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少數民族群眾居住的地區充滿了濃郁的民族特色,這與少數民族的民族習慣法具有緊密的關系。在這些民族習慣法中,樸素的生態觀、民族禁忌、生態習俗和產權關系對少數民族村寨景觀形成具有重要作用,對少數民族地區的生態環境保護產生了積極影響。少數民族村寨的旅游開發今后應積極吸收民族習慣法的有益成分,以實現對少數民族村寨景觀的保護。
關鍵詞:少數民族;村寨景觀;民族習慣法;保護
中圖分類號:TU982.2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9436(2020)09-0-04
0 引言
隨著脫貧攻堅的深入推進,少數民族地區的社會經濟實現了巨大發展,生產生活水平得到了顯著提升,呈現了新的狀態。然而,在這種新狀態之下,一些傳統也受到了巨大的挑戰。其中,村寨景觀作為生態環境的重要組成部分,就發生了明顯的改變。例如一些地方進行產業結構調整,大面積種植油茶等經濟作物,使得原有的梯田、梯土景觀不再顯露,對鄉村風貌產生了重要影響。再如少數民族地區開展以磚瓦房為主的民居改造,對傳統民居造成了一定的沖擊。因此,應該協調、兼顧少數民族經濟發展與村寨景觀保護,這樣既能夠提升少數民族生產生活水平,又能夠保護一些好的傳統景觀。
少數民族村寨景觀屬于生態環境的一部分,而少數民族村寨景觀的改變可能就是生態環境被破壞。正是基于這樣的思考,本文著眼于對少數民族村寨景觀的保護,通過探尋苗、侗族村寨景觀的變化,發現少數民族村寨景觀與其民族習慣法有重要的聯系,提出對少數民族村寨景觀的保護應重點挖掘民族習慣法。
1 民族習慣法對村寨景觀的影響
挖掘發揮民族習慣法對保護少數民族村寨景觀的價值,必須先認識民族習慣法是如何影響村寨景觀的。通過對苗、侗族習慣法的分類考察,發現民族習慣法主要是從樸素的生態觀、民族禁忌、生態習俗和產權關系4個方面對少數民族村寨景觀的形成產生影響。
1.1 民族樸素的生態環境保護觀念,愛護自然
少數民族向來有愛護自然的生態環境保護觀念,這種生態保護觀念具有一定的原生性特點。可以說,少數民族愛護自然生態環境是源于一種樸素的生態觀。
一方面,少數民族的環保觀念是民族內產生的,不具有外來性,這樣的特點使民族習慣法更加重視解決身邊的問題。如村寨周圍的大樹、流經村寨的溪河,這些與少數民族生活緊密相關的自然環境便因此受到重視、得到保護。而且其立足于現實的實際需要,更具有可操作性,不會出現不適應的問題。
另一方面,其環保觀點不是像現代環保觀念那樣系統而充滿人文價值,而是比較注重風水這樣的民間認同。少數民族非常看重風水,認為一個地方或家族人員的興衰與自然環境如山川走勢、水流豐盈及林木繁茂休戚相關,因此他們會特別注重居住區域的風水狀況。如在貴州黔東南,走進苗族村寨,會最先看到的生長在村寨周邊長勢茂盛的保寨樹,這些保寨樹一般立在寨前或寨后的山坳上,守衛著苗寨,且具有一定的年齡。[1]還有一些相似的情景,比如貴州銅仁的一些苗族村寨被古樹環繞,也是源于風水觀念,這些古樹作為保寨樹被賦予了庇護村寨的功能。
另外,少數民族人民還具有樸素的生態保護觀念,并把這種觀念融入生產生活。比如在貴州銅仁,少數民族喜歡在田坎和土坎上種植杉樹、油茶樹或者油桐樹。一方面,種植這些樹能夠起到“保坎”的作用,防止過度耕作帶來的水土流失或者垮坎問題,從客觀上形成了“保土生木”的生態保護模式;另一方面,通過種植杉樹、油茶樹和油桐樹這類經濟林木也可獲取一定的經濟效益,實現產業增收。可以說,這樣的樸素生態觀念也具有現代的環保價值。
1.2 民族禁忌,敬畏自然
民族習慣法中包含民族禁忌的內容,在許多少數民族生活的區域都流傳著古老的關于“神山”“神樹”“洞神”和“龍脈”的故事。民族禁忌雖具有迷信色彩,但卻在民族區域的生態環境保護中發揮了重要的作用。
如古樹往往被賦予“神樹”的角色,少數民族群眾相信,一棵樹得以如此久遠地存在,并且保持枝繁葉茂,是得到了神的護佑。因此“神樹”被賦予了美好愿望,人們希望通過“神樹”實現與神靈的對話,祈求神靈的保佑,借此神化作用實現了對古樹的保護。
再如在貴州的廣大區域,具有無數大大小小的溶洞,少數民族在這樣的自然背景下,形成了溶洞保護的民族禁忌,“洞神”就是其中之一。在少數民族看來,“洞神”的存在形式表現為溶洞里面有動物寄住,如蛇、蝙蝠和鳥等就是判別“洞神”的指標,只要洞中有飛鳥出入,溶洞便被賦予神秘色彩,人們不會貿然入洞,由此,溶洞里面的鐘乳石和地下水資源得到了較好的保護。
此外,少數民族還信奉龍的存在,如苗族就相信龍存在于山體之間,山脈走勢就是龍脈的形態。在這樣的認識下,少數民族極力保護每一座山體的完整性,不會破壞山上的林木,認為那是龍的胡須,也不會采挖山上的石頭,認為那是龍的鱗片,這樣就保護了山體,減少了砂石開采和林木破壞。如此種種,都是源于少數民族對自然的敬畏之心。正是這種敬畏,使得少數民族區域的自然生態環境得到了較好的保護。
1.3 生態習俗傳承,保護生態環境
民族習慣法對生態環境的保護,并不僅僅停留在帶有迷信色彩的風水觀念和民族禁忌上,其在習俗的傳承過程中也可以見到環境保護的蹤跡。這種環境保護習俗可以分為兩大類:
一是順應時令的環境保護習俗。比如在貴州的黔東南和銅仁等地,就流傳著“正月栽竹,二月栽木”的民諺,指導人們在適當的季節植樹。另外,生活在貴州銅仁的苗族和侗族,至今保留著封山育林的習俗,當地人俗稱“封山”“開山”。“封山”即在每年的農歷二月在進入山林的必經路口舉行儀式(如放鞭炮,請“先生”作法等),宣告從即日起不準進入山林伐木、放牧等,如需伐木用作其他,則必須向村集體申請,否則將對違反者按偷盜林木予以處罰,或“挑谷子”,或進行一定的“金錢罰”。“開山”即在每年的農歷十二月在進入山林的必經路口舉行儀式,宣告從即日起人們可以進山取薪或伐木作為它用。這樣的習俗順應了萬物生長的時令規律,既保護了生態環境,也使人們有所取,實現了人與自然的和諧相處。隨著文明程度的提高及社會的變遷,封山育林的習俗變成了約定俗成的形式,正在發揮作用,沒有了傳統儀式的參與。同時,電器的使用也使人們減少了進入山林的取薪機會,因此這些地方的森林資源得到了更好的保護。
二是伴隨著人生老病死的習俗。民族習慣法中對生態環境的保護,有時會與人生老病死的習俗聯系起來。如在貴州黔東南州的錦屏縣,存在著栽種“十八杉”的習俗,即當孩子降臨世間時,家人就在自家山坡上為之栽上一片杉樹,并加以細心養護管理,一直到孩子滿18歲以后成婚時,姑娘便用“十八杉”做嫁妝,男子便用“十八杉”建吊腳樓。[1]此外,還有在過世的親人墳前栽樹、緬懷親人的習俗。所栽之樹,以柏樹為多,這在客觀上促進了對生態環境的保護。可見,少數民族對生態環境的保護貫穿生死,涵蓋了生活中的各個方面。
1.4 明確產權關系,間接保護生態環境
民族習慣法中對財產的歸屬具有很強的觀念,形成了間接保護生態環境的秩序。如苗族把林木分為風景林、用材林和薪炭林,用材林又可分為“責任山”和“公山”,村民在“公山”被封山期間,可以修剪“責任山”的樹枝作為燃料。[2]在這里就對山林的權屬進行了集體與個人的劃分,使得苗族民眾在伐薪時知道哪些山林可以砍、哪些山林不可以砍以及在何時才能砍,從而形成了良好的秩序,以保護生態環境。
另外,在貴州省銅仁市的一些苗族村寨,還用林木來區分土地、林木的權屬情況。如在兩片不同承包土地之間栽一棵樹,用于區分兩片承包土地的范圍,也可約定兩片承包山林由一棵樹為劃分界限。這種用來確定權屬范圍的樹俗稱“在記”,而且這種“在記樹”任何人都不得砍取,就算今后需要砍取,也需由兩家共同處置分配,同時在年長者的見證下在原處重新種上一棵樹或者重新確定一棵相同界限上的樹作為新的界限。這樣對林木權屬的劃分,或者用于權屬區分的界限,間接實現了對生態環境的保護,尤其是在土地保護方面,形成了良好的生態保護格局。
2 少數民族村寨景觀的保護
少數民族村寨景觀是民族的瑰寶,更是國家的財富。時代的演進不應丟棄傳統,在現代與傳統之間,溝通、對話、協調才是應有的價值取向,少數民族村寨景觀的保護亦是如此。
2.1 協調國家法與民族習慣法的關系
在現代法治背景下,法律的成文化要求使得民族習慣法難以融入國家的治理體系。如果我們站在法學的視角來審視,就會發現,現今國家法有相當一部分具有外源性特征,尤其是運用到少數民族地區時,極有可能出現不適應的問題,因而很難得到少數民族人民的認同。在這種情況下,協調好國家法與民族習慣法之間的關系,才是上述問題的解決之道。那么應該如何協調二者的關系呢?在本文看來,對存在特定習慣法的領域,國家法應該保持克制,盡可能減少干預,并為其存在和發展留出足夠的空間。[3]就少數民族村寨景觀的保護而言,應充分尊重少數民族地區的景觀空間布局,保持民族風格。同時,產業發展也應具有民族特色,不可“一刀切”。
2.2 發揮新型民族習慣法村規民約的價值
新型村規民約是民族習慣法的表現形式。[4]雖然民族習慣法具有不成文的特點,但是卻能通過村規民約的形式將民族習慣法固定下來。而且,經過村規民約固定的民族習慣法,更能夠為少數群眾所認同。在苗、侗族地區,村規民約對民族習慣法的傳承具有重要作用,可以說,村規民約已經成為民族習慣法的當代表現形式。
縱觀民族習慣法的內容,可以發現村規民約中不乏環境保護方面的規定。例如一些地方的村規民約對村居衛生和生態資源保護進行了規定,對美化少數民族村寨景觀起到了積極作用。可見,在少數民族村寨景觀保護上,村規民約發揮著重要作用。因此,必須最大限度地發揮村規民約的價值。另外我們也應該看到,村規民約對少數民族村寨景觀的保護還有待強化。僅僅從村居衛生和生態資源方面保護村寨景觀是遠遠不夠的。考慮到村寨景觀的整體性,在村規民約中加入村居規劃和村寨文化保護方面的規定,也尤為重要。
2.3 突顯鄉土法杰在基層環境治理中的作用
民族習慣法要發揮保護少數民族村寨景觀的作用,不僅需要少數民族群眾的心理認同,也需要具有權威的鄉土法杰的積極推動。鄉土法杰對習慣法的傳承和實施具有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在傳統社會下,鄉土法杰更多是在調解民間糾紛中扮演重要角色。
例如在苗、侗族村寨,“寨老”“榔頭”的職責就是民間調解和宣傳習慣法。在當代,“寨老”“榔頭”隨著年歲的變遷已經逐漸減少,或者經過選舉、任命等形式,轉化成了基層群眾自治組織的治理者、參與者。但是稱呼的轉換并未對作用的發揮產生影響,反而提高了鄉土法杰在基層社會治理中的重要性。
在少數民族地區,鄉土法杰對村寨景觀的保護具有重要意義。例如在少數民族村寨發展鄉村旅游的過程中,需要對村寨景觀進行相應的改造,這個時候,鄉土法杰的決策就可能決定村寨景觀的命運。因此突出鄉土法杰在環境保護、治理中的作用,提升鄉土法杰的治理才能,是當務之急。少數民族村寨發展鄉村旅游,除了要優化基礎設施、提升旅游硬件水平外,保護好現有的村寨景觀,能夠在無形中提升鄉村旅游的軟件能力。
3 結語
民族的亦是世界的。少數民族村寨景觀的保護不僅需要技術手段的支持,更需要本土源泉的供養。建設社會主義法治國家,使法治貫穿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不僅需要國家層面法律的制定和實施,更需要本土的供給。這是國家治理多元化的要求,也是葆有民族性的中國需要。中國是一個多民族的大家庭,其中民族習慣法資源更是豐富多樣,對民族村寨景觀的形成、保護貢獻著力量,應大力傳承發展。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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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游甲戌(1994—),男,貴州松桃人,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民族法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