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磊

中醫根據疾病的性質不同,臨床治療有“七方”“八法”“十二劑”之說。“七方”,即大、小、緩、急、奇、偶、復:“八法”,即汗、吐、下、溫、清、補、和、消:“十二劑”,即補扶弱,重鎮怯,輕去實(即發汗解肌之法),宣決壅(宣有3個意義:涌吐、宣散、納藥鼻中取嚏),通行滯(通利小便),瀉去閉,滑去著(滑者潤澤之義,從大便降之,較瀉劑為輕,如脾約丸、更衣丸之類),澀固脫,濕潤燥,燥去濕,寒勝熱,熱制寒。這是遣方用藥的原則,不可不知。但具體到每個方子,必須組方嚴謹,針對性強,主攻方向明確,用藥不在多而在精和準。每看一個病,每開一個方,一定要仔細、認真、果斷。
遣方用藥除精專外,還應注意藥量的大小,這是祖國醫學長期積累的經驗。我們常看到一張處方上,有些藥用一兩至數兩(漢代度量衡制),有些藥只用一錢或數分,這種大小懸殊,絕不是無原則、無目的的亂用,而是辨證論方,據證用藥。或大或小,或多或少,皆有規范。
處方中之小量
處方中之小量,是說一張處方中多數藥量是大的,而少數則較小。在什么情況下使用較小藥量,沒有絕對規定,根據臨床經驗,大致有以下幾點。
反佐宜用小量
有些大寒或大熱證候,若單用“正治”法,就要發生格拒現象。為了避免這一現象,在大劑溫熱藥中加入少量寒涼藥,大劑寒涼藥中加入少量溫熱藥以反佐之,誘導引藥深入,不致藥性與病性發生格拒。反佐用小量,除藥味少、量小以外,還有藥味少而量非小的含義。所謂小是與大量寒涼藥或大量溫熱藥相對而言。如白通加豬膽汁湯,方中豬膽汁和人尿量并非小,但與溫熱藥相比,量仍是小:左金丸重用黃連之苦寒瀉火,降逆止Ⅱ區,少佐吳茱萸之辛溫以開郁散結、下氣降逆,用吳茱萸就是反佐法,但量是小的。這兩種情況在臨床上應依據病情斟酌應用。
升提中氣宜用小量
治療中氣虛而下陷,根據“陷者舉之”的治則,在補中益氣藥中加入升麻、柴胡以引中氣之陷上升,療效頓佳:但升麻、柴胡用量不宜大。如補氣升腸飲(人參一兩,生黃芪一兩,白術五錢,川芎三錢,升麻一分)中升麻只用一分。《傅青主女科·正產腸下》說:“此方純于補氣,全不升腸,即如用升麻一分,亦不過引氣而升耳。蓋升麻之為用,少則氣升,多則血升也,不可不知。”從臨床經驗來看,升陷劑中升麻、柴胡用量雖然不能局限于一分,但確實不宜過大。
疏利氣機宜用小量
凡氣機因膩滯而不暢者,皆宜用小量理氣之品以疏利之。如滋補劑中用小量理氣藥以宣暢呆滯,祛濕劑中用小量理氣藥以鼓蕩氣機。莫看用量小,但作用甚大。
醒臟腑之因或喚起臟腑之性者宜用小量
所謂醒和喚,是激發之意。臟腑功能因某種原因而陷于困頓不振的狀態(本處是指慢性病癥,不包括休克),治療時除辨證用藥外,在一些情況下還應加入小量激發之品,以便促進臟腑功能恢復。如脾氣虛弱,健運乏力,食納減少,兼有濕象者,臨床治療在健脾益氣的方藥中,往往佐以小量草果、莒蒲、木香等以醒脾困,比單純健脾益氣效果要好很多。又如肝血不足而性失條達,可在補肝劑中加入小量柴胡、薄荷、獨活等以喚起升發條達之性。滑氏補肝散之用小量獨活,就是“假風藥以張其氣也”(唐容川《血證論·卷七·口》)。但這與疏肝解郁之劑意義有所不同,彼在舒肝郁,此在喚肝性。
引火歸元宜用小量
陰虛于下,火浮于上,此非火真有余,乃腎陰不足陽失戀,火不歸宅而上浮,常以小量桂枝、附子加于壯水藥中以引火歸元,“導龍入海”。
助氣化作用宜用小量
所謂氣化,簡言之,就是體內某些物質化為氣,氣又化為某些物質,也就是食物在體內化氣、吸收、成形、排出的變化過程。氣化過程的維持主要依賴命門元氣與宗氣。若氣化失常,就要出現代謝障礙,功能失調,比如膀胱氣化失常,易發生小便不利,因此在治療上要辨證求因,審因論治,濕者滲利,熱者清導,陰虛者壯水,陽虛者補火。為了恢復膀胱氣化功能,可使用滲利和滋陰之劑,亦常加入小量桂枝或附子,或桂枝、附子兼用以啟腎之氣化,在這種情況下使用桂枝、附子,不宜大量。
兼治標證宜用小量
治標治本,抑或標本同治,俱應依據病癥的具體情況而確定,其藥量大小,也應依據病癥的具體情況確定。一般說,標證不太主要,或標的癥狀雖顯,但不是主要矛盾,若標本同時治療,治標藥味不宜過多,藥量也不宜過大。如順肝益氣湯治療妊娠惡阻,方中陳皮只用三分,砂仁只用一粒,神曲只用一錢,而人參、當歸用至一兩,熟地黃用至五錢。因為妊娠惡阻多是腎水不足,肝血太燥,脾胃衰微,不勝頻吐,故重用滋養陰血和補氣之品以治其本,僅少佐開胃之品兼顧其Ⅱ區惡之標。《傅青主女科·妊娠惡阻》記載:“此方平肝則肝逆除,補腎則肝燥息,補氣則血易生。凡胎病而少帶惡阻者,俱以此方投之,無不安。”
臨床上這類處方不少見,具有主次分明、功用協調、方不板滯之特點。其他如氣病及血,血病及氣,陽損及陰,陰損及陽之證,皆應標本兼治。但所及之處,為善尚輕,而治療就不能平分秋色,當大則大,當小則小。如補陽還五湯證是元氣虧損,半身無氣,無氣則不能動,不能動即成半身不遂,故重用黃芪四兩,以峻補其氣,其余活血通經藥物皆為小量。
此外,劇毒藥、某些芳香開竅藥用小量,不在此例。
大劑藥與小劑藥要各得其宜
小量(指一般常用量)用藥,是根據病癥需要而定,絕不能無原則無目的地亂開大包藥,不能片面認為藥量開得大才能治病,小了就不治病。如調和陰陽營衛,補扶氣血虛弱,掃殘余之邪,壯陽補火(火衰雖小劑而可助)等,均宜用小量藥劑以緩圖之。因為功能失調和虛弱的治療要有個漸變過程,不能百廢俱興于一旦。有的醫生就是習慣開大方,藥味既多,分量又大,也不考慮是否藥過于病。筆者認為,這不僅造成藥物浪費,增加藥費開支,而且效果也不見得好,甚至適得其反。誠然,病重藥輕,藥不勝病,也是難以取效的。如大瘟大毒,大積大聚,紅腫高大,或氣脫陽亡,或津虧液耗者,均宜用大劑以急治之,正所謂“欲起千鈞之石,必須有千鈞之力”否則,杯水車薪,無濟于事。此外,有一些質重和平淡藥物,用量亦不宜過小。有些特殊方藥,特殊用量,也不要畏其大。
除了根據疾病輕、重、緩、急施用小劑或大劑而外,還應根據年齡、體質、地區和氣候之特點而斟酌用量,才不至于機械死板。
藥量大小與配伍變化對療效的影響
中醫處方用藥很講究藥量大小與配伍變化,同樣的方藥,用量不同,就有不同的療效。如小承氣湯、厚樸三物湯均由厚樸、枳實、大黃三味組成,但在藥量上有所不同,而其所主證候及所產生的作用亦有區別。小承氣湯是厚樸三兩(漢代度量衡制),大黃四兩,枳實三枚,治療積脹俱輕之證,目的在于攻實:厚樸三物湯是厚樸八兩,太黃四兩,枳實五枚,治療脹重積輕之證,目的在于行氣除滿。又如桂枝附子湯與桂枝去芍加附湯,藥味完全相同,僅桂枝、附子的分量略有差異。桂枝去芍加附湯是桂枝三兩,附子一枚;桂枝附子湯是桂枝四兩,附子三枚,余皆相同。但兩方主治卻完全不同,前者治陽虛的脈促胸滿惡寒,后者治風濕相搏的身體煩痛。這完全是因為桂枝、附子的用量關系,特別是附子的用量,小量則溫經回陽,大量則力能鎮痛。再如桂枝湯能調和營衛,解肌發汗,若再加桂枝二兩,即為桂枝加桂湯,而治水寒之氣上沖的奔豚證;若倍芍藥加飴糖,就變為溫養中臟、補虛和里的小建中湯了。
另外,還有一些方藥分量比例經過長期實踐證明,似有不能隨便更改之意。如當歸補血湯,黃芪5倍于當歸才能起到陽生陰長、氣旺血生之效(血脫須補氣,陽生則陰長);桂枝湯中桂枝、白芍等量方可起到調和營衛之功。因此,臨床使用方藥,不可忽略這些經驗。
總之,藥量大小,是臨床治療中不可忽視的一個重要方面,用之得當,療效就好,用之不當,療效就差。辨證、立法、用藥,三者缺一不可,即使辨證立法都對,而用藥不精不準,不適量,同樣會影響治療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