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關于《文心雕龍·辨騷》的研究爭論已逾期幾十年,從該篇章本質上的核心歸屬,到劉勰寫作該篇的創作旨意、對《離騷》的認識,再到個別字句的褒貶色彩,可謂是爭議百出,且各家皆操持頗有說服力的論調鼎足而立,莫衷一是。縱觀眾多爭議,本文選擇著筆于其中的歸屬問題進行討論,從體例對比、行文邏輯和創作主旨辨析,得出《辨騷》篇非文體論范圍的觀點。
關鍵詞:文心雕龍;辨騷篇;歸屬
一、前人研究觀點綜述
《辨騷》篇屬性之爭在《辨騷》篇論戰之中發生最早亦最激烈。根據牟世金先生所言,早在1927年就出現兩種對立的看法,如劉師培以《明詩》至《諧隱》的十篇為“有韻之文”,而梁繩偉則以《辨騷》至《書記》21篇為“文章流別論”;范文瀾更早在1923年就以“詩之旁出者為騷”而將《辨騷》列為文體之一,到1936年又明確列《辨騷》篇為“文類之首”。兩種不同的理解是長期存在的,說明該問題性質的復雜性和難解性。
總的來說,論爭的各方主要分為三大陣營,包括文體論、總論和“兼有”說陣營。
文體論陣營認為《辨騷》篇為文體論,主要學者以范文瀾為代表,其他包括黃侃、朱東潤、黃海章等人;總論陣營人數最多也最占優勢,認為《辨騷》篇屬于總論,主要學者有劉永濟、王運熙、段熙仲、周振甫等。
王運熙的“酌取”說認為《辨騷》實際上是酌騷。劉勰認為,在不違背《五經》雅正文風的前提下應盡量酌取《楚辭》的奇辭麗采,做到奇正相參,華實并茂。這不但是劉勰對文學創作提出的一個總原則或總要求,也是他評價歷代作家作品的一個總標準。他把《辨騷》列入“文之樞紐”,而不是歸于《明詩》《論賦》一類,正是由于通過《辨騷》與《宗經》等篇聯系起來,完整地表明了他這個基本思想。
段熙仲的“承先啟后”論認為,《辨騷》篇則著眼于文學的流變,從經典轉化到《楚辭》……《辨騷》篇旨在考核其承先啟后的關系,“取‘熔經意,自鑄偉辭……故曰“變乎騷”。此外,段先生還提出一個關鍵論點是《辨騷》篇與文體論各篇的“結構”不同。
李炳勛認為,緯、騷與經有異,而它們在當時對文人們的影響很大,不“正”不“辨”,就不能很好樹立“宗經”原則,所以特立《正緯》《辨騷》;同時,他也提出與段熙仲“結構不合”相似的觀點——“體例不合”;此外,他還提出了釋“變”說,認為“辨”就是改變、變化,有棄有取,用今天的術語說,就是批判繼承。該論點與段先生承先啟后的解釋原理同樣相似。
“兼有”說陣營以劉大杰、繆俊杰、牟世金等學者為代表,此陣營情況較為復雜,總共有屬于總論、兼有文體論性質、屬于文體論范疇三說。
繆俊杰先生以為,《辨騷》篇既可以尊重劉勰的原意,作為“文之樞紐”即基本文學觀的部分來研究,也可以作為文體論的第一篇加以分析。這不是兩種意見的折中,而是它本身就兼有這兩種特點所決定的。
牟世金的“兼有”說則對“樞紐”和“總論”的概念進行了區分,認為“樞紐”并不等于“總論”,屬于總論的只有《原道》《征圣》《宗經》三篇,《辨騷》篇不具備“總論”的性質而具有“樞紐”的作用,系統闡述和論證了《辨騷》篇“具有兼屬‘樞紐和文體論的雙重性”這一觀點。
二、《辨騷》篇是否歸屬文體論
無論是哪一個陣營都達成了共識:《辨騷》篇歸屬于“文之樞紐”。首先,作者劉勰已經在《序志》篇中寫明:“蓋文心之作也,本乎道,師乎圣,體乎經,酌乎緯,變乎騷,文之樞紐,亦云極矣。”篇章的擺放位置區別于全書“論文敘筆”的第二部分;其次,從《序志》中行文邏輯觀之,不難看出劉勰意在說明《辨騷》篇與第二部分劉勰討論文體的所有文章皆有區別。
明確共識后才可深入分析分歧所在。三大陣營的分歧便在于《辨騷》篇自身的特殊性上。其一,“騷體”本身就可作為一種文體在劉勰所處的時代被認可;其二,該篇雖身處“樞紐”,卻也同時具備了某些“文體論”文章的特質;其三,作者寫作的主旨思想也是判斷文章歸屬十分重要的依據,但是劉勰寫作的主旨思想又是另一個爭議不休的命題。范文瀾、劉永濟、王更生都認為是“宗經說”,郭晉稀、趙仲邑認為是“楚辭論”,周振甫提出了“新變說”,段熙仲提出“承先啟后說”,孫蓉蓉提出“重文”說等,眾說紛壇。
牟世金指出:“《文心雕龍》研究中存在一些長期爭論不休的問題,如果從劉舞的整個理論體系著眼來研究,把這些問題放到劉瓣的理論體系中去考察,是很容易辯識清楚的。”筆者認為牟先生提供了一個辨析歸屬問題的重要方式,就是從文學理論的體系和排書架構來觀察。
從文學理論體系出發則必須關注全書架構,抓準作者安排的旨意。筆者秉持王更生的觀點,認為《辨騷》篇是出于“宗經”之旨意。既然擺放在了“樞紐論”中,那必然就應該從該篇對于“作文樞紐”的作用去分析。樞紐五文中,“原道”闡明“文”之起源于自然,體現了劉勰自然的文學觀。《征圣》篇則是說明圣人的作用與貢獻,《宗經》篇是詳細論述經典的生成、影響,強調經典不僅僅有道德教化的作用,更有“為文宗師”的作用。圣人是作為自然與人的重要媒介,一方面體察自然之文,另一方面將其書寫成文,以具象的、易明的方式傳播給大眾,“道沿圣以垂文,圣因文而明道”,此三篇自成體系,從正面直接說明寫作文章應該“宗”的對象以及原因。而《正緯》《辨騷》二篇則是針對歷史上頗具爭議的“讖緯之學”和《楚辭》進行辨析,從反面討論是否需要“宗”此二者,以及需要“宗”的部分。故五篇合一成一閉合的邏輯體系,討論的核心問題就是“文應宗經”,這符合劉勰寫作慎密思維的安排。
筆者以為,《文心雕龍》是一部體大而周、邏輯嚴密的文學理論著作,那么判斷其中文章的歸屬,尤為重要的依據便是作者為文的旨意,旨意就決定了作者安排篇章的位置。盡管寫作出來后會有部分混淆視野、模糊不清的“兩屬”特質,但就因其表面結構具備了另一部分的特質就將其性質改變,劃分入另一部分中去,未免顯得有些牽強而不夠妥當,也違背了作者的本意。
從主旨思想來看,《辨騷》篇不為說明文體而存在。對比文體論中的眾多篇章,其旨意是樹立讀者對該文體的正確認識,以及告知寫作要領;而《辨騷》篇明確是為了“辨”。從騷體流變的論述來看,劉勰解釋了離騷是否值得作為“宗”的對象,最終結論是可以學習它過人的文采,但對于核心的思想特質仍是要以經典為主。
從文章體例來看,劉勰在《序志》篇曾提到“其‘論文敘筆部分,由‘原始以表末,釋名以章義,選文以定篇,敷理以舉統”四個方面的內容組成,這無疑是考查《辨騷》篇是否文體論的重要依據。段熙仲、李炳勛先生均認為“體例不合”,但繆俊杰先生專門對此詳細分析,認為除“選文以定篇”一項不符外其余皆具備,牟世金先生贊同此觀點。繆先生的分析方法是從文章內酌取部分句子來證明是符合文體論的四個方面。《辨騷》篇對通常認為屈原的二十多篇作品及宋玉的《九辨》《招魂》等作品進行了評論,這是作為范文來加以論述的,正是‘選文以定篇。”若要說抽取的部分字句是否符合,如此解釋確實是有一定道理的。而發覺其部分字句具備了文體論的體例后,便歸屬于文體論內,未免有牽強附會之嫌。是否歸屬,仍是要取決于《辨騷》文本的總體情況,所有的段落以及寫作旨意都要納入考量范圍。
《辨騷》首段書寫離騷的興起、特點以及歷史上較為著名的四家評論,說明劉勰不贊同前人看法;次段書寫離騷與經典的對比,歸納出“四同”“四異”;第三段針對其中重要篇章作評論,提出劉勰自身對于離騷的觀點;末段陳述了后人模仿騷體寫作的流變,提出“宗”離騷而寫作的正確方法。縱觀全篇,文體論的體例是否并不清晰?段段環環相扣皆是在辨析離騷的特質,旨在說明是否需要“宗”,以及“宗”的方法。故尋章摘句說明符合體例,未免有些失了妥當。
三、結論
框架的劃分首要是尊重劉勰本人之意,文章寫作的旨意是文章的核心,是文章的本質。劉勰在寫作部分篇章時或許會帶有一些模糊視眼的、容易混淆的特質,但并不能因其具備了這些“中立”的特質而混淆其本質。《辨騷》篇或許帶有一些文體論的特質,但從寫作主旨來看并非是主要目的,與文體論體例亦不合,故本文遵從劉勰自身在《序志》中的分類,認為《辨騷》篇歸屬于總論部分而不屬于文體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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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馮歌迪(1999—),女,漢族,廣東東莞人,研究方向:文藝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