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裁判分析
(一)對于認定該拍賣是否有效的前提是——法院有權進行合法性審查
最高人民法院給出的理由是“受人民法院委托進行的拍賣屬于司法強制拍賣,其與公民、法人和其他組織自行委托拍賣機構進行的拍賣不同,人民法院有權對拍賣程序及拍賣結果的合法性進行審查”。
而根據《民事訴訟法》第四百九十三條規定,“拍賣成交或者依法定程序裁定以物抵債的,標的物所有權自拍賣成交裁定或者抵債裁定送達買受人或者接受抵債物的債權人時轉移。”法院有權對拍賣活動的合法性進行全面審查監督。但是,此處的合法性審查并非本案例所涉的重復性審查程序。本案例確定由原負責執行實施的機構直接對其之前所作出的拍賣成交裁定再次進行“合法性審查”,其正當性值得懷疑。
(二)對于是否屬于惡意串通的論證
1.關聯關系的認定。首先,法院認為景茂拍賣行與買受人龍正公司因股東的親屬關系,因而認定存在關聯關系。關聯關系的認定,類似于以客觀第三人的角度,結合實際生活經驗,判斷二者之間能否構成主觀合謀關系。惡意串通構成的前提就是,涉嫌串通的兩者存在主觀上的合謀。而對于關聯關系的認定,實際上是能否排除“認定為主觀合謀”的合理懷疑。筆者認為,只要無法排除具有主觀合謀的合理懷疑,就能夠認定二者之間存在關聯關系。其次,法院生效裁判對于“景茂拍賣行和買受人之間存在關聯關系”舉證責任的確定,類似于《侵權責任法》中的“過錯推定原則”,先推定景茂拍賣行與買受人之間存在關聯關系,除非有證據能夠證明拍賣過程中有其他無關聯關系的競買人參與競買,且進行了充分的競價,否則該競價充分的舉證責任應由景茂拍賣行和與其有關聯關系的買受人承擔。
本案中,復議提供的向工商管理部門備案的材料中,并無另外兩個競買人情況的資料。根據景茂拍賣行報告,拍賣時有三個競買人參加競買,另外兩個競買人均未舉牌競價。根據《拍賣監督管理暫行辦法》第四條“拍賣企業舉辦拍賣活動,應當于拍賣日前七天內到拍賣活動所在地工商行政管理局備案,……拍賣企業應當在拍賣活動結束后7天內,將競買人名單、身份證明復印件送拍賣活動所在地工商行政管理局備案”的規定,景茂拍賣行有向工商管理部門備案的義務,拍賣行未履行相關義務,應當提供另外兩個買受人的資料。對此,景茂拍賣行辯稱,景茂拍賣行不能提供另外兩名競買人的資料,不違反《拍賣法》第五十四條第二款關于“拍賣資料保管期限自委托拍賣合同終止之日起計算,不得少于五年”的規定。其通過對于不違反相關規定中保管資料時限的抗辯,不是其不能提供競買人情況的理由。據此,不能認定有其他競買人參加了競買。
2.前后評估價格差異之大是否合理。根據1998年廣東粵財房地產評估所出具評估報告,結論為:廣豐公司名下的廣豐大廈未售出部分,面積18851.86m2,該部分物業在1998年6月12日的拍賣價格為102493594元。而2003年廣東財興資產評估有限公司(即原廣東粵財房地產評估所)出具的評估報告,結論為:整棟廣豐大廈(用地面積3009m2,建筑面積34840m2)市值為3445萬元,建議拍賣保留價為市值的70%即2412萬元。之前第一次對一半房產評估價已達一億元,而第二次對全部房產的評估價格卻比第一次還少,在不考慮評估面積的基礎上,兩次評估價格差異就已經接近5倍了。如此大的差異,即使考慮市場變化因素,這種價格變化也明顯不正常。同時,根據我國房價價格變化的趨勢,隨著經濟不斷發展,GDP一直保持著高速增長,房產價格應當是只漲不降。如此多矛盾之處,不難看出2003年給出的評估價格明顯不合理。
并且,拍賣行不應當不知道此拍賣價格是明顯過低的,明顯不合理的,故其明知價格過低,卻通過親屬關系低價購買房產,未經多輪競價,不符合正當程序,嚴重侵犯了他人的利益。拍賣整個樓的價格與評估部分房產時的價格相差懸殊,拍賣行和買受人的解釋不能讓人排除合理懷疑,應當認定兩者間存在惡意串通。
二、惡意串通的認定
《拍賣法》中對惡意串通的規定僅有第三十七條規定,“競買人之間、競買人與拍賣人之間不得惡意串通,損害他人利益。”因此筆者對于惡意串通的認定,主要通過民法領域內,對涉及惡意串通規定的總結得出。
(一)主體要件。《合同法》第五十二條將可以利用“惡意串通”法律規范進行權利救濟的主體表述為“國家、集體或者第三人”,實際上指的是民事法律行為當事人以外的任何人。
(二)主觀要件。惡意串通行為從主觀要件的角度上講,應當是具有“串通”的“惡意”,此處的重點應當是“惡意”,即對侵害第三人合法權益的故意,或明知會侵害第三人利益,卻依然實施法律行為的一種心理狀態。而“串通”作為民事法律行為的一種方式,并不是主觀要件判斷的重點。
在本案中,景茂拍賣行不應當不知道此拍賣價格是明顯過低的,明顯不合理的,故其明知價格過低,卻通過親屬關系低價購買房產,未經多輪競價,不符合正當程序,嚴重侵犯了他人的利益。
(三)客觀要件。惡意串通的雙方當事人實施的法律行為,可以是雙方法律行為,也可能是單方法律行為,包括但不限于合同的訂立、債權的轉讓、債務的免除等。從客觀要件的角度上講,惡意串通應當是實施了實際損害第三人合法利益的行為。
本案中,評估機構兩次給出的評估價格差異極大、龍正公司通過親屬關系低價購買房產以及未經多輪競價等行為符合惡意串通的客觀要件。
(四)客體要件。對一個民事法律行為是否構成惡意串通的判斷,也有必要先確定惡意串通的客體要件。這就需要確定“惡意串通”法律規范中“第三人利益”具體包括哪些。鑒于當前的法律法規對于“第三人利益”沒有一個具體明晰的規定,筆者認為惡意串通行為一般損害的主要是財產性利益(非財產性利益由于難以用金錢衡量往往難以在現實中舉證從而得到救濟),而財產性權益的類型有很多,惡意串通行為是否可以損害所有類型的財產性權益,可能損害的類型包括哪些,都是值得關注的問題。
本案中,與廣豐大廈相關的權利有申請交付廣豐大廈預售房屋、回遷房屋和申請返還購房款、工程款、銀行借款等,總額達15億多元,僅購房人登記所交購房款即超過2億元。而本案拍賣價款僅為2412萬元,對于沒有優先受償權的本案申請執行人毫無利益可言,明顯屬于無益拍賣。其侵犯的是沒有優先受償權的本案申請執行人的利益。
作者簡介:劉玨汕(1999年——),女,漢族,江西贛州,本科在讀,西南民族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