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 重 角 色： 霍 拉 旭 形 象 簡 析

譚默涵

摘? ?要： 《哈姆雷特》中的人物霍拉旭是次角中的次角，但他在劇中扮演著特殊角色。他是哈姆雷特艱難處境下的陪伴者，責任的見證者與參與者，悲劇的幸存者與傳播者。他在劇情的發生發展、全劇的藝術結構及對主角哈姆雷特形象的補充等方面，都起著不可或缺的作用。本文從霍拉旭藝術結構設置、與哈姆雷特的友誼等方面，分析這一形象的藝術價值。

關鍵詞： 《哈姆雷特》? ? 霍拉旭? ? 人物關系? ? 友誼

霍拉旭是莎士比亞悲劇《哈姆雷特》中的人物，是次角中的次角，但他在劇中扮演著多種角色。他是哈姆雷特艱難處境下的陪伴者，責任的見證者與參與者，悲劇的幸存者與傳播者。他在劇情的發生發展、全劇的藝術結構及對主角哈姆雷特形象的補充等方面，都起著不可或缺的作用。文章擬從霍拉旭與不同人物的關聯，尤其與哈姆雷特的友誼等方面分析，并結合莎士比亞的創作背景，分析這一形象的獨特藝術價值。

一、霍拉旭在戲劇藝術結構的作用

霍拉旭在《哈姆雷特》劇中作為配角中的配角，卻在第一、三、四、五幕中均有上場，雖然話語不多，但對劇情發展起重要推動作用。“鬼魂”“裝瘋”“戲中戲”“決斗”等關鍵情節，霍拉旭幾乎均是參與者或見證者。莎士比亞好像有意無意將自己的視角與立場，加入霍拉旭的角色中，使霍拉旭有了俯視感，甚至是未來的預言者。霍拉旭推動了整部劇情的發生發展，鏈接了各階層人物與情節，是貫穿整部戲劇的少數人物之一。

從第一幕第一場開始，兩個在城堡前守衛的士兵發現了鬼魂，但不敢和它說話，于是把此事告訴了霍拉旭。他們認為霍拉旭是“有學問的人”，可以和鬼魂說話。霍拉旭便有機會親眼看見先王鬼魂，盡管它使霍拉旭“心里充滿了恐怖和驚奇”，他敏銳地意識到：“這恐怕預兆著我們國內將要有一番非常的變故。”與鬼魂對話失敗后，他便決定將此事告訴好友哈姆雷特，“我們應該把我們今夜看見的事情告訴年輕的哈姆雷特;因為憑著我的生命起誓，這一個鬼魂雖然對我們不發一言，見了他一定有話要說。你們以為按著我們的交情和責任說起來，是不是應當讓他知道這件事情？”霍拉旭是全劇中四個能看見鬼魂的人之一。另外，兩個普通軍官士兵雖然能看見鬼魂，但他們很可能沒有見過老國王，無法認出那是老王的鬼魂，他們同樣也沒有機會見到身為王子的哈姆雷特。霍拉旭在此充當鬼魂與哈姆雷特之間的橋梁型人物。鬼魂的秘密——新王害死老王的政治陰謀才得以被人察覺，自此展開了劇情的矛盾沖突。

此外，守城士兵們對于國家“戒備森嚴，全國軍民每夜不得安息;每天都在制造銅炮，還向國外購買戰具”，充滿疑慮。霍拉旭解釋這是因為老哈姆雷特英勇善戰，他去世后與挪威王福丁布拉斯的約定岌岌可危。側面交代了整部劇的總體背景，也為后面小福丁布拉斯準備重新進攻丹麥作了解釋并埋下了伏筆。

第三幕第二場中，哈姆雷特巧設戲中戲《捕鼠機》，試探克勞狄斯，想通過此劇確認克勞狄斯的罪行。戲開始前，哈姆雷特叮囑霍拉旭要看緊克勞狄斯的反應，并說：“其中有一場的情節與我告訴過你的我的父親的死狀頗為相似;我請你集中你的全副精神盯緊我的叔父。”由此可以看出哈姆雷特對霍拉旭幾乎是無話不談，甚至包括父親去世時的死狀及克勞狄斯殺死老國王的秘密。此時哈姆雷特還沒有經歷過友誼的背叛，他對友誼依然比較信任，但懷疑當今國王有著極大的風險，說者與聽者都可能為此付出生命的代價。但哈姆雷特依然選擇了信任霍拉旭并尋求他的支持與幫助。霍拉旭毫不猶豫地答應：“在演這出戲的時候，要是他在容色舉止之間，有什么地方逃過了我們的注意，請您唯我是問。”新國王看到戲中劇情與他殺死老國王并娶了王后的事實一樣時，他憤怒并恐懼地離開了。哈姆雷特說：“好霍拉旭！那鬼魂真的沒有騙我。”霍拉旭回應：“我看得他很清楚。”霍拉旭的論斷使哈姆雷特確定了叔父殺死自己父親的事實。這使哈姆雷特的性格發生了徹底的轉變，開始了復仇計劃，使劇作整體氛圍更加嚴肅，形勢更加嚴峻。在第五場，奧菲利婭因戀人殺死父親波洛涅斯而發瘋，霍拉旭一針見血地提出：“也許她會在愚妄的腦筋里散布一些危險的猜測。”這是霍拉旭對奧菲利婭命運的預言，也是對后來情節的預示，更是提醒王后要注意保護哈姆雷特的聲譽。

第四幕第六場，幾個水手把哈姆雷特的私信交給霍拉旭，對他交代了秘密、危險的事情。一方面霍拉旭火速去會見哈姆雷特，另一方面將哈姆雷特的信轉交給新國王。可以看出，霍拉旭是哈姆雷特唯一信賴的人。第五幕第一場，在墓地，哈姆雷特將此前出使英格蘭所發生的一切變故告知霍拉旭。

第五幕第二場，哈姆雷特受到國王克勞迪斯的蒙騙、慫恿，答應與雷歐提斯決斗。霍拉旭在勸說無效的情況下，成了這場決斗的見證者，也是唯一的幸存者。他以哲學意義上的詩人成為幸存者[1]（8）。最后，哈姆雷特中劍毒而死，臨終囑托霍拉旭：“我死了，你還活在世上;請你把我的行事的始末根由昭告世人，解除他們的疑惑。”哈姆雷特通過自己的死亡成為替罪羊[2]（10）。

霍拉旭雖然不是劇中主角，但他的身影貫穿始終。關鍵的劇情都與霍拉旭有聯系，他一直在理性分析形勢，在無形中推動了情節的不斷更進。全劇末尾，即所有知情者死去后，霍拉旭充當了一個悲劇的見證者，也是哈姆雷特事跡的傳播者，哈姆雷特請求他：“替我傳述我的故事吧。”

二、霍拉旭與其他人物的感情構架

（一）正義與愛國：霍拉旭與先王的關系。

從劇情可知，霍拉旭見過先王，且屬于先王的支持者。第一幕第一場，霍拉旭毫不吝嗇地稱贊先王，體現出對先王的支持、擁戴。另外，當霍拉旭見到鬼魂時，他發現鬼魂“身上的鎧甲就是討伐野心的挪威王的時候穿的，臉上的怒容活像有一次在談判決裂以后把那些乘雪車的波蘭人擊潰在冰上的時候的神氣”。如此細致的觀察，可見霍拉旭對老哈姆雷特十分推崇，不僅對其往日的行動，甚至當時的神態動作，乃至穿著都留有很深的印象。霍拉旭此時應該是支持老王的少數人之一。另外，霍拉旭能看見鬼魂，先王應該是信任霍拉旭并選中他作為傳達者。因為鬼魂可以選擇不被別人看見，王后喬特魯德就看不見鬼魂。老國王代表勇敢、正義，是丹麥國家權利與精神的象征。因此，不能將霍拉旭僅僅看作哈姆雷特的真朋友，他更在政治上與哈姆雷特屬于同一陣營關系，他有中世紀騎士的榮譽準則[3]（6）。這也體現出，丹麥王國發生巨變后，霍拉旭屬于極少數正義之人，也是維護丹麥國家利益的愛國者。

（二）知己：霍拉旭與哈姆雷特的關系。

從哈姆雷特的角度看，霍拉旭是唯一的摯友。首先，哈姆雷特非常信任霍拉旭，這種信任在對比中可以更加清楚地看出來。新國王是哈姆雷特的血緣關系最密切的人，但是，哈姆雷特在得知父親被害真相之前，就在內心中感到：“超乎尋常的親族，漠不相干的路人。”血緣最近，感情上卻形同陌路。殺父真相揭開后，更是對他恨之入骨，決定復仇。而對自己的改嫁的母后，哈姆雷特直接發出那句傳遍中外的名言：“脆弱啊，你的名字就是女人！”他對母親各種指責與言語傷害。對戀人奧菲莉亞，他也意識到她被父親利用，從而在她面前裝瘋，并沒有把真相向她吐露半句。那兩位從小一起長大的同學，后被新國王收買，背叛了友誼，哈姆雷特告訴王后：“對這兩個家伙，我要像對待兩條咬人的毒蛇一樣隨時提防;他們將要做我的先驅，引導我鉆進什么圈套里去。我倒要瞧瞧他們的能耐。……用詭計對付詭計，不是頂有趣的嗎？”將他們視為毒蛇，最后將計就計，以其人之身還治其人之道，最終借英格蘭王除掉他們。

對于霍拉旭，哈姆雷特是無條件信任的。第一幕中，哈姆雷特告訴霍拉旭保守秘密，不要將鬼魂之事告訴任何人。他在此稱霍拉旭為“學者”，后來這樣稱呼過他——哈姆雷特是尊重他的，把他視為有學問的人。霍拉旭自稱“我永遠是您的卑微的仆人”。哈姆雷特立即表示：“不，你是我的好朋友;我愿意和你朋友相稱。”霍拉旭稱自己不回威登堡繼續求學，是因為“偷閑躲懶”。哈姆雷特糾正他的話：“你也不能用這樣的話刺痛我的耳朵，使它相信你對自己所做的誹謗;我知道你不是一個偷閑躲懶的人。”

在哈姆雷特心中，霍拉旭是最正直的人。戲中戲環節，哈姆雷特坦誠地告訴霍拉旭：“你是我所交接的人們中間最正直的一個人。……不要以為我在恭維你;你除了你的善良的精神以外，身無長物，我恭維了你又有什么好處呢？”哈姆雷特臨終遺言，也是留給霍拉旭的。哈姆雷特自始至終信任他。

（三）性格互補：霍拉旭對哈姆雷特的特殊意義。

相對于哈姆雷特政治上的不成熟、感情用事，霍拉旭則理智很多。霍拉旭不僅是摯友，而且是同學，甚至扮演了引導者的角色。二人最先同在德國威登堡求學，一直關系不錯。哈姆雷特疾惡如仇的性格使他遇事不夠冷靜，可能會沖動而犯下錯誤。哈姆雷特意識到了自己的缺點，他對沉穩、理智又冷靜的霍拉旭極為肯定，哈姆雷特曾表示霍拉旭是他“靈魂里選中的一個人”：“自從我能夠辨別是非、察擇賢愚以后，你就是我靈魂里選中的一個人，因為你雖然經歷一切的顛沛，卻不曾受到一點傷害，命運的虐待和恩寵，你都是受之泰然;能夠把感情和理智調整得那么適當，命運不能把他玩弄于指掌之間，那樣的人是有福的。給我一個不為感情所奴役的人，我愿意把他珍藏在我的心坎，我的靈魂的深處，正像我對你一樣。”（第三幕第二場）二人的性格是互補的，哈姆雷特在某種程度上有些推崇霍拉旭的理智冷靜。

對于霍拉旭來說，此時的哈姆雷特危機重重、自顧不暇，在政治上站在他一邊是極端危險的。但霍拉旭依然選擇哈姆雷特，并有意無意地在精神上鼓勵著哈姆雷特。霍拉旭作為一個政治地位卑微的人，履行了自己的責任與義務，并以正直品性、理智性格、無私情誼，獲得了哈姆雷特的信任與真情。在新王克勞狄斯試圖利用英格蘭王，借刀殺人害死哈姆雷特時，霍拉旭迅速執行了哈姆雷特的要求，在挽救哈姆雷特的生命方面，他的作用無人可以代替。霍拉旭推測出克勞狄斯想除掉哈姆雷特的陰謀，他提醒哈姆雷特，自己也時時留心。在奧菲利婭的葬禮上，哈姆雷特因悲痛而陷入極端憤怒，險些與雷歐提斯扭打起來，霍拉旭及時制止，勸誡王子“冷靜點兒”。因為前有暴怒的雷歐提斯，身后還有不懷好意的克勞狄斯，貿然動手很有可能會被抓住把柄。第五幕時，朝臣奧斯里克受國王指使，在哈姆雷特面前盛贊雷歐提斯，并說大家都稱贊他會使用長劍和短刀，從而激起哈姆雷特的好勝心與榮譽心，以致失去理智，輕易答應與雷歐提斯決斗。霍拉旭猜出這是國王的陰謀，勸說哈姆雷特放棄決斗，以免作無謂的犧牲：“殿下，您在這一回打賭中間，多半要失敗的。”但他沒能勸住哈姆雷特，在王子身中毒劍奄奄一息時，霍拉旭想自殺以死相陪。哈姆雷特阻止他并交代遺囑，希望霍拉旭為自己活下去講述自己的事跡。此時，二人已不再是君臣關系，而是生死知己，為了知己的榮譽與囑托，霍拉旭選擇忍痛偷生。

霍拉旭與哈姆雷特的真誠友誼感動了無數莎劇迷。較之《威尼斯商人》中安東尼奧與巴薩尼奧的友誼，霍拉旭與哈姆雷特的友誼更加動人。霍拉旭與哈姆雷特地位懸殊，但性格互補，精神契合。霍拉旭的形象印證了莎士比亞所提出的“兩個男子之間的友誼，是同一顆靈魂分處于兩個身體的友誼”[4]（20）。

參考文獻：

[1]藏棣.霍拉旭的神話：幸存者和詩歌[J].延邊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1993（1）.

[2]葉靜超，李鳳萍.哈姆雷特“替罪羊”形象評析[J].喜劇之家，2018（31）.

[3]王曉飛.《哈姆雷特》中的榮譽觀[J].西安文理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13（6）.

[4]李士芹.莎士比亞十四行詩中的男性友誼[J].南京工程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17（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