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憲宇

現在很多人的閱讀,都只是在網上,甚至都是只在手機里,在微信里。這種前所未有的閱讀平臺和方式,也極大地改變了人們的閱讀情趣、閱讀內容、閱讀品質和閱讀感受。
想想古代,盡管傳播受限,盡管靠詩文揚名,盡管文人相輕,但是,古代很少有標題黨,即使是無名寫者,也不靠標題來奪人眼球,來嘩眾取寵,來坑蒙拐騙。
李商隱一輩子寫了大量的詩作,但基本上都是冠以無題的題目。所有的唐宋詞作,實際上大都是以詞牌作為標題,常用的就那么幾十個詞牌,但詞作卻浩如煙海,那些詩人詞人們,就是不靠標題來取勝,沒有品味只靠標題來閱讀來歌唱的讀者,只能是有眼無珠了。
一本《論語》那么巨大,按照傳統的取名字,每一章也只是用前兩個字作為本章題目,比如,“學而時習之”那一篇,就叫《學而》,沒有聳人聽聞,沒有橫行霸道,沒有為名而論。
兩漢的古詩十九首,也是統統把首句詩作為題目,像《青青河畔草》,就是第一句詩,如果編者要是搶奪眼球,本詩最好叫“昔為娼家女,今為蕩子婦”了。
四大名著,名字也不是太強詞奪人。有人就戲說,《水滸傳》就沒有取個“一百零五個男人和三個女人的故事”。其實,除了題目“平庸”的《西游記》有定論外,其他三部作品到現在,連作者還有爭議,還沒弄清楚。更讓現在一心想出名的網紅不解的是,堂堂的《金瓶梅》居然是一個叫“蘭陵笑笑生”的無名氏寫的。
如果追求標題和外在吸引度,《長恨歌》應該取名《從此君王不早朝》,《石壕吏》應該取名《出入無完裙》。蘇軾的《江城子》應該取名《千里孤墳》,王觀的《卜算子》應該取名《千萬和春住》。
如此,哪還有詩意,哪還有品位,哪還有質地。不能以貌取人,更不能以名取文。
現在的閱讀,和原來的快餐閱讀還不一樣,甚至可以說,現在的閱讀比原來的快餐閱讀還可怕,還垃圾,還有害。為什么,因為手機閱讀、網絡閱讀、微信閱讀,基本就是完全靠個人愛好和閱讀快感。網絡閱讀還有一個特點,就是追求點擊率,追求經濟效益和廣告收入。因此,不管是作者還是讀者,都有一個極大的趨同,就是獵奇,就是碎片,就是自我。閱讀成了作繭自縛,成了固化自我,成了畸形發育。
網絡閱讀的直接標志就是標題黨,追求一語殺死,一座皆驚,一鳴驚人。標題很性感,內容很骨感,品質很無感。
標題黨,靠的是“語不驚人死不休”。標題黨的外表就像是插了三根雞毛,預示著閱讀的重要,其實很多就是和插了個“小心地雷”的牌子一樣,肯定是充滿無聊,充滿著險惡。
標題黨帶來的較深影響就是人們根本不會有深刻的閱讀,深度的學習,不會有慢閱讀,不會有真正思想性和思維性閱讀。實際上,很多文章,就剩下一個標題了,你只要打開,作者和發布者的目的就達到了。他們為了一個名字而戰,為了一個標題而活,為了一個點擊而來。
網絡的標題黨,肯定會極大地影響紙質作品。所以,才有《我是流氓我怕誰》,才有《狗日的國學》,才有《論導師崇高感和師娘優美感》,等等。從文學到學術,從小說到論文,從標題到內容,全面倒向標題黨,全面倒向庸俗化,全面倒向點擊率。
讀書有可能成為人們倒退的梯子。
網絡,是個好東西,微信,是個好平臺,但弄不好,會把歷史弄成野史,把地理弄成旅游,把語文弄成花邊,把崇高弄成猥瑣,把神奇弄成腐朽,把夢幻弄成了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