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公舞“大酬雷”儀式的審美特征研究

李彤

【摘 要】廣西壯族師公舞是一種民間的宗教祭祀性舞蹈，主要流傳于壯民聚居的地區。師公舞的曲目多種多樣，其中以《大酬雷》最為經典。師公舞“大酬雷”是文化的一種表現方式，且是一種升華的藝術形式，它是一種帶有濃厚宗教色彩的祭祀舞蹈表演，本文通過對其表演儀式的分析，進一步探究儀式的原始性、神秘性、娛樂性特征。

【關鍵詞】“大酬雷”;祭祀性舞蹈;審美特征

中圖分類號：J722.2 文獻標志碼：A? ? ? ? ? ? ? 文章編號：1007-0125（2020）16-0090-02

廣西壯族師公舞《大酬雷》是一種宗教祭祀性舞蹈，壯民希望通過此舞蹈能夠與神靈進行互通，祈求神靈的祝福與保佑，保佑莊稼豐收、五谷豐登、家庭和睦等，這種祭祀性舞蹈是一種根基于人民生活，并且服務娛樂人神的神圣性活動，它主要流傳于壯民聚居的地區。本篇擬通過對師公舞“大酬雷”的表演儀式分析，進一步探究“大酬雷”儀式的審美特征。

一、壯族師公舞《大酬雷》的表演儀式

壯族師公舞，由梅山教師公（巫師）在主持豐收酬神、驅鬼逐疫的祭典儀式過程中表演，故名師公舞。[1]壯族師公舞的曲目多種多樣，其中以《大酬雷》最為經典。“大”是指程度深，性質重要。“酬雷”顧名思義是祈禱雷神，報答與酬謝雷神。“大酬雷”是一種天上的雷神與地下的凡人通過舞蹈來進行人神溝通與交流的祭祀活動，壯民通過此舞蹈將自己心中的美好愿望訴說于雷神，并祈求雷神的祝福與保佑。筆者主要以廣西南寧市西鄉塘區陳東村陳公戲團為田野調查點，對師公舞《大酬雷》的儀式表演進行深入研究。

（一）第一幕：師公請神

師公舞《大酬雷》的表演儀式極為精彩，在祭祀表演過程中，先是師公敲鑼伴奏“開壇請圣”，一位身著官帶的師公緩緩入場，他揮動手持寫有“風調雨順、國泰民安”的三角旗，引出四個“日月神”。日月神代表著太陽和月亮，日月神的手中執著寫有“日”“月”的道具，左右手上下揮動，預示著日月東升西落，周而復始。四個“日月神”代表著一年的四季——春、夏、秋、冬。師公繼續揮動三角旗引出五位“雷神”上場，五位雷神赤身、赤腳，各自的頭上纏著綠、赤、白、黑、黃五種不同顏色的布，穿著與其相對應顏色的短褲，臉上畫著對應顏色的臉譜。不同顏色的雷神有不同的寓意，綠色代表東方青雷、赤色代表南方赤雷、白色代表西方白雷、黑色代表北方黑雷、黃色代表中央黃雷。這時師公退場，五位雷神依照東南西北中順序依次進場，他們左手持著一根木棒，木棒的頂端冒著微弱的火苗，在場上圍圓轉圈后將右手抓著的松香撒向木棒，只見木棒燃燒起熊熊大火，此舉預示著天空中閃電下雨，也預示著五位雷神能夠發揮巨大的神力，擁有無限的神威。

（二）第二幕：舞蹈祭祀

繼而上場時五位雷神手拿木棍，他們的身份轉為農民，開始他們的農耕生活。青雷和白雷手持一根細長木棍，赤雷、黑雷、黃雷手持一短板，他們奔跑跳躍，做著一系列類似上山伐木、制作農具的動作，接下來他們將兩根木棍作為耕具，解下身上的腰帶系在耕具上，其中黑雷匍匐在地，牙齒咬住腰帶的另一端作耕地的牛在田地里耕田犁地。再上場時，他們手里端著裝有秧苗道具（香束）的簸箕，伴隨著有節奏的敲鑼打鼓聲，將秧苗播種于農田，拍手跳躍等待秧苗成熟，不一會兒他們收割水稻，并解下腰帶掛在脖子上當做扁擔，左右一端拾起水稻擔著，緩緩下場。在上場的時候，手上的香束已變成稻谷的道具，一陣舞蹈跳躍過后，將手上稻谷放在一堆，手拉著手圍圓蹦跳，接著會拿兩個棍子和一個圓籮筐、篩子上場，做一系列動作如碾谷、揚谷、打谷、磨谷，表演生動形象，富有活力。最后，他們放下道具，由兩個人端著鐵鍋，其他幾個雷神在鍋邊做生火、火苗燃燒的動作，大家從鍋中拿出一碗白米飯捧給觀眾，這預示著五谷豐登。五位雷神這一系列的表演代表著農民們樸實的農耕生活。

（三）第三幕：慶祝豐收

五位雷神最后上場的時候，整齊跳躍慶祝豐收，雷神們還要模仿青蛙的姿勢，有序地左跳右跳，過后集中起來兩三人排列做擊掌姿勢預示農耕活動圓滿結束，最終師公、日月神、雷神集體向神靈鞠躬參拜，祭祀結束。

祭祀活動全程大約15分鐘，這一系列過程包括開壇請神、雷神降雨、上山伐木、制作農具、耕田農地、播種、插秧、耕田、施肥、收割、打谷、磨谷、做飯、慶祝豐收等，雷神們用狂熱、古樸、剛勁、粗獷的舞蹈動作在祭祀舞臺上興奮跳躍、奔跑歡騰，祈禱著今年風調雨順、五谷豐登、國泰民安。

二、壯族師公舞《大酬雷》的審美特征

（一）原始之美

從古至今，我國一直是注重農耕文明的社會，廣西壯族自治區是壯民聚集的地區，壯民主要以種植水稻為主，以稻米為食。《史記·貨殖列傳》中寫道：“楚越之地，地廣人稀，飯稻羹魚，或火耕而水耨”，[2]水稻的種植與生長離不開充足的水源。在原始社會，人與自然是一種和諧的相處模式，由于人的生產能力相對低下，水源的供給依靠自然的給予。又因為廣西地區是喀斯特地貌，山地較多，大山阻隔了氣流的進入，導致當地降水較少并常引發旱災。在自然災害面前，人的力量太微小，這時人就會將自己的愿望，通過祈禱的方式寄托在自然的身上，相信自然的神力會幫助他們度過一切苦厄，基于此原始壯民認為自然界的一切動植物都是神靈，具有神力。廣西接近西南地區，氣候環境特殊，往往降雨會隨轟隆隆的雷聲同時出現，壯民將雷神視為司雨之神。為了能夠風調雨順，莊稼豐收，壯民對雷神極為尊敬與信奉。宋代周去非在《嶺外代答·志異門·天神》中記載：“廣右敬事雷神，謂之天神，其祭曰祭天。蓋雷州有雷神廟，威靈甚盛，一路之民敬畏之……其祭之也，六畜必具，多至百姓，祭之必三年，初年薄祭，中年稍豐，末年盛祭。每祭，則養牲三年而后克盛祭”，[3]由此看來，壯族原始先民們有極為強烈的雷神崇拜的神話意識。在壯民聚居的地區，每年三四月份都會舉行祭祀活動，其主要以祭祀雷神為主。先民們在祭祀活動中，通過表演師公舞“大酬雷”祈禱司雨之神——雷神，能夠快快降雨使得稻谷有充足的水分，另外希望雷 神能夠保佑先民們這一年風調雨順、莊稼豐收、國泰民安。壯族原始先民對“雷”的崇拜，體現了雷神在壯族文化中的獨特地位。

另外，壯族人民自古以來信奉“蛙婆”崇拜，壯族的原始先民也認為雷神和青蛙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系，每次天空中電閃雷鳴，青蛙就會一直叫。因此，在祭祀舞蹈過程中五位雷神在慶祝豐收喜悅的時候，模仿青蛙的姿勢，左跳右跳。壯族的《螞拐歌》中也唱到，“螞拐是天女，雷婆是她媽。她到人間來，要和雷通話。不叫天就旱，一叫雨就下。送她回天去，感動雷婆心。求雷婆下雨，保五谷豐收。”[4]樸實的壯族先民想通過模仿青蛙的姿勢來通神，表達對雷神的敬意，酬謝雷神，也希望雷神能夠保佑與祝福他們。

（二）神秘之美

師公舞“大酬雷”作為一種宗教祭祀性舞蹈，往往在其表演時會有很隆重的祭祀儀式。儀式表演中師公的角色具有特殊的作用，祭祀活動起初先是師公敲鑼伴奏“開壇請圣”，由師公引出四位日月神和五位雷神。師公是巫師的含義，他是連接人和神的重要紐帶，原始先民通過師公與神溝通，師公將神的旨意傳達給原始先民，將原始先民的訴求表達給神靈。由此可見，師公在整個師公舞的宗教祭祀過程里是不可或缺的角色。在壯族的傳統文化中，人與神的關系極為復雜密切。原始先民認為神靈的法力無邊，擁有至高無上的神秘力量，這種神秘力量無可超越，只要先民們虔誠祈禱，神就會祝福與恩賜他們。原始先民用自己人格化的方法，創造了許許多多的神。師公舞“大酬雷”的宗教祭祀儀式里有手持“日、月”的日月神，“日月神”掌管著天上的太陽與月亮，四位“日月神”的存在使得一年四季春、夏、秋、冬輪回旋轉，使得日月東升西落周而復始。另外還有五位雷神，東方青雷、南方赤雷、西方白雷、北方黑雷、中央黃雷，五位雷神代表東南西北中五個方位，他們主宰著干旱與降雨。五位雷神在祭祀活動中手舞足蹈、歡蹦亂跳，似乎達到一種迷狂的狀態，生發出了人神交流的效果，好似神靈顯靈，神秘力量促使神與他們溝通對話。日月神與雷神的出現是原始人民依照大自然的特征賦予大自然神秘的力量，以此自然神來保佑人們。從師公舞的祭祀儀式里看出人與神能夠通過一定的媒介進行溝通交流，體現了人神之間密切復雜的關系，神靈的神秘力量促使了人對神的信奉與崇拜。

（三）娛樂之美

師公舞“大酬雷”作為一種帶有濃厚宗教色彩的祭祀性舞蹈，其表演的目的是為了敬神、娛神。雷神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掌管著降雨。壯民為了能夠風調雨順、五谷豐登特通過祭祀性活動來敬神娛神，祈禱雷神能夠保佑與恩賜他們。在整個宗教祭祀性活動中，師公、雷神、日月神與自然中真正的神進行情感溝通與交流，它們尤為興奮地手舞足蹈、歡蹦亂跳，以此達到迷狂的境界，這種活動過程一方面在娛神，另一方面也在娛人。宗教祭祀性舞蹈表演具有相互性的效果，壯民生活在極為困難的環境中，除了日常生活中的農耕勞作，他們也會滿足自己的精神需求。舞蹈表演正是自我愉悅、精神滿足的一種方式，因此在各種宗教祭祀活動中，舞蹈起著極為重要的作用。師公舞“大酬雷”的表演既娛神也娛人，通過一系列儀式與舞蹈形式，以達到人神共通的境界，此境界能夠使雷神保佑原始先民，也能使原始先民們愉悅身心、追求美好。

三、結語

俗話說：“藝術來源于生活，服務于生活”，師公舞“大酬雷”作為一種宗教祭祀性舞蹈，起源于壯族民間的稻作勞動，是壯民們集體祭祀活動下的產物。它經久不衰地存留既是祭祀的需要也是娛神娛人的體現。師公舞“大酬雷”這一神圣性祭祀舞蹈，具有原始性、神秘性、娛樂性的審美特征。在全球化語境下，師公舞“大酬雷”的主要表演目的從敬神、通神、酬神，發展為娛神、娛人，它的表演空間從民間祭祀表演發展為城市舞臺化表演。現如今，社會與政府重視對師公舞“大酬雷”的動態保護與活態傳承，使得這一原始民間宗教祭祀性舞蹈能夠審美化流傳下來，也使師公舞“大酬雷”在日常生活中繼續閃耀著神性的光輝，具有更加深邃的審美意蘊。

參考文獻：

[1]于欣.楚越文化交融的產物——壯族師公舞試析[J].民族藝術，1998，（2）.

[2]司馬遷.史記·貨殖列傳[M].北京：中華書局，2011.

[3]周去非.嶺外代答[M].北京：中華書局，1999.

[4]丘振聲.壯族圖騰考[M].南寧：廣西教育出版社，1996，（1）：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