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曉萌
摘要:政治傳播史研究的視野是廣闊的,不是對政治傳播觀念史、思想史、學說史的梳理。不同于西方政治傳播研究圍繞政治競選和媒介效果的維度,政治傳播史研究是政治學視域與傳播視域融合下的產物。在方法的選取上,要把握好政治學、傳播學、歷史學的關系以及理論、歷史、現實的關系,根據自己研究的問題,選取框架,在研究中進行修正,有六條具體的方法要求可以采用。政治傳播史研究的價值在于視野的擴展,對學術品質的提升,對于三大學科推進的貢獻,以及可以將政治傳播的問題上升到文明層面。
關鍵詞:政治傳播史;研究視野;方法和價值。
政治傳播史研究并非單純地梳理政治傳播的觀念史、思想史、學說史,也并非是對研究主題的概念界定,是“政治傳播的歷史”還是“歷史上的政治傳播”,試圖界定二者之時,正是消解了政治傳播史研究的價值之時——政治傳播史研究所具備的獨特視角、廣泛的視野以及可靠的事實依據。政治傳播史的研究對象也反映了這一視野存在的價值,其研究對象不拘泥于單一的主體之上,如果以媒介為分析對象,那么就是傳播史;如果以朝代為分析對象,那么就是政治史;這種明確的、單一的分析對象既不適合政治傳播史,也是早已有之的研究,欠缺創新性且并不符合政治傳播史研究的旨趣。
雖然政治傳播這一概念以及相關研究無疑由西方發源,時至今日,以德國學者Babara Pfestch為代表的西方學者業已承認,政治傳播研究是以西方民主政治為情境,主要的研究內容是圍繞政治競選展開的相關政治傳播活動,但是政治競選領域之外的政治傳播研究,缺乏相關的理論和范式。[9]施拉姆曾表明,傳播是生成社會的工具。[1]他無疑是辨識出了傳播對于社會建構和維系的重大作用,并且也意欲點明傳播的重大作用,并且賦予傳播學這一學科重大的研究意義,可以說傳播學的開端立意深遠、視野廣大,但是西方在后來的研究路徑推進中,失去了傳播學起初的廣大志向,逐步細化研究的范疇,也受到社會科學規范的影響,學者陷于以選舉為中心,探究媒介效果的維度之中。
政治傳播史的研究顯然不能基于一個并不廣闊的研究視野里,以政治競選為主題的研究維度并不適合政治傳播史研究。雖然想要避免概念界定的冗長和復雜,但是如何界定政治傳播之概念,對政治傳播史的研究尤其重要。荊學民主張將“傳播學視域”同“政治學視域”的“政治傳播”概念進行視域融合,而非對立起來,打破學科壁壘,擴大學科視角,真正將“政治傳播”這一概念整合起來。[2]這樣不僅有利于理論的產生,并且也大大提前了政治傳播研究范圍的歷史起點,不是以政治傳播這一概念的產生為起點,而是以人類文明中,政治傳播現象的產生為起點。白文剛在其著作中表述“政治傳播”時也有兩個要點:第一,政治統攝傳播;第二,“勸服論”和“系統論”都包含在他的研究中,也就是“傳播學”和“政治學”兩個視域融合起來。[3]
一、政治傳播史研究的方法:借鑒與開拓
政治傳播史研究是一個頗具格局和雄心的研究領域,并非先前沒有這一方面的研究,只是尚未建立起完備理論體系以及探索出可行的研究方法,一切都需要這一領域的開拓者親自嘗試方法,并檢驗成果。作為涉及政治學、傳播學、歷史學三大學科的跨學科研究,政治傳播史研究擁有廣闊的視野,可以在三個學科中已有的方法和理論里借鑒和取舍,看似多了很多的方法和研究依據,但其實想要在三者的取舍中找到平衡,實屬不易,也需要學者把握其中的分寸。以往的研究中,在方法的偏好上,存在以下幾種情況,一類以傳播學為基礎的研究,往往重視傳播學理論的運用,但缺乏歷史感和和基于歷史的理論發現。另一類以歷史學為基礎的研究,重視對相關史實的考據,以北大鄧小南團隊為代表,切入政治信息溝通這一視角,對中國古代政治實踐的研究開拓了一個全新的觀察視角,[3]使以往由大量文獻堆積的古代政治史研究生動了起來。
以下是一些十分有參考價值、值得借鑒的政治傳播史研究案例。英國歷史學家彼得·柏克的著作《制造路易十四》,柏克采用傳播學中十分重要的“5W模式”作為全書的分析框架,并且打破了歷史學界長期占據主流的“蘭克學派”的研究范式,不再采取只使用文獻以及一手史料的方法,也以圖畫、紀念章、雕塑、建筑等等載體為分析對象,將傳播學的理論框架同歷史學的嚴謹考據結合起來,從中探討政治形象的形成、傳播和認可。[8]美國漢學家孔飛力所著《叫魂:1768年中國妖術大恐慌》則更為精妙,用“叫魂”這一看似是傳播學的事件,卻分明揭開了君主官僚制的沖突與張力。以勸服論的視角分析,“發辮”是清朝的政治象征,留什么形制的發辮代表了對清朝異族政權的認同與否,“發辮”與事件參與者“江南漢族”聯系在一起,直接可以聯想出漢人對異族政權合法性的質疑和挑戰;從控制論角度來看,政治系統的運行依靠政治信息的溝通,官員與帝王通過對政治信息的控制來進行博弈,官員對上報的信息有諸多的考慮,同時帝王也戒心重重,生怕受到蒙騙。[6]在孔飛力的這本著作中,能夠對“政治統攝傳播”這一主張有更為切實的感受。
政治傳播史研究方法首先要求,既有理論視野,又要有歷史感;第二,既要運用理論,又要有歷史考據;第三,既要依靠理論開展歷史經驗考察,又要依據歷史經驗與現存理論對話,包括修正現有理論,乃至創造新的理論;第四,既要重細節,又要有整體的視野;第五,既要忠于歷史,又要關注現實;第六,以傳播的視角理解整個歷史的相關歷程,考察人類的政治活動,從傳播的角度看整個人類的發展。不僅要用歷史的視角看待問題,還要用歷史史實與理論進行對話。
二、政治傳播史研究的價值:創新與互惠
政治傳播史研究正處于中國當代重大轉型的時期,是學界面臨機遇之時,中國的政治傳播研究不應局限在西方的政治傳播框架里,要對當代的政治傳播有時代感的把握,政治傳播史的研究也不例外,需通過時代感來把握歷史感。立足于這一世界皆劇烈變換的時代,作為新興的研究領域,政治傳播史研究的時代確實已經來臨,缺乏專門理論指導的新興領域更有探索新理論的可能性。
首先,政治傳播史研究甚至是政治傳播研究,注定是跨學科的,別無選擇的同時,也是理論創新的大好時機。對政治傳播現象的探究不僅僅是在西方的理論框架里,找出現象所對應的概念,這種做法反而有可能導致概念的混淆和模糊,相反,而是要對政治傳播的現象做出判斷。在使用一級概念時,無法不使用西方語境下的專有名詞及概念,需要嚴格概念的外延和內涵,盡量做到準確對應相關政治傳播現象。在二級概念層面,基于一級概念,努力創新出新的理論和概念,這不僅僅是政治傳播的問題,乃至是整個中國人文社會科學相關專業共同面臨的問題。頗具理論的指導性與開放性之間的張力,在選取合適理論指導的同時,如何平衡指導研究的理論和創新理論之間的關系,在研究中需要仔細把握。
其次,政治傳播史研究意味著開闊的視野,這不僅對政治傳播史研究有所助益,對政治學、歷史學、傳播學三大學科的理論推進也助益良多。傳播學自誕生之初便首先是政治傳播,這由當時的研究內容所決定,一個例子是:1927年哈羅德·拉斯韋爾所著《世界大戰中的宣傳技巧》,其研究內容就是旨在探究戰時宣傳里的國際政治問題。[7]以嶄新的視角重新審視了人類的重大歷史事件,最終得到的研究成果也具備創新性。
再次,政治傳播史研究需要歷史學來提升傳播研究的學術品質。歷史學的研究,從始至終都尤為重要,并且對于另外兩個學科,歷史學起到了指導和驗證的作用,歷史作為已然完結的事實憑據,呈現出與現實存在的疏離感,以一種客觀的視角,可以使學者更為審慎,更具精準眼光。同時,政治傳播史的研究對歷史學的研究也有進益,以一種類似歷史學的研究方法,可以使以往歷史學的學派從未注意到的歷史資料,從未關注過的問題得到關注,為歷史學注入新血液,開拓新領域,回答新問題,也可以把想要探討的主題放在一個比較長的歷史時期進行考量。政治傳播史的研究從某種程度上說也可以矯正政治的偏向,例如《論意識操縱》一書,作者本人通過對意識操縱方法和理論的建構,本意是探明美國的政治傳播如何促進了蘇聯的解體,[4]但其實也令讀者意識到,更大的原因是蘇聯的政治產生了重大的危機和錯誤的偏向。
最后,政治傳播史研究的問題可以是宏大的命題,對這些重大命題的回答也將對人文社科領域起到舉足輕重的作用。政治傳播史的研究可以將政治傳播研究或者傳播學的研究擴展到文明層面。文明傳播作為傳播學乃至人類文明中至關重要的重大議題,政治傳播史的研究可以為文明傳播中的諸多疑問提供更為多元的回答。例如:加拿大歷史學家伊尼斯《帝國與傳播》一書,就在試圖以媒介與文明的關系,從以媒介中“空間的偏向”和“時間的偏向”兩個偏向來探索帝國的命運和文明的興衰。[5]這個例子很好的詮釋和點明政治傳播史研究可以解答文明層面的宏大議題。
結論
政治傳播史研究對當今的政治傳播研究乃至傳播學研究都開拓了新的視野,一個跨歷史學、傳播學、政治學三大學科的研究方向,視野廣闊,方法多樣,政治傳播史研究既理論背景雄厚,同時也可以說是沒有已有的理論可借鑒,理論創新巨大。在西方的語境下,政治傳播史研究既要在已有的話語下探索出新的話語和理論,創制中國特色的政治傳播史研究,也要擺脫舊有的政治傳播局限性來觀測古今中外的政治傳播現象,因而政治傳播史有足夠的視野和能力,來談論文明層面的重大議題。政治傳播史研究的推進,是可以對人文社科領域乃至人類文明做出貢獻的,可以說,未來可期。
參考文獻
[1]參見[美]威爾伯·施拉姆、威廉·波特: 《傳播學概論》,何道寬譯,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 2010 年版.
[2] 荊學民、施惠玲:《政治與傳播的視界融合——政治傳播研究五個基本理論問題辨析》,現代政治傳播,2009年第4期.
[3]參見白文剛:《中國古代政治傳播研究》,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4年版.
[4] [俄]謝·卡拉·穆爾扎:《論意識操縱》,徐昌翰譯,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4年版.
[5][加]哈羅德·伊尼斯:《帝國與傳播》,何道寬譯,中國傳媒大學出版社2013年版.
[6] [美]孔飛力:《叫魂:1768年中國妖術大恐慌》,陳兼、劉昶譯,上海三聯書店2002年版.
[7]參見[美]拉斯韋爾:《世界大戰中的宣傳技巧》,張潔、田青譯,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3年版.
[8] [英]彼得·柏克:《制造路易十四》,郝明瑋譯,商務印書館2007年版.
[9] Frank Esser,Barbara Pfetsch,Comparing Political Communication Theories, Cases, and Challenges ,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