作用。
審計署與銀監會之間的部門工作協調機制也于2008年1月正式建立。面對國際金融危機的影響,審計署于2008年下半年組織了國際金融危機對商業銀行和實體經濟影響的審計調查,重點分析了國際金融危機對我國實體經濟產生的影響、對不同行業的影響程度等,并提出了相關對策建議,得到了國務院的高度重視,并要求金融監管部門認真研究[11] 。
4. 全面深化階段:2009年至今。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對金融監管體制和金融審計制度提出了新的要求,防范化解系統性風險成為共同的工作目標。《審計署2008年至2012年審計工作發展規劃》提出,金融審計要以維護安全、防范風險、促進發展為目標。為此,審計署在加強對金融機構審計監督的同時,也加強了對金融監管部門的審計監督。審計署于2010年首次開展對中國工商銀行、中國農業銀行、中國銀行、中國建設銀行、交通銀行等五大商業銀行的信貸資金流向、資產質量的跟蹤審計調查,并以中國人民銀行審計為工作平臺,發現并揭示在政策執行中出現的問題和重大金融風險。另外,審計署按照《黨政領導干部和國有企業領導人員經濟責任審計規定》的要求,于2011年首次實施金融機構領導人員經濟責任審計。
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爆發后,我國金融業混合經營和分業監管之間的矛盾越來越明顯,審計署于2011~2013年連續三年加大對金融綜合經營中跨行業、跨領域方面的審計力度,及時揭示金融業綜合經營試點中出現的突出問題。對于民間借貸問題和歐洲債務危機爆發的信用評級問題,審計署也通過專題審計調查提出了相應的對策建議。
在我國經濟從高速增長轉為中高速發展階段后,影響金融穩定的不確定因素增加,資金在金融系統內部空轉,資管產品層層嵌套,跨市場、跨部門的金融風險傳染加大。由此,審計署在2014年開始以金融安全為中心,從政府治理、金融市場治理、金融機構公司治理三個層面切入,揭露“一行三會”在財務收支和預算管理方面的問題;同時開始關注金融監管政策在制定、績效方面存在的薄弱環節,積極探索金融審計進入關注績效、注重落實的政策跟蹤審計新常態,著重反映金融機構服務實體經濟存在的不足之處[12] 。
審計署于2015年9月18日發布《關于進一步加大審計力度促進穩增長等政策措施落實的意見》,把“關注金融風險,跟蹤反映金融機構資產質量變化、資本市場發展、金融創新、民間金融發展、跨境資本流動等情況,防范系統性風險”作為重點任務之一。在穩增長等政策跟蹤審計中,審計署積極探索揭示證券期貨市場重大違法違規問題的審計技術方法,從資本市場監管體制、交易規則、交易工具、交易手段等方面揭示跨市場監管、金融產品創新、證券交易信息披露等方面存在的風險隱患[13] 。
三、我國金融審計制度演變的經驗總結
金融是現代經濟的核心,在推動金融發展和金融監管的同時,也應注重發揮金融審計的免疫功能。從改革開放四十年的歷程來看,我國金融審計制度演變在指導思想、審計對象、審計內容、審計方式、審計手段等方面體現出以下特點:
1. 在指導思想上,以確保金融安全為中心,服務經濟發展。《憲法》規定,設置審計機關的目的是通過審計監督權制衡公權力的行使,成為國家治理體系的基礎性制度安排。因此,改革開放初期的金融審計以國有銀行和專業銀行為重點審計對象,隨著國有銀行商業化改革加強對其財務收支及經濟績效的審計,重點揭示其不良貸款的成因及流向,這實際上體現了金融機構的穩健性要求。與此同時,審計署通過對中國人民銀行的經常性審計以及對證監會、銀監會、保監會財政收支的審計,強化了金融監管部門的問責機制,確保金融安全的監管能力。
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爆發后,審計署在強化對國有金融機構經常性審計的基礎上,更加注重對中國人民銀行貨幣政策及其他宏觀調控政策的落實貫徹情況進行跟蹤審計,關注不同金融機構之間、金融機構與實體經濟之間、金融機構與房地產行業之間的風險傳染。這意味著,金融審計更為關注整個金融體系的穩健性,通過監督宏觀政策的實施,促進經濟結構調整和經濟發展方式轉變[14] 。
2. 在審計對象上,體現了廣泛性和宏觀性特征。審計機關自創建之初就實施了對金融調控監管部門和國有金融機構的監督,并延伸至對金融市場的審計,審計對象的范圍較為廣泛。正是由于金融審計對象的廣泛性,為當前系統性金融風險審計提供了豐富的實踐經驗。系統性金融風險具有多維度特征,既有可能發生在金融機構之間和金融市場內部,也有可能發生在金融機構和金融市場之間,尤其是金融混業經營可能引發跨行業、跨地區、跨部門之間的風險傳染,為金融監管提出新的挑戰。
正是基于此,美國在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爆發后,逐步擴大了金融審計對象的范圍。根據2010年《多德—弗蘭克法案》的規定,金融審計的對象除了傳統意義上的金融監管機構和接受政府資金救助的金融機構外,全國性證券協會等行業組織、系統重要性金融機構和私人機構、重要機構和個人、市政證券市場和非許可保險市場等均被納入金融審計范圍。比較而言,我國在對金融機構和金融市場啟動的審計監督方面領先于美國。
3. 在審計內容上,注重揭示金融風險特征及風險源。在改革開放初期,我國金融機構的類型和所有權結構比較單一,金融風險集中體現在信貸資產質量方面。隨著國有銀行商業化改革及不良資產處置的推進,金融資產管理公司、信托公司等經營行為的失當在一定程度上擾亂了金融秩序。由此,金融審計對金融機構的監督發生轉變,在單純審計金融機構財務收支的基礎上,以資產質量為主線,查處其違法違規行為,揭示其內部控制的有效性。對于中國人民銀行,審計機關不僅審計其預算執行情況,而且關注貨幣政策執行及貨幣政策工具存在的問題,以揭示宏觀調控和金融監管是否適當。
2008年我國出現了金融體系與實體經濟之間的失衡問題,進入了金融風險易發、多發期,面臨的系統性金融風險既表現在宏觀層面,也體現在微觀層面,并且往往是交織在一起。具體而言,主要表現為宏觀層面的金融高杠桿和流動性風險,微觀層面的金融機構信用風險,跨市場、跨業態、跨區域的影子銀行風險以及金融市場違法違規風險。對此,金融審計一方面通過對金融機構、金融市場和金融調控監管機構的審計監督,及時識別風險、揭示重要的風險領域,另一方面從宏觀和全局來分析問題,通過向國務院提出建議,為防范化解系統性金融風險提供科學的決策參考。
(1)金融審計通過對國有金融機構及其領導人員經濟責任履行情況的審計監督,發現和揭示國有金融機構服務實體經濟的能力、貫徹落實國家宏觀調控政策落實情況、內部控制和公司治理的薄弱環節,為促進金融體系結構優化提供決策參考。特別是,金融審計通過對縣域金融機構涉農貸款增量獎勵額和農村金融機構定向補貼的審計揭示的被騙取套取問題,極大地推動了普惠金融的規范化發展。
(2)審計機關通過對國有金融機構貸款資金流向的審計及相關企業的延伸審計,發現僵尸企業,這為僵尸企業市場化處置提供了參考。另外,審計機關在財政審計時發現的地方政府與其融資平臺公司的功能關系,揭示了融資平臺公司代行財政資金分配功能的問題,這為融資平臺公司市場化轉型和地方政府債券融資的規范化提供了科學決策依據。審計機關對國有僵尸企業和地方政府性債務的監督,實際上推動了降低企業杠桿率和政府部門杠桿率,為國務院推動經濟去杠桿、處置金融風險源提供了科學決策依據。
(3)金融審計注重反映和揭示中國人民銀行和金融監管部門在科學決策、細化落實措施、監管績效等方面存在的薄弱環節。在實踐中已經形成了審計署向國務院報送審計報告和意見,在得到國務院批示后,責成金融監管部門推進工作的流程。這實際上有力地推動了加強金融監管、守住不發生系統性金融風險的底線。
4. 審計方式的一體化。為了適應金融風險特征的變化,金融審計在發展過程中已經形成了一體化的審計方式。
(1)對國有金融機構的審計形成了以審計總部為龍頭、將審計分支機構結合起來的工作方式。國有商業銀行的組織結構具有全國一級法人、總分支行分級管理的特點,金融資產管理公司也已轉型為金融控股公司。對此,在審計署的統一部署和地方審計機關的參與下,對金融機構總部及其分支機構進行統一審計,推動各級審計機關形成合力,形成了“上下聯動”的審計方式。尤其是審計機關利用互聯網和金融科技手段,以審計總部為主線,協調分支機構的審計,在常規性審計的基礎上進行重點審計和延伸審計。
(2)金融審計加強了對金融機構、金融市場、地方政府性債務的審計,形成了“左右聯動”的審計特點。具體而言,在國際金融危機之前,我國金融審計重點關注個體金融機構財務收支的規范性,揭示金融機構的穩健性,這是與當時金融微觀審慎監管政策相一致的。但2008年的國際金融危機表明,單一金融機構的穩健并不能確保整個金融體系的穩定,存在著“合成謬誤”問題。另外,我國影子銀行的資金流向主要是地方政府性債務以及與之密切相關的房地產企業。地方政府債務平臺的資金來源主要是商業銀行,但影子銀行中的理財產品將大部分債券類產品資金投放到中低評級的地方政府融資平臺的債券,而信托產品則主要投向地方政府主導的基礎產業及房地產領域。影子銀行資金過度集中化加劇了系統性金融風險的聚集。對此,審計機關加強了金融機構審計和金融市場審計的結合,推動金融審計和地方政府性債務審計的協調,揭示金融資金的流向及其績效,以與金融宏觀審慎管理政策相一致。
5. 審計手段的科技化。審計機關在審計手段方面已經從傳統的手工審計向計算機審計轉變,現代化的手段得到了廣泛運用。審計署于1999年開始編制審計信息化發展規劃即金審工程,并于2002年7月獲得國家計劃委員會的批復,正式開始實施金審工程一期項目,成為列入國家基本建設投資計劃的第一個電子政務建設項目,目前正在推進建設三期項目。自2000年對中國農業銀行的審計開始大規模運用計算機技術以來,金融審計手段逐步以先進的電子計算機技術和網絡技術為核心。計算機審計也從審計署駐各地特派辦推廣運用,發展到地方審計機關的普遍運用。審計手段的計算機化和科技化大大改進了金融審計的廣度和深度,通過靜態數據分析和動態信息交流的結合,對金融機構出現的重大財務問題,貸款資金的集中度和風險暴露,以及跨地區、跨行業、跨市場異常資金流動進行揭示,防范系統性金融風險的發生。在大數據、人工智能、區塊鏈等新一代技術的影響下,審計署也積極開展理論研究,探索區塊鏈技術在大數據審計中的運用。
四、對金融審計制度的發展展望
考慮到我國金融風險的生成機制、傳染渠道、風險擴散等特征,現階段我國的金融審計制度還存在制度能力不足等問題,具體表現為:①金融審計制度側重于合規性監管,對金融管理部門監管能力的評估還有很大的提升空間。與其他商品市場不同的是,金融機構和金融管理部門在法律范圍內做出的合法行為也可能形成金融風險,這是單純的合規性審計所不能全覆蓋的。②在我國中央和地方雙層金融監管體系中,中央金融管理部門的職能得到了優化,而地方政府在獲得對“7+4”監管對象的權限之后,組建地方金融監管局具體行使權限。現行審計制度如何回應地方金融監管機構的組建,尚未形成一致做法,滯后于實踐的發展。③我國面臨的金融風險不僅包括單體金融機構的風險,而且包括整體金融體系的系統性風險。金融審計制度在審計監督單體金融機構方面已經積累了較為成熟的經驗,但對系統性風險的監督還處于探索階段。
為適應我國金融體系的新特點,發揮審計制度在防范化解金融風險中的獨特功能,金融審計制度的發展方向應當體現在以下四個方面:
1. 加強審計機關對中央和地方金融監管部門的審計監督,提升其監管績效。相較于美國金融審計,我國金融審計對象除了金融監管機構和國有金融機構之外,還包括微觀和宏觀兩個層面。但實際上,在中國人民銀行商業性業務和政策性業務剝離之初,審計機關就開始對中國人民銀行及其分支機構的財務收支進行審計監督。而在經濟發展新常態下,金融審計應當進一步加強對中國人民銀行和金融監管部門的審計監督,揭示其監管績效情況,反映其監管質量和能力。我國金融審計的審計對象與美國存在很大的不同。我國已建立中央和地方雙層金融監管體制,在這種情況下,地方審計機關應當在審計署的統一部署下加強對省、市、縣級金融辦和其他主管部門的審計監督。
在進行金融審計時,應當突出績效審計。從國際金融監管經驗來看,金融監管部門問責制度是確保金融監管質量的核心機制。而金融監管部門問責制度的一個關鍵要素是接受國家審計部門的問責,對其進行審計監督和績效評價。我國審計機關應當按照金融監管部門的法定目標,包括金融消費者保護和系統性金融風險防控,關注監管職責的履職情況,督促其更好地開展監管工作。正如《“十三五”國家審計工作發展規劃》所指出的,金融審計要重點關注金融監管部門在“落實宏觀政策、細化監管措施、健全監管規則、提高監管績效等方面存在的突出問題和薄弱環節”。
2. 加強對關鍵性金融機構和金融基礎設施的審計監督。隨著金融體系的復雜性程度增加,系統重要性金融機構對金融穩定發揮著關鍵性作用。中國銀行、中國建設銀行、中國工商銀行、中國農業銀行、中國平安保險集團等五家金融機構被金融穩定理事會(Financial Stability Board,FSB)列為2017年全球系統性重要金融機構(F-SIFI)。我國銀監會于2014年發布《商業銀行全球系統重要性評估指標披露指引》,基本認可了巴塞爾委員會倡導的認定方法。審計機關應當把全球和國內重要金融機構作為重點審計對象,根據國家貨幣政策和審慎政策情況進行跟蹤審計,及時、全面地揭示風險特征。
金融基礎設施改革是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后金融改革議程的基石之一。作為多邊系統,金融基礎設施能夠為證券和衍生品交易提供交易、清算、結算、報告服務,降低金融交易成本、提高金融交易透明度,為金融市場提供穩定緩沖器。我國的大額支付系統為系統重要性支付系統,中央國債登記結算有限責任公司(中債登)、中國證券登記結算有限責任公司(中證登)、銀行間市場清算所股份有限公司(上海清算所)是我國三家中央證券存管系統,同時也是證券結算機構。另外,六家中央對手方機構為上海清算所、上海期貨交易所、鄭州商品交易所、大連商品交易所、中國金融期貨交易所、中證登。對金融基礎設施實施的統籌監管成為守住不發生系統性金融風險底線的重要任務,而金融審計則應當加強對統籌監管政策實施效果的監督。
3. 加強對微觀審慎政策、宏觀審慎政策和貨幣政策的跟蹤審計。金融機構之間、金融機構與市場之間的關聯性日益加強,這就要求中國人民銀行和金融監管部門加強政策的協調,尤其是微觀審慎和宏觀審慎政策、宏觀審慎和貨幣政策。金融審計在對金融機構、金融市場和金融監管部門進行審計監督時,應當注重這些政策的落實情況,反映不同政策之間的銜接關系,揭示系統性金融風險的跨行業維度和跨時間維度的特征,并可根據風險集聚情況進行專項審計,及時發現和化解系統性金融風險。
從國際實踐來看,美國、歐陸等國家普遍加強了宏觀審慎政策和貨幣政策之間的協調。但由于金融體系的差異,我國宏觀審慎政策和貨幣政策的雙調控框架沒有其他國家的政策經驗可以直接借鑒,宏觀審慎政策工具箱還處于豐富和完善階段。在這種情況下,金融審計應通過其獨立性地位,監督宏觀審慎和貨幣政策的執行效果,開展績效審計,間接維護金融穩定[15] 。
4. 加強金融審計與金融監管的協調。在傳統的審計模式下,審計部門對金融機構實施獨立性審計,主要通過揭示問題推動金融監管部門采取相應的監管行動。然而,隨著金融市場的自由化和復雜化,金融產品和服務創新的動因之一變為規避監管。一些跨市場、跨部門金融產品的出現,往往涉及多個金融監管部門。在這種條件下,審計部門應當充分利用現有金融監管協調機制,與其他金融監管部門進行有效合作。國務院金融穩定發展委員會的職責之一是協調金融政策與其他相關政策,委員會辦公室也建立了地方協調機制。在金融穩定發展委員會及地方協調機制下,審計部門對金融機構問題的揭示能夠直接推動相關的金融監管部門及時采取監管措施或與多個金融監管部門采取聯合監管行動。
【 主 要 參 考 文 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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