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唐傳奇《任氏傳》塑造了重情重義的狐妖任氏這一形象。從小說中對任氏身份、性格、外貌的描寫中,可以解讀出唐代士人的理想婚姻對象具備以下特點:美貌與智慧并存、忠貞與放蕩兼具、卑微順從但卻重情重義。
關鍵詞:《任氏傳》;唐代士人;婚姻
沈既濟創作的《任氏傳》是唐傳奇中的名篇,講述了狐妖任氏與鄭六從相識到生死相離的過程。與以往志怪小說中禍害他人、作惡多端的狐妖形象不同,任氏很少具有“狐性”,反而極具“人性”。從小說最后沈既濟對任氏的稱贊以及眾君子聽完任氏之事后“共深嘆駭”的反應可以看出,任氏具備唐代士人理想婚姻對象的許多特質。
一、美貌與智慧并存
作者并沒有從正面直接精心描繪任氏的美貌,而是借助鄭六、韋崟、家僮、市人張大為這四個人的眼睛反映出來的。通過四個人第一次見到任氏相貌之后,夸張、失態、反常的反應,間接地表明了任氏驚為天人的美貌。
鄭六在這四人之中是最早見到任氏的一位。鄭六第一次見到任氏之時,任氏與兩位婦人一同走在道中。鄭六驚嘆任氏的美貌,內心感到分外喜悅,以至于迫不及待地騎著驢忽前忽后地挑逗任氏。第二個目睹任氏美貌的人是韋崟的家僮。韋崟不相信相貌丑陋的鄭六能夠得到美人青睞,因此派了身邊一個聰慧的家僮尾隨鄭六去一探究竟。家僮見到任氏之后,“俄而奔走返命,氣吁漢洽”,“奔走”和“氣吁談洽”足以說明任氏美麗的外貌給家僮帶來了極大的震撼,以至于家僮想要飛奔回去將所見之景告訴韋崟。韋崟一連說出了五六個當時出名的美人,家僮都回答不及任氏之美,這激起了韋崟極大的興趣。韋崟連忙沐浴更衣、整理打扮,前去尋找任氏。“崟姻族廣茂,且夙從遨游,多識美麗”,可以說韋崟閱女無數,見過各種各樣的美人,但見到任氏之后,“崟愛之發狂,乃擁而凌之”。愛之發狂以及擁而凌之的丑態,足見任氏之美。市人張大為是小說中任氏之美的最后一個見證者。任氏不會制作衣服,韋崟遂讓買賣人張大為為其置辦現成衣物?!皬埓鬄橐娭?,驚謂崟曰:‘此必天人貴戚,為郎所竊。且非人間所宜有者,愿速歸之,無及于貨”。在張大為的眼中,任氏超凡脫俗的外貌,瞬間上升到神仙的高度。
任氏的長相符合所有人的審美,無論是在身世顯赫的韋崟眼中,還是在窮困潦倒的鄭六眼中,又或是在仆人、買賣人眼中,任氏的美貌都是傾國傾城的。
任氏是一只狐妖,有著狐貍般的機敏、聰慧。作者通過敘述任氏幫助韋崟覓得佳人、幫助鄭六賣馬獲取財富這兩件事,集中表現了任氏作為一只狐貍的機敏、智慧。任氏兩次幫韋崟覓得佳人,第二次尤其能看出任氏的聰敏。韋崟想要得到刁緬將軍的寵奴,任氏知道這件事并不容易,于是采取計謀,她首先混入刁府,與刁府往來數日,刁將軍寵奴生病,她買通了巫醫,讓其指出只有將美人送到城東南處,也就是任氏住所,方才能治愈惡疾。刁將軍將美人送至任氏處,任氏不是直接答應,而是“謬辭以逼狹”,以房屋狹小為由故意推辭,刁將軍再三請求之后任氏方才答應收留美人。任氏顯然是欲擒故縱,先前多次進入刁府,與府上之人熟識,是任氏取得刁緬信任的第一步,等到刁緬將美人送至任氏住處時,任氏又反復推辭,故意的謙讓與推脫更讓眾人放松警惕,這才放心地將美人交與任氏。美人到任氏住處之后,任氏就秘密安排韋崟與其見面,數日之后,美人懷孕,刁緬自然也就無計可施了。除此之外,任氏利用馬匹管理的漏洞,幫助貧窮的鄭六獲利兩萬錢,足見其聰慧且善于理財。
鄭六與韋崟都是士人,兩人皆為任氏的美貌發狂,從這二人身上,可以窺得唐代士人理想的婚姻對象首先需要具備貌美的特征。小說對任氏設計獲得寵奴、幫助鄭六賣馬賺錢這兩件事用墨頗多,并且在后半部分直接借韋崟之口稱贊任氏“明智若此”,足見唐代士人對聰慧女子的偏愛。
二、忠貞與放蕩兼具
任氏因鄭六不嫌棄自己是狐貍,所以以身相許。韋崟企圖凌辱任氏時,任氏第一反應是“不服”,而后韋崟又多次嘗試以暴力制之,任氏抵抗如初。兩人僵持幾個回合之后,任氏因體力不支,終于不再反抗。任氏雖不再進行身體上的反抗,但卻神色慘變,韋崟詢問是何緣故,任氏說到:“且公少奢豪,多獲佳麗,遇某之比者眾矣。而鄭生,窮且賤,所稱愜者,唯某而已。忍以有余之心,而奪人之不足乎?”任氏的這番話可謂感人至深,韋崟聽完也被她的忠貞與剛烈所打動,遂停止了非禮的行為。此后任氏在與韋崟交往的過程中,“每相狎昵,無所不至,唯不及亂而已”,始終忠于鄭六,沒有越矩的行為。
鄭六是個貧窮并且相貌丑陋的人,而韋崟卻是個有錢有勢高門貴族,當任氏面對鄭六與韋崟這兩個選擇時,她絲毫沒有動搖之心,毫不猶豫的選擇了鄭六,足見其忠貞不二的品格。沈既濟向淵識之士講述任氏之時,士人們無不發出“遇暴不失節,徇人以至死,雖今婦人,有不如者矣”的敬畏與贊賞。
任氏雖然忠貞剛烈,但其性格中也有放蕩的一面,這也是作者將其塑造成一只狐妖而不是其他妖怪的重要原因。賣餅的胡人說任氏“多誘男子偶宿,嘗三見矣”,可見其生活的淫亂。任氏雖具備人性,但終究是一只狐貍,無法擺脫狐貍妖媚、淫邪的特點。任氏在與鄭六的一段對話中說:“某兄弟名系教坊,職屬南衙,晨興將出”,可見任氏化身為人之后,是以歌妓的身份視人的。無論是狐貍還是歌妓,或多或少都具有放蕩、妖媚的特點。除此之外,任氏與鄭六、韋崟交往時,也常常表現出放蕩的一面。任氏與鄭六初次見面時,面對鄭六的語言挑逗,任氏不但不回避,反而調侃起鄭六來。中國傳統女性在面對陌生男性的挑逗時,是需要視而不見的,任氏卻一反常態,不但不回避鄭六的挑逗之語,而且還和他相互挑弄了起來,這種調侃曖昧的行為,其實已經使任氏的形象具備了放蕩的特質。任氏與韋崟熟識之后,“每相狎昵,無所不至,唯不及亂而已”,兩人是保持著一種曖昧關系的,雖然這種曖昧還沒有突破淫亂的底線,但足以看出任氏的放蕩。
作者將任氏塑造成了一個集忠貞與放蕩于一體的形象,由此可以看出,唐代士人的婚姻觀念是存在矛盾之處的,他們一方面要求女性有“賢妻”式的忠貞,另一方面又希望女性有“蕩婦”式的風情。
三、卑微順從但卻重情重義
“時鄭子方有妻室,雖晝游于外,而夜寢于內”,鄭六是一個有妻室的人,對于鄭六來說,任氏只是一個閑暇之時玩弄欣賞的玩物,但對于任氏來說,鄭六是她生活的中心,無論是堅守貞操還是幫助鄭六獲取錢財,都是圍繞鄭六展開的。在任氏與鄭六的交往過程中,兩人的地位是不對等的,任氏完全拋棄了自己獨立的人格,始終是卑微一方。任氏卑微順從的性格在最后“徇人以至死”的情節中最能體現。鄭六調任武官,上任之前邀任氏一同前去,任氏知道此行必有不測,于是多次推辭了鄭六的懇求。鄭六并不罷休,他將韋崟叫來一同勸說任氏,任氏在二人的勸說之下,不得意答應了鄭六一同前去赴任。任氏明明知道路途中自己會遭不測,但在生命與鄭六之間,還是選擇了鄭六,為鄭六付出了生命。任氏“徇人以至死”與傳統女性對丈夫惟命是從,明知丈夫不對,也不敢違抗丈夫意志的行為實際上是一致的,都反應出兩性關系中女性地位的卑微。
任氏的重情重義集中體現在兩次報恩上。第一次報恩是報答鄭六之恩,鄭六不嫌棄任氏的狐貍身份,任氏為此十分感動,于是便以身相許來報答鄭六的恩情,此后也一直為鄭六守身。第二次報恩是報答韋崟對自己的資助之恩,“反任氏之薪粒牲餼,皆崟給焉”,鄭六非常貧窮,任氏的吃穿用度只能依靠韋崟供給,面對韋崟給予的物質幫助,任氏因忠于鄭六而不能以自己的美色報答,于是便用他人的美色來報答韋崟,前后兩次幫韋崟得到了貌美的女子。任氏的重情重義讓沈既濟不禁發出“嗟乎!異物之情也有人道焉!”的感嘆。
沈既濟塑造的狐妖任氏,既有著傾國傾城的外貌,又有著聰慧過人的頭腦;既具備傳統女性的忠貞,又有著風塵女子的放蕩;重情重義并且甘于卑微,將男性的意志奉為一切,是唐代士人理想的婚姻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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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夏楊(1999—),女,漢族,安徽馬鞍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