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文學地理學視域下《沒有你，什么都不甜蜜》中的海洋書寫

蔡宇莎

摘 要：新文學地理學是立足中國學術實際，整合優化西方學術資源的新興文藝理論，具有闡釋力。為深入理解北歐文學，本文運用該理論審視當代冰島作品《沒有你，什么都不甜蜜》中的海洋書寫，挖掘隱藏于文本內部的人與自然的關系。

關鍵詞：新文學地理學;冰島;《沒有你，什么都不甜蜜》;海洋

一、前言

“如果說人類與地理的天然親緣關系為‘文學與‘地理學之間的互動交融提供了潛在可能，那么融合‘文學與‘地理學的跨學科性則進而為文學地理學開辟了廣闊的發展空間。”[1]18世紀，孟德斯鳩的“地理環境決定論”奠定了西方文學地理學的理論基礎。20世紀40年代，奧古斯特·迪布依《法國文學地理學》、安德烈·費雷《文學地理學》的問世標志西方文學地理學的正式誕生。20世紀70年代，隨著西方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領域的“空間轉向”與“空間批評”的勃興，呈現出由“空間批評”引領文學地理學研究、“空間批評”走向文學地理學研究的趨勢。20世紀至21世紀之交，中國文學地理學聚焦于地域-區域文學研究，形成文學地域、文學空間與文學地圖研究的三位一體的格局。至此，對文學地理學的研究形成了法國、美國、中國三大學術中心。需指明，進入21世紀，中國學界在借鑒西方文學地理學和獨立探索文學地理學的進程中，致力于構建融合全球視野、本土情懷、理論創新的新文學地理學，為推動文學地理學的全面繁榮、中-西雙軸心的重新確立做出貢獻。鑒于中西文學地理學研究的差異性，新文學地理學就是融合文學與地理學研究、以文學為本位、以文學空間研究為重心、運用跨學科研究方法、可能成為相對獨立的綜合性學科。

新文學地理學理論為闡釋不同地域-區域文學提供理論支撐。北歐包括丹麥、芬蘭、冰島、挪威和瑞典五國。近年來，因其在參評世界各地區現代化水平的不同排行榜上位居前列受到國人關注。事實上，文字落實和文學生成為北歐各國的發展起到助推作用，而冰島文學是北歐文學的重要組成部分。約恩·卡爾曼·斯特凡松是冰島當代著名文學家，1963年出生于首都雷克雅未克。高中畢業后做過屠宰工、捕撈工、磚瓦工、機場民警等工作。后到冰島大學學習文學，但未完成學業。轉到高中講授文學、為暢銷報紙《莫貢布啦日報》撰寫文章。1992～1995年，因工作原因搬至丹麥哥本哈根。再次回到冰島，在莫斯費德斯拜爾圖書館擔任圖書管理員，開始專職寫作。十余年內，數次斬獲文學大獎。截止目前，他大約創作出12部小說和3部詩集，頗有聲譽的作品是“男孩三部曲”——《沒有你，什么都不甜蜜》《天使的悲傷》和《人心》。

《沒有你，什么都不甜蜜》敘述了在一百多年前的冰島，一個男孩三個晝夜里的遭遇。第一天傍晚，男孩和盲人科爾本那里借到《失樂園》的好友巴爾特一起從村莊面包房返回海邊漁民小屋。第二天凌晨，男孩和巴爾特及其他船員跟隨培圖爾出海捕魚。船隊遭遇暴風雪，因出發前誦讀《失樂園》太過著迷而忘記帶防水服的巴爾特凍死在男孩懷中。重新抵達海岸的男孩萬分悲慟，當晚獨自出發，翻山越嶺替巴爾特還書，然后決意告別人世。性命令人堪憂的男孩頂風冒雪、長途跋涉三十六個小時后，到達咖啡館把書還給科爾本。后來，在咖啡館主人蓋兒普特的勸說下，男孩打算繼續生活。與此同時，作者穿插講述了男孩的過往經歷、部分船員的人生故事、諸多村民的歷史記憶。基于上述內容，從文學地理學的角度，闡釋作品中有關海洋的內容。

二、威脅生命、供給資源的海洋

海洋本身不具備屬性，只有當海洋與人的生存發展具有普遍聯系的時候，海洋才具有自然或社會屬性。海洋是世界上最廣闊水體的總稱，約占地球表面積71%，對塑造地形、調節氣候、人類的生產生活產生重要影響。結合該部作品，海洋一方面為人的生存帶來威脅，另一方面為人的生活供應自然資源。

（一）海洋奪走人的生命

小說展示生活在海邊的人，因為特殊的海洋環境身患疾病致死。男孩的媽媽及妹妹、雅尼與塞斯爾的一個孩子、出身中產階級的古特揚前妻、大商人古特揚、牧師伯瓦爾德與妻子古特倫的一個孩子因感染咳嗽而死。另外出于謀生需要，很多人命喪大海：男孩的父親和其他11位船員在海上失蹤、和布里恩喬福爾一起出海15年后因醉酒栽倒在碼頭的奧勒、和童年摯友布里恩喬福爾出海的克里斯蒂安葬身于腹、布里恩蒂斯的兩任丈夫及父親、忘記穿防水服凍死在漁船的巴爾特。

眾多與海洋相關的死亡故事不是作家的虛構，而是生活在冰島的普通人對海洋環境的追憶描摹。冰島東靠挪威海，南界大西洋，西隔丹麥海峽，北面格陵蘭海。島上土壤由大西洋中洋脊裂谷溢出的上地幔物質堆積而成，屬于火山島。基本地勢方面，四周為海岸山脈，中間為高原臺地。海岸線不規則，多峽灣、海灣。地處高緯的冰島，北部屬于苔原氣候，南部因北大西洋暖流流經呈溫帶海洋性氣候。出于冰島低壓中心附近，那里無論什么季節都會下雨下雪。惡劣的自然地理條件不適合依靠傳統漁業生存的冰島人長久生存。

（二）海洋為生產力發展創造條件

隨著歐洲大陸生產技術的革新，現代組織在這里扎根，如印刷廠、郵政局等。男孩所在的村莊有自己的報紙，每周一期、每份四頁。通過它，男孩了解到左拉小說熱銷、培圖爾關注著鹽價的起伏。特別地，陸路郵差詹斯每月會花費6至8天去趟雷克雅未克，來把自世界各地的信拿回村莊、把國內外新聞轉述給報社編輯。另外商業擴展加速村莊的城鎮化發展：德國夫婦的面包房為村民帶去松軟可口的面包;瑪爾塔和阿古斯特的酒館讓漁民短期沉浸在酒精的暢快中;蓋兒普特開的咖啡館讓人們感受到別致高雅的就餐氛圍;斯諾瑞的雜貨店讓窮苦村民長期賒賬鉆了空子;特里格維的商品鋪貨物種類豐富、儲備充足，并因嚴格執行賒賬和要賬制度經營良好;船長們在捕魚季帶領船員出海捕撈，然后將初級保鮮處理過的海魚轉手賣給村民、海內外經銷商。當然，像古特楊這樣的大商人離不開現代漁業的壯大，是漁業將捕魚業、商業、交通運輸業整合為一個龐大的綜合性商業體系。

然而，如果將男孩所在村莊的印刷出版業、零售業、漁業放置在特殊歷史語境中，雖顯落后但不落伍。很長時間內，各地時鐘根據太陽運行的時間自行調整。1858年，英國“大笨鐘”聳立。1883年，美國第一份全國統一的鐵路時刻表誕生。據此，標準時成為培育現代組織的基石。海洋的存在，為擴展現代組織、提高生產力創造條件。海洋水體的連續性和貫通性使海洋的海岸帶、海區、大陸架連為一體，從而使領海、專屬經濟區、公海相連接。在海洋環境中，借助專用技術裝備從事生產勞動的人，不斷開發利用海洋資源，然后憑借運輸和通訊設施，建設建立不同部門、不同企業。這些現代組織為人與人之間的信息傳播、互利共贏搭建橋梁。

三、豐富精神、充盈情感的海洋

《沒有你，什么都不甜蜜》中的文本時間定格于19世紀中后期，對還原在歐洲海洋經濟帶動下的冰島海洋文化有重要意義。冰島海洋文化得益于歐洲大陸文學文化運動的革新啟蒙，得益于受制于自然環境中的冰島人對自我的探索超越。

（一）傳播文藝思想

村民們在文學的世界中尋求安寧庇護。男孩的母親自小被送養在別人家，渴望知識的他跟著其他男孩學會了認字和閱讀，后來在和父親的共同努力下成為小戶農場主。男孩躺在床上看著從藥店買來的《埃里庫爾旅行見聞》。巴爾特在羅恩·托拉克松的譯作《失樂園》中重溫甜蜜。培圖爾的妻子安德雷婭學習奧拉夫松編寫的英語課本。科爾本的母親在閱讀的過程中安然離世。科爾本把所有掙來的錢都投入到詩歌和文學，失去視力前就已經擁有四百本書。

除了文學，音樂和繪畫也對他們產生效用。在實施禁止凌晨三點前出海的規則后，持有小號的貝內迪特不再快速吹響號角，而是改成樂聲柔和的旋律安撫人心。斯諾瑞因妻子艾爾蒂斯遠赴他鄉學習教義，每天依靠彈奏巴赫、肖邦、莫扎特的曲子緩解懊悔。蓋兒普特的房間里有兩幅油畫，上面畫著異國的自然風物和人文景觀。

當藝術無法撫平心靈痛苦的時候，歐洲宗教的神性光輝灑向他們的心田。出海的船員面對充滿不確定性的大海和由木片制成的船板，堅信能夠包容萬物的上帝也會包容他們。當男孩冒著風雪走在還書的路上時，虔誠相信上帝沒有拋棄他。曾經嗜酒如命還有三個私生子的牧師伯瓦爾德為了贖罪，每天早上都會去教堂請求上帝的原諒。伯瓦爾德的情人貢希爾德帶著他們的兒子和“上帝給了你一顆善良美麗的心靈，卻忘了讓你的心變得堅定”[2]的細木工羅恩相愛成家。

根本上講，村民們所接受的文藝思想來源于海洋之外的歐洲大陸。自870年挪威移民跨海而來，冰島沒有發生較大社會動亂，古北歐語被完整保存。隨著維京人大舉南下、西侵東進，基督教傳入冰島。為解決語言溝通不暢的問題，傳教士先用拉丁文念經、用本土語解釋，然后按照拉丁文的字母文法規范冰島書面語。《冰島書》《國王的故事》《海姆斯克林拉》《莫德魯瓦拉伯克》皮革手稿的存世，標志著中古時期冰島文藝界的興盛。14～16世紀，北歐地區在民族文學文化的定型過程中步伐緩慢，未能搭載文藝復興的班車。“17世紀荷蘭的斯賓諾莎和18世紀德國康德和叔本華的哲學思想對北歐產生相當影響，推動了北歐的啟蒙運動。”[3]19世紀中后期，挪威劇作家亨里克·易卜生和丹麥評論家格奧爾格·勃蘭兌斯的脫穎而出讓北歐的文藝面貌煥然一新。

（二）細化個人情感

海洋捕撈生死未卜，夫妻關系常陷黑暗。船長培圖爾工作認真、干勁十足，偶然發生的海難讓他距離妻子安德雷婭越來越遠。船長布里恩喬福爾出海未能拯救妻子奧菲利亞兒時伙伴克里斯蒂安，他們失去生活目標不再相愛。斯諾瑞為盤活漁業生意，無暇照料身患重病的妻子艾爾蒂斯，身居異地的他們僅剩婚姻的外殼。但不可否認，絕處逢生的希望處處可見。漁船上，男孩幻想與古特倫之間的美好愛情;巴爾特期待脫離父親的管束，和女友西格瑞特定居哥本哈根;穿著美國靴子的雅尼夢想三年內成為鎮議會上的議員，全面提升家庭質量;格文德爾也想要買一雙美國靴子，不讓羊毛襪子被水打濕;艾納爾想要穿夾克、帶方格帽子。夢想通過后代得以延續。全書中，作者大約提及31位未成家的孩童青年，其中有2位兒童不幸早亡，剩余大部分人在不同的行業崗位任職。知識通過教育得以傳承。村莊學校是由羅恩和尼庫拉斯兄弟在他們那個年代建造的，原本只有一層，但為了滿足兒時的上學夢，他們又出錢加蓋一層樓。當有學校、有來上學的人、有支持上學的人的時候，海洋帶給人的痛苦與歡樂都會沉淀為人們記憶深處最踏實可靠的情感。

四、結語

新文學地理學的確立讓文學和地理學在文學、文藝、文化三個層面對話共融，能夠幫助讀者洞悉地域-區域文學的現象本質。北歐文學因其呈現出獨特的人文價值關懷和自然地理景觀，受到中國學界的關注。冰島文學在北歐文學史中扮演舉足輕重的角色，推動北歐文學在全球范圍內的傳播。冰島作家斯特凡松《沒有你，什么都不甜蜜》，可視作了解當代冰島文壇的窗口。該書中對海洋的書寫，側面映照人與自然之間對立、轉化、和諧的關系。四面環海、地處高緯的冰島，驅動人們出海捕撈維持生計。復雜多變的海洋環境，讓一部分人未能幸免于難。艱難存活的人們接受來自彼岸的新技術、新理念，不斷適應改造海洋地理環境。人們朝著建設家園、安居樂業的方向努力前行，開始豐富精神世界、充盈情感體驗。至此，完全依靠海洋生存的人轉變為能夠利用海洋資源改善生活的人。

參考文獻：

[1]梅新林，葛永海.文學地理學原理[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8：1.

[2][冰]斯特凡松·卡爾曼·斯特凡松.沒有你，什么都不甜蜜[M].李靜瀅，譯.北京：九州出版社，2017：184.

[3]石琴娥.北歐文學論——從北歐中世紀文學瑰寶到“當代的易卜生”[M].上海：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2015：7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