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隨著我國城市化發展的加快以及都市居民對人居環境要求的提升,如何在土地資源有限的情況下優化城市環境、提升城市軟實力成為了亟須解決的問題。在當前的城市改造過程中,依然存在著以經濟發展為導向的城市生態景觀破壞,未考慮未來社會形態與經濟產業的發展轉型,這具有一定的不可持續性。本文在反思城市建設的背景下,以文化研究的視角重新審視“城市再生”這一理念,提出以生態文化為導向進行城市再生,并闡釋這一再生過程的思路、路徑與附加效應,為我國城市發展、建設與改造提供一個可持續路徑。
關鍵詞:生態文化;城市再生;發展路徑;可持續發展
中圖分類號:TU984.11+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9436(2020)09-0-05
習近平總書記于2005年8月在浙江湖州安吉考察時提出“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這一科學論斷,辯證地思考了全面協調生態環境與生產力之間的關系這一命題。[1]黨的十八大之后,黨中央更是把生態文明建設放在突出地位,提出建設美麗中國的口號。在這樣的大背景下,如何維護城市生態并推進人居環境的改善成為了亟須思考的議題。在當前的學術研究中,已有很多學者從不同的角度對生態城市[2]以及城市環境傳播等議題展開了研究,[3]但缺少從文化空間角度考察城市生態文化的發展路徑。本文以生態文化的視角,結合城市再生,思考我國城市建設、發展與改造存在的問題,嘗試為中國生態文明城市建設提供新的具有可實踐性的路徑。
1 研究背景與問題:城市建設帶來的都市面貌單一化與結構功能化
城市作為社會發展的中心與動力,是生產力水平提高和勞動分工變化的必然產物。20世紀以來,全球的城市在商務金融、服務貿易及信息流動中形成“一個本土化、固定空間”。[4]“在任何一種文明中,城市生活的發展都必須依靠工商業”,[5]全球化的產業分工與經濟需求使都市成為全球系統下的網絡節點,并對其內部的空間排列產生影響,當代城市呈現出景觀單一化與結構功能化的面貌。
新中國成立后的很長一段時間里,由于國家工業化發展的迫切需求以及人們對現代性的認知,城市被視為工業及工人階級占據的空間,并人為地劃分出特定的功能區,如單位、家屬區、工業區,形成了“結構性”“規則式”的實用都市景觀,包括公園、自然景觀在內的生態文化空間成為弱勢的一方被逐出都市空間。20世紀90年代以來快速發展的城市化,雖然逐步改變了原有單一的城市功能,但也導致許多生態文化空間消失。21世紀以來,全球產業結構開始逐漸進入以高科技產業、文化產業以及生產性服務業為引領的時代,都市的面貌與內涵開始再結構化。然而,經歷福特主義、后福特主義的都市機能,在面對新的社會形態時顯得無所適從,其物理空間的規劃也難以很好地運行新形態的經濟模式。美國汽車之城底特律的衰落,便是舊工業都市在資源耗盡后無法適應新經濟形態而衰頹的典型。此外,城市規劃者理念的發展、居民對居住環境要求的提高,均使得都市原有設施與人們舒適、便捷、環保的居住理念出現了脫節。“詩意的棲居”成為人們的想象與追求。
城市作為人類文明的核心載體與生存的重要基地,生態環境和人文環境在其中扮演著必不可少的角色。[6]美好的城市環境意象,能夠使身處其中的個體與外部世界之間建立協調的關系,產生安全感。[7]在這一思想脈絡下,以美好生活驅動城市規劃,借由生態空間的開辟、建設與改造,不僅能夠為居民提供更優質的居住環境,其所代表的軟實力的提升更能為都市爭取更多的曝光與資源。在國家層面,政府也從政策上對環保傾注了更多的關注,建設生態文明城市成為實現社會發展與環境保護共贏的解決方案。列斐伏爾曾提出“追問都市化的后果”要比理解“工業化引發了都市化”更為重要。[8]我們可以進一步追問:什么樣的路徑能夠更好地適應未來發展、解決現代城市的問題?這一路徑與以往的理念相比,有什么樣的特點與優勢?在這一路徑的實踐過程中,城市空間與風貌會發生什么樣的變化?這是本文思考的核心問題。
2 概念:生態文化與城市再生的理論意涵
生態文化這一概念最早誕生在意大利,由我國生態學者余謀昌于1986年引入后引起了學界的廣泛探討。余謀昌認為“從狹義理解,生態文化是以生態價值觀為指導的社會意識形態、人類精神和社會制度。從廣義理解,生態文化是人類新的生存方式,即人與自然和諧發展的生存方式”。[9]在此基礎上,余謀昌又進一步提出“生態文化作為一種新文化,是人類新的生存方式”。[10]王如松則將生態文化視為一種意識形態與社會行為規范,是“人與環境和諧共處、持續生存、穩定發展的文化”。[11]此外,白光潤、尚晨光、趙建軍等學者都對生態文化作出了定義。[12,13]這些學者的討論中,普遍將生態文化這一理論包含意識形態與實踐行動兩個層面的意涵。文化研究者馬爾卡希將“文化”視為“人類心靈與感受力的培養”。[14]借助這一對文化的思考,并結合學者已有的研究觀點,可以進一步將生態文化解釋為人們在群體生活中所共享的具有自然象征意義的文化體系,是一種人文修養與環境觀念的現實體現。在這一具有象征意義的文化體系中,生態不只是存在于抽象的概念中,而是可以被實踐化、空間化與再生產。
源于歐美“內城復興政策”實踐經驗的“城市再生”(Urban Regeneration)觀念,是本文采用的一個重要概念,也是闡釋城市改造的新視角。這一概念經過了城市重建、城市振興、城市更新、城市再開發等觀念的積累與變遷之后,于1990年基本形成。其將都市視為符合人民需求的“社會機構”,在設施老化時需要結合時代的發展進行再生,借此保持或增加都市的生命。城市再生的目標涉及整個都市總體問題的綜合性解決,隱含各種路徑的可能性;在思維方式上更為活化與全面,注重城市景觀風貌的優化。[15]在這樣的概念下,可以將城市再生解釋為在需要改造的都市區域,以可持續發展為理念,以保存與再利用已有景觀為基礎,以社會、經濟、環境的改善為目標,為城市注入新的發展能量。城市再生在解決都市問題時并非只注重經濟發展,而是主張以人文主義的思維來考量都市發展的境況,對城市的生態文化、地方景觀有更充分的考慮。
生態文化作為能夠被實踐與再生產的文化體系與意識觀念,融入城市再生并形成導向作用能夠為城市再生提供更豐富的理論意涵,而城市再生作為一個具有可操作性的城市建設觀念,為生態文化在現實空間中的實踐提供了方法論。生態文化導向的城市再生將生態文化這一價值觀念視為城市再生的指導原則,融入再生過程,促進城市可持續發展。其中空間格局的改變、主體性的體現以及城市附加值的提升,是這一路徑在實踐過程中最突出的特點。
3 空間再造、人文關懷與城市增值:生態文化導向的城市再生
當前我國城市發展的實踐依然停留在城市規劃、城市建設、城市改造階段,而所謂改造事實上更多是具有破壞性的重建而非可持續性的發展。改造方與民眾往往難以達成經濟、文化與社會的利益共識,因此在改造過程中常常出現拆遷補償、生態破壞、舊有風貌消失等問題,引起公共輿論與環境抗爭事件。而生態文化導向下的城市再造,則以空間再造、人文關懷與城市增值化解這些矛盾。
3.1 由集聚到分散:生態文化導向下的城市空間再造
在資本主義工業化與現代性的主導下,勞動力聚集、活躍的全球化經濟往來和新形態的產業結構都對都市空間有很強的規制作用,形成了城市以生產者、消費者以及消費場景在地理空間上集聚為特征的城市空間結構。集聚的城市空間折射出的是資本權力主導的“空間的生產消費”,[16]城市成為了“工具”。當前產業轉型升級以及遠程辦公、彈性工作制、帶薪休假制度帶來的休閑時間增加,城市中的聚集將逐漸變成不必要的場景,居民對城市功能的需求及使用習慣會發生很大轉變。加上核心家庭組織形式的普遍化,居所周邊能夠提供短時休憩以及家庭親子活動的分散生態空間作為生態文化體系的實踐載體,在都市空間中扮演更重要的角色。此外,自然景觀難以聚集的屬性也使得城市生態空間趨向分散。在生態文化的導向下,分散的生態空間將逐漸成為城市的重要景觀。因此城市再生的規劃者需要根據居民需求與生態環境自身特點,在保護城市原有風貌的基礎上,注重合理利用在地化的生態地景以及改善自然水體、園區景觀、公共綠地等既有的生態景觀環境,通過優化點狀區域的生態景觀,優化城市整體生態環境。
3.2 由見物到見人:城市再生中生態文化主體性的體現
社會的發展使得人的審美性成為了這個時代最本質的特征,[17]城市作為一種“時間的藝術”,在不同的社會環境、文化氛圍中,設計規律會被“倒置、打斷、甚至徹底廢棄”,[18]進而衍生出城市景觀這一具有直觀的可讀性的意象符號,這一過程包含人的主體性。但當前城市景觀符號的生產,存在見物不見人的問題。[19]在生態文化主導的城市再生概念中,設計者應當打破以物為中心所進行的景觀新建,轉而以人為中心利用既有景觀,加強城市生態空間與居民之間的對話與和諧統一,打造“都市化的生態美學”。[20]如廢棄工礦園區再利用、垃圾填埋場生態化改造、提高地面空間利用率等都是城市再生的應有之意。這些實體空間因為物理性的存在以及社會實際功效的必要性而難以被移出城市空間,但也因此具有文化再生產的可能性。如南京湯山礦坑公園、牛首山佛頂宮地宮均是利用廢棄礦坑改造而成,北京世園會的錦繡谷也是建設在原有的垃圾填埋場之上。將原本具有破壞性的人的行為與具有改善性的自然景觀相結合,使得宣告功能性消亡的空間被賦予了新的生態意義。
都市生態環境的改善不僅是人與自然的互動,還涉及土地資源、生態保護、人居需求之間的矛盾。尤其是在互聯網輿論發展迅猛的當下,個別溝通不暢的情況容易導致網絡集群行為動員。[21]如“廈門PX項目事件”“廣東化州火葬場建設抗議事件”等,均是環境污染引起的環境抗爭運動。[22]如果在再生過程中,規劃者以生態文化框架去考量空間改造完成后能夠給周邊居民帶來的實際經濟效應,那么環境保護與居民利益之間的沖突以及由此引發的抗爭都會化于無形。此外,借助新媒體進行環境保護、資源節約和精神健康理念的綠色傳播宣傳,[23]也有助于城市再生過程中對矛盾沖突的化解。
3.3 由工業到資本:生態文化對城市的增值
“對于城市的衡量,不僅在于經濟容量、治理效率和市容市貌等,更在于人們可能獲得的身心體驗和文化意義。”[24]生態文化主導的城市再生,不僅改變了人居環境與城市景觀,還能夠成為促進城市升級轉型的新興力量。在人們對“都市”概念的重新理解與經驗性體驗中,生態文化在城市發展中的價值逐步突顯,并開始在城市的經濟發展模式轉型以及在地化景觀改造中顯現出來。
20世紀90年代以來,消費的意義不再注重于使用價值,而轉向了商品背后的文化符號,這促使都市探索建立更鮮明的具有本土化特色的符號意象,以免消失在競爭日益激烈的全球都市浪潮中。在全球都市景觀趨同的狀況下,生態成為了都市形成獨特競爭力與吸引力的重要出路,“提高生態自然和社會無形價值的競爭力,構建發揮高質量價值效用的生態模式和措施體系”為人們所關注。[25]這一競爭力背后隱含的是城市的生態素養。與原有的政策主導型框架相比,生態文化導向下的城市再生能夠更加靈活地運用都市資源,通過重塑地方意象、優化都市地景、營造生態空間來提升都市競爭力。
4 結語
我國生態文明建設所取得的成就已經得到了國際的認可,[26]但如何在土地有限的情況下,合理利用現有資源進一步優化城市環境,依舊是我國城市發展的重要議題。在中央建設美麗中國的號召下,城市建設與規劃者應重新厘清對都市空間的認知,形成為建設生態文明城市發展加值的多元化概念。生態文化導向與城市再生的結合,無疑為我們提供了城市建設的新思路,能夠被視為解決當前城市化發展以及未來城市面貌等問題的方案。在生態文化這一觀念體系中討論城市再生時,建設不僅僅是對“詩意棲居”的向往,更能使城市內部的結構更完善;人為建造的物質實體也不再是城市景觀的唯一取向,生態人文修養更成為城市發展的底色。與以往強調城市風貌的更替而形成的以景觀符號為導向的城市建設思路不同,生態文化導向下的城市再生要求城市規劃者與建設者吸收與借鑒更多樣本城市的經驗,結合在地化的資源特色,革新思想觀念,將都市空間、人文關懷與生態理念相結合,從生態角度思考城市景觀的營造、從居住者角度考量城市空間的分布、從人本理念出發提升城市的綜合價值。在改進城市設施、提升城市美學價值、展現地方生態景觀上,生態文化導向的城市再生對都市空間的分布、城市主體性的重視以及城市附加值的提升均有深刻的影響,在此基礎上逐步形成可持續發展的新型都市形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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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林若野(1991—),男,陜西西安人,研究生,博士,講師,研究方向:傳播與社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