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懷源
《改變心理學的40項研究》是一本通俗易懂的心理學著作。其結構方式,便于閱讀,讓讀者能夠隨著作者鋪設的路徑進行探究和思索。深不可測的心理學在這本書中變成了可以親近、可以觸摸的身邊的事情。
在讀這本書之前,我從沒想過心理學能夠和中國傳統文化聯系在一起。因為,在我的心中,心理學更重視證據,而中國古人更重視思辨,中國學術的系統性和嚴密性一直被懷疑,甚至有人認為中國是沒有學術的。當讀完第一章《人類行為的生物學基礎》,我忽然就想到了一句話:“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中國哲學的思辨與外國心理學的實證一下子就對接了。
這句話,通俗的解釋就是:人的自然稟賦叫做“性”,順著本性行事叫做“道”,按照“道”的原則修養叫做“教”。
但是,這些似乎已經被我們這個時代遺忘了。很多人認為古代哲學已經不能解決當代的現實問題。
到底是“環境決定論”還是“基因決定論”,書中給出了理性的回答。對56對在不同環境中長大的同卵雙胞胎進行研究,得到的數據顯示,這些人雖然從很小就分開,寄養在不同的家庭,生活在不同的環境中,受教育的水平也不一樣,但是,他們的性格方面仍然具有極大的相似性。這就很好地證明了,環境并不能決定人的性格。
研究者舉了一個大家都能懂的例子:例如在美國,大多數兒童都有機會學習騎自行車。這就意味著對所有兒童而言,環境的作用幾乎是很相近的,所以在騎車能力方面的個體差異主要來自遺傳因素的影響。另一方面,在美國,人們在食物偏好上的不同似乎受環境因素的影響較多,因為在童年及其整個一生中,個人所接觸的食物或口味有很大不同,所以幾乎沒有給遺傳因素留有發揮作用的余地。在此,研究者提出了一個很有意思的觀點,即他們認為,人格更像是騎自行車,而不像是對食物的偏好。
這是一個很好玩的比喻。環境是外來物,就像自行車和食物。每個人可以有不同的自行車,但是,騎上自行車去干什么,能夠騎多遠,這就要靠每個人的遺傳基因了。騎車的力量更多的來自遺傳因素,就像運動天賦來自遺傳是一個道理。這個例證應該能夠給當下焦慮的人群一個啟示:不要讓孩子去做他目前做不到的事情。
鮑查德和萊肯提到的最有趣的一點是,并非環境影響人的特性,恰恰相反,是人的特性影響著環境,也就是說,實際上是人的遺傳傾向塑造著周圍環境。鮑查德和萊肯認為,事實上“情感豐富性”方面的差異是由遺傳決定的。所以有些孩子一出生就比別的孩子情感更豐富。與別的孩子相比,他們這種與生俱來的行為傾向使他們能夠以恰當的方式對父母的情感做出更主動的回應。這就更加強化了其父母的行為,并進而引起了父母充滿愛心的行為。研究者強調遺傳在許多人類特性中都發揮著重要作用。導致絕大多數心理差異的直接原因,可能包含著通過經驗而習得的東西,然而有效的經驗在很大程度上是人們自我選擇的結果,而這種選擇又被基因組的恒定壓力所引導。
這個例子,說明了人的天性與環境的相互作用。一家的4個孩子,跟相同的家長互動方式也是不一樣的。所以,就有了家長對不同孩子的“偏愛”。這個“偏愛”既是因為孩子對家長的方式,又是因為家長喜歡這個孩子的這種方式,孩子的方式由他的性格決定,家長的這種“喜歡”也是由性格決定的,而性格來自他們的遺傳因素,雖然孩子和家長的遺傳因素會有所不同。這個理論很好地解決了人們的“偏好”。持久的偏好來自遺傳因素,就像騎自行車的能力;習慣性的偏好來自生活環境,就像喜歡某種食物。
1999年,鮑查德評價了明尼蘇達雙胞胎研究檔案上所有有關“先天-后天”的研究證據。他總結道,從整體上看,人格中40%的變異和智力中50%的變異都以遺傳為基礎。他又反復強調了前面已經討論過的觀點,即基因驅使你對環境作出選擇,或驅使你回避某些特定的、影響人格發展的環境和行為。
這段話更加明確了,即使是對環境的選擇也是由基因在起作用,就像一個班有50名學生,選擇和誰做朋友,是由做朋友的雙方的“天性”決定的,正所謂“氣味相投”。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所有的人生都是選擇的結果。除了出生這樣的大事(這是父母做的選擇,甚至要不要你出生都是他們的選擇),其他任何事(包括死亡)都是個人選擇的結果,即使在極其惡劣的環境下,選擇向前還是向后,向左還是向右,都是由個人決定的。但是,所有的人都不知道為什么做了這樣的選擇。現在有一個可以說服人的答案,那就是“基因”。我認為,這個基因顯然又不是科學家認為的純生物學的,應該是凝聚了前面所有先祖的智慧與力量的,還應該有非生物學的因素?!盎颉本褪侵袊怂^的“命”,是我們無法判斷、無法解釋時的“扔鞋子”的決定。
知道了基因決定論,是不是就要放棄努力,放棄改變環境,放棄對孩子的教育呢?不,絕不是放棄,而恰恰應該更加努力。
在認識到“天命是謂性”,中國人提出了“率性是謂道”,即順應人的天性發展。這是一種積極的人生態度,當我們知道了“天命不可違”之后,最理智的選擇就是順應,把這個天性發展到極致。中國古人早就對世界的多樣性呈現出包容、開放的態度,人的多樣性存在是世界多樣性的具體化,每個人都發展自己,成為“與眾不同”的人,這個世界才會眾彩紛呈。每個人都應該認同自己的“不一樣”,發展自己,提升自己,在有限的生命之中,在生命的基座之上,長成自己的樣子。這樣,“人類命運共同體”才能夠真正地存續與發展。
基因與個人的順應是屬于內在的因素,之所以需要教育,是因為還需要成熟個體或群體的影響,那就是“修道是謂教”。教育在人類社會中,是必不可少的。
由于吉布森和沃克的發明,行為科學家能夠用一種明確、系統的方式去研究深度知覺。行為主義科學家對這種能力及其他認知能力到底是天生的還是后天習得的這一問題一直處于爭論中,真相可能是一種折衷的情況,即先天與后天的相互作用所致。正如很多研究者指出的,深度知覺能力在嬰兒一出生就已經具備了,但害怕跌落和避免危險是嬰兒到了能夠爬行的年齡并遇到危險后,通過經驗習得的。但是不管怎么說,像“視崖”實驗這樣科學地研究深度視知覺能力,的確是一種研究方法上的進步,讓我們可以繼續進行更多的探索。
這段話給我們三點啟示:
第一,認知能力和行為能力的區別。行為能力多數是由先天因素決定,比如騎自行車、跑步等運動項目,人的敏捷度、耐力等都會呈現出較大的先天差異。而認知能力并非由先天因素決定,是“天生”和“習得”的產物。
第二,研究方法上的進步,會改變人們的認知。“你以為的”并非是“你以為的”,因為人的認識是受自己的思想意識限制的。如果要突破個人的思想意識的限制,就一定要掌握新的思維工具和行為工具。就像過去人們認為是“地心說”而不是“日心說”,那么現在的“日心說”是否正確呢?在未來的宇宙觀念當中可能也會改變。所以人突破自己需要新的研究方法。教育如果有新的發展,也需把心理學領域的研究成果運用到教育學之中。
第三點,教育是對學生有意識改變的活動,也是個人有意識地改變自己的活動。教育一定要發揮教化的功能,個人也要有自我認知和自我改變的意識。好的教育是要把“性”“道”“教”三者融合在一起的,正所謂“中庸之道”,才能不偏不倚。
當實證的心理學與思辨的中國哲學相遇的時候,我忽然生出了對中國古人的敬意,他們的“思辨”是建立在對世界和人生的觀察、體驗、想象、提煉的基礎上的。我們只看到了他們說出的部分,而沒有看到沒有說出的部分。
讓現代科學與古代哲學在教育領域同時發揮作用,是我們當下的正確選擇,也是緩解全面焦慮的一劑藥方。就像我們要相信天命,又要相信修道的作用,外部環境要實施教育,個人也要進行積極的自我教育。這樣,每個人的人生才會走上一條“率性”的大道,不枉此生。作為大人,應該在兒童的成長過程中施加影響,為他們的選擇提供更加豐富的選項,從而為他們的成長提供多種可能性。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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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北京市教育學院教研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