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小學管理者眼中的創客教育

張銘銳　閆志明

[摘? ?要]中小學管理者對創客教育的認識不明確，實施思路不清晰是制約創客教育開展的重要原因。為此，研究者通過對Y市20名中小學管理者的訪談，梳理出中小學管理者對創客教育的理解與認識，其中包括創客教育的價值、實施現狀、面臨的問題與挑戰、創客教育未來規劃等問題。結果發現，從中小學管理者的視角看，創客教育的實施是一個矛盾與沖突的過程，并體現于創客教育的本質與實際執行間，創客教育對資源的需求與現實情況間，實施創客教育的學校與外部環境間等。對此，研究者提出了建設性的意見。

[關鍵詞]中小學管理者;創客教育;訪談;矛盾與沖突

一、問題的提出

21世紀以來，教育的本質已經從知識的積累轉向創意創新[1]，以創新能力培養為目的創客教育正逐漸成為全球共識，并被多個國家賦予了增強科技人才儲備能力的戰略意義[2]。創客教育是一種被引入中小學課程體系中實施的一系列有關創新動手技能訓練的課程[3]，因其有助于解決中小學教育體制中對學生創新能力、實踐能力培養不足等問題[4]，逐漸引起關注。2013年，北京景山學校吳俊杰老師首倡創客教育概念[5]，隨后，北京市第十二中學、上海格致中學、浙江省溫州中學等紛紛開始推行創客教育，但此時的創客教育多為少數學校中少數教師們的自發探索[6]。直到2015年，這種自下而上的教育探索終于得到了政府政策層面的響應[7]，李克強總理在這一年的政府工作報告中指出，要“推動大眾創業、萬眾創新”，“大力發展眾創空間”，“使‘草根創新蔚然成風、遍地開花”[8]。2016年5月，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國家創新驅動發展戰略綱要》，明確提出要“推動創客文化進學校，設立創新創業課程，開展品牌性創客活動，鼓勵學生動手、實踐、創業”[9]。同年6月，教育部在《教育信息化“十三五”規劃》中提到：有條件的地區要積極探索信息技術在“眾創空間”、跨學科學習（STEAM教育）、創客教育等新的教育模式中的應用[10]。受各項政策驅使及倡導創新的社會大環境影響，創客教育在各中小學全面展開已成必然之勢。

盡管如此，我國創客教育仍處于初級階段[11]，其參與面依然較小，發展狀況也不甚理想[12]，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中小學管理者們對創客教育的理解與認識尚不明確，對教育中創客活動究竟該如何實施的思路尚不清晰[13]。基于此，有必要深入了解中小學管理者們是如何解讀創客教育，并將其付諸實施的，以期為創客教育的有效開展提供有價值的參考。

二、研究方法與實施過程

1.數據收集方法

本研究旨在了解中小學管理者們對創客教育的理解與認識，從而提供一些有價值的反饋信息，因此，更適合采用質的研究方法。質的研究（qualitative research）重視描述正在發生的事件或行為，并尤為關注事件的參與者對它們的解釋[14]。研究者采用了半結構式訪談法，根據研究目的并參考有關文獻，初步設計了訪談問題。此后，根據參與審議的2位大學教授及2位中小學校長的意見，對訪談問題進行了修改，從而確定了如下訪談提綱。

（1）您覺得創客教育有什么意義或價值？

（2）當前，學校創客教育的實施現狀如何？實施過程中面臨著哪些問題與挑戰？

（3）您對學校創客教育實施的規劃是什么？

2.訪談對象的選取

研究者共選取Y市20位中小學管理者作為重點訪談對象。其中，中學管理者8位，小學管理者12位;校長5位，分管教學的副校長6位，主要負責創客教育的教務主任、教研室主任9位;男性11位，女性9位;訪談對象的平均工作年限為18.65年，最長的35年，最短的8年。

3.訪談過程概述

在正式訪談前，研究者先與訪談對象進行了溝通，說明訪談的目的并約定訪談時間和地點。在訪談過程中，依據訪談提綱對受訪者進行提問，同時結合實際情況，對預設問題做適當調整、轉述或追問，以盡可能多地獲取相關信息。訪談時，由一位研究者提問，另一位研究者進行錄音及必要的文字記錄，訪談時間約40分鐘。

4.數據處理方法

研究者借鑒已有研究經驗，對訪談錄音做以下處理[15，16，17]。一是轉錄。將訪談錄音逐字轉錄，形成了約17萬字的訪談文本資料。二是內容分析。按照杜菲（Duffy）處理訪談數據的一般程序[18]，研究者對轉錄文本資料進行仔細閱讀與分析，將反復出現的主題及自己的理解與感悟記錄下來，然后再以這些主題為引導，重新檢讀訪談資料，以關鍵詞、句的形式記錄受訪者的觀點，最后結合預先設計的訪談提綱，對這些主題和觀點進一步歸納與分類，并進行編碼和頻次統計，最終形成如表1所示的訪談內容歸類框架。

三、訪談結果的梳理與分析

1.學校管理者賦予創客教育的價值期望

通過分析訪談文本可知，中小學管理者賦予創客教育的價值期望有兩種不同的觀點。一種觀點是從“投入—產出”的視角出發，期望創客教育的投入能為學校產出最大效益，包括為學校爭取獎項，提高升學率等。如一位小學校長提到：學校科技特色薄弱，沒有學生在創意方面獲獎，希望借助創客獲得一些高層次的獎項，填補學校在這方面的空白。一位高中教務主任坦言：如果創客教育進入高中，結果是最重要的，畢竟學生們會花費很多時間，如果不能對升入高校有幫助，甚至影響成績，不利于高考，家長們也會有怨言。

另一種觀點則期望通過長時間推行創客教育培養學生的創造力，認為過分關注投入與產出是對創客教育的誤解。如一位小學校長認為，創客教育不是一下子就能見效的，但長遠來講對學生的智力、創造力發展是有益處的。另一位小學教研室主任提出：“創客教育現在的驅動力不好，太功利了。你要想拿獎的話，設計類的，我給你找個公司設計個方案你直接去做就行了;作品類的，我給你培訓兩個周，你知道大體的套路也能拿獎。但學生并不能真正理解這個東西，只是機械地去做，對他們的各方面發展作用不大。”

由此可見，受學生升學壓力及學校發展需求等諸多因素的影響，許多學校管理者對創客教育的認識比較功利。但不可否認，這也是學校管理者對創客教育的一種價值肯定，從某種程度上也能推動其發展。但創客教育的本質卻無關功利，而是希望通過動手實踐與創造的過程增強學生的情感體驗，形成健全的人格素養[19]。實際上，許多學校管理者對創客教育的價值定位存在偏差。

2.學校管理者感知到的創客教育價值

訪談資料顯示，80%的學校管理者認識到了創客教育的價值。一方面，創客教育可以為教師開展學科教學提供輔助。如某小學通過實施創客教育，鼓勵學生開發、制作益智教具，并應用到數學、英語教學中，提升了教學效率。另一方面，創客教育不僅可以培養學生的思維能力，還可以提高學生學習的積極性和主動性。如一位小學校長提到：“創客教育可以發展學生的思維，尤其是理科思維，參加學校創客社團的孩子，理科（尤其是數學）都學得特別好”。另一位小學副校長也說：“凡參加創客活動的孩子，思維都特別活躍，老師反映，這些孩子在課堂上的思維絕對是出類拔萃的”。同時，創客教育還能提高學生學習的積極性和主動性，因為在創客教育中“不管孩子要制作什么產品，他必須有一個自己學的過程，而不僅僅靠老師教。一開始他們可能模仿老師的做法，但熟悉做法之后就會發現其中的某一個點并進行創新，這就是主動學習的過程”。

有的管理者認為，創客教育也給教學帶來了壓力。一位小學教研室主任提到：在培訓機構里，八九個孩子一節課還好控制，但在學校里，學生較多，低年級學生一進創客教室都“炸鍋”了，給教師管理課堂帶來不小的麻煩，每次都得兩個教師一起維持紀律。由此可見，雖然越來越多的學校管理者認識到了創客教育對教學的價值，但創客教育的實施也會帶來壓力。

3.創客教育實施面臨的問題與挑戰

受訪者反映了創客教育實施過程中面臨的問題與挑戰。可歸納為六個方面，既包括學校內部存在的問題（如教師、資金、場地及設備、課程資源），也涵蓋了學校外部面臨的諸多挑戰（如外界企業、家長）。其中學校管理者面臨的絕大多數問題來自學校內部。

一是教師方面。創客教師專業知識不足、授課壓力大，往往使創客教育在實施過程中陷入困境。如一位小學教研室主任提到：我們現在師資力量達不到，教師本身素質不高，像微機老師就是簡單上個課，帶學生學學Word、Excel，他也不會編程，所以教師素質是一個大問題。此外，由于創客教師多為其他學科教師兼任，他們既要承擔本學科的教學任務，又要進行創客教學，明顯精力不足。“我們學校的陳老師身兼數職，幾乎所有關于科技、計算機、網絡等工作都是他做，創客教育提出后，我們上了機器人項目，也是由他負責，感覺他精力有限，很難兼顧。”

二是資金方面。有7位學校管理者表示學校資金不足，很多有關創客教育的想法難以落實，規模相對較小的學校更是如此。正如一位中學副校長所說：“我們學校比較小，每年也就20萬經費，一套機器人要花2萬，10套機器人，一年的經費就沒了，所以我們實在是負擔不起。”

三是學校場地、設施方面。有人提出：現在最大的問題是沒有地方開全員的課，創客應該是全員參與的，對全體學生都有好處，但目前的條件決定只能選少部分人做創客。“我們現在倒是啥都齊活了，3D打印機配好了，3D One軟件也裝好了，就是我們機房那些機子帶不起來，那些機器太老了。”

四是課程資源方面。學校沒有成熟的創客教材，缺乏完善的創客課程體系，給創客教育的開展造成了困難。如有人反映：“我們當前就是沒有合適的創客教材，也沒有自己的創客課程，我們現在用的是外面企業的成品課程，所謂的教材就是那些企業的‘產品說明書，就是教會你使用他們的產品，但對于原理之類的，我們一概不知。”

除此之外，還有學校管理者表示，家長意識不到位、企業營利心重，也是創客教育目前面臨的挑戰。比如家長不理解創客教育帶給學生的好處，認為其會影響學習成績;企業會向參加創客培訓的學生收取高額的培訓費等，均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創客教育的普及性開展。

4.創客教育的未來規劃

對于學校今后創客教育的實施規劃，訪談顯示，多數學校管理者認為“完善創客教育課程資源”及“拓展創客教育實施形式”是今后創客教育發展需重點考慮的兩方面。在創客課程資源方面，有學校管理者考慮聯合企業為學校增加諸如3D打印、機器人、Scratch編程等創客課程。還有學校管理者表示要進行校本教材的編寫與校本課程的開發，提到可以整合創客與其他學科，如綜合實踐課、科學課，從而更好地落實創客教育。在創客教育的實施形式方面，學校管理者提到要以社團、正式課程或創客比賽等形式開展創客教育。如“我們下一步打算繼續開展社團活動，選取一部分有興趣特長的孩子組建創客社團，如果效果好的話，就在各級部開展課程，先從社團入手”。還有學校管理者指出學校考慮與教育主管部門聯合舉辦創客比賽，以此促進創客教育深入開展。

盡管大部分學校管理者或多或少都談到了學校對創客教育的未來規劃，但仍有2位學校管理者表示，學校并未考慮到這一方面，而是繼續等教育主管部門的通知。比如“目前創客教育沒什么規劃，我們都在等上面的文件，創客教室的設置也是為了規范，達到上面的要求，至于課程則完全沒有開展”。還有一位中學校長直言“我們計劃沒有用，需要上面來給我們做工作”。這說明有些學校管理者開展創客教育的意愿或自主性并不強。

四、研究結論及建議

綜合上述分析，不難發現，從中小學管理者的視角來說，創客教育的實施是一個矛盾與沖突的過程。

一是創客教育的本質與實際執行間存在矛盾。創客教育的本質是培養學生的創新實踐能力，幫助學生形成健全的人格素養[20]，但從訪談中發現，在當前“分數至上”的教育大環境下，學校管理者往往更關心創客教育是否會對學生的成績和升學帶來好處，是否會給學校帶來獎項和榮譽，這與創客教育的初衷嚴重不符。更有甚者，將創客教育視作教育主管部門布置的任務，一切等教育主管部門來“安排”，缺乏實施創客教育的自覺性。基于此，可組織針對中小學管理者的專題講座、培訓等，向他們普及創客教育真正的價值理念，盡量糾正他們對創客教育的功利性認識，增強他們推進創客教育的主動性。

二是創客教育對資源的需求與現實情況間存在矛盾。由于創客教育涉及軟件與硬件、制作與實驗等諸多方面[21]，對資金、場地、設備、教師、課程、教材等資源的需求遠高于傳統教育，而訪談資料顯示，這些資源正是制約創客教育發展的重要因素。如一位受訪者提出：“其它學科都有教育專項經費，為什么不能設立創客教育專項經費呢？”因此，教育主管部門可以通過設立創客教育專項經費，實現對創客教育的多方位支持，如建設多樣的創客空間、聘請專業的創客教師、引進豐富的創客技術等[22]。

三是實施創客教育的學校與外部環境間存在矛盾。通過訪談可知，縱然學校有心開展創客教育，但仍會面臨來自學生家長、社會企業等方面的壓力。家長擔心創客教育不利于學生學習成績的提升，企業則希望借助自身的創客產品獲取高額利潤。實際上，國外學者研究發現，創客教育不僅不會降低學生的學習成績，甚至還能與考試緊密結合，對成績提升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23]。當前亟需開展創客教育對學生學業成績的系統研究，發布權威公告，打消家長顧慮[24]。企業等社會力量的參與是創客教育有序發展的重要環節[25]，但需加強對企業的監督與規范，避免使創客教育成為企業的“營利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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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郭向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