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二郎 王永超
【摘 要】 法律作為保護野生動物的強制性規范,在全面禁食的背景下,必然需要進一步從立法、執法到司法,檢視現行法律中有關食用野生動物保護的缺陷和不足。在立法理念上擴大野生動物的保護范圍,從動物利用到動物保護轉變,推進生態和諧。同時加強執法力度,完善執法體系,推進公益訴訟對野生動物的保護,推進后疫情時代的社會全面參與。
【關鍵詞】 全面禁食 動物保護 后疫情時代
1.全面禁食的背景
新冠肺炎(COVID-19)疫情爆發, “食野味”再次成為眾矢之的,修改“保護野生動物”在即。2020年2月24日,全國人大常委會表決通過《關于全面禁止非法野生動物交易、革除濫食野生動物陋習、切實保障人民群眾生命健康安全的決定》(以下簡稱決定),同時擬將修修改野生動物保護法列入年度立法工作計劃,釋放出國家層面決心保護野生動物的信號。
2. 我國現行野生動物的法律保護現狀
2.1 “利用” 野生動物的二元對立理念的缺陷
我國現行的《野生動物保護法》先后進行過四次修改。1988年我國首部《野生動物保護法》規定“合理利用野生動物資源”的立法原則,混淆了野生動物的利用和保護,甚至被長期詬病為一步野生動物利用法,勢必會出現人與自然主客觀二元對立,生態環境慘遭破壞的局面。
2016年《野生動物保護法》開始轉變立法目的,總則第一條刪除了“利用”野生動物的字眼,增加了“維護生物多樣性和生態平衡,推進生態文明建設”的原則,其在立法的理念上將非瀕危珍稀動物但卻對生態平衡有著重要的動物也納入到了保護范圍中。《野生動物保護法》先前針對“三有”野生動物的規定為“有益的或者有重要經濟、科學研究價值的陸生野生動物”,后來在2016年修法時去掉“有經濟價值”的表述,改為“有重要生態、科學、社會價值的陸生野生動物”,雖然我國動物保護法的立法理念開始從資源財產利益性的保護向動物福利保護轉變,但仍不徹底,仍保有大量的利用野生動物資源的法律規定。
2.2野生動物法律保護的范圍過窄
第一,對于非重點保護的野生動物的保護范圍窄。特殊保護的范圍限于保護名錄,根據山水自然保護中心2018年調查顯示,中國自然分布的脊椎野生動物達7300余種,而依法受保護的珍貴、瀕危的野生動物和“三有”動物只有約2000種[1],我們常見的易成為病毒傳播中間宿主的蝙蝠、鼠類等卻不在保護的名錄之列。
第二,對于捕獵、利用非國家重點保護野生動物保護力度小。《野生動物保護法》第二十一條規定禁止捕獵殺害國家重點保護的野生動物,出于科研調查或其他需要,國家一級或二級保護動物向應向國務院主管部門和省級人民政府主管部門申請許可。第二十二條規定,捕獵非國家重點保護的野生動物,由縣級以上地方人民政府動物保護的主管部門核發狩獵的許可,確定狩獵數量。在實踐中,捕殺非國家重點保護野生動物的審批大部分都交由縣級或是市級地方政府的主管部門,對于審批的手續和條件,各地各不相同,缺乏統一標準,流于形式審查。
2.3 野生動物人工繁育邊界模糊
第一,人工繁育野生動物和捕獵野生動物混雜。在實踐中缺乏合法性來源的執法標準,從捕獲到運輸再到加工許可,地方性法規和規章對于檢驗的標準各不相同,甚至在關鍵環節上對野生動物的檢驗缺位,對合法性文件也缺乏必要的實質性審查。《野生動物保護法》第二十七條只對野生動物的檢疫進行了籠統的規定:“對出售非國家重點保護的野生動物應附明合法來源。”大量非法捕獵的野生動物混雜在人工飼養的野生動物之中,借此洗白,披上合法外衣。
第二,人工飼養野生動物缺乏標準和規范。SARS之后,2003年8月原國家林業局發布《商業性經營利用馴養繁殖技術成熟的陸生野生動物名單》,限定54種工繁育的野生動物,同時嚴格執行國家相應的人工飼養標準。卻未能嚴格執行,地方的林業部門或是野生動物保護的主管部門,在制定各地“可以從事經營利用性馴養繁殖”名單時慢慢地將飼養范圍拓寬。當時被剔除名單的果子貍,日后又出現在地方的“可以從事經營利用性馴養繁殖”名單之中。
2.4缺乏人工繁育野生動物的防疫標準
新冠肺炎疫情再次敲響了公共衛生安全的警鐘。野生動物物種多樣,攜帶病原體多樣,SARS、埃博拉病毒等等流行性疾病都是人畜共患病,這使得野生動物防疫成為了保障公眾安全的重要屏障。無論飼養的野生動物還是捕獵的野生動物,無論是從監管、預防或是檢疫方面相較于家禽家畜缺乏具體的執行標準。
2.5執法體系亟待捋順
現行的野生動物保護在法律文本上主要有《野生動物保護法》,以及相關的法律如《傳染病防治法》《中醫藥法》《藥品管理法》《食品安全法》《進出境動植物檢疫法》《動物防疫法》等。農業部門和林業部門分管水生、陸生野生動物主管野生動物的保護。野生動物及其制品在交易、運輸、利用中還涉及市場監管、交通運輸、郵政等部門。這些部門權責不清、時而交叉管理時而出現管理的真空地帶。以市場監管為例,許多部門都具有市場監管的執法權,如林業局、農業農村部門、衛健委以及市場監管部門,但是在具體執行中,執法的權力又不相同,主管衛生檢疫的農業農村部門不具有行政處罰權,因而這樣的防疫與管理的分離,會對具體執行中證據的收集、執法程序帶來不利影響。
3. 我國現行野生動物的法律保護建議
3.1.轉變野生動物保護理念
首先確立“最小接觸”原則。確立“最小接觸”原則可以涵蓋有關野生動物從捕殺、飼養、交易以及食用等所有環節,最大化人與野生動物的界限。其次,應確立“預防優先”原則,此次新冠類似傳染病的應對方式“預防遠勝于治療”,這就要求我們對極易成為病毒中間傳播媒介的野生動物建立起一個全方位的監管防疫制度,而這些都要以“預防優先”為基礎。最后,在有關野生動物的保護中,應對相關法律進行移植。引用德國《動物保護法》的表述,“從人對動物作為同類的職責出發來保護其生命和生活質量,任何人都不允許對動物無正當理由地施加痛苦或損害。”這顯然已經超越了傳統動物保護法種將動物視作財產的規定,對傳統的財產立法目的進行了顛覆。再者,動物福利化立法正在逐漸成為野生動物保護的主流,而傳統的動物保護法則有逐漸融合進其它法律的趨勢。未來有關野生動物保護的專門性立法會發展成為一部以動物福利為目的的保護法。
3.2.拓寬野生動物保護的范圍
此次決定出臺,實現了對陸生野生動物全面禁食的原則,隨后全國各地,如深圳、天津、武漢等都相繼出臺了地方法規。這其中有類似天津采用制定禁止食用野生動物名錄管理制度,也有如深圳規定的可食用清單機制,即“白名單”制度。鑒于野生動物種類繁多且致病性復雜,本文建議我國對食用野生動物的規定采用“白名單”制度,即在地方由各地根據實際情況,采取充分調研,衡量各方利益之后,制定各地自己的可使用野生動物“白名單”,不在名單內的一律禁止食用,并且要設定配套的執法懲戒機制。
3.3統籌兼顧養殖戶利益
確立養殖戶補償措施。養殖戶的損失主要有兩個方面,一是在疫情期間,政府禁止其買賣人工養殖的野生動物,養殖戶短期內無法處理大量的活禽,養殖活禽的成本隨著時間的推移不斷增加,在此情形下,養殖戶的負擔愈來愈重。二是疫情結束之后,養殖戶養殖的活禽原來正常的市場銷售價格,與政府規定的補貼的價格間的差異。
對養殖戶的轉型升級及退出該領域的補償方案,積極引導現有以食用為目的陸生野生動物養殖企業(戶)轉型調整,對受到影響的合法陸生野生動物養殖企業(戶),由各區(含開發區、風景區,下同)給予一定補償后退出養殖。
3.4.發揮公益訴訟的作用
在實踐中具體落實野生動物保護的公益訴訟。第一,明確檢察機關的職責。必須要以法條規定的形式列舉出來,從而為檢察機關提起野生動物保護的公益訴訟提供法律依據。第二,規定民事責任后果。在當前野生動物保護方面,僅有行政責任和刑事責任,補充增加民事責任,對違反法律的行為進行懲罰,三者的有機結合,有利于完善對野生動物的保護。第三,重視司法解釋的作用。司法解釋的及時、機動、靈活的特點將會切實為野生動物保護提供司法指導建議。
3.5.后疫情時代的全民防控網絡
全面禁止非法野生動物交易。 國外對野生動物的保護模式有兩種,一是基于財產目的對野生動物進行保護,采取物權化的方式加以保護;二是基于人類文明的目的對野生動物進行保護專門管理,泛倫理化對野生動物加以保護,在保護物種多樣性時,亦對提高人類對自然界的尊重。現如今我國的疫情情況總體上得以控制,世界上的其他地方疫情不斷蔓延,從剛開始沒有經驗的首次防治,到如今疫情的小范圍的爆發,我國基本上已經進入后疫情時代,防控是首要問題,對野生動物的保護需全面落實,可以采取更高的標準對野生動物加以保護。全面禁止非法野生動物交易,對網絡交易平臺、活禽交易市場、餐飲場所進行嚴格化管理,取締非法野生動物交易行為。
嚴格野生動物行政許可。后疫情時代對涉及野生動物的行政許可需要嚴格控制,對符合資格要求的個體及企業進行授權。對以食用為目的開展捕獵、繁育、出售、購買進行全民禁止,在政府授權的范圍內開展科研、藥用行為,加強對野生動物的保護,提高違法成本。對野生動物的保護范圍從原來的單項保護,擴展到全面綜合保護,將違反行政許可規定,擅自開展野生動物繁育及銷售環節者對其行政懲罰,同時對觸及野生動物刑事保護門檻者追究刑事責任,可將生態恢復作為其懲罰環節的一部分,將刑事、民事、行政責任相結合,構建完善的保護體系。
建立野生動物保護網絡。民眾作為保護野生動物社會的主體,將保護野生動物與其生活相結合,村落臨近山區、林區、自然公園時,需強化當地村民的主體意識,開展定期巡山清網清陷阱行動,保護野生動物的棲息地,將保護周圍地區的自然環境納入村莊的日常運轉體系,建立網絡化的全面保護地,對野生動物資源豐富的地區,可進行封山恢復生態措施,擴大野生動物保護地的范圍,給與其充足的生存空間。對涉及可食用野生動物的部分,采取嚴格化管理,開展養殖野生動物行業時取得相關行政許可資格,在人工養殖場內進行檢疫消毒工作,銷售時需要專識標簽,在后續的制作加工環節亦需要相應的部門參與檢查工作,民眾轉變的社會觀念的過程需要一段時間,強化民眾在保護野生動物的主體意識,對違反規定從事野生動物者,納入征信檔案,在全社會范圍內構建野生動物保護網絡。
結 語
德里達曾說:“動物貧乏于世,人則建構世界,對動物越少凝視,它們的關系也就越原始,二者也更能作為是其所是的東西照面。[2]”此次疫情讓人類認識到,人與動物二元對立對人類造成的巨大傷害。對動物的法律保護作為人類保護動物最重要的手段,在保護過程中應盡量減少“人的凝視”,恢復動物是其所是。
【注 釋】
[1] 《山水自然保護中心2108年中文年報》http://www.shanshui.org/wpcontent/uploads/2020/02/20200227141203264.pdf
[2] Jacques Derrida《The Animal That Therefore I Am》Fordham University Press 2008-4-15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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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山水自然保護中心 綠基金(Green Foundation)《山水自然保護中2108年中文年報》[J] 2019 0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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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王晨:《依法全面禁止食用野生動物 保障人民群眾生命健康安全》[N]《人民日報》2020年3月19日,第6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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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崔拴林:《論動物福利概念的內涵: 動物客體論語境下的分析》[J] 河北法學, 2012, 30(2): 91-98.
[9] 尹峰 夢夢 宋慧剛 趙勝利 陳潤生 崔航:《中國食用野生動物狀況調查》[J] (中國野生動物保護協會,美國野生救援協會北京) 野生動物雜志2006 , 27 (6):2-5
[10] Jacques Derrida:《The Animal That Therefore I Am》[M] Fordham University Press 2008-4-15
作者簡介:湯二郎 1997 男 湖北 中南財經政法大學法學院2019級研究生,方向:外國法制史
王永超 1997 男 河南 中南財經政法大學法學院2019級研究生,方向:外國法制史
基金項目:中南財經政法大學中央高校基本科研業務費專項資金資助(20201062)”Supported by “the Fundamental Research Funds for the Central Universities”,Zhongnan University of Economics and Law(2020106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