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馮天瑜是當代著名的歷史學家,他所著的《中國文化生成史》不僅考察中華文化的生成機制和生成過程,還關照中華文化的未來走向,是當代中國文化史研究的集大成之作。文章從扎實的理論基礎、恢宏的學術視野以及強烈的現實關懷三個方面分析《中國文化生成史》的研究特色,并聯系中國文化史研究現狀,提出馮天瑜作品的現代價值。
【關? 鍵? 詞】馮天瑜;《中國文化生成史》;研究特色
【作者單位】李慧,云南大學歷史與檔案學院,六盤水師范學院旅游與歷史文化學院。
【中圖分類號】I06【文獻標識碼】A 【DOI】10.16491/j.cnki.cn45-1216/g2.2020.14.030
馮天瑜教授是當代著名的歷史學家,長期致力于中國文化史的教學與研究。具體來看,他的中國文化史研究內容可分為三個方面。一是關于中國古代文化史的研究。20世紀80年代,馮天瑜在當時任教的湖北大學主講明清史和明清文化史,在此基礎上,他展開對中國古代神話、中國文化的源頭、中國傳統文化的內核等問題的探討,相繼出版了《上古神話縱橫談》《明清文化史散論》《中國古文化的奧秘》《中華元典精神》等著作。二是關于區域文化史的研究。馮天瑜利用地方志和文化史相結合的方法,對湖北歷史文化、歷史人物進行研究,這方面的代表作有《辛亥武昌首義史》《張之洞評傳》等。三是關于中國文化通史的研究。隨著中國宏觀文化研究的開展,馮天瑜先是和何曉明、周積明合著了《中華文化史》,然后于2013年底單獨出版《中國文化生成史》。《中國文化生成史》一經面市,即受到學界的廣泛關注,多位知名學者撰文評介,知名學者唐翼明先生稱其為“六十年來甚至百年來中國最好的一本文化史”,該書相繼榮獲“中華讀書報百佳圖書”和“中華優秀出版物圖書獎”。《中國文化生成史》不僅考察中華文化的生成機制和生成過程,還關照中華文化的未來走向,它的出版為中國文化史研究提供了新思路、新方法,對當今文化史研究具有積極的借鑒意義。
一、扎實的理論基礎
英國歷史學家巴勒克拉夫指出通過借鑒現代社會科學理論和方法,歷史學從敘事的、描述性的歷史學變成概念分析性的、社會科學化的歷史學。對于社會科學化史學而言,理論是研究的基礎,任何研究都要從構建理論開始。《中國文化生成史》全書共80余萬字,由題記、導論、十一章正文和結語四部分組成。在第一章至第二章,馮天瑜先是對“文化”“文化生成”等概念進行界定,然后提出“文化生成四層次說”。
文化可謂人文和社會科學領域內涵最豐富的概念之一,許多學者對它進行界定,不過彼此差異較大。馮天瑜從“人和自然”的區分出發,認為文化并非天造地設的自然界本有之物,而是具有理性和勞動能力的人類按照自己的價值取向再造自然的產物。當然,文化的形成并不是一個單向的過程,人類在創造文化的過程中又通過創造出來的文化不斷重塑自我,實現文化的養育、生成,正是在“人化”與“化人”的雙向互動中,達成“文化生成”。關于文化生成,西方文化史學派主張文化猶如一個生物有機體,需要經歷萌芽、生長、繁榮以及衰落的過程,“一個植物學家要獲得對植物的全面知識,就必須從種子開始,通過它的發芽、開花至枯萎的全過程來了解它”,歷史學家亦是如此。受文化有機體理論影響,馮天瑜認為文化生成就像是生命體的新陳代謝,須經歷誕生、拓展、成熟、式微及衰亡的過程,由于中國文化是世界上唯一未曾中斷過且至今仍充滿活力的文化,故中國文化生成史尤其具有特色。
如果說“文化生成”是馮天瑜中國文化史研究的核心詞匯,那么“文化生成機制”就是其中國文化史研究的核心問題。馮天瑜對該問題的關注最早始于20世紀80年代。1986年,《中國古文化的奧秘》一書問世,馮天瑜從自然環境和社會環境兩方面考察中國古代文化,其中,自然環境是中國文化生成的基礎。1990年,馮天瑜發表《中華文化史》,全書分上、下兩篇,在該書中,他借用生態學范疇的“生態環境”,提出“文化生態”概念,認為文化生態包括自然環境、經濟環境、社會組織環境三個層次,其《中華文化史》上篇就是從這三方面依次展開論述的。隨著時間推移,馮天瑜對中國文化生成機制問題的認識逐漸深化,最終在《中國文化生成史》中提出“文化生成四層次說”。他認為,文化生態是由地理環境、社會環境、社會結構和政治制度四方面構成的生態綜合體,它和文化生成相互作用。一方面,文化生態制約文化生成,文化生態諸要素共同提供文化生成的基礎,決定文化生成的走向;另一方面,文化生成反作用于文化生態,某一文化一旦形成,將反作用于自然和社會環境,并能動地改造文化生態。總之,從文化生成的“兩層次說”到“三層次說”再到“四層次說”,馮天瑜不斷拓深創新,逐一破解中國文化生成的奧秘,其理論基礎扎實深厚,其探索精神令人欽佩。
二、恢宏的學術視野
在《中國文化生成史》中,馮天瑜不僅從長時段視角考察中國文化的生成過程,還從全球視角探討中國文化和世界文化的融匯交流、中國文化的世界影響等,具有恢宏的學術視野。
從時間向度來看,馮天瑜試圖“打通古今”,他認為上起史前時代,下迄21世紀全球化和民族國家并存的時代,都在其中國文化史研究范圍之內。為了更好地把握中國文化的縱向發展,馮天瑜指出中國文化歷經了“四大階段”“兩次古今之辨”“三個層級的變革互疊”。首先,他結合我國古代王朝更替和文化演變的階段性,將中國文化生成史劃分為四個階段,依次是史前文化、宗法封建文化(夏商周)、皇權文化(秦至清)、現代文化(晚清以來)。其次,他認為中國文化先后發生了兩次“古今之辨”,即文化的時代性轉化。第一次是戰國時期的社會變法,代表流派主要有儒家和法家,儒家提倡“法古”而又兼顧變革,法家提倡“變古”以“趨時”,它們分別代表文化的繼承性與變異性,成為中國古代文化的兩大主流;第二次是從晚清一直延續至今的中國文化轉型,這是一場從物質生產到精神生產,從生產方式到生活方式乃至于思維方式的根本性變化,與以往任何社會變革都不同。再次,關于中國當代文化的生成,馮天瑜認為它包含了三個層級變革的交叉互疊:一是從農業文明向工業文明轉化;二是從計劃經濟體制向市場經濟體制轉化;三是從工業文明向后工業文明轉化。綜上,馮天瑜梳理的中國文化生成的縱向脈絡結構是比較清晰。
就空間向度而言,馮天瑜試圖“溝通中外”,既探討中國文化對外來文化的借鑒、吸收,又討論中國文化的世界影響。吸收外來成分是世界各國文化生成的通例,中國文化也不例外。馮天瑜認為中國文化是內源和外力共同作用的結果。盡管吸收了大量的外來成分,中國文化依然是充分彰顯中華元素的民族文化,并持續不斷地厚饋于世界其他文化。馮天瑜在第七章討論了中國古代科技的世界性貢獻,包括農業與農學、采礦與冶煉技術、煉丹術與陶瓷術、醫藥學、天文學、數學等,然后又在第十章專門介紹了中國古代史學、哲學以及文學藝術的世界性影響。總之,馮天瑜的中國文化史研究縱觀古今,橫跨中外,其學術視野可謂恢宏。
三、強烈的現實關懷
司馬遷曰“述往事,思來者”,歷史研究的目的不僅在于復原過去,更在于理解現實和預測未來。在《中國文化生成史》中,馮天瑜從拷問當下出發,在論述中國文化的生成過程和生成機制后,對中國文化的未來走向做出前瞻預測,具有強烈的現實關懷。
在題記部分,馮天瑜自述他年少時浸潤于農耕文明的尾聲,中青年時參與工業化建設,壯年和老年時又恰逢信息時代來臨,一生親歷農業文明、工業文明、信息文明三個歷史階段,他對中國文化史的研究并非就古論古,而是在目睹一連串文明交錯與更替后有感而發。他之所以研究中國文化生成,是為了解決一個長期困擾學術界的尖銳問題:在近代以前的漫長歲月中,中國人在應用自然知識滿足人的需要方面,曾經勝過歐洲人,那么為什么近代科學和工業革命沒有在中國發生呢?這就是著名的“李約瑟之問”,曾經引發國內外學術界對中國近代科學技術落后原因的廣泛探討。馮天瑜認為“李約瑟之問”的實質在于“文化的現代轉進”,而中國近代實現文化的現代轉進的條件并不充分。
在結語部分,馮天瑜先是對時下流行的“中國世紀”說、人口資源失衡等現實問題做出評論,然后針對中國文化的未來走向,提出“中國文化復興”的命題。他認為,文化復興是“從老根上發新芽”,是一個否定之否定的辯證過程,具體來看,中國文化復興包含時空兩方面的意蘊:“其一,新生轉進,承接數千年文化傳統,在新時代的社會實踐中加以檢驗與現代闡釋,達成推陳出新;其二,兼收并蓄,廣為擇取,融匯外來文化精粹,達成中外文化涵化”。中國能否實現文化復興最終取決于中國人的文明程度,對此,馮天瑜指出應利用“一天人,同真善”的中國智慧力量、革命倫理中富有感召力的成分等資源來提升國民素質。另外,在中國文化邁向復興的過程中,必然會遭到外界各種聲音的猜測、質疑,馮天瑜反對“文明沖突論”,倡導“文明對話”。在他看來,無論是西方文化還是中華文化,都是文明對話的產物,只有在古今中外文明對話的基礎上,中華民族才能在“無限的文明滄海破浪遠航”。總之,馮天瑜從反思當代中國文化現狀出發,并在論述中國文化的生成過程后,再次回到現實,為自己的研究劃上“圓點”。
四、結語
自改革開放以來,中國文化史研究已走過四十余年,期間,既取得了豐碩成果,也遭遇了發展困境,有學者將此困境形象地概括為“空”和“泛”,即缺乏有深度的理論思考、理論建樹從而導致研究領域日益寬泛。在此背景下,馮天瑜《中國文化生成史》一書的出版顯得尤為重要,其價值主要體現在:一是建構了中國文化史的理論體系,有利于中國文化史研究的深入;二是宏觀和微觀研究相結合,既避免了中國文化史研究領域的泛化,又避免了中國文化史研究的碎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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