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再起 肖悅
摘要:“一帶一路”倡議通過互聯互通、經貿往來、文化交流等措施促進了沿線國家的發展,為推動經濟全球化和建設人類命運共同體開辟了一條新的道路。從政治博弈、經貿投資、人民幣國際化和全球治理與大國責任四個方面分析大國因素對我國實施“一帶一路”倡議的影響可知,在“一帶一路”倡議的建設中,我們應該清醒地認知和理清大國因素的影響。特別是在當前全球新冠肺炎疫情影響和中美博弈的背景下,處理好“一帶一路”倡議與俄羅斯主導的“歐亞經濟聯盟”以及沿線的主要大國和主要經濟體的發展戰略對接,有利于建立積極穩定的大國關系及中國與周邊國家的關系,提振全球經濟復蘇和發展的信心。
關鍵詞:“一帶一路”倡議;大國因素;全球治理
基金項目: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大招標項目“‘一帶一路相關國家貿易競爭與互補關系研究”(16ZDA039)
中圖分類號:D616 ? 文獻標識碼:A ? 文章編號:2096-5982(2020)06-0040-07
習近平于2013年提出了和平與發展的“一帶一路”倡議,“一帶一路”連接歐亞大陸及非洲等地和三大洋,東牽亞太經濟圈,西系歐洲經濟圈,覆蓋沿線約70個國家,占全球62%的人口總量和75%能源儲備以及占全球30%以上的經濟總量。這其中多數為發展中國家和新興經濟體,經濟發展充滿活力。“一帶一路”倡議傳承和發揚了“絲路精神”,提出沿線國家和地區共同打造平等互利、合作共贏的“利益共同體”和“命運共同體”的新理念,致力于打造出一條橫跨歐亞、惠及全球的經濟大走廊。① 它旨在充分挖掘我國經濟發展引擎所驅動的地緣經濟潛力,使其產生巨大的正外部性,與沿線國家和地區共享。它將自身發展的“中國夢”與沿線國家和地區的“亞洲夢”、“歐洲夢”相結合,實現不同國家和地區的共同繁榮與進步。它不僅僅是我國的一個國家倡議,更關乎沿線國家和地區的切身利益,甚至可能會對世界政治格局的演變帶來深遠的影響。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在全球泛濫,導致生產、消費出現不同程度的放緩,投資和貿易衰減、金融市場和大宗商品市場震蕩等重創了歐美發達經濟體,也影響了一些新興經濟體的增長前景,進一步沖擊了存在諸多不確定性因素的世界經濟和國際貿易,增加了全球大蕭條的風險。疫情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人、財、物的跨境流動,阻礙了全球產業鏈、供應鏈的銜接,也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一帶一路”倡議沿線國家參與共建的能力和意愿,給“一帶一路”建設帶來了嚴峻挑戰。站在全球化的“十字路口”,疫情加劇了國際體系中的固有矛盾,對全球化及國際格局的未來演變構成嚴重影響。同時,疫情也彰顯了基于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推動構建新型大國關系的必要性。因此,分析大國因素在我國實施“一帶一路”倡議中產生的影響具有深刻的現實意義。我們認為,地緣政治和地緣經濟領域的大國博弈將持續,“一帶一路”倡議的實施必然會關系到沿線各國和地區之間的利益協調,甚至會影響到整個國際格局的調整。在中美貿易戰的背景下,經貿方面的大國競爭將更加激烈,覆蓋全球半數以上國家的“一帶一路”倡議經濟總量不容小覷,經濟價值的意義重大,前景廣闊,這必然會引起大國及沿線國家和地區的激烈競爭。大國因素對“一帶一路”倡議背景下人民幣國際化和匯率將產生影響,“一帶一路”倡議的深入推進需要人民幣國際化來支撐,反之,“一帶一路”倡議也將為人民幣國際化提供機遇。大國因素的影響還體現在“一帶一路”倡議背景下的全球治理中,中國應該抓住個別西方國家從全球化中抽身的機遇,利用大國因素的積極方面,推進“一帶一路”倡議的實施,引導更加合理的全球治理體系的建立。
一、地緣政治領域的大國博弈
自“一帶一路”倡議實施以來,雖然得到了沿線國家和地區的廣泛支持,但仍面臨著前所未有的政治風險與挑戰,主要是東邊面臨美日澳等國的戰略圍堵和俄羅斯的戰略猜疑。② 雖然“一帶一路”倡議本質上只是經濟建設與互聯互通,但難以避開地緣政治領域的大國博弈影響。在美國的地緣政治意象中,“一帶一路”倡議提高了中國地緣影響力,導致了歐洲地位的下降,使得全球戰略和經濟中心發生轉移,從海洋轉向歐亞大陸,改變了歐亞地緣經濟和政治的平衡,從而使美國陷入失去歐洲盟友和海上霸權的雙重困境。美國這一思維定式是建立在古典地緣政治理論基礎之上的。無論是美國歷史學家馬漢的“海權論”,還是英國地緣政治學家麥金德的“陸權說”(又稱“心臟地帶說”),或者是美國地緣戰略學家斯皮克曼的“邊緣地帶”理論,都是在強調國家之間的權力競爭。美國的部分政客和學者以這些地緣政治學說為出發點認為,“一帶一路”倡議作為中國的地緣政治和軍事安全戰略,對美國的全球影響力產生嚴重威脅,“海上絲綢之路”是中國在“海權論”思想指導下爭奪全球領導地位的舉措,“絲綢之路經濟帶”則是中國在“心臟地帶”動員實力資源的舉動。③ 因此,美國必須繼續強化與亞太其他國家的同盟關系,遏制中國的崛起,從而保障本國的國家安全和利益。總之,中國地緣影響力的快速增長,改變了全球經濟和政治地理格局,引發了中美地緣利益沖突的加大,使得美方作出相應的地緣戰略調整,并采取手段遏制中國地緣政治和地緣經濟的擴張。
早在2009年,美國政府就開始著手準備“重返亞太”。2008年次貸金融危機后,美、歐、日等主要經濟體先后遭受重創,經濟持續低迷,中國雖受到一定程度的波及,卻仍保持著較高的經濟增長率,綜合國力不斷增強,國際地位不斷上升。新興崛起的大國在參與新一輪的國家競爭時,美國明顯感受到了挑戰。因此,奧巴馬政府采取“防范中國”的戰略,具體表現為2012年的“亞太再平衡”戰略,2013年升級為“印亞太再平衡”戰略,這包括:在政治上,重視“前沿部署性外交”、“多邊外交”和“價值觀外交”;在軍事上,進一步加固和維持與日本、韓國、澳大利亞、菲律賓等傳統盟國的關系,同時深化與印度、越南、印度尼西亞、馬來西亞等國的合作;在經濟上,試圖建立以美國為中心的東亞經濟合作機制,大力主導TPP的建設。④ 特朗普政府又提出了所謂的“印太戰略”,其目的都是為從地緣政治上圍堵中國及破壞“一帶一路”倡議的順利實施。因為美國的地緣經濟戰略與中國的“一帶一路”倡議存在某些利益重合與沖突。東南亞國家作為遏制中國的前沿陣地,成為美國“印太戰略”重點,中國又與其中一些國家存在領土爭端,因此中國在該地區面臨著較大的壓力。中國應該團結東盟國家及南亞次大陸國家妥善處理好一些歷史遺留問題,穩定并發展與這些國家的關系,從而化解來自美國的遏制和擠壓。⑤ 特朗普政府提出的“印太戰略”實質上是“亞太再平衡戰略”的延伸與拓展。2019年6月,美國國防部發布最新版《印太戰略報告》,但完全出于美方戰略利益的“亞太戰略”基于各國對該戰略有自己不同的理解仍然處于“雷聲大,雨點小”的階段。
2017年底和2018年初,美國發布的《美國國家安全戰略報告》和《2018美國國防戰略報告》將中國定義為“戰略競爭對手”,認為“一帶一路”倡議的實施助長了中國的地緣政治野心。自此,美國開始采取拒絕態度并升級為破壞性活動阻礙“一帶一路”建設。2018年,特朗普政府以國家安全為由封殺華為公司,脅迫其盟國棄用華為,推動西方國家制定新的5G安全標準,對其他國家的企業進行“長臂管轄”,并采取一些限制措施給中國同“一帶一路”沿線國家開展互聯互通增加障礙。2019年,美方也沒有派高級別官員出席第二屆“一帶一路”國際合作高峰論壇。這都表明美國針對“一帶一路”倡議已經從競爭理念上升為戰略競爭。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全球肆虐,美歐等西方國家受新冠肺炎疫情影響較為嚴重,加劇了全球戰略動蕩,也深刻影響了當下處于關鍵轉折階段的中美關系。特朗普政府為轉移國內矛盾、推卸疫情防控不力的責任疊加政治選舉的需求,以“疫情政治化”的手段“甩鍋”中國,抓住病毒起源和命名等問題以地緣政治理念制造摩擦污名化中國,中美戰略競爭滑向戰略對抗的風險進一步上升,兩國的戰略競爭將持續化、體系化。
從“一帶一路”倡議的提出到俄方正式接受并積極加入這一倡議,俄羅斯對中國“一帶一路”倡議的態度大致經歷了從質疑與抵觸,到反對聲音漸微但謹慎提防,最后是戰略對接尋求合作的三個階段。起初,俄方對“一帶一路”倡議的概念理解不明,官方和學界反應都很強烈,普遍疑懼,甚至不少批評和反對。該國一些學者將該提議視為中國的“西進戰略”,片面認為它的本質類似于“東部伙伴關系”計劃,必然會直接威脅到俄羅斯在中亞的戰略利益。但是隨著烏克蘭危機的加劇,美國為首的西方制裁以及國內石油價格暴跌等內憂外困的局勢迫使下,俄羅斯經歷猶疑之后“望東”尋求突破口,加快了“轉向東方”的步伐。同時,中國也積極與俄羅斯相關部門就“一帶一路”倡議的具體事項進行溝通并開展深入對話,在烏克蘭問題上給予俄羅斯一定的理解,從而密切了中俄兩國之間的關系。近年來,俄羅斯也在積極地以“創造者”身份加入“一帶一路”倡議。俄羅斯作為“一帶一路”倡議沿線領土面積最大的國家,對沿線國家,特別是中亞、東歐的部分國家有著重要的影響力,故俄羅斯的態度非常重要。應該說,當前中俄兩國對“一帶一路”建設達成了一些重要共識,也取得了積極的進展,中俄不斷提升的戰略合作強化了兩國的國際地位。2015年5月,中俄簽署了《中華人民共和國與俄羅斯聯邦關于絲綢之路經濟帶建設和歐亞經濟聯盟建設對接合作的聯合聲明》,這表明中俄兩國將共同協商,實現“絲綢之路經濟帶”與“歐亞經濟聯盟”的對接,通過雙邊和多邊機制開展合作,推動區域經濟一體化。2016年6月,中蒙俄三國制定并簽署《建設中蒙俄經濟走廊規劃綱要》,以平等、互利、共贏的原則為指導,對接“絲綢之路經濟帶”、“歐亞經濟聯盟”和“草原之路”倡議。2019年是中俄建交70周年,6月《中華人民共和國和俄羅斯聯邦關于發展新時代全面戰略協作伙伴關系的聯合聲明》的簽署更是對中俄雙邊關系有了新的定位,即兩國關系提升為“新時代中俄全面戰略協作伙伴關系”,對于中俄兩國形成強有力的戰略支撐。俄羅斯對“一帶一路”倡議的態度轉變,體現了其在平等互惠的國際貿易上的適應性,但是我們也應看到,其出于自身利益作出權衡以應對國際局勢壓力的背景。因此,我們在積極推進與俄羅斯深入對接的同時,也應時刻保持謹慎冷靜的態度,不僅要考慮“一帶一路”倡議與“歐亞經濟聯盟”項目的契合程度,以消解各方的憂慮,也要密切關注俄羅斯與西方的動向。在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爆發后,中俄兩國在疫情防控和救治、疫苗聯合科研攻關及協調國際立場等方面開展了密切有效的合作,強化了雙方的戰略互信,詮釋了沒有國界的疫情面前人類命運共同體的理念,為中俄全面戰略協作伙伴關系增添了新動力。我們應緊緊抓住當下的發展機遇,豐富中俄新時代全面戰略協作伙伴關系的內涵,為未來雙方各領域的務實合作提供有利的政治氛圍和增長契機,扎實推進“一帶一路”倡議的實施。
“一帶一路”倡議為處理地緣政治關系提供了一種新范式。“一帶一路”倡議試圖超越西方地緣政治中狹隘的“權力觀”,尋求增進多邊的理解與信任,注重實現全方位的交流與合作,通過促進沿線的互聯互通、經貿往來、文化交流,改變沿線大部分國家的經濟發展中間“洼地”的狀態,推動沿線地區的繁榮進步與共同發展。“一帶一路”倡議打破了西方“國家中心主義”的地緣政治想象,強調多個行為主體參與、多中心聯動與轉化,“一帶一路”倡議的實施者包括沿線國家、國際機構、區域合作組織、跨國公司、地方政府、商業行會等在內的多個行為主體,各個行為主體積極發揮各自的作用,打破了單個國家視角的狹隘和某一方利益的局限。“一帶一路”倡議反對古典地緣政治理論中海權與陸權的競爭與對立,更多強調海陸融合,“一帶一路”倡議通過復雜的交通網絡將海陸連接起來,旨在建立一個以商業法則和市場邏輯維系的連接海陸的、自由開放的功能區。
二、經貿領域的大國競爭
國際經貿領域摩擦,從短期來看是經貿糾紛,長期來看還是帶有經貿戰略意圖的大國競爭。當前世界貿易格局中,存在著兩大區域性特征顯著的貿易中心,一個是以歐美發達經濟體為主的大西洋貿易中心,它們因工業革命興起,憑借海權立國,實力不斷增強,另一個是由美洲、東亞、澳大利亞等地區形成的太平洋貿易中心,它們受益于以美國為主導的國際貿易與產業轉移,又因“亞洲四小龍”而為世人所知。顯然,這一貿易格局是以美國為主導的。⑥ 中國經過40年的改革開放,經濟實力不斷增強,在全球經濟中的地位日益凸顯,已經明顯威脅到美國的經濟霸主地位。為了扭轉經濟下滑和外貿失衡的局面,并打壓中國這一競爭對手,奧巴馬政府于2009年11月宣布加入跨太平洋伙伴協定 (TPP),大力推動TPP的談判進程,并在2013年6月積極開展與歐盟的《跨大西洋貿易與投資伙伴協議》(TTIP)談判。美國試圖推動“全球貿易新格局”,削弱中國在世界的經濟影響力。特朗普政府上臺伊始就宣布退出TPP,以法德為代表的歐洲政治領導人對此也持消極態度。美國退出TPP以及全球戰略的收縮對“一帶一路”倡議而言是利好:缺少美國主導的TPP在世界上的影響力和對成員國的吸引力明顯減弱,更有利于中國與其內部成員達成雙邊或多邊貿易協議,文萊、馬來西亞、新加坡、越南、日本等國將會對區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協定(RCEP)、亞太自貿區(FTAAP)等更積極地參與,從而推動“一帶一路”倡議在東南亞地區的實施。2019年11月,李克強在出席第三次區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協定(RCEP)領導人會議時宣布,RCEP的15個成員國(東盟十國和中國、日本、韓國、澳大利亞和新西蘭)已結束全部文本談判以及實質上所有市場準入談判。2020年政府工作報告也提出,推動簽署區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協定。如果RCEP成功簽訂,中國可以發揮自身比較優勢,將RCEP同“一帶一路”倡議對接推動產業鏈深度融合,同世界最大的自由貿易區產生協同效應,為后疫情時代的全球經濟復蘇注入新的動力。
同時,特朗普政府在國家重大政策上的分歧,將會加大本國政策調整的成本,短期內沒有大型的貿易協議與之抗衡,從而給我國順利實施“一帶一路”建設爭取更多的時間。美國政府出爾反爾的做法暴露了美國政治的弊端,這將損害美國在亞太地區乃至全世界的威信,使各國在與美國政府的交往中更加謹慎,從而增加對其競爭對手中國的好感,以及對“一帶一路”倡議的支持。但是,即使美國退出TTP,也不會徹底放棄對亞太地區的經濟主導。根據美國總統特朗普的個人風格及其團隊構成,我們在未來將會面臨更多的不確定性,甚至是嚴重挑戰。根據美國貿易代表辦公室(USTR)公布的2017年貿易政策議程,“捍衛美國主權、執行美國貿易法”表示,特朗普政府將積極維護美國在貿易政策事務上的主權,對貿易伙伴更多地采取單邊行動,而非WTO的爭端解決機制。“利用美國的經濟杠桿打開海外市場”則是美國政府將最大化地利用經濟杠桿,鼓勵其他國家給予美國生產商公平、互惠的市場準入。“談判對美國和世界貿易體系而言是更為公平、更為有效的新貿易協定”則意味著,特朗普政府會更青睞雙邊的貿易協定,因為多邊協定通常不能實現預期效果。美國將毫不猶豫采取一切可能的法律措施,使其貿易伙伴遵循更高的公平標準,并對繼續開展不公平貿易活動的貿易伙伴采取進一步的行動。對于亞太地區,USTR計劃繼續保持與其合作伙伴強有力的合作以維持其區域影響力。對于中國這一最大的貿易順差伙伴,特朗普曾在媒體中多次申明,如果不能和中國達成談判,將對中國商品加征更多的關稅,在投資和高科技產品方面對中國也采取了相應的限制措施,甚至不惜發動貿易戰爭。中美貿易摩擦實質上由西方政治制度不同造成的兩種不同文明的沖突,進而導致了價值觀和意識形態摩擦。2019年11月,美國前國務卿基辛格博士在2019創新經濟論壇上對中美雙方關系作出了新的詮釋,雖然以“冷戰的山腳下”來說明分歧的嚴重性,但并非不能重建,希望貿易談判為兩國之間的政治戰略服務。中美雙方已于2020年1月簽署第一階段經貿協議,但前期政策的不確定性惡化了商業和消費者情緒,使得兩國金融市場出現巨大的波動。2020年疫情嚴重沖擊兩國經濟,中美關系持續下滑,第一階段承諾能否執行仍存在極大不確定性。在國際秩序大變革背景下,中美關系愈加緊張,雙邊關系惡化態勢超出預期,是否會上升至中美脫鉤,還取決于我國的應對策略,以及兩國政府對事態發展的動態評估。在美國強調“美國優先”的經濟民族主義,對其他國家進行持續經濟打壓,對多邊體系持懷疑甚至否定態度的背景下,疫后國際政治經濟秩序將面臨重塑,“一帶一路”倡議的重要性也進一步凸顯。
從中美貿易戰到新冠肺炎疫情,以美國為主導的全球自由貿易以新的方式在發展,新的全球自由貿易格局持續發展,中美經貿摩擦加劇趨勢已難以避免,但疫情并不會停止全球化的進程,貿易摩擦和爭端也將會進一步加快全球供應鏈的變化和調整。在這個顛覆性的變革時代,中國企業應積極應對兩國的貿易摩擦,捍衛自身權益,同時更需要未雨綢繆以防范摩擦升級。增強維權意識和維權能力,利用好WTO等相關貿易規則和協議,積極維護自身的合法權益。企業應當把這些外部市場的壓力轉化為內部改革的動力,利用企業的自身優勢,提高企業自身的創新能力,加快內部產業轉型和升級,增強自身實力。中國也應繼續積極開展與美國高層的對話,深化兩國經貿之間的合作,實現互利共贏。我們要利用好“一帶一路”倡議的發展機遇,通過大幅放寬市場準入、強化產權保護等措施創造更好的營商環境,同時對標世界最高水平開放形態,推動國內體制、規則和標準不斷與國際接軌,以新一輪更高水平對外開放支持和推動經濟全球化。同時,中國應加強與東盟、非洲和南美的貿易關系,實現“一帶一路”倡議的“第三方合作”。2019年,我國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進出口額高達9.27萬億元,增長10.8%,占進出口總值近30%,東盟也成為我國第二大貿易伙伴。這表明“一帶一路”作為發展中國家居多的經濟大走廊,蘊藏著巨大的經濟潛力,且我國與沿線國家產業互補性明顯,貿易規模持續擴大。在“一帶一路”倡議的推動下,這種產業態勢的結合,不僅有利于“一帶一路”區域價值鏈(RVC)的形成,也有望通過中國在RVC高端產業的控制力提高在全球價值鏈(GVC)的分工地位,實現從嵌入GVC到主導GVC的轉換,打破美日歐發達國家對GVC上游控制和我國“低端鎖定”的局面,從“制造大國”轉變為“制造強國”。⑦
三、大國因素對人民幣匯率和國際化的影響
當前國際貨幣體系呈現黃金非貨幣化、匯率浮動市場化的特征。美國依靠強大的經濟和軍事實力及穩健的國家信用基礎,使美元發展成為主要的國際支付結算貨幣、交易貨幣和儲備貨幣。然而,美元在發揮維持世界貿易、經濟和金融體系運行的核心作用的同時,也成為美國實行貨幣霸權的重要工具,使世界各國對美元既依賴又被約束。⑧ 尤其是新興經濟體,由于自身較為脆弱的金融體制,深受“美元陷阱”的種種困擾。同時,以美國為核心的發達國家長期掌控的世界銀行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也逐漸不能適應及應對全球經濟的飛速發展。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2009年歐洲債務危機相繼爆發后,IMF等國際金融機構的失職更加凸顯出現存金融體制的弊端。⑨ 中國作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理應承擔起更多的國際責任,為廣大新興市場經濟體爭取更多的權益,為建立更合理的貨幣體系提供有力支撐。中國2009年為順應國際市場需求而啟動的人民幣跨境貿易結算,拉開了人民幣國際化的序幕,而我國實施的“一帶一路”倡議也為人民幣國際化提供了有利機遇。
然而,人民幣國際化的道路并非一帆風順,首先會受到美元強有力的阻擊。特別是近年來,美國頻頻無端指責中國操縱匯率,特朗普政府更是聲稱要將中國列為“匯率操縱國”,試圖施壓人民幣升值并讓美元貶值,以減少來自國內就業、貿易逆差和政治等方面的壓力。2019年8月4日,在市場作用下人民幣匯率跌破“7”元,隨后5日,美國財政部以此為由正式將中國列為“匯率操縱國”。這一標簽并不符合美國財政部對匯率操縱認定的量化標準,只是美國逆全球化的單邊主義和保護主義行為,加劇了兩國之間的貿易摩擦。此外,特朗普采取“胡蘿卜加大棒”的政策號召美國在外的投資企業回遷,采取限制融資等手段吸引海外資金回流,并以重稅威脅的政策主張導致在中國的美元資本回流。資本外流與人民幣匯率貶值預期相互強化,進一步影響了人民幣的國際化進程。
目前,新冠肺炎疫情正在改變國際格局,人民幣國際化仍面臨諸多挑戰。穩步推進人民幣國際化,拓展人民幣跨境使用范圍,是實施“一帶一路”倡議的重要前提,它將在金融上為“一帶一路”倡議提供重要支持,通過金融開放更好地服務“一帶一路”建設。一方面,對外輸出以人民幣為載體的資本和產品,將有利于提高國內各部門的參與度和積極性,為沿線國家和地區的貿易和投資結算提供便利,從而擴大對外投資的規模。另一方面,以人民幣作為結算貨幣,將有效規避匯率波動引發的匯兌損益,提升對金融風險的抵抗能力,節省大量資金和交易成本。⑩ 反之,我們也可以借助“一帶一路”倡議的實施,使人民幣國際化在大宗商品結算、基建融資、跨境電商等領域有所突破。隨著人民幣在沿線地區影響力的擴大,爭取在境外構建一個深度的人民幣離岸市場體系,進一步強化人民幣套期保值、風險對沖、融資的功能,逐步實現人民幣的周邊化、區域化、國際化。具體實現路徑上,一是針對沿線國家和地區在基建領域存在的巨大融資需求和資金缺口,充分發揮亞投行、絲路基金等金融機構在吸引外資以及推動地區金融合作的作用,為人民幣成為基建融資的主流貨幣提供強有力的支撐。二是抓住沿線國家和地區在大宗商品市場的投資機遇,持續推動對我國商品的有效需求,并吸收我國固定資產投資驅動產業的過剩產能,進一步利用主要的大宗貨物開發以人民幣計價的商品期貨交易產品,積極發展具有價格發現和避險功能的期貨交易所。三是運用“互聯網+”的思維,挖掘跨境電子支付系統的巨大潛力,促進人民幣在跨境電商中批發和零售環節的國際性使用,從民間層面提升沿線國家和地區對人民幣的認同感與接受度,自下而上地實現人民幣國際化。 總之,“一帶一路”倡議實現人民幣國際化主要是從貿易和投資兩大方向,大力營造人民幣國際使用的政策環境,形成有深度和廣度的人民幣在岸與離岸市場體系,使我們在面對美元的周期波動中做到未雨綢繆,真正弱化人民幣匯率波動與預期的反饋效應,同時構建一套適應“一帶一路”倡議發展目標的金融體系,以期提高人民幣自由程度。
四、大國責任與國際秩序的重構
最近幾十年,經濟全球化飛速發展,世界經濟呈現一片繁榮景象。但縱觀2019年,從中美貿易戰、日韓貿易爭端,到中東亂局、美國接連“退群”,再到歐洲政局不穩(英國的曲折脫歐、法國“黃馬甲”運動),加上歐洲難民危機、俄烏沖突等地緣政治沖突,這些重大風險事件與“不可逆轉潮流”的全球化趨勢明顯背道而馳,世界處于復雜和矛盾的變革和調整之中。究其根本,是深刻的全球利益分配問題。在貿易自由化帶來的經濟高速增長中,資本、技術等移動較快的生產要素明顯比低端勞動力等較難移動的生產要素獲利更多,這就導致利益在不同國家、不同地區、不同個體之間的分配嚴重不均。2008年全球經濟危機后,這種不均衡的利益分配更加凸顯,量化寬松的治理方式導致全球資產泡沫化,又引發了新一輪的矛盾和危機,如全球經濟低迷,宗教文化沖突、移民沖突不斷增多。以英國脫歐為例,英國國民支持“脫歐”的最大一個原因是擔憂原有的公共福利被大量移民分享而變得稀缺,政客借機以利用反全球化力量、民族主義和民粹主義情緒為自身的狹隘利益服務。然而,當部分西方國家從全球化中逐步撤出,國內政治上呈現民粹主義、民族主義,國際政策上推行孤立主義、保護主義時,中國更應該充分發揮不斷提升的影響力,量力而行地在相關精準的領域舉起全球化大旗,阻止反全球化浪潮的進一步蔓延,發揮我國中流砥柱的作用,推動更加合理的全球治理模式的形成與完善。
2019年,習近平先后7次出訪,主持4次主場外交活動,全面展現了中國特色大國外交風范和中國大國擔當。 當前世界正處于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國際形勢復雜嚴峻,習近平提出共建“一帶一路”,順應了全球治理體系變革的時代要求。“一帶一路”倡議覆蓋了以廣大發展中國家為主體的世界性大市場,旨在推動這些國家軟硬實力的提升,進一步擴大其在世界經濟中的自主權與發言權,從而打破由西方發達國家主導的國際經濟秩序的壟斷局面。首先,“一帶一路”倡議提供了“利益共同體”、“命運共同體”的新型外交思維,以此來發展與周邊國家和地區關系,構建新型的全球開放合作格局。歐美資本主義的財富積累是建立在殖民主義和對下層人民的剝削之上,時至今日,有些國家依然借助舊的國際政治經濟新秩序,利用軍事優勢、話語優勢和金融優勢,以大欺小、以強凌弱、以富壓貧,通過不平等的方式來謀取利益。與之相反的是,“一帶一路”倡議秉承開放包容的精神,追求合作共贏的國際關系,以共商、共建、共享的平等互利方式,促進沿線國家和地區的互聯互通,建立深度交融的互利合作網絡,實現區域經濟一體化和歐亞非之間的經濟融合。其次,通過“一帶一路”倡議帶動全球經貿規則的變革,為發展中國家謀求更多的權益。當前,全球經貿秩序在各個層次、結構體系和規則制度上都迫切需要調整與變革,WTO 框架下的全球經貿規則已經不能適應全球經濟格局的發展。美歐試圖主導的新一輪全球經貿規則也只是對舊體系的一種粉飾,最有增長活力的發展中國家始終缺乏與其身份相稱的話語權。中國作為最大的發展中國家和第二大經濟體,應當積極地促進更加合理的全球經貿規則的形成與發展。現階段我國大力推行的“一帶一路”倡議就是這樣一種實踐,貿易暢通的重點是加快推進自貿區建設,通過自貿區的擴大,將逐漸成熟的區域貿易規則擴展為多邊經貿規則,進而形成更加適用于廣大發展中國家的經貿規則體系,使這些國家能夠深度參與并融入全球化。最后,作為“一帶一路”倡議的發起國,中國將為沿線國家和地區的建設提供國際公共產品,樹立負責任的大國形象。進入21世紀,隨著新興經濟體和發展中國家經濟實力的不斷增強,它們在國際經濟中發揮著越來越重要的作用。然而,美元主導的國際貨幣體系導致經濟危機在全球范圍內廣泛傳播,嚴重影響了經濟發展的穩定性基礎,使廣大發展中國家產生了改革的迫切愿望。目前人民幣也已成為全球第五大支付貨幣、第六大儲備貨幣。在“一帶一路”倡議的推動下,無論是在大宗商品交易、基礎設施融資、產業園區建設、跨境電子商務等領域,還是亞投行、絲路基金、金磚國家開發銀行、上合組織開發銀行等金融機構上,人民幣在沿線國家和地區的結算和投資功能都將得到一定程度的增強,人民幣很有可能發展成為“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和地區的區域性首選貨幣,進而推動全球貨幣體系的重構。?輱
這次由新冠肺炎疫情引起的公共衛生危機推進了國際秩序和全球治理體系發生深層次變革。中國政府在這次疫情防控中基于國際人道主義精神,通過派遣醫療隊和捐贈醫療物資等多種方式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提供了國際援助,并向世界衛生組織等國際組織捐贈資金支持開展新冠疫情防控的國際合作,為全球戰“疫”貢獻了中國力量。讓越來越多的人認識到中國在國際疫情防控中的大國擔當,提升了親和度,強化了沿線各國合作抗疫的意愿,為沿線國家疫后經濟發展提供了強勁動力。
“一帶一路”倡議是中國在新時代提出的一項宏偉計劃,順應全球化潮流。大國是國際格局構成的主要力量,在“一帶一路”倡議實施過程中,既要處理好與大國之間的關系,也要處理好與周邊國家的關系。“治大國若烹小鮮”,在研究和處理大國關系時,要制定出周詳的對策,知己知彼,尊重不同國家宗教、文化、社會習俗,處理好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間的關系。因此,一方面,我們要認識到大國利益多元化和競爭的常態化,根據不沖突、不對抗、相互尊重、合作共贏的原則,積極建設新型大國關系,最大化地利用大國因素的積極面,尊重既有秩序堅持國際規范,有效應對“一帶一路”倡議實施中的問題和挑戰,推動沿線國家和地區經濟和社會的發展與繁榮。另一方面,針對當前出現的“逆全球化”浪潮,我們應該穩固在國際社會中的地位,持續發揮不斷增強的國際影響力。通過在“一帶一路”建設中向沿線國家和地區提供制度公共產品,主動承擔更多的國際責任,并秉承正確的義利觀,凝聚廣大“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實現更高水平的互利共贏,推進新型經濟全球化,從而推動更加合理的全球治理模式的建立與形成并推動疫后全球經濟復蘇。
注釋:
① 劉再起:《“一帶一路”背景下的中美俄經濟關系》,《人民論壇·學術前沿》2017年第19期。
② 肖煉:《“一帶一路”與“中美經濟博弈”》,《太平洋學報》2017年第2期。
③[美]科林·弗林特、張曉通:《“一帶一路”與地緣政治理論創新》,《外交評論》(外交學院學報)2016年第3期。
④ 金燦榮等:《“美國亞太再平衡戰略”對中美關系的影響》,《東北亞論壇》2013年第5期。
⑤ 曹筱陽:《中美博弈:“亞太再平衡”與“一帶一路”》,《中國經濟報告》2016年4期 。
⑥?輱 李丹、崔日明:《“一帶一路”戰略與全球經貿格局重構》,《經濟學家》2015年第8期。
⑦ 魏龍、王磊:《從嵌入全球價值鏈到主導區域價值鏈——“一帶一路”戰略的經濟可行性分析》,《國際貿易問題》2016年第5期。
⑧ 劉瑞霞:《加快人民幣國際化,走出“美元陷阱”》,《金融論壇》2015年第7期。
⑨ 陶士貴、陳建宇:《國際貨幣陷阱、被美元化及去美元化——兼論國際貨幣新秩序構建中的人民幣國際化問題》,《財經科學》2015年第8期。
⑩ 曹衛東主編:《中國“一帶一路”投資安全報告(2015—2016)》,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6年版,第34—37頁。
陳雨露:《“一帶一路”與人民幣國際化》,《中國金融》2015年第19期。
嚴瑜:《大國外交展現大國擔當》,《人民日報》(海外版)2019年11月18日。
作者簡介:劉再起,武漢大學經濟與管理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武漢大學俄羅斯烏克蘭研究所所長,湖北武漢,430072;肖悅,武漢大學經濟管理學院,湖北武漢,430072。
(責任編輯 ?陳 ?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