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明遠
1949年8月,從上海坐了53小時的火車到北平,到北師大教育系報到,學號為三八〇九四四。什么是三八?指的是入學的年份。因為當時中華人民共和國還沒有成立,用的是民國紀年(編者注:民國38年)。當時校務委員會主席是黎錦熙,教育學院院長是董渭川,第二年是丁浩川。當時學生很少,全校只有1100多人。黨員也只有幾十個,所以沒有黨委,只有總支。開始總支書記是臧權,后來是丁浩川。
北師大老校址在和平門外大街琉璃廠附近,現在已經被和平門中學、北京實驗一小等單位瓜分了,好像圖書館還在,屬中國教育科學院所有。圖書館里面有許多藏書,是中國最老的圖書館之一,我入學后經常在這里讀書。那時校園很小,一進校門,院子里就有一口高高掛起的大鐘,上下課就是靠它鳴金告知。校門左面一排二層樓,呈丁字型,學生都叫它丁字摟,是男生宿舍,由于條件較好,只有老同學才能住進去;右面一排二層樓叫一字樓,是女生宿舍;一字樓后一幢東西走向的小樓叫新生樓,也是學生宿舍,我們教育學院的新生就住在這里。圖書館的對面就是教學大樓了,教學樓西面有一幢小樓,叫樂育堂,是學校的中心,領導辦公的地方,但教育學院辦公室也在這幢樓上。教學樓南面還有一大排平房,叫南齋,記得美工系、音樂系的男生住在那里。再南面就是大操場了。當時的校園至今還歷歷在目。
我很懷念圖書館這幢小樓。在師大學習兩年中,除了上課、活動以外,幾乎天天是在這幢小樓里度過的。在這里我第一次讀到馬克思的《資本論》,第一次知道勞動的二重性、商品的使用價值和價值的區別、剩余價值等理論,受到了馬克思主義理論的啟蒙。在這里我還讀到了捷克反法西斯戰士伏契克的《絞索套著脖子時的報告》,讀完后激動不已,寫了一篇讀后感,居然被《中國青年》1951年第65期采用了,這算是我的處女作。還得了一筆不菲的稿酬,我用它買了一雙皮鞋。
顧先生手繪和平門老校區平面圖(上西下東)
在師大兩年學的課程記得有下列幾門。一年級:侯外廬講社會發展史、胡明講教育經濟學。因為新中國成立前大學里沒有這些課程,所以全校師生一同聽課,在風雨操場聽大課,共同學習新民主主義。此外,董渭川講教育方針、周先庚講心理學、林勵儒講中等教育、團中央宣傳部部長楊述講青年團歷史、少年兒童部部長陳璉講少先隊歷史。二年級:邱椿講外國教育史,薛鴻志講教育統計學、實習電化教育,還去旁聽三年級汪奠基講教育哲學。那時教育系設輔修,我的輔修是地理,要到師大二院去聽王均衡講中國地理。他的課非常生動,記得他講到臺灣,在黑板上畫了一個地圖,說中國沿海像一張弓,臺灣是箭頭,使我印象深刻。師大二院在西城區文化街,是京師女子師范學堂,即女高師的舊址,今天是魯迅中學。我們每周去上地理課、電化教育課,要進和平門,經過西絨線胡同,穿過宣武門內大街到文化街,大約要走20分鐘。那時北京的城墻還沒有拆除,和平門開了一個豁口。北京風沙很大,男人騎自行車要戴風鏡,女人則戴絲巾,把頭包起來。有一次我們到二院上課,剛好遇到大風沙,正是“伸手不見五指”,進和平門豁口只好倒著走。
那時中央領導經常來校作報告。一次彭真來作報告,我當記錄員。聽報告之前,各系各班要拉歌。我因為嗓子不好,但旋律感還行,因此當起指揮來,當指揮的還有學生會主席地理系的段寶林、音樂系的陳壽楠。
學校組織腰鼓隊,我就參加了,隊長好像是我們班的李家齊。每年“五一”“十一”群眾游行,我們腰鼓隊就走在師大隊伍的最前面。學校每周六晚上都有交誼舞會,有時有文藝表演。印象最深的是體育系同學的踢踏舞、音樂系楊彼得的男高音、老志成老師帶領的民樂隊表演。抗美援朝的時候,我們班曾到天安門廣場去演話報劇。
入校不久,學生會就讓我負責編輯出版《師大青年》板報,參與者還有張偉垣及俄語系一位同學(已忘其名)。因為我會寫點藝術字,除編板報外,還經常讓我去刷標語。我們班同學還辦起了夜校,為附近的青年和失學的孩子補習。
老師大樂育堂
我一年級任新民主主義青年團(后來改為共產主義青年團)支部宣傳委員。書記李潔湖,組委竇仲菊。二年級任團支部書記。1950年暑假,團支部到大興安定鄉(編者注:今大興區安定鎮)農村去建團,為“土改”做準備。我和學前教育專業的王桂潔分派在一個村。在農村40天,吃百家飯,除大蔥外沒有吃過一根菜,沒有吃過一滴油,吃的都是窩頭、貼餅、咸菜疙瘩,可見當時農村之窮苦。
新中國成立初期,干部奇缺,班里不少同學提前調出去工作了。抗美援朝開始后有的參軍了。
1951年8月至1956年7月,選派我到蘇聯學習,在國立莫斯科列寧師范學院學教育學。我校同去的還有一年級的王甦,后來他轉到莫斯科大學學心理學,回國后在北大任教。
(作者系北京師范大學資深教授、中國教育學會名譽會長)
責任編輯:胡玉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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