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宮清錢譜》珍版復歸奇緣

耿毅

鑒于《故宮清錢譜》在錢幣學上的重要地位，自1937年初版以來，已陸續翻印多次。主要有1966年香港龍門書店版，1971年臺灣新光郵鈔雜志社版，1984年臺灣文海出版社版，1989年北京大學出版社版（此版為《故宮清錢譜》《大錢圖錄》合刊發行），1994年中央民族大學出版社版。可見發行時間跨度久遠且版本豐富。時至今日，一些早期版本已十分少見，特別是1937年珂羅印刷初版更是可遇不可求，以致長期以來，對其書號版權頁等重要信息皆未普及明晰。

而此書譜之所以引起筆者關注與研讀，緣于書中內容除大部分銅質清錢外，還收錄有乾隆、嘉慶、道光、咸豐年號銀錢四種。此類由清朝中央政府批準，令衛藏地方制造發行的銀錢，開中國貨幣史上正式官造流通銀幣之先河，具有重要歷史意義。筆者多年集藏研究清代以來西藏地區貨幣，通過梳理此類銀錢的歷史背景與淵源，曾對書中所載“咸豐寶藏元年”銀錢提出過不同觀點（曾撰文“《故宮清錢譜》之‘咸豐寶藏芻議”），在資料匯集與考究過程中，因原拓已永久保存于浙江省博物館，最接近原貌者即為1937年初版。由于此版稀少難見，當時引據收集到的最早實物版本為1966年版。同時，僅查閱到2011年中國嘉德秋季拍賣專場，曾公開拍賣成交《故宮清錢譜》初版一冊（原拍品描述為1938年版可能有誤，通過書衣判斷應為1937年初版），可惜拍品圖錄中有封面照留存，未見書號版權頁等更多信息，只能暫告一段落。

時逢己亥年元月初，與藝術學界同仁赴臺北文旅考察，其間獲悉海外某拍賣公司不日又將于香港舉行中國錢幣專場拍賣，通過官網圖錄預覽有關拍品時，一組尼古拉斯·羅德斯（Nicholas Rhodes，英籍錢幣學家、收藏家）遺藏書刊資料，立刻引起了筆者的注意，作為較早收藏研究我國西藏地區貨幣文化的外籍學者，其為后人留下了豐富的實物藏品與研究資料，也是筆者頗為欣賞的藏家之一，更有意思的是，圖錄雖只顯示了此組拍品數十本書刊資料中的六本書籍封面，卻發現其中竟有一本與已知各版本均不同封面的《故宮清錢譜》，頗覺新奇之余，猜測或為私印本抑或是海外翻印，既無法及時赴現場參拍，便決定電話委托代理競價。

參拍那日，恰逢在臺北“故宮博物院”觀展，措不及防代理方電話鈴聲突然響起，為不影響他人觀展，急忙避讓一側角落。代理人在電話那頭簡短敘述了現場情況，不一會兒輪到此件拍品競拍，一口、加一口、再加一口，競拍價格迅速脫離起拍價逐級上升，看來無獨有偶，有心儀藏家積極參拍。筆者出于對已故外籍學者的敬意，以及整理保存好這批有關我國民族貨幣資料的心愿，一路果斷應價終競拍成功。

由于臨近中國傳統春節假期，拍賣公司延遲了發貨。待到節后主動詢問，答復因數十本書刊超重尚未安排，需額外加付運費，表示理解并再次確認，拍品于2月底被送達滬上。然而好事依然多磨，當郵局上門派送時，發現原紙箱包裝已嚴重破損，被一個超大的郵政布袋包裹著，里面的書已散亂，部分書頁都有折角，令人非常心疼，隨即細致規整，將其一本本撫平并逐一清點，卻發覺數量有明顯缺少。查閱郵寄單據記錄，發貨原重40.91公斤，入關復稱重量只有38.55公斤，隨即先從本市派發郵局查詢，接著排查各中轉路徑，聯系發貨人員與相關負責人，得到回復當時入關寄件包裝簡陋已有破損，曾分裝后郵寄，之后確有收到另個包裹，相加后重量與原發貨單已基本一致。盡管如此，最后復核拍品與實際收到總數仍相差一本，所缺者即是這本版式神秘的清錢譜。

正所謂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在往返十數封郵件，又多次國際漫游通話長談后，至3月底被告知經內部排查終于找到此書，并將于近期寄回國內。至4月6日，歷經整整三個月，在漫長曲折的尋覓與等待后，終得此本《故宮清錢譜》。

令人欣喜的是，此書并非私印本亦非海外翻印，里面即是一直找尋的1937年珂羅初版，未曾想當年還有鮮為人知的精美外盒裝幀。翻開內頁細觀，天頭開闊用紙潔白柔韌，文圖排版疏密有度，大小泉拓清晰精美，制作工藝十分考究。更為難得的是，序言處竟有藏書世家、曾任故宮博物院古物館負責人邵銳（字茗生，浙江杭州人，近代著名藏書家邵章之子）先生藏書鈐印，此乃未公之于世的原盒珍版。一時不由感慨太多善緣相牽，輾轉數月竟得珍版《故宮清錢譜》，無意間了卻心愿一樁。想來若不是多年研究藏幣結下淵源，若不是滿懷對前人治學精神之敬仰，若不是對民族貨幣文化的熱愛與情懷，多次相近亦可失之交臂。其間頗多周折，前后過程點點，結局令人欣慰，心懷感念遂撰文以記之。

遙想此書當初誕生于故宮所在之北平，亦可能隨邵銳先生到過杭州或其他城市，后又輾轉流落海外，時隔數十載，竟默默現身海外藏家遺藏拍賣，如今終又復歸祖國故土。這正是：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望著此書靜靜安放于案頭，想必它曾經歷并見證了更多的往事奇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