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小霜
摘要:法院進行庭審直播是適應互聯網+時代的產物,也是司法大數據平臺的重要組成部分,庭審直播可以起到普法的作用,同時也能規范司法機關的行為,提升司法公信力。但庭審直播內容會涉及到當事人個人信息,因此此過程中如何保護個人信息成為新議題。
關鍵詞:庭審直播;個人信息保護;公開
一、問題的提出
在2013年12月12日中國法院庭審公開網正式開通,截止至2019年5月,“中國庭審公開網”已累計直播全國319萬多個案件,累計訪問人數已達165億多次。庭審過程中當事人、證人、鑒定人所講的話可能會出現自然人的身份證號、家庭地址、職業、銀行賬號等個人信息。筆者進入庭審公開網隨意選擇案件進行旁聽,在庭審開始時法官對當事人身份進行核對,通過當事人的回答能夠聽到案件當事人的身份證號和家庭住址,并且有的直播視頻是同時播放法庭中所有攝像頭影像,其中包括書記員的計算機畫面,故對當事人個人信息的獲知我不僅可以通過聽當事人的回答獲得,而且還可以通過影像畫面直觀的看到庭審筆錄中所記錄的當事人信息。
公開審理原則是大多數國家所奉行的訴訟原則,允許公眾在法院旁聽案件的整個審理流程也會聽到當事人的個人信息,那通過公開審理原則是否可以直接延伸出庭審直播?所以庭審直播中涉及公開當事人信息是否并不是需探討的議題呢?如果該議題值得討論,那庭審直播公布出的信息是侵犯了該信息主體的隱私權還是信息自決權呢?
二、庭審直播是否侵犯隱私權或信息自決權
·庭審直播與公開審判原則
公開審理原則作為訴訟法中的一項基本原則,公開內容包括了審理過程的公開以及判決結果的公開,公開的對象包括當事人和社會公眾,除法律另有規定的以外,法院審理案件一律公開進行,公眾對于公開審理的案件可以前去法院進行旁聽整個審理過程。所以需要厘清通過公開審理原則是否就表示可以在網絡上進行完整的庭審直播呢?筆者認為,公開審判原則是庭審直播的理論基礎之一,但是不能說有公開審理原則就等于可以在網絡上完整直播庭審全過程,通過網絡直播方式進行旁聽案件不同于現場旁聽。
首先,根據《人民法院法庭規則》第十七條第一款第(四)項的規定可知,現場旁聽時不允許對庭審過程進行錄音、錄像,即使該旁聽人員去旁聽案件的目的就是為了獲取他人的個人信息,通過現場旁聽可能也沒法一次性完整記住案件中所有的個人信息,法庭又不允許錄音,所以在旁聽后其就無法再次還原出庭審中出現的個人信息。但是庭審直播卻不同于現場旁聽,庭審直播的錄像上傳到網絡上后,除非上傳者進行刪除外,影像將永遠留存在網絡上,公眾除了可以實時觀看直播外,還可以進行無限次的回放,這使獲取案件中當事人的信息變得十分容易,這些信息若被有心之人搜集和利用,將對當事人造成困擾。其次,現場旁聽案件必須出示自己的相關身份證件后方可進入法庭旁聽,而觀看網絡庭審直播時無需進行相應身份驗證和賬號登入程序,任何不特定的第三人均可觀看。所以我認為公開審理原則并不能直接延伸出在網絡上進行完整的庭審直播,現場旁聽比網絡直播中公布當事人信息的后果風險較小,故如何通過完善庭審直播制度來應對直播中公布出的當事人信息問題仍然具有探討的余地。
·隱私權與個人信息自決權
隱私與個人信息二者間存在聯系,外延有交叉的部分,有的個人信息特別是涉及個人私生活的敏感信息屬于個人隱私,但也有一些個人信息因高度公開而不屬于隱私[2]。隱私權是指私人生活安寧不受他人非法干擾,個人信息保密不受他人非法搜集、刺探和公開。隱私包括私生活安寧和私生活秘密兩個方面。
個人信息是指與一個身份已經被識別或者身份可以被識別的自然人相關的任何信息,包括個人姓名、住址、出生日期、身份證號碼、醫療記錄、人事記錄、照片等。單獨或與其他信息對照可以識別特定的個人信息。
我國主流觀點認為應該將二者進行區分,而且我國2017年開始施行的《民法總則》第一百一十條和第一百一十一條分別對隱私權和信息權進行了規定,可見我國的立法模式已經采取隱私和個人信息相區別的 “二元制”保護模式[1]。
隱私權作為一種精神型人格權,其保護內容主要針對的是非法公開即不能被非法公之于眾,其核心是隱匿性,屬于消極性的防御權,防止隱私被不正當公開,在權利被侵害前無法積極主動的行使權利,只能在權利受侵害后要求他人承擔侵權責任。
由個人信息權可以衍生出個人信息自決權這一概念,個人信息自決權是信息時代發展的特殊產物,兼具財產權與人格權的綜合性權利,其保護內容主要針對的是將個人資料交付他人利用,其核心是自主性,屬于積極主動性的權利,是對個人信息的自主支配和決定。
筆者認為,法院將案件進行公開審理允許公眾進行旁聽即是已經讓個人信息公之于眾了,不論實際上是否有第三人來進行旁聽,類似于著作權中的發表權一次用盡原理,這成為了一種公共記錄,不具有了隱私權的核心隱匿性了,公開審理即代表隱私權用盡。所以進行庭審直播尚不存在侵犯隱私權的問題,但是需考慮如何避免個人信息被他人輕易地搜集、利用的問題,即庭審直播是否使個人信息自決權受到侵犯而非對隱私權的侵犯問題。
三、庭審直播制度的完善
在庭審直播中可能涉及到的信息主體信息自決權可以決定的個人信息主要包括:自然人的姓名、出生年月、身份證號、家庭住址、職業、財產狀況。(法人不享有信息自決權,所以不在本文探討的保護范圍內。)下面將根據案件的類型以及信息內容的不同來進行分類化處理決定是否公開。
·絕對不公開的內容
案件中自然人的出生年月、身份證號及家庭住址這些信息屬于絕對不公開內容。在法庭開庭過程中,法官首先需要核對各方當事人的信息,該信息就包括自然人的姓名、出生年月、身份證號及家庭住址,不管在什么案件此四項信息均屬于絕對不公開的事項,不能通過觀看庭審直播知道此些信息,不公開此些信息也不會影響公眾對案件的知情權與監督權,也不屬于為實現公共利益目的需要公布的范圍。那直播時如何操作呢?筆者認為,在法官進行自然人身份核對時,由書記員對庭審直播設備進行靜音控制,這樣庭審直播所展示出的這部分內容即只有圖像并無聲音。或者身份核對環節在庭前準備程序中由書記員和自然人進行核對,法官在正式庭審過程中只需詢問“庭前書記員和你核對的信息是否正確?”這樣就可以避免庭審直播中直接公布自然人的絕對不公開信息的問題。
·根據案件性質決定是否公開的內容
對于剩下需討論自然人的姓名、職業、財產狀況個人信息在庭審直播是否公開的問題,筆者認為這些信息應根據案件性質進行具體分析,判斷標準是該信息是否涉及公共利益即該信息是否屬于公眾知的范圍。
民事訴訟私權糾紛中不會直接涉及到公共利益,對于案件中自然人的姓名、職業、財產狀況就不屬于公眾知的范圍,不需要國家強制力將此些信息進行公布,此時信息主體享有對這三類信息是否在庭審直播中公開的自決權,若自然人不愿意此些信息直接出現在庭審直播中,那應該尊重自然人的選擇。具體操作是:自然人不愿公開其姓名的,那么法官在庭審過程中對其進行隱名化即直接以該自然人的訴訟地位來稱呼,如“原告”、“被告”等。
刑事訴訟目的是為了維護整個社會的穩定,涉及公共利益,這是屬于公法所要調整的范圍,公眾對誰犯了什么罪及受到什么樣的懲罰享有知情權,所以對于被告的姓名應進行公開,對于被告人的職業和財產狀況,如果和案件有關則可在直播中出現。針對刑事訴訟中的被害人則無需公開其姓名,為了避免二次傷害直接以“被害人”指稱。
行政訴訟中,一方主體為行政主體并且審理的事項涉及到公權力,公眾也享有知情權,此時的處理方式與刑事訴訟中的處理方式相同。
庭審直播作為適應司法公開的重要形式之一,我們在看到庭審直播帶來的積極作用的同時也應注意到現行的庭審直播與個人信息自決權之間的沖突,需要進行庭審直播具體規則的完善,通過對庭審中涉及到的信息進行分類化處理,以達到在對個人信息自決權侵害最小的情況下實現庭審直播的價值。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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