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凱丹
近年來,我國影視文化產業越來越青睞于網絡小說、網絡游戲等IP的改編,仙俠玄幻劇已成為當下火爆熒屏的電視劇類型,在其引發“火熱”的背后,仙俠玄幻劇獨特的審美特點無疑也是其原因所在。本文試圖闡明仙俠玄幻劇的審美癥候,力求以一種理性的態度看待仙俠玄幻劇熱潮。
近年來,電視劇對流行的網絡小說、網絡游戲、動畫等IP的改編已成為我國影視領域發展的主流趨勢,而仙俠玄幻劇就是其中比較熱的類型之一,呈現出集體“井噴”狀態。“玄幻熱”已經成為影視領域獨特的文化現象。中國傳媒大學戴清教授曾在他的一篇名為《“仙俠奇幻”影視文化熱的審美思考》的文章中對仙俠奇幻劇下了定義:“仙俠奇幻”題材影視劇以表現神、仙、妖、魔的情感故事和正邪較量為主要內容,主人公大多具有超自然能力,在藝術風格上充滿非寫實的瑰奇浪漫色彩。”
最開始的國產玄幻劇,是2005年的《仙劍奇俠傳》,是“仙俠玄幻劇”的開始;2015年的《古劍奇譚》和《花千骨》是其類型的典型;從2016年開始,《青云志》《幻城》等劇相繼熱播;2017年的《三生三世十里桃花》和2018年暑期檔霸屏的《香蜜沉沉靜如霜》等,標志著仙俠玄幻劇類型已經日趨成熟。“仙俠玄幻劇”尤其受到“90后”“00后”一代的歡迎和追捧。而且,“玄幻熱”也引發了學界的廣泛的關注和討論。有很多學者對仙俠奇幻劇表示不滿,認為只是一種“快銷品”,更有評論者認為“玄幻劇改歇一歇了”。這些都充分說明,“玄幻劇”的熱潮下,需要進一步思考其癥候所在。
一、架空的敘事空間
關于“玄幻”一詞,首都師范大學陶東風教授在《青春文學、玄幻文學與盜墓文學——“80后寫作”舉要》一文中有如下界定:“‘玄為不可思議、超越常規、匪夷所思,‘幻為虛幻、神奇、不真實。‘玄和‘幻都突出了和現實世界的差異。”在這一層意義上來說,無論是玄幻文學還是玄幻劇,它們都強調要在超越現實法則的基礎上建構出一個虛擬的想象世界。比如《青云志》以張小凡的成長經歷為線索,他因天音寺普智踏上漫長的修真之途,早期拜入青云門學藝,后因緣際會又進入魔教,使他成為佛、道、魔兼修之人,讓觀眾看到了大氣磅礴的誅仙世界。《三生三世十里桃花》以青丘狐族的白淺和天族太子夜華之間三段錯綜復雜的感情糾葛為主線,描繪了一幅九重天龍族、青丘狐族、大紫明宮翼族等共生的四海八荒景象。“誅仙世界”以及“四海八荒”等,無一例外的都是對虛擬世界的想象,這種“想象”通常建立在一種故事背景虛無、毫無現實基礎及歷史根據的前提下,架空歷史,超越時空界限,劇情完全在無所拘束的自由聯想之中推進,現實世界中基本的事實邏輯與生存法則都被打破。從這個意義上說,玄幻劇的敘事空間正是在日常生活的現實外憑借想象力創設出的一個“架空世界”。它無需對現實或歷史進行回應,是在幻想世界中自我實現與滿足。仙俠玄幻劇所創造的“架空世界”,極大地滿足了人們的好奇心以及對于精神自由的向往。然而,仙俠玄幻劇最為顯著的特征也將是它最為致命的弱點。玄幻劇全憑幻想而生,在題材內容的選材上無所牽絆,只有光怪陸離的場景,沒有現實關切,人們難以看到任何有關歷史背景或現實隱喻的內涵,只有魔法、畫面和特技。可以說,人們在美輪美奐、奇幻華麗的特效場景面前,感受不到可以打動內心的情感力量。
二、簡單的情節沖突與人物形象
玄幻劇中的主要角色幾乎無一例外的是非凡人物,他們基本可以歸為兩類:一種是神仙或妖怪的轉世,二是主人公雖是平凡人物,卻有著不平凡的人生遭際。仙俠玄幻劇中的人物都不是普通人,擁有法力、仙力或是魔力,擔負著拯救天下蒼生的神圣使命。例如,《花千骨》中的花千骨是女媧后人、天煞孤星;白子畫是長留上仙,修為極高,守護著六界蒼生。《三生三世十里桃花》中墨淵上身是遠古父神,為了四海八荒生祭東皇鐘;天族太子夜華是遠古父神次子,一人便可徒手殺死父神留下的四頭兇獸,最后為了天下蒼生,同樣用元神生祭東皇鐘。而《青云志》中的張小凡則是平凡人物有著不平凡的人生遭際,先是師承天音寺普智學會大梵般若,后得到噬血珠和噬魂兩大邪寶之力,再后來得到魔教天書等,都注定了他不平凡的一生。
就情節設置來說,仙俠玄幻劇的類型化相當明顯。玄幻劇之“玄”體現于場景與人物設置上的超出常規,如果剝除掉“玄幻”外衣的話,所顯露的無非是武俠和言情的一些基本的敘述套路。《花千骨》主要的劇情是圍繞著花千骨和白子畫二人感情糾葛展開,其感情又是以“虐戀”方式來呈現。《三生三世十里桃花》中白淺和夜華的三世情緣、白鳳九和帝君相愛卻因天命無法在一起的情節,這都是一種模式化的“虐戀”。這些劇情可以說就是披著“玄幻”外衣的言情偶像劇,具有言情化乃至低齡化的特點,并無深刻內涵。除此之外,“修仙升級”的劇情模式是其共性,類似“游戲升級”的程式,《三生三世十里桃花》就是通過“歷劫”來“升級”,有飛升上仙、飛升上神的劫難。《三生三世十里桃花》中,白淺經歷了一次雷電的天劫飛升上仙,又經歷了一次與太子夜華的情劫飛升上神;《青云志》中張小凡經歷了無數劫難,通過修習而成為佛、道、魔兼修之人。玄幻劇劇情的愛情虐戀與修仙升級模式,如今已成為玄幻劇藝術“同質化”的重要表現,過分套用則會導致觀眾審美疲勞。
三、視覺奇觀的營造
學者周憲分析從敘事到奇觀的文化轉變理論:“這是一個文化轉型過程,蘊涵三種不同的轉變方式:其一是話語中心范式向圖像中心范式的轉變,其二是時間深度模式向空間平面模式的轉變,其三是理性文化向感文化的轉變。”仙俠玄幻小說之所以吸引讀者,是因為其小說描繪了奇幻的世界、曲折的情節、感人的愛情故事,這些很容易讓觀眾代入自身的情感,并加以想象,雖然閱讀需要視覺,但最終完成接受是靠觀眾的思考。而對于仙俠玄幻劇來說,首先,網絡小說改變為電視劇之后,由話語中心范式向圖像中心范式轉化,視覺奇觀代替了語言文字,畫面奇觀代替了故事情節。其次,仙俠玄幻劇傾向于空間的平面化,而缺少歷史感與時間感。仙俠玄幻劇具有空間性敘事特征,它注重華麗夢幻的空間場景營造、奇幻的法器設置,這些都有助于視覺奇觀的營造,再加之灑脫隨性的人物形象設置、豐富曲折的故事情節,都增強了視覺奇觀效果。最后,讀者從閱讀小說時的理性思考轉變為觀看電視劇時的快感心理。“粉絲”觀看仙俠玄幻劇就像看青春偶像劇一樣,“粉絲”因在劇中看到“偶像”而欣喜,“偶像”也樂于向“粉絲”展現自己。這本身對于觀眾來說就是一種快感的滿足。美麗宏大的畫面持續地吸引著觀眾視覺,他們根本無暇進行理性思考,而沉浸于視覺快感。可以說,仙俠玄幻劇是當代消費快感文化的產物。
仙俠玄幻劇可以說是“機械復制時代”的作品,只不過瓦爾特·本雅明在《機械復制時代的藝術》討論的是藝術作品,而仙俠玄幻劇是商品時代空洞的漂浮之物。劇中的“偶像”因其強大的光暈使其已然游離和超越作品本身,也因劇中“偶像”自帶虛幻的光暈,在機械復制、情節重復的電視劇中依然耀眼。“偶像”只要完成展示,“粉絲”就會膜拜他,這也恰是仙俠玄幻劇對于粉絲而言的獨一無二的特性。總之,“偶像”出演電視劇來展示自身也是一種視覺奇觀的營造,仙俠玄幻劇天馬行空的想象、華麗驚艷的場景營造、神奇的法器、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等更是加強了這種視覺奇觀效果。
綜上所述,仙俠玄幻劇在其華麗的外衣、架空的文本內涵下,提供的只是空洞的娛樂性而已,無法實現現實隱喻功能;低齡化的言情幻境也對大眾無益;而傳奇式的勵志經歷也只會造成在虛幻世界中尋求解脫和滿足;視聽奇觀也止于讓觀眾獲得“簡單粗暴”的快感。仙俠玄幻劇作為一種電視藝術,其獨特的審美特征正是其癥候所在。仙俠玄幻劇不能只注重形式,而應該充分吸收傳統文化中的玄幻資源,體現民族精神與深刻意蘊,打破敘事套路,發揮玄幻題材的現實隱喻功能,加強玄幻劇的現實性關懷,承擔起文化責任和藝術精神的使命。
(山西大學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