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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現代文學研究的地方路徑

2020-05-14 13:46:38李永東
當代文壇 2020年3期

摘要:“地方”如何參與中國現代文學的建構,是一個有待深入開掘的話題。“地方”不應狹隘地理解為作家的出生地,而應看作文學的“在地性”。中國現代文學的發展和特性,受到“在地性”的影響,文學史敘述應重視文學的“在地性”。提出“地方路徑”,應立足于中國現代文學的空間結構,把“地方”作為研究的路徑、方法和認知“裝置”,闡發“地方”的叢聚、轉移、選擇、伸縮等多重特性和交互關系,發掘其在中國現代文學研究中的理論價值,重繪中國現代文學的空間地圖。

關鍵詞:地方;地方路徑;在地性;中國現代文學

主持人語:1980年代,我們開始談論“地方”,那是痛心疾首于“地方”為什么如此落后,趕不上現代化的步伐。人們習慣了的表述是:中國地大物博,但地方差異很大。這“差異”就是東部“發達地區”與西部“落后地區”的差異,就是沿海“工商文明”與內陸“農業文明”的差異,是京滬“現代化都市”與廣大“前現代”鄉村的差距……這肯定都是不爭的事實。然而,在生存中發展,在發展中求生,似乎又是所有文明的天然屬性,就像史學界越來越承認古代中華文明并不完全受縛于農耕,依然頑強地開啟了自我的工商業進程、城市化進程一樣,現代中國的“地方”和在這些“地方”的生存的多民族的人們,同樣追逐著各自的現代意義的文學可能,這也應該是不容忽視的事實。正是在這個意義上,我們認為,不是各個地方表現相加的平均值等于“中國”,而是“中國”本身就有不同的體現形態,每一個“地方”的經驗都是“中國”,或者說就是“中國文化”在不同情形下的不同“現代的”方案。

在傳統中國區域文化的劃分板塊中,更小的“地方”可能被淹沒在較大文化區域的分割之中,例如梅山之于湖湘文化。但問題是這種區域的板塊認定本身也是某種抽象的結果,它并不能替代我們基于具體生存現實的生動的感受,恰恰后者才是我們今天所要提示的地方觀念:對地方的認定不能以整體的概念為基礎,將局部作為整體的落實與表現,地方之所以成為值得論述的“地方”,首先是因為在這里出現獨特的文化(文學)現象,不是中國文化下沉為湖湘文化,而湖湘文化又下沉為梅山文化,故事可能是相反的,有了梅山的文化才最終有了值得概括的湖湘文化,有了湖湘文化的種種表現我們才能對“中國文化”的豐富作出如此的歸納。因此,重新從梅山看現代中國文學就具有了可能。現代中國的戲劇生態也不是現代話劇一花獨放的結果,在話劇之外,還有各種傳統戲曲,在進入全國人民視野的傳統戲曲之外,還有大量的地方戲曲,在以漢族為中心的地方戲曲之外,還有少數民族戲曲的存在,而且這些少數民族戲曲也并不都是“原生態”的形式,它也在現代社會的發展進程中,有改變有適應,最終參與了現代戲劇整體氛圍的演化,換句話說,“中國戲劇”的樣態中不可缺少少數民族的身影,包括西南少數民族“轉型”的面貌。這正如李永東的論文所說:“我們只有從多個面向打開認知‘地方的方式,充分發掘‘地方的理論活力,才能達到重繪中國現代文學空間地圖的目的。”

每一個“地方”都是“中國”,一個充分包含了文學如何在“地方生產”的故事才最后形成了值得期待的“中國文學史”。

——?李怡

中國現代文學研究的地方路徑

一??在地性與文學史的建構

文化研究的興起和文學研究的空間轉向,以及“地方性知識”“中國中心觀”等觀念的提出,為中國現代文學的“地方”研究提供了新的理論路向。“地方”是指具體的地理空間和社會場域,它有著分屬自己的自然環境、社會構成、生活方式和價值體系,在個人的知識經驗和身份認同的形成中起著重要作用。正如馬丁·海德格爾所言,“‘地方使人在某種程度上揭示了他的存在的外部聯系,同時揭示了他的自由和現實的深度。藉此,它給了人類一個棲身之所。”①個人的知識、經驗和性格,很大程度上由“地方”塑造,進而影響一地的創作風貌,因此才會出現諸如“京派”“海派”“津味小說”“山藥蛋派”“荷花淀派”等地方文學現象。

需要強調的是,在中國現代文學研究中,“地方”不應狹隘地理解為作家出生、成長的那片土地,而應看作是與生活體驗、文學活動相關的一切地域空間,即文學的“在地性”,包括作家生活創作、內容風格、思潮流派、社團組織、新聞檢查、報刊出版、傳播接受所關聯的故鄉與異地、國內與國外等地域空間。“地方”不僅是文學的外部因素,也是文學的內部因素,地方和文學相互生產。一方面,地方的文化場域和生存體驗影響到文學的生產,另一方面,文學通過創造地方故事、地方形象和地方風格,實現了對“地方”的生產。

新世紀以來,在中國現代文學研究領域,立足于全局、整體的大一統文學史觀,和以時間演進為內在邏輯的文學史建構方式,可供開拓的余地日顯逼仄,其裁剪歷史的方式也不斷遭到質疑。在此情形下,“地方”視野既可具體而微地進入文學的發生現場和空間關系,又能避免宏大歷史敘事的話語宰制,從而推動中國現代文學研究走向深耕細作。

“地方”如何參與中國現代文學的建構,是一個有待深入開掘的話題,但往往被忽略。富有影響的《一份雜志和一個“社團”——重評五四傳統》一文,就非常具有代表性。該文立足于文學觀念的交織和流動,按照觀念來建構文學史的內在演進邏輯,顧及了大的時代語境,而不把雜志、社團、人事與具體的地方或城市聯系起來,偶爾提到幾個地名,只有符號意義,并不涉及地方語境和城市性質。這樣的論述盡管是“及物”的,但未“及地”。

文學史提及“地方”,主要基于兩種策略,一是作為國家政治空間,涉及到權力中心或大區域,如北京、延安、淪陷區、解放區,二是作為文學社團和流派的誕生地,如創造社、海派與上海,京派與北京。而諸如重慶、南京、杭州、廣州、青島、哈爾濱、武漢、長沙、成都等地如何參與中國現代文學的現代進程,以及“地方”與“地方”如何互動,在文學史敘述中通常并未得到呈現。

文學發展史本身包含對時間之流的處理,時間線性邏輯為了維持觀念的自恰自足,往往忽略了那些溢出時間觀念主線的地方元素所發揮的作用。例如:1902年至1917年在中國創辦的29種以“小說”命名的報刊雜志(其中《新小說》創辦于日本橫濱,第二年移至上海)②,為什么沒有一種在首善之區北京創辦?為什么都分布在租界城市和殖民城市(上海23種,漢口2種,香港2種,廣州2種)?與這些地方的文化、政治生態有何關系?我們通常缺乏對中國現代文學“在地性”的追問和探究。文學史的時間線性敘述模式,以中心觀念對多維、復雜的文學面相進行了裁剪。革命文學史觀、啟蒙文學史觀、現代性文學史觀引領下的中國現代文學研究,都多少體現了這一點。文學史是對一定時空發生的文學事實進行陳述,除了作為時代整體語境的“中國空間”,具體的、局部的“地方空間”的作用機制也應引起研究者的重視。

中國現代文學的發展史,可以按照觀念、思潮、文體、語言的時間演進邏輯進行敘述,也可以按照話語中心的空間轉移進行敘述。沿著“上海(清末民初)——北京、上海(“五四”)——上海(1930年代)——武漢、重慶、延安等(全面抗戰時期)——內地、香港、臺灣(1949年前后)”的空間主線,同樣可以完成中國現代文學史的敘述。

不可小覷“地方”對中國現代文學性質和風貌的形塑作用。一些文學事實發生、存在于某地,并不是一個抽象的空間位置問題,而是類似于植物與土壤氣候的關系,其風貌特征受到“在地性”的影響。鴛鴦蝴蝶派有著江南文人的氣息,延安文學吸收了較多的西北民間文藝元素。有些文學現象只能在特定的地方發生。例如,在中國,注定只有上海,才能成為左翼文學的誕生地,包括左翼文學的敘事癥候,也打上了租界化上海的文化烙印。③即使當代文學的歷史敘事,也得考慮與地方的切合性。馮驥才的《三寸金蓮》所講述的小腳纏放和文明變遷故事,“只有放在天津的城市背景下講比較合適。放在近代北京,故事就不能照原樣講,情節設計、場景描繪都要改,許多意味就出不來。放在上海也不大合適,近代上海‘洋氣太盛,租界文明觀念的擴張較為順暢”④。地方性是形成一些文學現象和作品風格的關鍵性元素,因此,文學史敘述應重視文學的“在地性”。在這一點上,吳福輝的《中國現代文學發展史(插圖本)》做了有益的嘗試,該著從望平街說起,以地方性開啟了中國現代文學史敘述的新模式。由文學的“在地性”出發,可以淡化線性敘事模式的專斷話語,把中國現代文學的發生發展置于空間視域下加以重新考察。

二??“地方路徑”與周邊觀念的重新審視

關于地方與文學的研究,除了傳統的地域文化視野,新近的成果多受到克利福德·吉爾茲提出的“地方性知識”概念的影響。李怡則在這之外,提出“地方路徑”概念。李怡提出和闡述“地方路徑”的話語策略,帶有對“世界性”眼光的反思色彩。相對于“全球化——發達城市現代化——后發達地區逐漸開化”⑤的現代化發展鏈,以及“大中國的文化經驗‘向下傳輸逐漸構成了‘地方”的“自上而下”的敘述邏輯,他試圖另辟一條“自下而上”的路徑,探求“地方經驗”如何最終形成“中國經驗”,并認為“‘地方不僅僅是‘中國的局部,它就是一個又一個不可替代的‘中國,是‘中國本身”⑥。李怡的觀點具有“去中心化”和“散點透視”傾向。筆者更關注“地方”作為一種思路方法和結構性視野所具有的理論效力。

“地方路徑”打開“文學中國”的方式,在方法和目標上皆與地域文學研究有所區別。地域文化與作家創作相互印證的研究模式,其目標止于確證一地作家創作的“地方性”特征,難以牽連、輻射“文學中國”的整體景觀,難以撬動文學史敘述的穩定結構。近年來,學界亦在尋求突破20世紀90年代所形成的地域文學研究模式。李松睿對20世紀40年代小說的研究,就超越了地域文化與文學特征比附印證的模式,通過追問1940年代小說“在加強其作品的地方性特征時,究竟想要表達些什么?地方性特征在這一時期的文學作品中到底發揮著怎樣的功能?”⑦以此探究“地域風光、地方風俗以及方言土語等地方性因素的呈現”⑧所涉及的創作與批評問題。不過,對“地方性特征”的追問和發掘,與“地方路徑”研究仍有較大的區別。李松睿能夠從文學史建構的角度看待“地方性特征”,但對“地方”的論述和對1940年代小說的審視,仍立足于“地域風光、地方風俗以及方言土語”等地方性元素的闡發。對于1940年代小說而言,這些元素不失為戰時觀念的集體顯影,所做辨析可以帶動對創作和批評深層動因的解讀,但恐怕無法以之類推、運用到其他時段的文學研究中。以筆者研究上海、重慶、天津等地方文學的經驗來看,“地方路徑”研究如果還膠著于自然環境、風俗民情、地方方言的闡發,就難以與20世紀90年代的地域文學研究區別開來。僅通過自然的、原初的地方性特征的闡發,難以抵達中國現代文學發生發展的深層機制。研究“地方”與文學的關系,更應關注新因素所引發的“地方”調整,例如:上海縣城外辟設了外國租界,成都設立了華陽書報流通處,作家南下廣州,國府內遷重慶。外來的、新的因素進入“地方”,引發內外、新舊元素的交流互動,“地方”被重新建構,從而與中國現代文學形成了同構共生的動態關系。

提出“地方路徑”,應立足于中國現代文學的空間結構關系,把“地方”作為研究的路徑、方法和認知“裝置”。“地方”是一個叢聚概念,即使就單個作家的創作來看,也往往包含了多地經驗的交錯、疊加。現代作家幾乎都有著多地、跨地甚至跨國的生活經歷和地方體驗,他們幾乎是離開故鄉后,在異地進行文學創作,他們的地方經驗是城鄉參照和多地混雜的結果,所以魯迅把在異地創作的這類鄉土文學稱之為“僑寓文學”⑨。魯迅自己的小說創作,就匯聚了他在紹興、南京、杭州、北京、廣州、上海以及日本的東京、仙臺等地的地方經驗,進而融合生成超越地理空間的藝術創造。魯迅說過,他的小說在塑造人物時,采取“雜取種種,合為一個”的方法,“往往嘴在浙江,臉在北京,衣服在山西,是一個拼湊起來的角色”⑩。這正是叢聚的地方經驗在創作中的表現,促進了中國現代文學“從人的外部世界到人的內部標尺的全面性認知與體驗”11。在此情形下,以作家一地體驗作為理論前提,來闡發其文學活動和具體創作,有較大的局限性。這也對地方研究提出了新的要求,要求在觀念和空間的敞開、流動、交錯中來討論文學的“地方路徑”。

由“地方路徑”出發,需要警惕把“地方”封閉起來討論。把“地方”看作孤立、封閉、邊緣性的區域,就切斷了“地方”與“文學中國”的有機聯系,避免不了就“地方”言“地方”的拘囿。“地方”與“地方”之間是相互聯系、相互開放的,這就需要在更大的空間格局中來考察“地方”,如此,“地方路徑”才能在文學史整體格局中與“中國經驗”溝通,而不是把“中國經驗”看作是各個“地方經驗”的簡單拼湊。

提出“地方路徑”,似乎跳不出空間結構上的“中心—邊緣”模式。對之,需要轉變觀念思路。如果把所有的地域和城市(包括“中心城市”),都看作“地方”,“中心—邊緣”的先見就被暫時擱置,以便理性審視各個“地方”在整個文學場域中所處的位置,并對“地方”之間的鄰近、互動、影響關系進行考察。討論中國現代文學的現代化進程,自然不能無視中心城市的先鋒角色和引領作用。由地方路徑進入中國現代文學史的講述,并不需要刻意“去中心化”。毋容置疑,中國現代文學基本上依托于城市,城市生產并傳播一切現代觀念和現代之物。更確切地說,是中外的中心城市為諸多中小城市和鄉土社會提供了現代觀念之源。晚清時期長沙的郭嵩燾、民初時期成都的李劼人等人傳播的新觀念,并非長沙、成都的原產物,他們的新知識受惠于域外經歷、大都市體驗或報刊上的新思潮。處于邊緣的地方的“現代觀念”最初只能是“流”,而不是“源”。但現代觀念流向“地方”,有一個協商、在地化的過程,它得適應各地河床的寬窄、深淺、高低、急緩,也可以說,“流”輾轉到各地,其形狀、態勢甚至成分,已被修改調整。“地方路徑”正是在這個意義,具有了獨特的“現代”樣本價值,構成了現代中國的一部分,豐富了中國現代文學的整體風貌。

就對全國文化、文學發展的影響和價值而言,并不是所有的“地方”都能擠進“文學中國”的核心地帶。“文學中國”也存在對各地論功行賞、排座次的問題。個別城市或區域,因與中央權力、革命歷史或黨派政治的特殊關系,在文學史的表述中,將由“地方”升格為“國家”層面的中心空間,如北京、南京、重慶、延安等。同樣的原因,這些城市或區域的地位也可能在文學史敘述中被貶低。對于文學史寫作來說,“去中心化”的主要任務是揭示被某種觀念操縱所制造的中心假象。

“沖擊—回應”說盡管一再被質疑,但是,在西方殖民勢力向東方擴張的時代,中西兩種文明相遇,確實給文化接觸地帶(主要為通商口岸)的中國社會帶來了巨大的沖擊,并把這種沖擊逐漸傳遞到中國內地;整體來看,近代中國的文化變革,大致可以看作是對沖擊的回應,“五四”激進派的思想文化變革觀念,也是以追慕歐美作為方向。對中國現代文學的研究,完全繞過或推倒“沖擊—回應”的觀念模式,是不切實際的。不過,重構中國現代文學的發生學,可以由反思“沖擊—回應”說開始。首先,需要反思的是“何為現代”“誰的現代”,只有超越“西化”即“現代化”的觀念,才能抽空“沖擊—回應”說的理論基礎,確立“中國中心觀”。其次,“沖擊”引發“回應”,其中存在許多中間環節,觀念的在地化要經過磋商、選擇、變形,在不同人群中激起的回應也有所不同,因此我們研究的重心需要轉向這些中間環節,如留學生、買辦、假洋鬼子、租界現象、半殖民文化等人物和現象,把關注的焦點從歐美的“沖擊”轉到中國方面的“回應”。最后,各個時期的“沖擊”強度不一,清末和“五四”時期較為顯著,而1930、40年代則更多是對“沖擊”的反思,而且“沖擊”帶給各地的影響不可等量齊觀,各地的回應機制也大有不同,如租界現象在上海、天津、廣州的本地社會引發的反響就存在明顯區別。總之,無論“誰的現代”,還是“沖擊—回應”的中間環節,以及“沖擊”的強度,都需要回到“地方”,才能切實地加以解答。

談論“地方”與中國現代文學,似乎注定要把“現代性”當作問題的指向。“現代性”的展開,不是在各個國度和地區均質流動的一個過程,周憲就提醒我們注意“現代性的地方性、差異性和多元性”:“本雅明有一個著名的比喻:‘理念之于對象正如星叢之于星星。這就是說,觀念的思考恰似一個星叢,而思考的對象恰如諸多星星。這里,‘星叢概念彰顯的思想的‘碎片性質,恰如本雅明所說,哲學的思考就像是馬賽克,‘兩者都是由獨特的和各不相關的因素構成的,‘概念的功能就是把現象聚集在一起,‘理念存在于不可化約的多元性之中。從這種思路來考慮,現代性便從同一性轉向了差異,從總體性轉向‘地方性(或‘局部性)。即是說,并無統一的無所不包的現代性,只有不同層面和領域的諸種現代性。這就避免了那種忽略差異的同一性思維和本質主義。……所謂地方性的概念,是借人類學家吉爾茲的說法(‘地方性的知識),強調的是概念思考的不同角度和概念自身的局部性及差異性,它相對于總體性。地方性不僅為現代性的思考提供了更多的可能性,而且有助于把握到現代性自身的復雜性。地方性的觀念實際上在提醒我們,現代性一方面存在種種差異,另一方面把握現代性也必須充分注意到這些差異。”12

由“地方路徑”進入中國現代文學,當然不是為了確證現代觀念的同一性,而是為了探究現代性的地方差異。對此,我們不妨以租界體驗與文學書寫作為例子。各地的租界作為帝國主義勢力的延伸空間,在性質上并無二致。但是,租界“在地性”所造成的殖民性和現代性體認存在差異。由20世紀20年代關于漢口、天津、上海等城市租界的書寫,可以辨別出現代性的地方差異。勁風的小說《租界》13呈現了本土經驗與漢口租界的對話性質。漢陽極有聲望的張老頭子闖入漢口租界,以誤讀的方式認同租界的城市制度,租界經歷證明了他的知識經驗的無效,但他并未意識到其中的權力關系,反而轉身向鄉村世界炫耀自己的租界經歷,并希望外國人把自己的家鄉變成租界。在小說中,對漢陽經驗進行規訓的漢口租界文明代表了地方對“現代”的渴慕。天津的焦菊隱在小說《租界里》14中書寫了五卅運動時期的天津租界體驗,幾位天津本地青年對天津英租界和俄租界的城市景觀,尚處于“初到”和“驚詫”的階段,他們的現代化愿景與民族主義情感處于對峙的狀態,最終只有放棄對現代城市生活的欲求,現代生活與民族情感在對峙中兩敗俱傷。彭家煌對上海租界的書寫,捕捉到了租界權力關系與殖民者心理的幽微之處,他書寫上海租界華洋關系的小說《Dismeryer先生》《勢力范圍》《教訓》等,對殖民心理、民族情感的描摹,達到了體貼入微、深刻反思的程度,其現代性觀念體現在對租界殖民者形象的解構上。由這三位作家對漢、津、滬三地租界的書寫,可以管窺租界“在地性”帶來的現代性觀念的多樣性和復雜性。

現代性是動態發展的,“五四”時期魯迅在小說中對家族倫理的批判具有現代性,抗戰時期老舍在話劇中對“家國同構”觀念的重申也具有現代性。“地方”也處于動態建構中。因此,我們應在動態中辨析現代的觀念、制度、器物等由外而內、由中心而邊緣的旅行過程中,如何引發地方的變動,地方如何做出回應。在動態中理解“地方”應對現代變革的能力。以往的研究注重時代整體語境的制導作用,卻忽略了地方經驗、區域文化的應對機制。各地文學的消長起伏,部分取決于“區域文化應對時代精神氣候的潛在活力”15。

三??“地方”的轉移、選擇與彈性

“地方”是一個不斷轉移和擴大的概念。對個人與地方關系的理解,可以借助費孝通關于鄉土中國的社會、地緣關系的解說,仿佛往水中投入一塊石頭“水面上所發生的一圈圈推出去的波紋”16,由近及遠、由親及疏擴展。它以作家身在的村莊或街道為中心點,擴大到一個縣、一個地區,再到一個省,直至國家。作家的跨地經歷,造成所處位置不斷轉移,由此蕩漾出一個個不同的空間圈層。對于郭沫若而言,“沙灣——樂山——成都——四川”的空間范圍遞進,構成了他的地方歸屬和地方經驗的圈層結構;“福州路泰東書局——公共租界——上海——中國”可以看做他另一時期地方經驗的圈層結構;他在日本、重慶等地的地方經驗亦可如是觀。多個地方經驗的圈層結構并不是相互隔離的,而是存在疊加、對話、整合、會通的關系。由“地方路徑”進入作家不同時期的創作,需要對“地方”本身進行考量,兼顧位置中心的確定,地方范圍的劃定,地方經驗的疊加,以及后來的地方經驗對之前經驗的賦意。

跨地經歷形成了作家、文學資源的地區流動。“地方”對作家的吸引和分配原則,值得探究。曾樸在給張若谷《異國情調》所作序言中寫道:“我現在住的法租界馬斯南路寓宅?Route?Masseet?,依我經濟情況論,實在有些擔負不起它的賃金了。我早想搬家,結果還是舍不得搬。為什么呢?就為馬斯南路是法國近代的制曲家,我一出門,就要想他拉霍爾王le?Roi?de?Lahare少年維特?Werther?的歌劇。再在夕陽西下時,散步在濃密的桐蔭之下,左有高耐一街?Rue?de?Corneilla?不啻看見西特?Cid?和霍拉斯?Horoce?悲壯的布景,右有莫理愛街?Rue?de?Moliere,好像聽見偽善者?Tartub?和厭世人?Misunthrope?的苦笑,前面橫貫新辣斐德路?Areenue?de?La?fayette……我彳亍在法國公園,就當她是魯森堡?Uxembourg,我蹣跚在霞飛路,就當她是霜霰莉蕊?Chanyes-elyssee,這些近乎瘋狂似的?Exotisme,就決定了我的不搬家。”17這是迷戀法蘭西文明的曾樸對處所的選擇態度,他不愿離開上海法租界搬到其他地方住。沈從文在1931年10月寫給朋友的信中,也表達了對“地方”的選擇態度:“我不久或到青島去,但又成天只想轉上海,因為北京不是我住得下的地方,我的文章是只有在上海才寫得出也才賣得出的。”18全面抗戰時期老舍之所以離開武漢去重慶,是因為“流亡者除了要跟著國旗走的決定而外,很難再有什么非這樣或那樣不可的主張”19。作家與“地方”之間存在雙向選擇的關系。什么樣的“地方”,適合什么樣的作家;作家一般也會根據自己的需求和興趣選擇“地方”。選擇“地方”,也就是選擇政治位置、輿論環境、生活方式和文學態度。對于作家個人來說是如此,對于現代作家群體來說也是如此。1927年前后,哪些作家呆在北京,哪些作家南下廣州、上海、南京?全面抗戰時期,哪些作家留在北京、上海孤島和淪陷區,哪些作家流徙香港、延安、重慶、廣州、昆明、桂林等地?按照“地方”對作家的吸引和分配原則,可以繪出中國現代文學的空間和觀念地圖。

針對作家的地方轉移和跨地體驗,中國現代文學研究需要引入互動、對照的地方視野。1930年代京派和海派的文學格局,一定程度上是地方與地方遠距離互動的結果,甚至可以說,上海的文學風氣催生了京派。20一定程度上可以說,沈從文是從上海走出來的京派作家。僅僅從湘西經驗或北京經驗,無法闡明沈從文創作的京派特性,唯有在湘西、北京、上海三地經驗的對照中,才能解說明白。老舍的《二馬》既寫倫敦體驗又寫北平文化,他的《誰先到了重慶》既寫北平性格又寫重慶精神,兩部作品對民族性格和中外文化的反思,只有在北平、重慶、倫敦多地體驗的對照之中去闡發。

“地方”是一個富有彈性的空間概念。“地方性在空間上的相對性,意味著某一個‘地方要通過比它更大的另外一個‘地方來確認與發明。”21“地方”的范圍可大可小,大的地方視野,便于文學史的整合和整體趨勢的把握。黃萬華的專著《跨越1949:戰后中國大陸、臺灣、香港文學轉型研究》在廣闊的地方視野下,“把此期間中國大陸由解放區文學‘擴展為共和國文學的歷史進程和國統區文學‘萎縮至臺灣以及香港接納現代文學各種傳統結合在一起考察”22,以此完成了對中國現代文學性質和流變的詮釋。文化接觸地帶的文學創作,以及離散人群的寫作,同樣需要跨地、跨國的“地方”大視野加以審視。在世界文化的視野中,甚至可以把中國也看作是一個“地方”23,中外之間、地區之間的文化、文學交流,就可以理解為“地方”與“地方”的關系,由此可以發現民族、身份、宗教、語言等的間性狀態和沖突情形,拓展“地方路徑”研究的空間。《租界生活:一個英國人在天津的童年》《小洋鬼子:一個英國家族在華生活史》中的鮑爾兄弟,我們與其把他倆看作英國人,不如看作愛爾蘭鄉下人的后裔,這樣,關于天津生活的回憶敘事,就可以在天津租界、愛爾蘭鄉村、大都市倫敦等多重空間中來解讀。24大的“地方”視野,還包括在別處發現“地方”,在異國發現中國現代文學。“地方”“中國”一般是作為內部經驗而存在,但有時也跨越自身范圍,轉移到“別處”發揮作用。黃萬華對陳季同在法國以法語創作的長篇小說《黃衫客傳奇》的解讀25,為我們觀察“中國經驗”的異國“在地性”開啟了新思路。

作為一個富有彈性的概念,“地方路徑”不僅意味著我們可以采取更寬廣的地方視野,也意味著可以從“縮小”的地方視野討論中國現代文學,對“地方”進行切蛋糕式的分析。我們以租界城市與文學的關系為例來加以說明。整體談論上海、天津、武漢等租界城市的地方經驗,多少顯得籠統,甚至不得要領。可以對這些城市的空間構成進行界分,著眼于兩個上海(租界上海和華界上海)、兩個天津(租界天津和舊天津城),甚至可以具體區分街區的文化性質。沈從文1928年住在上海法租界善鐘里,魯迅等左翼作家主要在日本勢力主導的公共租界虹口一帶活動。天津的五大道、三不管、舊城區的文化風尚、城市體驗和生活方式相差懸殊。深入人與地的日常關系,才能捕捉到切實可感的地方體驗。微觀的“地方”,是作家生活和文學活動的具體處所,是作家地方經驗的核心構成,為重新理解文學事件和創作特征提供了有力的支撐。

討論文學中的“地方”,還需要辨別虛和實的關系。文學中的“地方”,往往是作為民族國家的隱喻而存在。“空間、地方、地域、地景(landscpe)等詞一旦與文學和文化相關,這些空間就不再是客觀的和‘均質的,而必須表現為一個時期特有的思想、文化和精神癥候,甚至帶有不可避免的意識形態性。”26作為政治、文化隱喻的“地方”,不一定實指或對應現實中國的某一地域,如老舍虛構的貓城,魯迅筆下的魯鎮,沈從文講述的邊城。與其說他們在構設地方圖景,不如說他們在借“地方”言“中國”,“地方”即“中國”的一副面影。作為政治意識形態表達的“地方”,在茅盾筆下是一種常態存在,他在抗戰時期創作的《腐蝕》《風景談》《霧中偶記》《大地山河》《開荒》以及《如是我見我聞》系列游記散文,無不采取“地方”政治化的書寫路徑。但是,任何主觀化的“地方”,都依托于地方體驗,我們在研究中需要仔細辨析虛擬的地方與現實的地方之間的聯絡,闡釋地方隱喻背后的心理動因和美學策略。

叢聚、轉移、選擇、彈性、虛實等觀念所構成的“地方”認知,體現了對“地方”與中國現代文學交互關系的結構性把握。動態建構的“地方”,相互關聯的“地方”,可大可小的“地方”,文本內外的“地方”,等等,我們只有從多個面向打開認知“地方”的方式,充分發掘“地方”的理論活力,才能達到重繪中國現代文學空間地圖的目的。

注釋:

①愛德華·拉爾夫:《“地方”與地理學的現象學基礎》,鐘天意等譯,微信公眾號“鄉土文化叢譚”2019年12月9日。

②陳平原:《二十世紀中國小說史(1897-1916)》,《陳平原小說史論集》,河北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第657-658頁。

③20李永東:《租界文化與30年代文學》,上海三聯書店2006年版,第95-117頁,第129-136頁。

④李永東:《重讀〈三寸金蓮〉與重返八十年代》,《中國現代文學叢刊》2017年第12期。

⑤李怡:《地方性文學報刊之于現代文學的史料價值》,《中國現代文學研究叢刊》2010年第1期。

⑥李怡:《“地方路徑”如何通達“現代中國”——代主持人語》,《當代文壇》2020年第1期。

⑦⑧李松睿:《書寫“我鄉我土”:地方性與20世紀40年代中國小說》,上海人民出版社2016年版,第12頁,第39頁。

⑨魯迅編選:《中國新文學大系·小說二集》,上海良友圖書印刷公司1935年版,導言第9頁。

⑩魯迅:《我怎么做起小說來》,《魯迅全集》第4卷,人民文學出版社2005年版,第527頁。

11賈振勇:《日月不出爝火何熄——〈狂人日記〉百年祭》,《探索與爭鳴》2018年第7期。

12周憲:《作為地方性概念的審美現代性》,《南京大學學報》2002年第3期。

13勁風:《租界》,《小說世界》1923年第1期。

14焦菊隱:《租界里》,《現代評論》第2卷第39期,1925年9月。

15李永東:《文化間性與文學抱負:現代中國文學的側影》,人民出版社2019年版,第202頁。

16費孝通:《鄉土中國》,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85年版,第23頁。

17曾樸:《東亞病夫序》,見張若谷:《異國情調》,世界書局1929年版,第9-10頁。

18沈從文:《書信·193110629?致王際真》,《沈從文全集》第18卷,北岳文藝出版社2002年版,第143頁。

19老舍:《我為什么離開武漢》,《彈花》1938年第6期。

21何言宏:《堅持一種批判的地方性》,《文藝爭鳴》2011年第12期。

22黃萬華:《跨越1949:戰后中國大陸、臺灣、香港文學轉型研究》,百花洲文藝出版社2019年版,第1頁。

23王光東:《漢語新文學史寫作的“地方性”問題》,《文藝爭鳴》2012年第4期。

24李永東:《他鄉即故鄉,故國亦他國:論洋鬼子的天津租界記憶與想象》,《現代中國文化與文學》第19輯,巴蜀書社2016年版。

25黃萬華:《序幕是這樣拉開的:晚清陳季同旅歐創作中的中華文化傳播》,《南國學術》2019年第1期。

26霍俊明:《先鋒詩歌與地方性知識》,山東文藝出版社2017年版,第5頁。

(作者單位:西南大學文學院,敘事文學研究所。本文系中央高校基本科研業務費專項資金資助項目“民族國家文學研究”階段性成果,項目編號:SWU1709103)

責任編輯:蔣林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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