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方言詞“中”的話語功能

曹玉

摘要：河南方言詞“中”做功能詞時，一般位于答語的句首或句中單獨成句，可用于表示應允、評論、讓步和轉接。從歷時發展來看，功能詞“中”應當來源于副詞“宜于、適于”義，因為語言經濟原則的使用，“中”在口語中發生泛化，頻繁使用，但說話者為了詳述事實、表達感情，往往會在“中”后面緊跟一小句進行說明，此時“中”被小句蘊含而成為功能詞。

關鍵詞：中;話語功能;功能詞

中圖分類號：H172.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4-9324（2020）21-0109-02

一、引言

現代漢語中，“中”可用作名詞，表示方位，也可作為方言詞，具有形容詞性，相當于“成、行、好”。如：（1）在中牟辦廠，中！（2）當他了解到農民們在梨樹下種小麥時，便連連搖頭說：“這不中！得種花生和西瓜。”（3）為孩子們花倆錢，中！（4）一畝地花上塊把錢，保證增產百十斤！楊金和與鄉親們連聲說：“中，中！我們立時去買藥。”（5）錢滿天伸出手：“中，五年就五年，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

以上6個例句，“中”有相當于“成、行、好”等意義在里面，三者可進行互換，而且互換后不影響讀者對文本的理解。從“中”的分布來看，可以單獨使用，也可位于句首、句中和句尾。但是，（1）（2）（3）中的“中”不能刪除，否則語義表達不完整。而（4）（5）中的“中”如果刪除，卻不影響語義的傳達，但是刪除以后，話語的銜接有時候會顯得比較突兀。換言之，它們對命題的意義不發生影響，也不受句法結構的制約，但能表現話語結構，使語篇的組成部分互相聯系起來，表明話語的理解方向。也就是說，其功能主要是語用的，而不是句法和語義的。

本文以河南方言電視劇《嘿！真不是鬧著玩的》為例，選取其中含有“中”的對話，對“中”的話語功能進行分析。

二、“中”的話語分布

在一段對話中，主要起語用功能的“中”一般出現在答語的開始或中間位置。如：

（6）A.我親眼看見婉玉跟一個大老板，上了大奔車了，倆人一塊走了。B.中，我知道了。

（7）A.哥，開閘放水。

B.聽著真舒坦哪，中，看在你叫哥的份兒上，走，放水。

有時候，答語只有“中”，沒有后續句，但一般會連說。如：

（8）A.艷麗，我問你一件事，我問你，今兒見婉玉了沒有？

B.見了呀，剛才我們在活動室開會，婉玉姐來了，她把有才哥叫走了，說找他有事。

A.后來呢？B.后來我就不知道了，咋了？

A.中，中中。

三、“中”的話語功能

在一段對話或一個話輪中，“中”的話語功能主要包括應允功能、評論功能、讓步功能、銜接功能。

（一）應允功能

在一個簡單的交際過程中，如果發話人含有祈使語氣，表示命令、請求等，答語人一般用“中”表示應允發語者的命令或請求。如：

（9）A.不中，我得去看看到底咋回事。你看好店兒啊。B.中，趕緊去吧。

（10）A.乖，自己端著尿。尿出來了，媽媽給你買糖吃。B.我不要糖，我要奧特曼。

A.中，只要尿出來，要啥買啥。好，慢點啊，乖。

以上兩例中，“中”均可以省略，而且省去后，語義依然完整。這里需要注意的一點是，并不是表示應允功能的“中”都可以省略，只有當“中”后面跟有更進一步的信息補充時，“中”可以省略。如果“中”單獨使用表示應允，而無緊跟的新信息進行補充，則“中”一般不可以省略，如：

（11）A.把槍放這邊。B.中。

（12）A.三爺，有您這句話我就放心了。那我先回去了啊。B.中。

（二）讓步功能

所謂讓步功能是答話人對發話人的一種消極回答，答話人為了緩和說話氛圍而不直接反駁對方的觀點、說法。如：

（13）A.主任，你咋這迷呢。我這會兒我不向著她說話，她不得把村委會鬧翻嘍。我這一切都是為你好啊，為你著想的呀。

B.你為我好？中，這找衣服這個事，就交給你了。

（14）A.這住院費呀，我給你結清，再開幾盒營養藥，收拾收拾回家吧。別在這兒死要面子活受罪了。

B.我死要面子活受罪，中啊，你要不心疼錢呢，我就在這兒住唄。是不是？

讓步功能在某些情況下與應允功能有交叉重疊的地方，如：

（15）A.任老師那個表演，好像是有點不太對路啊。不過，你放心，任老師是專家，咱八抬大轎請來的，多向人家學習學習，虛心點，虛心點。

B.中中中，聽你的。

（16）A.他拍電影，不用攝像機，他用手瞎比畫呢？

B.哎喲，你管他那么多呢？反正鑰匙在你這兒呢。鎖鎖住呢。

A.不中，我得看看。B.中中中，看吧，看吧。

從（15）（16）可以看出，答話者的“中中中”，既有對發話人提出觀點的讓步，又有對發話人提出要求的應允。

（三）評論功能

評論功能是指，聽話者對發話者提出的觀點或建議進行評價，一般是肯定的，有時會進一步發表意見。如：

（17）A.叔，這倆都是我的鐵哥們兒，有什么需要，你只管吩咐。B.好。

A.怎么樣，叔。昨天您下的命令，今天我就把人給您帶過來了。今天咱們先看看場地，您訂好了時間，我就把劇團拉過來。B.中，李總啊，你真是個實干家。

（18）A.以后我們蔡家莊的事啊，還要請李總，多多關照。

B.行。叔，您這話就客氣了，有我秀才叔在，往后咱們就是自家人了。以后用得著我李光輝的地方，您只管給秀才叔說，沒有咱辦不了的事。

A.中，這孩兒中。說話都透著爽快。

這里需要注意的是，同樣表示肯定性的評價，但當“中”位于句末，或者“中”單獨使用，沒有后續句進一步說明時，“中”則不可省，如本文開頭的例句（1）和例句（3）。

（四）轉接功能

轉接功能一般包括話題轉換、結束話題。

1.話題轉換。

（19）A.三爺，你咋哭了。B.中，拍得不賴。

上述對話中，A問B為什么哭了，B并沒有按照A的提問去回答，而是贊揚A所拍的電視劇片段，進行了話題轉換，也可以看作答話者B主動開始了一個新話題。

2.結束話題。

（20）A.你看你那賴樣，把人家醫生弄得都沒辦法。

B.這不叫孬，這叫智慧。A.中，中中。

四、“中”的歷時考察

“中”自古以來就是語義比較豐富的詞語，可以做方位詞，表示內部、中心;可以表示不偏不倚，如“中庸”。功能詞“中”的來源應當與其副詞義“宜于、適于”有關。如《史記·外戚世家》：“武帝擇宮人不中用者，斥出歸之。”副詞義進而引申出“行、好”之意，“宜于、適于”的當為可行的，比較好的。否定用法，前面加“不”即可。如宋·楊萬里《午熱登多稼亭五首》（其五）：“只有炎風最不中。”正因為“中”的語義比較豐富，在口語，尤其是在方言口語中使用就比較泛化，表示積極、肯定的，無論是應允、贊賞，還是讓步或話題銜接，都用“中”代替，這符合語言經濟性的規則。

參考文獻：

[1]吳福祥.漢語語法化研究的當前課題[J].語言科學， 2005，（02）：20-32.

[2]李宗江.也說話語標記“別說”的來源—再談話語標記來源的研究[J].世界漢語教學，2014，28（02）：222-229.

Abstract： When the dialectal word "Zhong" is used as a functional word， it appears at the beginning or in the middle of a sentence， which can be used to express acceptance， comment， concession and transition. From the diachronic development， functional word "Zhong" is derived from the adverb "suitably". Because of the economic principle of language use， "Zhong" has became universal in the spoken language， which is frequently used in daily life. However， in order to elaborate on the facts and express feelings， the speakers often use the word "Zhong" followed by an explanation. In this way， "Zhong" serves as the functional word in the whole sentence.

Key words： "Zhong"; discourse function; functional wor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