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尼·羅德里克(Dani Rodrik)
中國已然成為了世界上最大的貿易國,其日益成熟的制造業出口,主導了整個國際市場。中國要維系其目前在國際上的經濟地位,政治沖突自然是免不了,但對于西方國家而言,要與中國斷絕貿易往來,又已經不大現實。
2001年,中國加入世界貿易組織。而談到世貿組織的成立,其本身是建立在一個隱含前提的先決條件上的,即各國的國家經濟都將相互趨同,且最終形成一個大體相似的“標準”模型。然而,中國難以與西方國家相融、實現深度經濟一體化。
在美國較受認可的另一觀點是,美國經濟應該與中國經濟脫鉤。如此一來,中國出口商品將面臨嚴峻的貿易壁壘,而中美雙邊的投資也將受到極大的限制。但這樣的做法,只會進一步升級、并促使特朗普挑起的貿易戰成為“永久性的貿易戰爭”。
有個介于趨同和脫鉤之間的折中辦法,其關鍵在于,中美應與其他所有國家一樣,維系其國家自身的經濟模式。以維護國家自身經濟體系為出發點的貿易和其他政策,都應被認為是正當且合理的。相反,不合理的政策包括:將一國法規(通過貿易戰或以其他施壓方式)施加在另一國家之上,或強行抬高貿易合作方的成本,從而為本國帶來利益。
我們認為,國際貿易規則應在“以鄰為壑”政策(BTN;beggar-thy-neighbor)上畫一道加粗的紅線,禁止此類政策。此類政策的一個典型就是貿易限制—借助于貿易限制,一個國家能夠在國際范圍內實施其壟斷能力;其次,是針對外國投資者封閉國內市場,從而得到在國際市場中具有競爭力的規模效益。后一點在如今的數字化技術時代,似乎變得愈發重要。
基于我們這種方法,許多美國常常抱怨的政策,都將不會遭到反對。譬如,中國的產業補助和國有企業,將被視為中國本國事務。盡管可能會損傷部分美國企業和美國投資者的利益,但這樣的政策總的來說并不具備“以鄰為壑”的性質:因為這些政策要么是給世界其他國家帶來了利益(通過工業補貼),要么相關的經濟損失(若存在)是由中國主要承擔(通過國有企業)。
同樣,美國也可隨時采取貿易和投資政策,來維護其本國的技術體系,并保護受進口商品影響的市場。如果美國選擇這樣做的話,就可以針對邊境實施限制,從而避免受到中國政策所帶來的任何負面影響。而中國也必須意識到政策自主是相互的:如果說中國需要政策自主權,那么其他國家定然也是需要的。
本文中,雖然我們的方法僅面向中美雙邊,但這一方法可以很容易地套入多邊框架。通過某些創造性的合法操作,甚至能應用于世貿組織。關于這種方法,我們工作小組的成員之一羅伯特·施塔格爾有所提及。然而,現實很殘酷,這一方法的先決條件,必須是兩個超級經濟大國之間達成事先協定,才有可能在多邊框架上取得進展。因此,我們認為本文的方法論只是該方向上的一個初步策略。
像所有的國際協定一樣,我們所提出的方法的有效性,同樣取決于各方遵守協定條款的自我意愿??赡苡薪洕鷮W家認為“以鄰為壑”政策見仁見智,但我們也當然不會天真地以為,在現實中,中美會輕易迅速地在哪些政策屬于、哪些政策不屬于“以鄰為壑”政策這一問題上達成共識。關于條款和定義的爭論,仍將繼續下去。
即便如此,我們仍期望有一個框架來明確各國的預期,尊重雙邊經濟主權,預防最糟糕的貿易侵犯,并允許雙邊從貿易中獲得可觀的收益,逐漸建立雙邊信任。
本文由Project Syndicate授權《南風窗》獨家刊發中文版。丹尼·羅德里克,哈佛大學肯尼迪政府學院國際政治經濟學教授,著有《貿易直言:對健全世界經濟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