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風月同天”與“上門打斷腿”兩種表達的差異性分析

摘要：2020年年初，防控“新冠肺炎”的標語與鄰國日本捐贈物上的詩句，引起了國人不小的反響。文章從“文體”“作用”“行文風格”“文明層次”四個方面分析了二者的不同之處與高下之別。

關鍵詞：標語（口號）;留言;差異性

中圖分類號：D822. 331. 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5312 （2020）15-0062-02

一、前言

2020年年初，“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疫情肆虐，標語（口號）成了各級政府宣傳時不可或缺的工具，從最初的“堅定信心、同舟共濟、科學防治、精準施策”到“拒野味、不聚會，親友情、網上敘，少出行、莫大意”，再到“出門打斷腿，還嘴打掉牙”等等。疫情期間，標語（口號）內容繁多、信息量大，表達形式多樣化，有強硬的，有親民的，有幽默的，有粗暴的。

二月初，鄰國日本在捐贈物包裝上的“山川異域，風月同天”等詩句，更掀起了一波對國人所使用的某些標語（口號）的質疑與感慨。有感嘆日本人文化底蘊深厚的，有為中國人獨愛“加油體”而自慚形穢的，也有不以為然的，還有試比高的……比孰高孰低，意義不大，但兩種表達，值得研讀。

二、文體不同

最新版（2016年）《現代漢語詞典》對“標語”的解釋是：“標語，名詞，用簡短文字寫出的有宣傳鼓動作用的口號”①。“口號，名詞，供口頭呼喊的有綱領性和鼓動作用的簡短句子”。②

（一）區別

標語與口號兩者的區別在于：

第一，“標語”的內容比“口號”要廣泛;

第二，“標語”是通過書寫、張貼讓人“看”的;“口號”是通過呼喊的方式讓人“聽”的。“口號”一旦被書寫出來并張貼出去就成了“標語”;

第三，“標語”形式上可長可短，“口號”一般比較短而有力③。

（二）共同點

兩者的共同點是：

第一，都使用簡短、精練的文字;

其二，其功能都是用于宣傳、鼓動;

其三，多數標語與口號可以相互轉化。

此次疫情中，少數用于廣播、喇叭為口頭傳播所用，多數張貼在公共區域，因此，本文所分析的“上門打斷腿”類多屬于標語，因而全文皆用“標語（口號）”米表達。

而“風月同天”等文字屬捐獻物上張貼內容中的一部分，主要內容包括：捐贈方、受贈方和“風月同天”類詩句;白紙黑字，和“快遞而單”或信件信封十分類似，因而，筆者認為這些詩句屬于應用文“便條”中“留言”的核心部分。

便條屬于條據類應用文，是人們用于臨時性事務的一種最簡便的書信。在日常生活中，有些事要向對方說明、介紹，或請對方辦理，有時無法當而講但又必須告知的，或者出于手續上的需要，要留作依據的，都可以用到便條這種形式④。留言是便條的一種。留言，名詞，指用書而形式等留下的話⑤。出自宋代蘇軾《乘舟過賈收水部不在》：德公方上冢，季路獨留言⑥。留言的格式與書信幾乎相同，不用標題，正文后也可以不寫致敬語。

鄰國日本的捐贈，或代表某些組織、團體，或遠距離送達，或不能當而送達，或……，任何一種原因都需要在贈物上落筆留言——收贈者、贈者以及恰當的慰問、安撫性表達情意的語句。如：

1.“‘中國加油，日本漢語水平考試HSK事務局支援湖北高校物資，山川異域，風月同天…;

2.“Huobi Global/lncuba Alpha/日本湖北總商會/NPO法人仁心會，豈日無衣，與子同裳”;

3.“‘遼寧加油，‘遼河雪融，富山花開;同氣連枝，共盼春來，日本富山縣捐贈遼寧救援物質”;

4.“‘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兩鄉“大連加油，日本舞鶴市政府馳援大連捐贈物資”。

5.“‘四海皆兄弟，誰為行路人，中國道教協會收，日本道觀支援中國朋友渡過難關”

6.“‘相知無遠近，萬里尚為鄰，中國道教協會收，日本道觀支援中國朋友渡過難關”

7.“‘to：福建省紅十字會（福建省貿促會），‘守禮之邦，源遠流長，from：（一社）流球經濟戰略研究會（日本沖繩分會）”

8.“中國加油！湖北加油，崎嶇路，長情在，日本長崎縣”@。

這其中的詩句盡管篇幅簡短、精練，呈張貼狀態（非公共空間而是捐獻物上），但不適合口頭呼喊，也與普通受眾的文化水準不太契合，其功能也不是宣傳，所以，它們不是標語（口號），是留言中的抒情部分。

三、作用不一

從上文可知，標語與口號在本質上是一致的，只是各自的表現媒介有所不同。口號是用來喊的，其媒介是聲音;標語是用來貼的，其媒介是文字。

標語是用文字加以表達的口號，而口號則是用聲音來傳播的標語，所以，標語（口號）是集體行動的綱領，其功能都是起宣傳與鼓動作用。

正如朱自清先生在《論標語口號》一文中所說的那樣：“現代標語口號不但要喚醒集體的人群或民眾起來行動，并且要幫助他們組織起來”⑨。

而對來勢洶洶的疫情和地域廣闊、人口眾多，封城管制難度極大等多方原因，疫情防控需要一些簡潔明快、上口好懂，并可以在短時間內能快速傳播且有傳播效果的標語（口號），而正是“上門打斷腿”這類看似唐突的標語（口號），對防控疫情起到了不可低估的作用。

而“風月同天”等詩句出現在捐贈物的包裝上，其作用可看作是“告知、說明或抒情”。我們可以從以下幾個方而去分析體會：

第一，是“于我心有戚戚焉”的情緒渲染。

鄰國有難，不僅物質支援，而且在情感上表達人同此情，心同此理，為物質支援創造良好的氛圍。

第二，投其所好，禮儀之舉。

與人溝通，擇其善者而言之，而不是擇己善者而炫之。在三千年華夏文明中，詩詞是中國文化的精粹，且中國文學中的詩詞之花早已在鄰國日本開花結果。所以，在所贈之物上，捐贈者用受贈方國家最美的語言來表達心意，不失為一種最恰當的選擇。

第三，贈禮附詩，以表情誼。

這些措辭優雅、情感豐沛的句子，懂詩文的讀者都明白，它們表達的是對同胞的守護之意，是“人分兩地，情同一心”的深情厚誼與對未來的美好期待。

值得一提的是，在八份留言中，有五份分別出現了“加油！中國”“遼寧加油！”“大連加油”“湖北加油！”的字樣，這似乎也從另一個側而證明了“風月同天”等詩句，是用來抒情而不是如同標語（口號）那樣是用來宣傳的。

四、行文風格迥異

正因為文體、作用不同，所以，二者在行文風格上可謂迥異。標語（口號）的目標對象是群體或群眾，所以，它一般使用簡單、常用的口語表達會更適合;它可以“硬核”，可以“軟萌”，也可以“親和”，甚至可以“粗俗”。工整對仗的表達，瑯瑯上口;極通俗甚至粗糙的表達，更易于百姓識記與傳播，能更好地起到宣傳作用。

留言可“平實”，可“深情”，可“典雅”，可“精致”……鄰國日本在贈物包裝上的留言，是跨國鄰邦的情誼，有主客之分、授受之分，所以，留言既要表達捐贈方自身的情感，更要切合受贈方的文化與心理，在表達形式上要有分寸，講適度。

無疑，我們所看到的“風月同天”等留言詩句，都是十分講究也非常合適的。

試想，如果國人在社區或村莊用“待到重陽日，還來就菊花”這種典雅的詩句作為宣傳的標語（口號），勸阻居民們不要出門，堅持宅在家中，那宣傳效果肯定無法達到;鄰邦若用“帶病回村，不孝子孫”之類用于留言，這就不是表達心意而是反客為主了。

五、文明層次有別

通過前而三個方而的對比闡釋，我們大可不必認為“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兩鄉”就是有文化的、高級的，而“今天上門，明天上墳”就是丑陋的、粗鄙的，因為二者的功能不一，所以，在所使用范疇里能起到相應的表達作用，就有存在的價值。

但透過這兩種言語現象，觀其表達的境界，二者在文明層次上還是有高下之分。

搜索本次疫情中出現的類似“上門打斷腿”之類的標語（口號），數量不少，表達情緒十分類似：

××回來的人都是定時炸彈。

沒有火神山，沒有雷神山，沒有鐘南山，只有抬上山;自己看著辦。

拜年就是害人！聚餐就是送死！聚會就是謀殺！

帶病回村，不孝子孫！

帶病回鄉不孝兒郎，傳染爹娘喪盡天良。

戴口罩總比帶呼吸機好，躺家里總比躺ICU強。

口罩還是呼吸機，您老看著二選一。

省小錢不戴口罩，花大錢臥床治療。

今天沾一口野味，明天地府相會。

發燒不說者，都是潛伏在人民群眾中的階級敵人。

現在請吃的飯都是鴻門宴。

不聚餐是為了以后還能吃飯，不串門是為了今后還有親人。

今天到處串門，明天肺炎上門。

出來聚會的是無恥之輩，一起打麻將的是亡命之徒。

串門就是互相殘殺，聚會就是自尋短見。

今年過年不串門，來串門的是敵人，敵人來了不開門。

老實在家防感染，丈人來了也得攆。

這種直接、生硬甚至粗暴的標語（口號），讓人感受到的多是擔心、不安、無情、野蠻等負而情緒。從疫情發生之初的“圍堵”湖北人、砸武漢牌照的車、租房戶不能進小區、業主持房產證出入等，都是國人在防控疫情之時，無視法律、契約，制造歧視的欠文明行為。

大疫當前，防控固然重要，但精神欠文明，行為變野蠻，正是我們急需調整之態。

鄰國日本在捐贈物包裝上留下的詩句：

“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兩鄉”

“山川異域，風月同天”

“豈日無衣，與子同裳”

“遼河雪融，富山花開;同氣連枝，共盼春來”

“四海皆兄弟，誰為行路人”

“相知無遠近，萬里尚為鄰”

“守禮之邦，源遠流長”

“崎嶇路，長情在”。

傳遞的是鄰邦友人關心、愛護的深情厚誼，這讓人感受到了希望、溫暖與文明。

此種文明，是對社會個體生命的尊重，也是對法治的信仰與對人類的共情。

兩種表達，貌似是形式的不同，其實，最大的不同是思維模式的不同，文明程度的不同。

六、結語

標語（口號）與留言，是兩種各自存在的言語表達形式，因為疫情，它們殊途同歸并在各自的表達領域完成了其使命。完成言語的交際任務是言語交際的目的之一，而在交際過程中，如何做到快捷高效是一個層而;如何做到暖心、文明又是另外一種高度。

★基金項目：本文是湖南省教育廳科學研究項目…一帶一路視野下普通高等院校漢字文化推廣研究——以湖南女子學院為例”的階段性研究成果，項目編號：18C1057。

注釋：

①②現代漢語詞典[M].北京：商務印書館，2016：5，750.

③現代漢語詞典[M].鄭州：河南人民出版社，2001（52）.

④倪文錦，中國職業教育國家規劃教材語文[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5（07）：33.

⑤倪文錦，中國職業教育國家規劃教材語文[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5（07）：34.

⑥https： //mipsc. chazidian. com/shiju29417/

⑦倪文錦，中國職業教育國家規劃教材語文[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5：34.

⑧https： //www. thepaper. cn/newsDetail_forward5997984

⑨緱曉毅，建國以來口號宣傳研究[D].西安：長安大學，2008 （03）.

作者簡介：劉黎（1967-），女，湖南女子學院文學院教師，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