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絲集資應援行為的定性及風險規制

關鍵詞 粉絲集資 贈與合同 風險規制

作者簡介：崔晨煜，北京師范大學。

中圖分類號：D920.4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 ?? ? ? ? ? ?DOI：10.19387/j.cnki.1009-0592.2020.06.267

近年來，國內偶像應援文化伴隨著粉絲群體的擴大而不斷發展，從開始簡單的舞臺現場應援擴充到了多種業務，包括以偶像為主題制作周邊產品、投屏租廣告位做宣傳、舉辦慶生儀式、投票打榜以及以偶像名義進行慈善捐贈等多種支持偶像的方式。其中有些應援花費較高，粉絲個人出資往往無法達到要求，所以為了實現應援目標，粉絲開始通過集資的方式，將個人零散的資金匯總到比較有聲望的粉絲手里，統一調度花費。集資方式從一開始的銀行匯款發展到微信支付寶轉賬再到現在與Owhat摩點等電子平臺的合作，雖然透明公開程度有所提升，但從總體上說，我國粉絲集資應援的行為仍處于法律規制的灰色地帶。各方主體的權利義務不夠明晰、第三方平臺監管責任不夠明確，因集資而產生的糾紛屢見不鮮。本文將對粉絲集資行為進行定性，明確各自的權利義務，并針對粉絲集資提出一些合理建議。

一、粉絲集資行為的定性

（一）集資發起者與集資參與者的關系

有人認為粉絲集資應援行為中集資發起者與集資參與者之間應構成委托合同關系。根據《合同法》規定，委托合同是委托人和受托人經過約定雙方達成合意，由受托人處理委托人事務的合同。其中集資參與者被視作委托人，集資發起者則被視作受托人。集資發起者（通常是粉絲后援會）發布的集資公告可以視為一種要約邀請，其中較為具體明確地規定了本次集資的開始時間、截止時間、集資平臺、集資目標和集資規則等，具有較強的煽動力及感染力，針對不特定粉絲，表明了自己對于本次集資的一個具體或不具體的計劃，作出了希望粉絲們向自己發出要約的意思表示。隨后粉絲在閱讀完公告內容后，自行判斷是否愿意轉移自己的財產所有權，概括委托粉絲后援會處理一切應援事務。進而粉絲通過向Owhat、摩點平臺支付一定金額作出了想要訂立委托合同的意思表示，集資發起者通過第三方平臺接受參與者的資金根據交易習慣即構成對參與者發出要約的承諾，要約到達受要約人時生效，委托合同成立。由于粉絲后援會完全靠粉絲“為愛發電”，因而粉絲后援會不得向粉絲索取任何報酬，所以集資發起者與集資參與者之間構成的是無償的委托合同，這種情況下只有集資發起者的故意或者重大過失給集資參與者造成損失的，集資參與者才可以要求賠償損失。集資發起者超越權限給集資發起者造成損失的，也應當賠償損失。即如果集資發起者攜款潛逃或者并沒有把這筆資金用在為偶像應援上，集資參與者才就可以以違反委托合同為由請求集資發起者返還自己的財產。

也有人認為粉絲集資應援行為中集資發起者與集資參與者之間應構成贈與合同關系。根據《合同法規定》，贈與合同是贈與人將自己的財產無償給予受贈人，受贈人表示接受贈與的合同。在粉絲集資應援行為中，集資發起者通過發布集資應援信息，沒有明確的金額也沒有明確的指向，可視為對不特定的粉絲個體發出的要約邀請，類似的，集資參與者也據此做出是否訂立贈與合同的決定，如果選擇通過第三方平臺匯款，則視為向發起者作出參與集資的意思表示，發出贈與一定資金的要約。集資發起者通過第三方平臺接受參與者贈與的資金，構成對集資參與者發出要約的承諾，贈與合同成立。但不同于一般的贈與合同，依照《合同法》第一百九十條，贈與附義務的，受贈人應當按照約定履行義務。集資發起者的要約邀請明確程度不同，有些并未指明資金用途（例如偶像生日應援），有些卻直接規定了集資的流向，由于我國法律上并未規定目的贈與，因而這些情況全部列入附義務贈與的范疇。在附義務贈與中，贈與人應先轉移財產權利給受贈人，受贈人才開始履行其所附義務，即當集資參與者通過第三方平臺支付集資款項后，集資發起者才應當履行相應應援活動的義務，并對集資參與者附有一定的告知義務。根據《合同法》規定，若集資發起者不履行所附義務，集資參與者可以請求撤銷贈與。贈與一經撤銷，贈與財產則變為不當得利應予以返還。

在我看來，集資發起者與集資參與者應該為帶有一定委托性質的附義務贈與合同關系。其具備委托合同所體現的合同雙方之間彼此信任的關系，且集資參與者確實存在委托集資發起者利用自己財物為偶像應援的意思表示。但如果定性為委托合同，集資發起者負有過重的告知義務，必須按照集資參與者的要求，隨時報告委托事務的處理情況，報告委托事務的結果，這對不能收取任何報酬的集資發起者顯得過于嚴苛。不如定性為附義務的贈與合同關系，集資發起者只具有較輕的信息披露義務，在集資應援項目到期發起結算后，發起者應在第定期披露集資款項的使用情況，集資參與者若發現集資發起者未履行義務，可以積極行使自己的撤銷權。

（二）集資發起者、集資參與者與第三方平臺的關系

集資發起者、集資參與者分別與第三方平臺構成居間服務合同關系。這一問題可以以Owhat為例進行簡單分析。無論是作為集資參與者還是集資發起者，注冊Owhat賬號的時候該電子平臺會要求用戶同意并遵守用戶服務協議和隱私聲明，居間人第三方平臺在用戶注冊時出示的一系列格式條款可視作對使用平臺的集資參與者和集資發起者的要約，集資發起者和集資參與者只要用戶登錄或使用Owhat，就代表用戶認可以上所有協議作出承諾， 本協議即時生效。集資發起者和集資參與者與第三方平臺之間的居間服務合同關系成立。其中，根據合同法規定，居間合同是居間人向委托人報告訂立合同的機會或者提供訂立合同的媒介服務，居間人促成合同成立的，委托人應當按照約定支付報酬，但是第三方平臺Owhat作為服務者已經承諾提供平臺網絡空間支持、技術服務等作為免費服務，因而不得收取任何報酬。同時，Owhat也指出其并不會對集資發起者可能產生的損害行為進行賠償。其強調，拒絕對于“服務”“資料”或“產品”給予任何明示或暗示之保證，對于因“服務”“資料”或“產品”所生之任何直接、間接、附帶的或因此而導致之衍生性損失概不負責。

但不可否認的是，Owhat作為第三方平臺，應當積極履行項目管理監督、用戶信息審核、保護服務使用者隱私等多項義務，保障用戶的合法權益和良好的使用體驗，盡量降低集資參與者權益受損的風險。集資發起者和集資參與者作為服務使用者，也需要依據誠實信用原則積極履行自己的義務。

二、粉絲集資行為面臨的風險及規制建議

（一）粉絲集資行為面臨的風險

1.集資發起者挪用集資款項的風險

由于多為松散的粉絲團體或者比較有號召力的粉絲，集資發起者并未在國家相關部門進行登記注冊，故盡管集資發起者應當對募集資金應承擔法律責任，但法律在這方面缺乏完善的信息披露機制、監督機制和追責機制，使得其無法受到國家法律的有效監管。話語權大的粉絲可能會利用某些便利條件賺取差價或者抽取提成，甚至攜款跑路。集資參與者時常面臨催要集資明細無人理會，尋求法律幫助找不到集資發起者真實信息等諸多問題。這種情況下，如果集資發起者經多次催告不出示集資明細，集資參與者有權撤銷贈與，請求返還財產。如果集資發起者攜款跑路，則會涉嫌詐騙罪（不是集資詐騙罪）。如果集資發起者并未將集資款用于偶像應援，反而虛構活動項目，吸引粉絲參與，然后卷款而逃或者揮霍集資款，那么如果他無法償還集資款，很有可能被認定為詐騙罪。

2.第三方平臺泄露服務使用者隱私的風險

通常因為使用第三方平臺及購買粉絲應援周邊的需要，集資參與者和集資發起人會向第三方平臺提供諸多隱私信息。以Owhat為例，注冊時需要提供手機號碼和用戶昵稱，下單時需要提供本人家庭住址及手機號碼，如果參與集資涉及海外周邊業務的話，還需要提供身份證號以供審核。服務使用者在享受第三方平臺提供的服務的同時，也面臨著嚴重的個人隱私信息安全問題。第三方平臺往往會分析被服務者的隱私信息甚至高價售賣，根據我國刑法相關規定，違反國家有關規定，向他人出售或者提供公民個人信息為侵犯公民個人信息罪，第三方平臺有可能被認定為侵犯公民個人信息罪。

3.不理智粉絲沖動消費的風險

集資正式開始后，往往集資發起者會通過不斷追蹤集資金額漲勢，根據具體情況安排粉絲“插旗”，并在特定時間節點公布金額數等等一系列操作提高粉絲重視度。粉絲接收到“他除了我就沒有別人了”“再多一點集資就是給他最好的應援”等心理暗示便會更積極地投身集資。特別是參與集資的粉絲很多是未成年人，他們正處在心理發育不完全的年齡段，普遍缺乏社會經驗，容易受人蠱惑，比如之前就曾爆出的未成年粉絲因為迷戀偶像盜刷父母信用卡集資甚至鬧上法庭的事情。粉絲集資涉及人數眾多，資金量巨大，集資參與者出于攀比的心理、對偶像瘋狂的迷戀很容易沖動消費，甚至鋌而走險走上違法犯罪的道路。

（二）風險規制建議

1.制定法律法規規制粉絲集資應援行為

除了合同法有一些概括的規定之外，現有法律法規并未對粉絲集資應援行為作出明確規定，這是導致目前粉絲集資應援亂象叢生的一個重要原因。國家相關部門應制定法律法規對粉絲后援會這一集資發起者實行登記注冊管理，明確粉絲集資應援行為的運行模式，構建有效投訴機制，為粉絲集資參與者的后續維權提供途徑?？梢钥紤]允許粉絲后援會直接與偶像工作室掛鉤，在提高應援效率的同時，一定程度上防止應援款流向不透明。

2. 明確第三方平臺的責任義務

第三方平臺需要具備防范相關風險和維護用戶合法權益的意識，因為其具有更強的信息收集能力和專業能力，因此應當承擔更多的責任，比如對集資項目的審核應該更加細致，關注項目真實性和合法性;對集資發起者資格的審核也應該更加嚴謹，關注其經濟能力及信譽程度;對集資參與者資格的審核也要小心，應該包括其年齡和經濟水平。同時，在保護用戶隱私權的過程中，第三方平臺不僅需要考慮內部管理風險，注意保存和利用的用戶個人信息和用戶行為記錄信息的范圍;同時也需要關注外部風險，切忌以盈利為目的的用戶個人信息交易活動。

3. 宣傳正確的追星觀念

因追星消費形成的粉絲經濟，越來越多見于娛樂市場。數量龐大的粉絲群體，購買力不容小覷，也極容易被不好的觀念煽動。國家有必要通過一些有影響的營銷號多發布積極向上的言論，改善網絡環境，做出正確引導。追星的意義不在于瘋狂集資，追星是為了豐富生活，而不是取代生活，要把自己的生活放在第一位，保證自己的生活，有剩余的資金再給偶像花錢。

注釋：

Owhat服務條款第二十三條。

Owhat服務條款第二十二條。

參考文獻：

[1]楊怡紅.互聯網平臺粉絲集資應援行為的法理分析及風險規制——以Owhat和摩點為例[J].新疆財經大學學報，2019（4）：72-78.

[2]周輝斌.論附負擔贈與合同的含義及效力——以我國首起助學合同糾紛案為例[J].時代法學，2006（6）：44-50.

[3]楊艷.附負擔贈與合同的性質及其法律效力[J].法制與社會，2009（13）：369-37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