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瀟蔚
摘要:尼洛·克魯斯是著名的古巴裔美國劇作家,他的作品專注于描寫拉美人民和美國古巴移民的困境與遭遇。以其2003年普利策獲獎作品《安娜在熱帶》為研究對象,從人物、情節與主題這三個方面入手,探究《安娜在熱帶》與托爾斯泰的小說《安娜·卡列尼娜》的互文性,進一步分析克魯斯如何運用這種互文性推動情節發展,深化主題,賦予其劇作更豐富的意義。
關鍵詞:《安娜在熱帶》 《安娜·卡列尼娜》 互文性 尼洛·克魯斯 托爾斯泰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5349(2020)15-0070-02
尼洛·克魯斯是古巴裔美國劇作家,2003年憑借普利策獎獲獎作品《安娜在熱帶》而聞名于世。像其他古巴移民作家一樣,從克魯斯的諸多作品中讀者不難看出,古巴文化對他產生了深遠的影響。他的眾多作品專注于描繪拉美人民和美國古巴裔移民的困境與遭遇,致力于從社會政治史的維度上探索人性,著重探討了傳統與現代價值觀的矛盾,以及古巴文化與美國文化的沖突與和解。他的代表作還包括《開往伯利納的夜車》(Night Train to Bolina,1995)、《兩姐妹和一架鋼琴》(Two Sisters and a Piano,1998),《奧爾唐西亞和夢想博物館》(Hortensia and the Museum of Dreams,2001)和《颶風》(Hurricane,2010)等。
本文將以尼洛·克魯斯的代表作品《安娜在熱帶》為研究對象。作家于2002年完成的這部劇作,描寫了1929年前后美國古巴裔雪茄工人的生活。除此之外,本文的另一個研究文本是《安娜·卡列尼娜》。這部小說被許多評論家認為是托爾斯泰最杰出的作品,也是19世紀最著名的小說之一。托爾斯泰向讀者展示了俄國的社會、政治和宗教的全景圖。在劇中,朗讀人朱利安在雪茄廠朗讀《安娜·卡列尼娜》,這本書啟發了工廠主圣地亞哥的家庭成員,引發了他們的思考,更推動了劇情的發展,將人物的矛盾推到頂峰。
20世紀20年代,巴赫金提出了“任何文本都是一種互文,在一個文本之中,不同程度地以各種多少能辨認的形式存在著其他的文本”。1966年,法國理論家朱莉婭·克里斯蒂娃在《文字、對話與小說》一文中,基于巴赫金所提出的概念,首次提出了“互文性”一詞。她總結道:“每一個文本都是由引語拼成的馬賽克,每一個文本都是對另一個文本的吸收和轉換”。也就是說,任何文本實際上都是一個“互文文本”,并且只通過與其他文本的關系而存在。同時,她還認為互文性是閱讀和寫作的核心。
上述理論為筆者對《安娜在熱帶》和《安娜·卡列尼娜》的互文性研究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一、人物
雖然俄羅斯和坦帕的氣候條件截然相反,但劇中的人物卻有著相似性,因此這部劇作被命名為“安娜在熱帶”。正如馬莉拉所說,“當胡安·朱利安開始閱讀時,故事進入我的身體,我成了角色的第二層皮膚”。
在這部劇里,每個人都是安娜·卡列尼娜,每一個人物都體現了安娜的不同方面。艾洛認為,“在《安娜在熱帶》中,孔琪塔的故事與人物性格與安娜·卡列尼娜這個角色有著十分明顯的聯系”。她們兩個都處在一段緊張的婚姻關系中,她們的丈夫既不想、也沒有能力理解她們的內心世界。與此同時,像安娜·卡列尼娜一樣,孔琪塔也冒著因欲望而失去婚姻的風險,她與胡安·朱利安的婚外情的代價也在《安娜·卡列尼娜》的內容中有所隱喻。切齊也與安娜·卡列尼娜有著相似之處,安娜無法在個人身份和社會身份之間尋求平衡,在這一點上,切齊與安娜是相同的。
就外表而言,瑪莉拉與安娜有著相似之處。當她穿著華美的外套,戴著皮帽時,大家都覺得她像極了安娜。從性格方面來說,她們都渴望愛情,并且勇于追尋自己的真愛。然而,瑪莉拉的命運卻比安娜的命運更加悲慘,因為她的愛情從一開始就成了混亂現實的犧牲品。
安娜·卡列尼娜出身于俄國的貴族階級,她并不需要通過辛勤的工作來謀生,然而在《安娜在熱帶》中,所有的角色都是為了謀生而辛勤工作的工人。但是,這兩組人物之間有著清晰的聯系,超越了他們的階級和國籍。這種聯系在兩組角色的人物經歷中得到了清晰的體現——兩組角色都經歷過欲望與愛情的掙扎、身份危機,等等。安娜·卡列尼娜就像一面鏡子,能夠反映在變化的時代與不同的地域下,始終不變的人性和情感。
二、情節
毫無疑問,《安娜·卡列尼娜》在推動劇本的情節發展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安娜的故事成為改變圣地亞哥一家人生活的催化劑。例如,圣地亞哥和奧菲利婭的和解就受到了《安娜·卡列尼娜》中情節的影響。在圣地亞哥聽了朗讀人朱利安講述的列文的故事后,他發現自己的處境和列文很相似,他們都是熱愛這片土地的人。他意識到自己應該列文像一樣堅守在這片土地上,不應該拋棄這家工廠,于是他告訴奧菲利亞,他為自己的行為感到羞愧。當奧菲莉亞想要離開的時候,圣地亞哥懇求她留下來,并拿他們的關系與列文和凱蒂做比較,用《安娜·卡列尼娜》中的情節來表達自己對妻子的愛。在小說的啟發下,兩人開始重新思考他們的婚姻。實際上,這部小說成了這對夫妻之間溝通的契機與工具。最后,奧菲利婭向圣地亞哥敞開了心扉,兩人終于和解,婚姻關系得到了修復。
《安娜·卡列尼娜》的原文在劇本《安娜在熱帶》中多次被引用,而這些引文與劇情的發展也有著密切的聯系。例如,第二幕開始時引用了安娜·卡列尼娜的話,“安娜踏進了新的生活,而她此時卻無法用話語表達她的羞恥、快樂和恐怖”,這時她已經背叛了她的丈夫,并且在思考她的所作所為。與此同時,第二幕的第一個場景就是孔琪塔和朱利安正在工廠里偷情,引文正與故事情節相互照應。這種聯系也出現在戲劇的結尾,當朱利安讀到安娜的丈夫卡列寧對決斗的想象時,切齊舉槍射殺了朱利安。小說以安娜的死亡結尾,而劇本則以朱利安的死亡結束,小說的悲劇結局預示著劇本的結局,同時加重了劇本結局的宿命感與悲劇性。
三、主題
在主題方面,《安娜在熱帶》和《安娜·卡列尼娜》也有許多共同點。
首先,兩部作品都探討了傳統觀念與現代社會的碰撞,故事都體現了傳統會被現代所取代的必然趨勢。古巴的文化與傳統是貫穿整部劇本的主題。當時,在伊波這座小城,新型的卷雪茄機帶來的威脅籠罩著工廠里的手工卷雪茄的工人,他們用傳統方式手卷雪茄,效率遠不如機器,面臨著被時代淘汰的生存危機,作者也在劇本中提到“1931年后,朗讀人從煙廠消失了,機器操作,工資低廉的美國工人取代了煙廠的手工卷煙工”。在《安娜·卡列尼娜》中,托爾斯泰也展現了同樣的主題。19世紀70年代中期,俄國也正緩慢而痛苦地轉向工代化。當時西歐的許多國家已經完成了工業化的改革,而俄國工業化的進程則被遠遠甩在后面。在《安娜·卡列尼娜》一書中,作者也描寫了俄國正在發生的社會變革帶給人們的迷茫與彷徨。而安娜作為書中的女主角,她既眷戀舊社會養尊處優的生活與高貴的身份,又向往新社會的自由與開放。事實上,正是這種新舊社會的碰撞,讓安娜在高速行駛的火車車輪下自殺。
其次,這兩部作品都反映了女性對愛情的追求和自我意識的逐漸覺醒。在《安娜·卡列尼娜》中,安娜這一人物的精彩之處正在于她自我意識的覺醒、對生命意義的追尋和對愛與自由的渴望。她說:“我是一個人,我想活下去,我想去愛!”這是安娜在覺醒的過程中,發出的鏗鏘有力的宣言。當她愛上沃倫斯基時,她的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光輝,以及她希望能把幸福傳播給他人”。她對愛和自由的執著追求反映了她自我意識的覺醒及對生命意義的探索。
與安娜一樣,在《安娜在熱帶》中,孔琪塔面對緊張的婚姻關系,勇于改變,追求真正的自我和愛情。這些變化通過她母親的話傳達出來,“坦白說,你做這個的時候我沒有想太多,現在你剪了頭發,現在看起來完全不一樣了”。事實上,母親所說的改變不僅僅是外形上的改變,更多是心理上的改變,使孔琪塔“看起來完全不一樣了”,安娜的故事啟發了她,讓她找回了真正的自我。
此外,《安娜在熱帶》最重要的主題之一是文學的意義。正如克魯斯所說,“我讀了這本書,它改變了我看世界的方式,或者說我看了這部電影,它改變了我的生活”。《安娜在熱帶》通過朗讀人朱利安的故事,表達了人們對文學和傳統文化的需求,也傳遞出了作者對藝術力量的肯定,以及“藝術如何改變心中的雜音”。在劇中,這種藝術的力量通過《安娜·卡列尼娜》對劇中人物的啟發而展現出來,因此“文學的意義”這一主題正是通過《安娜·卡列尼娜》得到了傳達。
四、結語
《安娜在熱帶》與《安娜·卡列尼娜》之間形成的互文性,一直推動著情節的發展,并在主題上相互呼應。在工廠日復一日的單調的生活中,劇中的每個角色都壓抑著他們的激情和活力,直到朱利安把《安娜·卡列尼娜》帶進他們的生活。他們有時會想象自己進入了《安娜·卡列尼娜》的故事中,有時會通過這個故事聯想到自己的生活,而安娜就成了連接人物的現實生活與內心世界的紐帶。
所以說,互文性書寫有助于人物體驗、想象、反思自己的生活,進一步創造新的生活,這部戲劇也正是在這個基礎上創作的。作為一種有效的創作手法,《安娜在熱帶》與《安娜·卡列尼娜》的互文性也可以為當代劇作家的創作提供一個借鑒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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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劉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