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宜 崔瑋 張昕 田園
猝不及防的新冠肺炎疫情對全球經濟產生顯著沖擊,國際分工所形成的產業鏈、供應鏈、服務鏈和價值鏈面臨著嚴峻的考驗。我國作為全球生產大國和外貿大國,更加需要清晰認識此次疫情對經濟所造成的重大影響。此外,在全球產業鏈重構格局下,我國還面臨發達國家貿易保護主義、全球產業鏈轉移等風險。此次新冠肺炎疫情不僅是對我國外貿及在全球產業鏈供應鏈地位沖擊的“壓力測試”,還是完善經濟體系的“調整期”。因此,強化協同防控措施,加快完善政策體系,提前謀劃“后疫情經濟”的方略及路徑,對于實現有效的“倒逼升級”以及加快推動貿易高質量發展亦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
一、中間產品貨物貿易大國、全球供應鏈中樞與產業鏈重構
從外貿總量上來看,我國目前是全球貨物貿易第一大國。2018年我國貨物貿易總額達到約30.51萬億元,占全球的份額為11.8%;2019年又再創歷史新高,達到31.54萬億元,比2018年增長3.4%。從2019年全年進出口情況來看,鐵礦砂、原油、天然氣、大豆等大宗商品進口量顯著增加,出口則以機電產品和勞動密集型商品為主(占比近六成)。中間品貿易在我國貨物貿易總額中占據較大比重。這種貿易結構使得我國在全球貿易中扮演生產國的角色,即從資源出口國(巴西、俄羅斯等)進口原材料,生產加工后出口到消費國(美國、歐盟國家等),以中間品貿易嵌入全球產業鏈體系。
隨著我國的對外開放、經濟的全球化以及國際分工的不斷演進,憑借著人口紅利和勞動力成本優勢,我國在全球供應鏈中的地位日益重要。根據“世界綜合貿易解決方案”(WITS)數據庫分析,2018年全球近200個經濟體從我國進口的商品,中間品在全部進口中的占比平均達到21.7%(中位數)。近年來,我國不斷提高制造業自身實力以及人力資本與信息技術水平、加快基礎設施建設、完善金融物流服務體系。投資貿易便利化以及營商環境改善,使得我國以“我國制造”為代表的產業鏈條日益完備,并逐步成為全球供應鏈的核心與中樞。
全球范圍內的產業鏈并非一成不變,而是動態調整的。一方面,我國不斷加快產業結構轉型升級,制造業服務化趨勢顯著,產品生產環節中的研發投入與技術含量日益增加,中高技術產品出口比例不斷提高,一般貿易方式比重適度調整,這些因素均成為促使我國全球價值鏈地位提升的推進器。另一方面,從世界范圍看,金融危機以來貿易保護主義有所抬頭,關稅等貿易壁壘促使國際貿易和投資的成本增加,全球供應鏈面臨被打亂甚至破碎的境地;2018年以來的經貿摩擦,不斷沖擊我國在全球供應鏈的地位與作用。隨著我國勞動力等生產要素成本的不斷上升,勞動密集型、低附加值產業逐步向東南亞等地區轉移,技術密集型產業、高附加值產業向美國和歐洲回流的趨勢愈發明顯,全球產業鏈處于重構之中。
二、新冠肺炎疫情沖擊之下的“壓力測試”
(一)新冠肺炎疫情導致我國外貿承壓
本次疫情對我國外貿產生多方面的沖擊:一是在春節假期延長、節后復工難度加大的影響下,外貿企業面臨生產經營停擺、產能保障乏力、供貨能力下降等困難;二是部分地區封城封路,交運物流不暢,原材料、配件、成品等物流運輸能力不足,同時企業上下游及供應鏈相關環節受到影響,其難以滿足生產及出運的需求,導致外貿企業很多訂單交貨困難;三是部分國家通過加強對我國出口商品的檢疫等設置貿易壁壘,國外進口企業甚至中止履行合同,致使我國外貿企業的客戶流失、貨物拒收、訂單轉移等貿易風險加大。上述沖擊都會造成我國貨物貿易出口量萎縮,出口增速明顯下降。此外,肺炎疫情沖擊導致我國內需增速下降,加工貿易行業的出口增速下降又會進一步降低我國外貿進口增速,一些中小外資企業將面臨成本增高、資金斷鏈的較大風險,外貿業態遭受一定破壞,我國外貿承受較大壓力。
(二)疫情使得全球供應鏈存在局部“斷鏈”風險
鑒于我國以中間品為主的貿易結構,疫情期間復工難度加大以及上下游產業鏈條傳導等因素,將使我國對其他國家的中間產品出口受到影響,進而可能導致他國生產鏈出現中斷。例如,在汽車行業,我國汽車制造、零部件供應受疫情影響而被迫停止,目前已有多家車企宣布延長假期、暫時停產。受我國供應商復工延后的影響,韓國現代汽車現有庫存即將耗盡,決定逐步暫停在韓汽車生產線。疫情重災區湖北是我國四大汽車生產基地之一,武漢更是我國四大乘用車基地之一。博世、法雷奧、采埃孚等世界汽車零部件前20強中有一半落戶武漢。而這些供應商的延遲生產,將對全球汽車零部件供給產生一定影響。類似情形同樣出現在手機通信、電子、機械設備等行業,如富士康、和碩在內地的工廠復工推遲,蘋果手機供應可能會陷入短缺。我國外貿的供給缺口通過產業鏈影響其他國家的生產,對以我國為重要節點的全球供應鏈體系產生了擾動。隨著疫情繼續發展、涉及全球161個國家、眾多行業受到大面積的沖擊,全球供應鏈存在“斷鏈”風險。
(三)疫情“溢出效應”對全球產業鏈帶來顯著沖擊
在當前全球貿易鏈條銜接尤為緊密的情況下,產業鏈上游原材料需求端的沖擊將傳導至下游生產環節;而制造業下游產品需求整體低迷,又會經產業鏈反饋至上游,使上游需求縮緊程度進一步加劇,產生疫情的“溢出效應”。全球供應鏈中斷將通過進口渠道反向影響到我國,即國外企業生產過程中斷及其產成品庫存消耗殆盡,將使我國中間品、最終品進口也將面臨一定困難,一些國外市場可能向他國所處的供應鏈傾斜。當前雖然國內疫情防控取得顯著成效,但境外疫情開始蔓延發酵,國際股市連日大跌,因此從全球供應鏈布局來看,全球市場遭受重創的可能性加大,在一定時期內產生“漣漪效應”,全球產業鏈將遭受較大沖擊。
三、新冠肺炎疫情:我國價值鏈重塑的“機會窗口”
(一)疫情一時難以改變我國在全球產業鏈供應鏈的核心地位
從當前新冠肺炎疫情的影響力來看,雖然存在著不確定性,但是疫情的影響是短期的、局部的,我國經濟持續平穩的基本面不會發生變化。一方面,隨著我國疫情防控工作取得階段性成效,疫情蔓延趨勢得到控制,許多地區已有序開展復工復產,疫情對經濟負面影響將得到有效抑制,我國經濟活力將逐漸恢復。另一方面,現有疫情對我國外貿行業以及全球供應鏈的負面影響是局部的,目前只是汽車零部件、手機、電子、機械設備等行業遭受較大沖擊,而這些行業也只會對我國內地貿易依存度較高的港澳臺地區以及東南亞、日韓等國家和地區經濟產生較大影響。
當前的全球價值鏈、產業鏈是市場長期運行得到的資源最優配置的結果,已基本處于相對穩定狀態。我國作為全球供應鏈與產業鏈中分工程度最深、范圍最廣、影響最大的國家,以及作為經聯合國認定的唯一擁有所有工業門類的國家,已具備完整的現代工業體系和產業配套體系,并且已深度嵌入全球價值鏈中。對于許多國外企業而言,產業跨國轉移難度大、時間長,其間不僅涉及關稅問題,還要綜合考慮物流成本、基礎設施、供應鏈、配套產業的完善度和成熟度等,因此擺脫對我國供應鏈的依賴,將會導致巨大的利益損失。加之目前新冠肺炎疫情的影響尚在可控范圍內,故我國在全球產業鏈供應鏈的核心地位短期內難以被其他國家所替代。
(二)疫情會成為全球產業鏈重構格局下的“加速因子”
當前全球產業鏈體系正處于分化與重構的新階段。全球范圍內的經貿摩擦不僅深刻影響并改變了全球貿易格局,而且對全球供應鏈、產業鏈和價值鏈體系產生較大的沖擊和影響。經貿摩擦短期內不僅增加雙邊貿易成本,還使得跨國公司生產中間品及參與產業鏈的成本大幅提高,進而加快了企業部分產業鏈回遷與轉移步伐,導致勞動密集型生產環節將主要向南亞、東南亞等地區加速轉移,資本和技術含量較高的生產環節可能轉移至日韓、歐洲等國家或地區。這種重構格局原本呈現為一種長期性緩慢變化的趨勢,然而此次疫情則成為全球產業鏈重構格局下的“加速因子”。例如,停產的韓國現代汽車正在啟動應急方法,緊急擴大在國內和東南亞的采購規模;對我國十分依賴的伊萊克斯也在尋找其他供貨商。因此,不僅對他國而言,對我國來說也同樣需要高度重視當前全球供應鏈布局所發生的變化,適度降低對單一國際市場的高度依賴,加強市場多元化布局及供應鏈本土化能力,規避單一市場所帶來的風險,建立健全風險預警機制和風險防控機制。
(三)疫情沖擊下我國產業的全球價值鏈優化與提升
新冠肺炎疫情的沖擊也為我國帶來重新審視自己的機會。長期以來以中間品為主的外貿比較優勢和制造業規模優勢,成為我國經濟發展的有力支撐。然而,我國在全球價值鏈上并未具有絕對優勢,制造業長期“大而不強”,不僅在發達國家主導的價值鏈分工體系中不具有主動性,而且所處地位長期低端鎖定;我國出口品增加值長期處于低位,企業自主創新動力不足,對高新技術產品的進口依賴度仍然較高。在我國逐步從價值鏈低端向高端攀升時,發達國家會利用市場優勢和先進技術進行阻截,限制我國產業價值鏈升級。
此次疫情對我國中間品供應鏈撕開了一個“口子”,也促使我國更深刻地思考全球產業鏈重構格局下未來的發展路徑。在此次全國抗疫的過程中,大數據、物聯網、人工智能、VR等新技術,以及遠程診斷、線上交付等新模式、新業態發揮了積極的作用,其同時也是我國參與全球產業鏈重構的主要動力。因此,應加速推進我國傳統產業與高科技、高端產業的融合互動,加快數字化與智能化轉型,倒逼產業效能提升、防范多重市場風險,助力我國所處價值鏈向中高端延展,繼而鞏固我國在全球供應鏈的核心地位。
(楊宜,北京財貿職業學院校長、教授。崔瑋,北京聯合大學教授,博士。張昕,北京聯合大學講師,博士。田園,北京聯合大學教授,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