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照
【摘要】基層扶貧中的“問題戶”常常會影響扶貧工作的開展。文章以A省J縣5個村鎮的貧困戶為研究對象,通過梳理“問題戶”的產生與消解,總結現象背后的生成邏輯與應對機制,并提出針對性建議,即以道德感化、共情說理為主,必要時加以技術輔佐。地方政府在下達政策的同時要加大配套資源的投入,并建立長效機制穩定地區發展。
【關鍵詞】基層扶貧;駐村干部;“問題戶”
【中圖分類號】F323.8【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2095-5103(2020)13-0023-03
2020年是脫貧攻堅決戰決勝之年,了解基層精準扶貧工作的推進可以從中獲取經驗,解決好“最后一公里”問題。2019年7月,筆者跟隨團隊以觀察和深入訪談為主要方式,對A省J縣5個村鎮的精準扶貧工作進行了為期7天的田野調查。在調研中,駐村干部在講述基層扶貧工作時都提到了所謂的“問題戶”,他們將其描述為因各種原因、動機采取妨礙型行為,阻礙扶貧工作的推進、完成和考核的農戶。“問題戶”的存在,反映了精準扶貧政策在基層落實過程中出現的問題,對其進行分析和反思,有利于我們更好地做好打通“最后一公里”的工作。
一、“問題戶”現象的產生與消解
調研顯示,駐村干部認為“問題戶”的產生大都基于村民對自身利益的訴求,集中在物質和情感兩個方面。為此,駐村干部選擇用不同手段來消解此類現象。
T鎮某村民認為,異地搬遷并不能解決自己孤身一人的養老問題,意圖借用搬遷補償款謀生,但是專項資金的使用無法由駐村干部擅自更改。面對此類問題,駐村干部請該戶鄰里親戚對其進行勸說,待其同意簽訂搬遷合同時,全程以錄像、合同備案等形式留痕。
D村某村民因評比貧困戶時落選常來干部工作處討要說法,認為干部不懂通融、故意為難自己。駐村干部借用同性別優勢,以共情類話語喚起對方共鳴,建立起溝通情境;隨后為其理性地呈現扶貧對象評定的政策依據,借助公告欄等操作展示了整體公開透明的流程。在得到村民的理解和認同后,駐村干部為其許下解決就業的承諾,展示村內脫貧產業的可提供職位等。于是,“問題戶”選擇不再鬧事。
獨居扶貧新房的H村村民總在駐村干部走訪過程中不配合工作,影響了后續的抽查考核。駐村干部選擇與該村民外出打工子女年齡相仿的工作人員進行勸說,同時承諾為其解決與親人的分居問題,之后該村民再也沒有發生過類似行為。
由此可見,不管是對于追求物質利益的村民,還是對于討要說法、抒發不滿的情感追求類村民,駐村干部的解決方式一般都是以共情說理、許諾為主,必要時加以技術輔佐。
二、現象分析:生成邏輯與應對機制
“問題戶”生成與消解的過程為文章提供了切入點,接下來從學理上進一步分析其背后的生成邏輯。這里將其總結為背景差異、動機差異和加劇的壓力型體制。
背景差異是導致“問題戶”可能生成的因素之一。與原有的宗族等鄉村治理方式不同,現代官僚體制是其中一種典型組織形式,通過國家的基層政權建設實現政府在農村的直接互動與管理。駐村干部通過基層政權下放村落,其工作有官僚制的顯著特征,如對上負責、照章操作等。這種理性的行為方式在鄉村中遇到舊有的以人情疏通、道德教化等感性承接時,發生了碰撞。這種背景差異,使駐村干部與村民對政策重心的理解產生沖突,干部認為政策應精準執行、以體制為核心,而村民認為政策可通融、以滿足私人利益為核心。
“問題戶”產生過程中同樣摻雜著雙方隱含的不同需要,即行為動機差異。駐村干部由上級政府派駐到基層完成當地的幫扶工作,作為一種外力嵌入方式體現著國家將官僚人員與基層鄉村融成一體的努力,但其根本身份仍舊歸屬于政治體制,完成政策、應對考核、避免問責乃至升遷是其行為動機。城市化對鄉村影響的主要體現就是村民逐利趨向的增強,這也體現在村民與政府互動中。如有些農民將中央政府的政策作為自己的話語資源同時夸大地方政府的責任,對地方政府提出很高的賠償要求。村民與駐村干部的行為動機出現差異,使得沖突進一步體現,“問題戶”可能出現。
加劇的壓力型體制是最后促成“問題戶”現象產生的因素。背景差異和行為動機差異只是“問題戶”產生的可能因素。如若干部稍作退讓,比如評選指標略作通融,或與村民、上級默契共謀,政策折扣執行、考核共同作假,“問題戶”皆可事先避免;又或村民稍作退讓,不是非要滿足某種需求而選擇數月僵持,問題現象也不會出現。兩種選擇皆被放棄,其背后的原因是加劇的壓力型體制。
J縣作為全國脫貧攻堅示范縣,較其他縣市處在一種更大的壓力之下。首先是中央、地方政府的壓力,如中央不定期巡查、對任務完成的催促;其次是全國的監督壓力,如不斷地有各地的工作小組來此處考察學習;最后,官員選擇主動加壓,將積極表現、率先脫貧作為工作目標,讓自己的負責區不落后、做典型。這種體制影響導致駐村干部的壓力來源增多,對脫貧攻堅工作的完成和考核更加在意,從而加倍嚴格執行政策、滿足各項指標。同時,由于其中的一些腐敗、偽造、隱瞞情況沒有施展空間,于是出現了干部們最初的不通融、不共謀,只等村民完全配合政策的現象。這種體制也影響了村民的行為。駐村干部對工作考核的在意,全國對地區的關注等讓部分村民意識到,這種情境下的不配合具備更大的談判資本,如果一直不妥協,面臨任務考核壓力的干部很可能會選擇遷讓。于是僵持等行為成為部分村民的選擇,也導致其成為政策中的“問題戶”。
驗收日期的逼近使得駐村干部積極思考解決問題的應對策略,文章對“問題戶”的應對機制進行了進一步提煉。
首先是情景轉換與進入。“問題戶”的生成體現著駐村干部作為理性官僚的行為特點,但是“問題戶”的實際解決需要駐村干部的情景轉換與進入,適當運用符合其感性承接的方式和策略,如道德感化、共情說理等。這并不表明駐村干部放棄了官僚身份,其行為的驅動力和目的仍是完成工作、呼應體制。
其次是動機分析與策略選擇。如前文討論,有些村民的行為也夾雜著個人動機。針對不同情況可采取不同策略,技術和情感并用是駐村干部的選擇。如對T鎮村民的謀利行為以技術手段進行錄像留檔作為法律證據,能有效防止“問題戶”行為的再度出現。
最后是將這種工作看作是隨機應變的互動式過程。處理“問題戶”是一個與村民反復交涉的互動式過程,完成了上述兩步仍需要根據對象、情景等各個因素的隨時變換,做到隨機應變。如面對H村村民的行為,及時調用年輕工作人員對其進行感化使得該戶成功被說服。因此,做通村民工作沒有一套嚴格的章法可循,需要干部們有針對性地、靈活地處理問題而非單純的照章辦事。
三、思考與建議
通過上述梳理和總結可以發現,“問題戶”的最終生成出于體制特征,其解決又依靠體制助推。因此,我們要關注現象產生的背后,地方政府能夠做些什么。
1.“問題戶”的消解:下達政策同時配套資源
村民的訴求多種多樣,但是扶貧政策中的資金和資源因政策規定難以調整。這些訴求的背后反映出貧困區各種資源的匱乏。如T鎮的養老問題、H村留守婦女的心理問題等。因此,地方政府應關注貧困區其他層面較普通農村更薄弱的情況,借助扶貧的機會了解問題并配套相應的資源,比如建立養老設施、引入疏通心理問題的社工人員等,可以從更早的源頭避免“問題戶”的產生。
2.駐村干部要“沉到群眾中”
在全國脫貧攻堅戰打響之后,12.8萬個貧困村已有40多萬名外派的“第一書記”。不僅隊伍龐大,肩上責任更大。部分駐村干部平時很難下到基層,其政策制定中的信息來源也很難從基層獲取,這導致很多政策的內容、執行方式與村民需求不符合。故此,扶貧干部應主動走訪入戶,與困難群眾“面對面”接觸、“心與心”交流,了解困難家庭的基本情況、致困原因,以及困難家庭的意愿和要求,了解村民真實情況,做到真扶貧、扶真貧。
3.利用體制外壓力強化監督
國家資源的傾斜、注意力的轉換,會使壓力型體制呈現時間和空間上局部更加劇的情景。比如J縣因成為2019年率先脫貧的示范區,獲得了更多壓力。好處是,有了多方監督,任務加快完成,工作的透明度、清廉度皆增加;但是弊端在于,短時壓力帶來的工作高效、清廉因為缺少長效機制的建立,給地方未來的發展帶來了不確定前景。因此,如何長效化利用體制外壓力讓地區穩定發展,是地方政府應思考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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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鐘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