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磊
近期,國務院辦公廳印發《關于應對新冠肺炎疫情影響強化穩就業舉措的實施意見》,意見從更好實施就業優先政策、引導農民工安全有序轉移就業、拓寬高校畢業生就業渠道、加強困難人員兜底保障、完善職業培訓和就業服務五個方面提出政策措施,幫助加快恢復和穩定就業。作為“穩就業”的重要部分,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部多次發布警惕求職應聘陷阱的提示。
根據教育部數據,2020屆高校畢業生規模預計將達到874萬人,同比增加40萬,創下新高。規模增加、疫情影響等因素疊加之下,今年就業壓力持續加大。6月3日,全國普通高等學校畢業生就業創業工作電視電話會議在京召開,李克強總理作出重要批示,指出:高校畢業生就業創業關系千萬家庭幸福,關系財富創造、高質量發展。面對這種嚴峻形勢,多項工作已提前布局,今年3月4日,教育部印發《關于應對新冠肺炎疫情做好2020屆全國普通高等學校畢業生就業創業工作的通知》,就進一步指導推動各地高校積極應對新冠肺炎疫情,開展網上就業服務、拓寬就業和升學渠道、強化就業困難幫扶等工作,作出部署安排。而早在2019年10月底,教育部、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部圍繞高校畢業生就業創業發布警惕求職陷阱提示,嚴厲打擊招聘過程中的欺詐行為。
兩部的陷阱提示并非空穴來風。2019年6月底,廈門市湖里區法院宣判一起開設賭場罪案件,32名被告人中有12名大學畢業生,其中不少是通過求職網站發現招聘信息,經過筆試、面試程序進入這家公司的。無獨有偶,據合肥市廬陽區檢察院發布的消息,該院近3年辦理了58件涉及大學生就業的案件,涉案158人,涉案大學生均畢業未滿3年。據一項針對大學生求職的調查顯示,70%的被訪者表示曾經遭遇“求職陷阱”,甚至有不少學生稱自己有過“二次受騙”的經歷。
年年防騙、年年被騙,高校畢業生緣何成為人人垂涎的“唐僧肉”?從高校畢業生自身來講,一方面,他們普遍缺乏社會閱歷,對外部信息的真偽缺乏判斷力;另一方面,他們對職業規劃、薪酬定位缺乏準確認知,容易被一些低門檻、高收入的“崗位”誘惑,甚至不惜為此支付大筆費用;其三,該人群在受騙后的維權意識不強,普遍缺乏維護自己合法權利的能力。
由在校生轉變為社會人,相關職業規劃、求職安全等輔導課程不可缺位,但相關工作在不少高校開展得不盡如人意。一方面,很多普及性的求職課程沒做到系統安排,防求職陷阱的課程也常在畢業前夕才“過場式”舉辦,不僅覆蓋面不足,其效果也往往有限;另一方面,一些高校把畢業生當年就業率作為評價高校教育質量的重要指標,為了提高就業率甚至不惜造假、注水,這種導向之下,對真假招聘、企業真實情況顯然不會過多關注,更談不上為畢業生進行維權救濟,這也為不法分子提供了可乘之機。
在社會治理層面,不同于《消費者權益保護法》中展銷會的舉辦者、柜臺的出租者要承擔連帶責任,職業中介、招聘平臺與招聘單位往往是一錘子買賣,即便發生了求職者被騙的情況,也往往置身事外。在這種情況下,無論是網絡招聘平臺也好,現場招聘會的舉辦者也罷,對招聘單位的審核把關往往流于形式,有些臨時性的招聘會舉辦方為了牟利連基本的審核義務都可能不會履行。
除預防、懲戒機制外,相應的救濟機制也普遍缺位。雖然高校畢業生并不是農民工這樣的弱勢群體,但綜合考慮危害后果,除了被詐騙錢財,形成心理陰影和錯誤職業觀外,出現像前面所述案例中受騙者變成犯罪分子的情況,其危害性也不小。故此,在看到畢業生成為一年一茬“唐僧肉”的多方面成因后,也應當進一步重視其惡果。
就業是最大的民生,“穩就業”“保就業”分列“六穩”“六保”第一位,但屢見不鮮、花樣百出的求職陷阱可以說是擺在“六穩”“六保”面前的一大阻礙。在疫情防控進入常態化之后,不見面、線上招聘的方式更讓一些不法分子趁虛而入,以互聯網招聘、在線兼職等方式玩出了不少詐騙新花樣。

近期,據《時代周報》報道,有3000名來自全國各地的受害者在一個名叫“優點商城”的網絡平臺刷贊兼職被騙,至今已統計的受騙金額累計達到了800多萬元。這些受害者中包括200多名來自湖北武漢、孝感和黃岡等市的受害者,他們的損失累計達到了40多萬元。受害者們原本就因疫情封城失去經濟來源,本想通過兼職減輕一些生活壓力,卻遭遇求職陷阱導致雪上加霜。
從“求職陷阱”的字面義來看,是指不法分子通過虛構事實、隱瞞真相、偽造職位及用工需求等方式,騙取求職人員的財物、個人信息或者低廉甚至免費人工的行為。其中騙取求職人員財物類的求職陷阱較為常見。騙取財物類陷阱常采取收取面試費、體檢費、服裝費、伙食費等方式進行“撒網式”詐騙;一些人則偽造高薪職位、勾勒美好就業前景,騙求職者進行培訓貸、美容貸、套路貸等;還有一些黑中介偽造用工需求,或與虛假用工單位聯手,以假推薦、假面試的方式騙取中介費、保證金和服務費。
隨著個人信息潛在“價值”不斷提升,騙取個人信息類陷阱呈增長態勢。據《中國青年報》報道,網上簡歷售賣市場十分活躍,已形成“一條龍”產業:知名求職網站的一手簡歷每條價格1.8~2.5元,二手簡歷每條價格在0.8~1.5元之間,其他求職網站每條價格0.6~1元。在疫情暴發之后,不少虛假招聘單位以防疫需要,騙取求職人員的姓名、手機號、身份號、居住地址、健康狀態等信息,有些甚至要求求職人員提供房屋大小、身高、血型、婚否、微信號等隱私信息。這些信息的泄露為其他諸如電信網絡詐騙、金融詐騙提供了精準“素材”。針對這種情況,有關部委迅速出臺了相關文件進行規范要求,如1月30日、2月9日及2月11日,交通運輸部、中央網信辦、銀保監會分別發布通知,要求依法嚴格保護個人隱私和個人信息安全,為疫情防控、疾病防治收集的個人信息,不得用于其他用途。任何單位和個人未經被收集者同意,不得公開姓名、年齡、身份號碼、電話號碼、家庭住址等個人信息,因聯防聯控工作需要且經過處理的除外。
相對來說,騙取低廉甚至免費人工的陷阱較少,但一些公司利用實習期、試用期的方式以低工資換取勞務;一些公司則以面試時要求出策劃案、設計圖紙、視頻圖片等方式對知識產權不勞而獲;還有一些公司則是利用儲備干部方式或者“掛羊頭賣狗肉”的辦法,以本地、高薪崗位招聘人員,實際卻是派送偏遠地區、安排低薪工作。
尤其值得警惕的是違法犯罪類陷阱,除開設賭場、傳銷陷阱外,甚至不乏一些黑惡勢力涉案的影子。據《中國青年報》2019年7月報道,一家“黑中介”公司通過冒用其他公司名義、在網絡平臺發布虛假招聘信息、虛構收費項目騙人錢財、以違約為由在被害人要求退款時以恐嚇或暴力相威脅等方式,誘騙了2000多名到蘇州務工的人,非法獲利近24萬元。雖然金額不算巨大,但手法和影響可謂相當惡劣。
錯誤常常是正確的先導,但我們似乎并沒有真正接受教訓并引以為戒,使本應寬闊平坦的求職路仍然“坑坑洼洼”,正因為此,當下對求職陷阱不能只避不填。杜絕高校畢業生變成“唐僧肉”,需要有“治未病”的體系支撐。一方面,要增加職業設計、就業導向及服務類的課程,豐富畢業生相關社會實習實踐經驗增強其防騙意識;另一方面,要轉變當前就業評價體系,不能把就業評價等同于畢業生一次性就業率,應當強化對就業質量的評價,綜合考慮過程性和結果性評價,將薪酬水平、崗位與個人意愿及專業的匹配度納入評價體系;其三,“扶上馬再送一程”,做好就業質量追蹤工作,校方應組建專門團隊做好維權工作,盡最大可能維護高校畢業生的合法權益。
招聘渠道治理不容缺位,要強化職業中介、招聘平臺尤其是網上招聘平臺的管理責任。從招聘平臺自身定位來說,基于發布招聘信息并從中獲取收益,就應當為求職者提供真實、準確、清晰的崗位需求,同時履行好對用人單位合法性、真實性的審查職責。從保護求職者權益的角度,不妨借鑒《消費者權益保護法》及《電子商務法》,明確職業中介、招聘平臺的連帶責任,當求職者遇到求職陷阱時予以先行賠付,倒逼其履行好審核把關義務。
“任何人不得因違法行為而獲利。”從社會治理層面來說,不僅需要人社部門加強人力資源市場的誠信建設,將用人單位、個人和經營性人力資源服務機構的信用數據和失信情況等納入市場誠信建設體系,建立守信激勵和失信懲戒機制,實施信用分類監管,同時也需要工商部門、市場監管部門積極履職,對于擅自從事職業中介活動的“黑中介”,發布虛假招聘信息、制造求職陷阱的企業及責任人員依法追究行政責任。
求職維權機制也不可或缺。除建立企業用工黑名單制度之外,勞動部門、仲裁部門及司法機關不妨參照借鑒治理農民工欠薪難題,建立有效聯動機制,對舉報求職陷阱的問題及時介入查處,第一時間維護求職者權益。只有形成制度化、常態化的懲防并舉機制,才能從根本上鏟除“求職陷阱”滋生的土壤,構建清爽通達的求職環境,推動實現更高質量的就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