析二胡曲《如來藏一袍修羅蘭》的藝術特色

【摘要】《如來藏·袍修羅蘭》是作曲家劉文金用現(xiàn)代音樂表達傳統(tǒng)文化的一部值得深思的二胡作品，是其畢生創(chuàng)作經(jīng)驗的集合。樂曲時而遐思，時而暢想，時而細膩婉約，時而大氣磅礴，結構上獨具一格且音樂色彩極其鮮明。本文以富有文學性的語言，對樂曲的七個段落依次進行微觀、細致的推敲，將樂段“人格化、故事化”，并從“視野”與“格局”兩個方面凝練樂曲的藝術內(nèi)涵，力求全方位、多角度地深剖其藝術特色。

【關鍵詞】劉文金;二胡曲;《如來藏·袍修羅蘭》;藝術特色

【中圖分類號】J6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767X（ 2020） 01-0100-02

【本文著錄格式】郝高博洋析二胡曲《如來藏一袍修羅蘭》的藝術特色[J].北方音樂，2020，（）1（（）1）：100-101

一、獨具一格的樂曲構造

《如來藏一袍修羅蘭》（以下簡稱《如來藏》）這首無伴奏二胡曲，作為劉文金先生諸多作品中的扛鼎之作，音樂色彩極其鮮明。作曲家在構思、創(chuàng)作《如來藏》的過程中，從結構人手，以七個小標題為綱領，用分段的方式，賦予了樂曲鮮活的藝術生命。以簡練、精確的小標題與作者的創(chuàng)作初心有機結合，并統(tǒng)領樂曲的每一部分，是劉文金創(chuàng)作時常用的手法。《如來藏》劃為七個部分，這在二胡套曲《如來夢》的整體創(chuàng)作中是獨樹一幟的。具體而明確的名稱使《如來藏》的每個樂段具有一定的“標題性”，各樂段緊緊圍繞標題所呈現(xiàn)出來的“中心思想”，在主題旋律上相互促進、在樂曲結構上相互承接，形成了這首獨奏曲獨特的風格。

（一）天上飄來的“引子”散板自由

引子是《如來藏》全曲的開端，屬于自由的散板。樂譜雖明確標明了每個音符的時值，演奏時卻往往不嚴格按照音符的原本時值處理，而是以幾小節(jié)組成一個樂句，通過樂句之間的銜接，來營造“天上飄來的”這種藝術氛圍。高音“a3”是引子的第一個音符，也是全曲的最高音。這個音區(qū)接近二胡演奏音高的極限，聽來有空靈之感，仿佛是從遠處傳來的天籟之音。此后，每組音符均是先二度上行，再二度下行，音樂開始流動起來。三連音與復附點音符的出現(xiàn)則打破了常規(guī)節(jié)奏，音符在中音區(qū)上下跳動，在音樂流動的基礎之上增添了神秘、朦朧的美感。

在筆者看來，引子作為全曲的開端，起拋磚引玉的作用。若把《如來藏》比作一個人生命從始至終的過程，引子就是這個新生命的誕生。如把全曲比作一個哲人的思考歷程，引子就是靈感出現(xiàn)時，哲人的若有所思。總之，這一自由的散板，奠定了全曲超脫了然、慈祥莊嚴的基調(diào)，暗示著整個套曲追尋真、善、美的思想主題。

（二）慈祥的主題

主題承接引子，在這一段落，音樂所表達的內(nèi)容從形容天上飄來的縹緲、神秘、空靈，變?yōu)槭惆l(fā)慈祥、深情、舒展的情感。主題在進板之后，有了明確的4/4拍節(jié)奏和廣板的速度。在分句時常以兩小節(jié)為一句，樂句之間的起、承、轉(zhuǎn)、合較引子更有韻律、更需講究。

主題具有三個藝術特色。第一，篇幅不長。主題在《如來藏》全曲中所占比例不多，只有13小節(jié)，卻起著畫龍點睛的作用。悠揚動聽的旋律、娓娓道來的敘述方式，恰如其分地體現(xiàn)了強烈的宗教神秘感和佛性的內(nèi)在蘊含，使主題成為全曲最經(jīng)典的段落之一;第二，演奏速度不快。主題在前6小節(jié)，4/4拍這一部分，速度為每小節(jié)48拍，隨后在2/4拍處略有提速。整體屬于慢速。值得一提的是，樂曲意圖展現(xiàn)的“慈祥”的意蘊，決定了在實際演奏時，演奏者需要在固定的速度與節(jié)拍的限定下，脫離一板一眼的束縛;第三，旋律起伏大。主題的旋律線呈波浪狀，且經(jīng)常以音程關系前后相差五度及以上的音符跳動作為發(fā)展旋律的手法。在前六小節(jié)中，這種五度以上的跨越一共出現(xiàn)了6次，每一次音符跳躍后都伴隨著八分或十六分休止符。從音樂發(fā)展來看，這是旋律行進過程的暫停;從藝術內(nèi)涵來看，這仿佛是一位冥想者思維的空隙。

主題是全曲的核心和靈魂，作為一種動機，引領著全曲旋律的發(fā)展;作為一種線索，它貫穿全曲，在中部之前與結尾處兩次再現(xiàn)，并加以變奏。主題像是人的童年——慈祥、溫柔、充滿誘惑力，亦或是一位哲人細細遐思時，時而閃爍、時而跳躍的那些思維火花。

（三）較自由（萬象交織）

較自由（萬象交織）是《如來藏》的第三個段落在樂曲結構中起承前啟后的作用。此段是全曲中的一抹亮色。全段出現(xiàn)了密集的三連音，遵循較自由的原則，不講刻板的節(jié)奏。它通過旋律兩次上行時漸強、下行時的漸弱，在中音區(qū)加大力度起伏，擴大音樂的張力及表現(xiàn)力;并在稍稍提速之余，以優(yōu)美、流暢的旋律線條表現(xiàn)“萬象交織”的意境，使得音樂具有靈活性與歌唱性，仿佛是曲作者與演奏者兩人之間把酒言歡、自得其樂。

在筆者看來，此段在音樂內(nèi)涵、思想主題上與引子、主題求同，在節(jié)奏、張力兩個方面與之前兩段求異。它在節(jié)奏上的“另類式”（特指此段三連音節(jié)奏的大量運用）存在，像極了一個少年青春期時的鮮衣怒馬、快意恩仇，也象征著那位哲人思想的火花不住地跳躍、仿佛要噴薄而出的情景。

（四）明快（回旋的中部）

中部在《如來藏》全曲的七個段落中處于中心，是全曲最為精彩的一個段落，具有五個藝術特色。

第一，篇幅最長。中部占全曲的60%，是全曲容量最大的段落，并使用回旋原則進行發(fā)展形成五部曲式結構。宏大的篇幅意味著此段具有相當多的樂段與樂句，分別描繪、代表了不同的音樂情境與形象，對展現(xiàn)音樂內(nèi)涵與主題有很直觀的作用。

第二，內(nèi)容充實。中部的音樂材料、織體極為豐富，呈現(xiàn)“百花齊放”的特征，音樂的節(jié)奏保持4/4拍不變，速度卻隨著旋律的發(fā)展，具有突然的變化。

第三，調(diào)式調(diào)性復雜多變。中部依次經(jīng)歷了D宮、G宮、A徵、F角、A徵、A角、D宮、A角、A徵、D羽、C商、D宮，共12次變化，用了8種民族調(diào)式。

第四，演奏技巧豐富。中部所涉及的二胡演奏技巧包括：顫音、倚音、滑音、打音、撥音的奏法，以及保持弓、頓弓、快弓、長短弓交替等技巧，可謂豐富。

第五，音樂形象生動。中部的旋律時而短促有力，時而深情滿滿，有時又大氣磅礴，一個個音符宛如種種思想元素，不住地跳躍、碰撞、激蕩、融合。它以長達122小節(jié)的篇幅展現(xiàn)了一幅“人生中由哲思與真理組成的、帶有宗教色彩的畫卷”。中部仿佛是一個人的青年一一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將大干世界載于心中;又似那位哲人思考過程中最為澎湃的那個階段：思維活躍，思緒萬千，頭腦中的火花已經(jīng)燎原。

（五）行板稍慢

行板（稍慢）承接中部，具有篇幅最短、色彩明亮、力度堅定三個藝術特色。

行板只有6小節(jié)，在全曲七個段落中篇幅最短，是《如來藏》“只以藝術情境的需要而不是根據(jù)篇幅長短來劃分段落”的有力證明。行板在七連音過后，以進行四分與二分音符為主，且音符來自于D大調(diào)主和弦，聽來聲音渾厚、色彩明亮。與內(nèi)容豐富的中部相比，行板的音樂語匯言簡意賅。它承接上一段靈巧的、充滿顆粒性的十六分音符，以重音、保持音的形式出現(xiàn)，力度飽滿、激情萬丈，象征全曲從最高潮走向落幕。行板恰似人的中年，已知天命，人生的軌跡和歸宿也基本確定。像極了那位哲人漸悟的情景——在思維的烈火充分燃燒之后，思想達到巔峰。

（六）主題再現(xiàn)

主題再現(xiàn)這一段落位于行板之后，是樂曲主題的第二次的再現(xiàn)，整個音樂應有一種經(jīng)歷過風雨洗禮過后的淡然寧靜的胸襟。在音樂旋律、節(jié)奏、速度這三個方面與“慈祥的主題”完全相同，旋律更加流暢寬廣、氣息悠長。但兩段在全曲結構中所處的位置不同，一前一后，首尾呼應。舒緩的主題旋律在樂曲末尾再現(xiàn)，正如同一個人的晚年時光——與童年一樣溫柔又慈祥，卻多了幾分回顧往事的沉思與厚重。主題再現(xiàn)的音樂形象，宛如那位哲人在歷盡千帆后歸來仍少年，在思想終于漸悟時，思維又回到了最初的靈感。

（七）尾聲

尾聲是《如來藏》的最后一個段落，4/4拍，慢速，節(jié)奏以長音為主，舒緩、輕盈;旋律起伏不大，悠揚、抒情，以莊嚴肅穆的基調(diào)收尾，仿佛展現(xiàn)了一部鴻偉史詩。從結構來講，尾聲是全曲旅途的終點站。從意境來講，尾聲營造出一種“似仙女飛天般，留下那隨風飄擺的衣襟，追尋那生命的頂峰境地，誘人細細追尋”的氛圍。從音樂形象來講，尾聲是一個人生命消逝的過程，也仿佛哲人所有的思維緩慢流動，直至形成智慧的結晶。

二、藝術內(nèi)涵

《如來藏》選材于詩人愚溪的文學著作，象征著對真理的追尋，具有濃厚的佛教哲學色彩。作為一首樂曲，通過音符的跳躍、旋律的流動、節(jié)奏的變化與強弱的起伏來塑造藝術形象、體現(xiàn)音樂主題、展現(xiàn)音樂內(nèi)涵。但筆者認為，樂曲的藝術內(nèi)涵不可僅僅概括為“形式美、內(nèi)容美、意境美、格調(diào)美”，更需探尋音樂深層展現(xiàn)出來的視野與格局。

（一）視野與格局

《如來藏》所體現(xiàn)的視野，表現(xiàn)于音樂選材及表現(xiàn)形式。

在選材上，劉文金先生對于《如來藏》是別具匠心的。先生創(chuàng)作的早期作品（如《豫北敘事曲》《三門峽暢想曲》）以描寫祖國景色、反映時代變遷的題材為主，情緒歡暢、音樂清新;中期作品（如《長城隨想曲》《洪湖》）多選取中華民族的奮斗史、革命史為題材，思想深刻，音樂深邃。而《如來藏》作為《如來夢》套曲的制高點，是站在前六首樂曲分別描繪的元素之上“俯視眾生”，展現(xiàn)尋求真理的全過程，凸顯了時代性、主旋律以及對人生的思索。它描繪的不僅僅是一個時代的縮影、一個國家的興衰、一個民族的歷史，而是位于宇宙的起點，似佛祖如來一般超然物外，為我們揭示文明的往復、人類的始終以及生命的輪回。這部作品與其音樂旋律所呈現(xiàn)的視野，是廣袤無垠的。

在表現(xiàn)形式上，《如來藏》與另外七首樂曲共同組成了一整部無伴奏套曲，這在二胡創(chuàng)作與表演領域是一種全新的嘗試。為追求意境的純凈而采用無伴奏形式，不僅是表演形式的創(chuàng)新，更是樂曲藝術視野寬廣開闊、無邊無際的絕佳體現(xiàn)。

《如來藏》的格局表現(xiàn)在結構上以情景需要而劃分段落與意境美。

筆者在前文將全曲看作一個人的生命與哲人思考的全歷程。七個段落代表的哲人的思考歷程，營造出的意境美，正與國學大師王國維的人生三境界相契合：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西樓，望斷天涯路（引子一主題一較自由）象征著學海無涯，哲人勇于登高;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中部）象征著哲人為追求真理，廢寢忘食、夜以繼日;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行板一主題再現(xiàn)一尾聲）代表著哲人踏破鐵鞋無覓處時的漸悟。由樂曲的種種巧妙暗喻交織而成的思想與意境，正是《如來藏》格局宏大、包羅萬象的體現(x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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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郝高博洋（1997-），男，漢族，內(nèi)蒙古包頭人，畢業(yè)于東北大學藝術學院，音樂表演專業(yè)，畢業(yè)論文被評為東北大學校級優(yōu)秀論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