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王西麟《第十交響樂》簡評

劉博

摘要：2019年10月6日，北京國家大劇院舉辦了一場關于王西麟的音樂作品演出，音樂會分為上、下兩個半場，《第十交響樂》被安排于下半場進行，這是該作品在中國內地的首次演出。據王西麟自己介紹，《第十交響樂》對他有很特殊的意義，因為這是澳門樂團建團35周年的委約作品。他很希望這部作品的藝術美學和思想內在能適合專業樂團的同時，也可以適用于一般交響樂團演奏。

關鍵詞：王西麟? ?《第十交響樂》? ?簡評

中圖分類號：J605? ? ? ?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 ? ? ? ? 文章編號：1008-3359（2020）12-0049-04

一、“青春禮贊”

第一樂章“青春禮贊”為三部曲式。作者將簡約派的音樂節奏與蘇州評彈的“觀燈”調子相互結合，雖然只有兩句，但也讓旋律充滿了有江南水鄉的氣息。其次，還把蘇南鑼鼓中“十八六四二”的節奏與交響樂結合起來，讓音樂具有江南性格那種風趣幽默的同時，又有交響樂的感染力。43小節（譜例1），小提琴以齊奏的形式先聲奪人，樂曲在開始便給人一種強烈的爆發力。音樂在先導處擴展開來，音響敏銳纖細，推動著音樂進行。好像在說：“這是我們的青春，這是我們的時代！”隨后出現了“C-A-G-E-D-C-A”這樣一個主題旋律，由此開始貫穿整個段落。

主題音調在弦樂、管樂和打擊樂等各個樂器組不時出現，與木琴相互合奏、時而交替。但在反復的過程中，不只是單一的重復，而是帶有變奏式的變化關系，使得音樂的色彩性更加豐富。在弦樂組演奏完成后，進入到了一個惆悵式的情感音調。猶如山間的微風拂過臉龐，又如林間的清泉緩緩流淌，就連所呼吸到的空氣都略帶甜澀。這一樂章中，亮眼之處不僅于此。70小節，這里的銅管節奏不動，但是弦樂組和木管組有了主題調性的展開，隨后一二三提琴的縱向音形展開;到了99小節，出現了第一次高潮，音樂變的更加自由和隨性;繼續發展到了206小節（譜例2），銅管三組對位等等技術手段都為這部作品提供了戲劇性的表現。

王西麟將現代交響樂與中國傳統戲曲相互結合，用音樂表達出了青春。它是人生中最美好的時段，青春賜予了我們年華、也教會了我們成長，讓我們品到五味雜陳、百感交集。王西麟說：“年輕時代都很單純，所以我要找出一個快快樂樂的、喜氣洋洋，又很單純的、充滿活力的曲調。”

二、“愛的禮贊”

第二樂章“愛的禮贊”，這是器樂思維的歌曲體樂曲，用和聲來支撐內部旋律的發展，音樂整體上如沐春風，而內在又惆悵憂傷。這一樂章極大地發揮了弦樂組的表現力，整體音樂是在弦樂組的帶領下，與打擊樂相互配合，將木管與銅管作為背景的色彩來完成。第21小節（譜例3），圓號以“G-F-D-E，G-#F-D-B”這樣一段悠長深遠的旋律先入為主，隨后弦樂組各聲部進行承接，再由鋼琴進行變化演奏。

這段主題在不同的樂器組之間相互穿插、不段變換，賦予了旋律不同的音色和表達意境。猶如貞潔圣母眼前那一束閃耀的光輝，給予人們通往神殿的希望;她既使得春回大地萬物復蘇，又像慈母一樣深愛著每一個人。王西麟使用了極富歌唱性的旋律，把這位圣母對世間的大愛表現的酣暢淋漓。悠長弦樂的旋律既柔和典雅，又深邃憂傷，讓音樂散發出其本身最真摯的愛意。69小節（譜例4），圓號與弦樂組的對位也是頗為精妙，卡農式的對位手法讓音樂的旋律感縈繞不斷。

85小節的清脆的馬林巴和三支長號的交替對位，相互穿插的色彩效果讓樂曲的線條感在不斷的敲擊中繼承下來;117小節嵌入的音塊思維，作者使用了橫向均分縱向復合的對位模式，塊狀的音響色彩在木管的吹奏下逐層鋪展開來，最后又由弦樂組進行了全面的擴充重復，并由此開啟的下一段。這一樂章的主題是“愛”，世間塵凡有男女之愛，父母子女有親情之愛，兄弟姐妹有手足之愛，師生友人有同宗之愛，這一切情愛都是美好深沉、執著憂傷的。作者以愛為主旨，將古典音樂的長呼吸旋律和軟搖滾的節奏思維相互融入，再與交響樂結合起來，使音樂具有交響樂的爆發性，同時又表現出深沉真摯。

三、“奮斗禮贊”

第三樂章“奮斗禮贊”，全樂章共6個主題，主題1和主題2是來自1986年王西麟創作的一盤搖滾樂《霧》的最后一首《旅》，是寫魯迅的野草中的“過客”，也是寫他自己的。“黑衣人”創傷累累在暴風雨中穿行的形象，早在1986年就想做成交響樂了，直到現在才創作完成。正因為該樂章的主題為“奮斗”，所以在音樂表現上更加激情彭拜，熱血沸騰。樂曲一開始（譜例5），三件色彩性樂器褎然舉首。首先，一面“雷板”嘩嘩作響，發出的聲音猶如暗沉天空中的滾滾雷云，震響在洪荒的百里遼原。而另一件風聲機則模仿了荒漠中的風聲，疾速的狂風呼嘯而過，所經之處皆被飛沙走石掠為荒蕪。同時，它的音色又好似一位花信女子的哀嚎，表達出外界環境給予人們的痛苦。另外，運用了雨聲器模仿雨聲，前后晃動起來沙沙作響。像是在雷云和狂風的伴隨下，大雨傾盆而至，瀝瀝雨聲表達了人世間的冷寂。

47～70小節（譜例6），圓號是流行音樂的主題，47小節開始，方整性的流行音樂旋律，崔健演唱，無詞悲愴，使流行音樂與交響樂結合 。在《霧》的旋律中加打擊樂，提高圓號音，在這個音域中很緊張，四個小二度在高音區密集平行，產生有調性的破碎的語言，表現主人公滿身創傷，下面一層加弦樂同音十六分音符節奏，木管在上面做同音十六分音符節奏。

樂章的最后，作者在樂章的結尾同樣運用“雷、雨、風”這三件模仿聲音的樂器，形成了首尾呼應，就是想表達出外界環境的苦難與折磨，鼓勵年青人要不畏艱難困苦，頑強應對生活所發出的挑戰，不斷前進、繼續奮斗！如果說第二樂章是發揮了弦樂組的表現力，那么這第三樂章則大大發揮了打擊樂與色彩性樂器的伸張力。作者把社會性的艱苦找到了具體實際的象征，把它具化成音樂，就是狂風暴雨、疾風閃電、飛沙走石，主人公在這片荒漠上縱馬奔馳。這一形象很典型的表現出一個奮斗者有孤獨、有憤怒的奮斗者，表現出各種艱難險阻的環境。

四、“尾聲”

最后的“尾聲”，要有理想，展現天邊的彩虹。音樂表現出漿烈沉醇、苦盡回甘。女高音的獨唱在樂隊伴奏之后逐步進入，力度由弱到強、情緒由淺至深。旋律連綿不斷、幽深致遠，好似在遠方的天際，云端的圣城傳來了純靜空靈的歌聲，空靈絕響、清澈嘹亮。全曲沒有一句歌詞，只用一個元音“A”來進行演唱。這樣的寫作手法可以把人們內心的情緒發揮到極致，千言萬語述不僅心中烈火，猶如滔滔江水般浩浩蕩蕩傾瀉開來（譜例7）。

樂章進行到第二部分“B樂段”出現了洪亮的銅管齊奏，鏗鏘有力的音響將先前柔美的旋律完全隔絕開來。音樂的力度也轉為了ff，并在橫向的節奏安排上運用16分音符的連續吹奏，使音樂變的活躍激動;而在縱向上所有銅管聲部一同進行，使得音樂的表現更加高昂洪亮。和聲的支撐上，在開始處用“A”音為基礎，構建了“A-#C-E”的小三和弦。并以此為根基，在后方的發展中，逐漸形成階梯式下行，55小節（譜例8），對下一段的回歸起到了預示和準備的作用。但在銅管組下行發展的過程中，木管組與弦樂組也做出了相應的配合，木管與銅管形成了縱向的復合排列、同時進行，從E音開始半音級進到A，形成了華麗的半音階，恰好與銅管構成反差。弦樂組則是在銅管兩個音組空余的一拍半的時值中間添磚加彩，讓音樂在激昂中又多了些靈巧與活潑。

女高音與樂隊相互協調，戲劇性與交響性均被展現出來，從歌聲中，唱出了寬敞輝煌的星光之路。表現出人生在經歷了星羅棋布的苦難磨練之后，終于望到了天邊那片絢爛耀眼的霓虹，如此清純、潔凈、高雅。尾聲的結束也就是全作品的結束，在遙遠的天邊響起最后一聲悶雷……

五、結語

《第十交響樂》是王西麟的一部突破自我的作品，與他以往的音樂截然不同。如果說，曾經的作品是“苦難悲痛的王西麟”，那么這一部作品則完全是“滿腔熱忱的王西麟”。正如作曲家自己所說：“這是我極具突破性的一次大膽創造。雖然是我在創作中最是艱難困苦的作品，但是也是我的一個新篇章的開始。對我本人來說具有特殊重要意義”。83歲的王西麟在這一年創作出了與以往判若天淵的音樂作品，相信在他的創作思維和美學思想上也有一個重大的轉變。聽到了很多他從來沒有接觸過的作品，也許是在國內的眼光受限，但這次給他打開了一扇新的大門。比如簡約派的作品，被很多人看不起，但有一個優點，就是一聽就懂，并且充滿動感和魅力。作者充分的吸取了簡約派的這個優點，融入到他的這部作品中。歲月是一壺濃茶，只有嘗到了飲連茹檗的苦澀，才能品到芬芳馥郁的甘甜。唐代詩人杜甫在他的《小至》中提到“天時人事日相催，冬至暖陽春又來。”王西麟先生從1962年創作的《第一交響曲》到沉痛悲壯的《第五交響曲》，再到抗日戰爭《第九交響曲》等等，正是經歷了這樣哀怨的歷史事實，才使他能寫出“不過如此”的《第十交響樂》，從而表現出他豁達從容、泰然處之的人生態度。故而，相信這部作品必然能經受住時光與歲月的磨練，在中國交響樂的歷史上留上濃墨重彩的一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