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展和質疑并存，課程審議去向何方

王妍妍

現階段，不少幼兒園都投入到課程開發的熱流中，希望通過課程審議的方式，讓幼兒園課程貼近兒童，更具特色。課程審議的熱度不斷增加，在其有利因素的基礎上，也出現了一些質疑的聲音。課程審議的最終目的到底是什么？如何通過審議有效選擇主題，合理調整主題內容？在審議的過程中，教師應如何避免陷入誤區？我們選取一些值得探討的話題，邀請專家從不同層面進行解讀，希望這些建議能讓幼兒教育質量更有保障，亦能加快教師專業成長的腳步。

錢雨? 華東師范大學學前教育系副教授

范明麗? 河北大學教育學院學前教育系主任

呂耀堅? 浙江省學前教育研究會秘書長、浙江師范大學杭州幼兒師范學院學前教育系副教授

“審議”是一個動態的過程

《教育家》：課程審議熱度不斷增加的同時，也伴隨著一些質疑的聲音。如課程審議到底需不需要、課程審議是否只是局限于課程開發等。對此，您怎么看？

范明麗：課程審議之所以在我國受到追捧、熱度不斷增加，是因為美國的課程論專家約瑟夫·施瓦布提出的這一概念關注具體的教育實踐情境，尤其是將教師對課程的參與權和決策權提高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這與我國基礎教育課程改革的潮流取向是一致的。

我認為在幼兒園課程改革的實踐過程中，課程審議不僅需要，而且必須;教師實質性參與課程審議不僅合理，而且可行。由于學前兒童的身心特點和學前教育的特殊性質，幼兒園一直沒有統一的課程標準，而是鼓勵不同地區、不同園所從自身實際出發選擇適宜的課程。因此，幼兒園具有很大的課程自主權，這就使得課程審議成為保障幼兒園課程質量不可或缺的一環。從幼兒園課程改革的實踐層面來看，教師是課程實施基本環節的關鍵人物，只有教師正確理解并深刻把握了課程改革的實質，才能真正地、順利地推進課程改革。教師實質性參與課程審議，從自身角度進行決策討論，不僅有助于課程改革的順利推行，還可以進一步激發教師的內在潛能，促進教師專業發展。課程審議要想取得良好的效果，就要在最大程度上和最大范圍內考慮多種可選方案，并且對每一個方案進行多角度、多側面的評析。按照施瓦布的主張，課程審議應該涉及多方代表，如專家學者、機構管理者、教師、兒童、家長、社會人士等，他們形成了一個新的共同體。課程審議應該保證審議行動的直接影響者能夠廣泛參與到行動的決策過程當中，使其利益得以表達，同時也使最后的行動決策能夠被其他人所接受和認可。

課程審議不必局限于課程開發環節，而是可以貫穿于課程開發、課程實踐、課程評價的全過程。“審議”是一個動態的過程，貫穿于整個幼兒園教育活動當中。在課程實施前、實施中和實施后，課程審議各方組成的共同體都可以對課程目標的設計、內容的選擇、實施的過程，以及課程評價等情況進行充分交流，圍繞特定的情境性問題進行集體研討，提出解決問題的各種設想并認真權衡，從中選出解決問題的最佳辦法。

呂耀堅：目前的課程審議，就像一個蹣跚學步的孩子，還在起步階段。我們對一件事情的研判，不能走向極端，畢竟任何事情都有它的兩面性。園本課程建設的過程其實就是課程審議的過程，肯定有值得稱贊的一面。在開展的過程中，也會面臨一些問題：課程應該由誰來開發？教師應該“管”什么……這些都是開展課程審議之前需要仔細考量的。

很多人沒有弄清楚課程審議對于不同層次教師的成長意義在哪里、這些意義如何呈現到教師的教學行動中。這就導致課程審議陷入程式化、模式化的誤區，使教師疲于奔命，沒時間思考消化。從這點看，課程審議也有不好的一面。我們應該理性看待，不能片面地對幼兒園課程審議的價值進行質疑，但需要認真審視當前幼兒園課程審議的現狀，讓其更加精細化，也要弄懂課程審議的最終目的是為了讓孩子發展得更好，讓課程的支持力度更大，讓教師推進課程的時候更加順暢，而不是摸著石頭過河。

以多元視角拓展理解幼兒的深度

《教育家》：幼兒教師是課程審議的實施者。那么，教師應如何通過審議有效選擇主題，合理調整主題內容，保證主題課程的順利實施？

范明麗：幼兒園教師不僅是課程審議的參與者，同時也是課程審議結果的具體實施者。主題教育活動是當前幼兒園最基本的教育活動之一，基于工作經驗有效選擇主題并基于實踐合理調整主題內容，對于幼兒園教師來說是一項非常重要的工作。這就要求幼兒園教師在課程審議中熟悉幼兒的身心發展特點，關注幼兒的日常生活經驗，能夠充分、有效地利用周邊社區資源;并且樂于、善于觀察，能夠注意、識別并回應幼兒的最近發展區和當下興趣點。

我在保定市某幼兒園做主題性區域活動的教研時，發現有一位正在帶小班的李老師，她在班級的角色區設置中打破了小班開設“娃娃家”的傳統思路，在自己所帶的班里增設了“小醫院”的角色區。在集體審議的過程中，李老師提到她所帶的班里有幾個孩子的父母在醫院工作，這些孩子對醫院場景普遍比較熟悉，而且班里的孩子們對聽診器、壓舌板等檢查身體的器械和操作表現出了明顯的興趣。于是大家集體探討，形成策略，李老師因勢利導，積極利用家長資源對班級區域設置進行了調整。這樣的調整基于她對本班幼兒身心發展特點的熟悉，對本班幼兒日常生活經驗的關注，以及對家長資源的有效利用，因此在實踐中獲得了良好的效果。后來，當這個班里的孩子在“小醫院”角色區進行了一段時間游戲之后，李老師發現孩子們的興趣點逐漸從“診斷”轉向了“治療”，于是就把正在進行的認識顏色和形狀的數學活動融入角色區，做了一些用不同顏色和形狀進行標記的小藥瓶，并且跟“醫生”的“處方箋”一一對應起來。實踐證明，幼兒的發展并非齊頭并進，教師應該充分理解和尊重幼兒發展進程中的個別差異，支持和引導他們從原有水平向更高水平發展，按照自身的速度和方式到達《3-6歲兒童學習與發展指南》所呈現的發展“階梯”，切忌用一把“尺子”衡量所有幼兒。

呂耀堅：課程審議的重要任務是甄別問題，在分析問題表現、影響以及成因基礎上建構適宜的課程。這不僅需要教師有正確的兒童觀、教育觀、課程觀，而且對于綜合性的能力也是要求頗高。不同的問題，審議的方式、審議的內容、審議的目標、審議的結果都是不一樣的。課程審議要面對的問題，有層級與涵蓋面上的差異。這些都要求幼兒園的決策者將有價值的課程問題進行采集、分析、歸整，再根據幼兒園教師的課程素養、專業能力、崗位分工等方面的不同來確認不同層級課程審議的參與教師。

比如通過集體教學活動可以幫助教師發現活動中存在的問題，再進行分工合作，分層引導，在審議中找到合適的解決問題的方法，有效調整主題內容，用這個切入口，去發現自主性、自由度高的活動，助力教師更快成長。

《教育家》：隨著對課程審議的實踐探討，關于課程審議的誤區也顯現出來。比如一些幼兒園為了完成任務而審議，或者審議過程中存在兒童缺位的現象等。在您看來，在審議的過程中，教師應如何避免陷入誤區？

錢雨：一位幼兒園老師說：“課程審議，不就是開會研討嗎？”其實課程審議和傳統的教學研討會，特別是“開會”，有著截然不同的價值理念，體現著另一種教育管理哲學，是蘊含民主精神的課程對話。隨著對學前教育質量的日益重視，我們都認識到課程質量是影響學前教育質量的重要因素。

如果借用一個管理學的比喻，傳統的幼兒園課程領導模式是以行政干預為主的，如同一個正金字塔式，上層領導決定下層課程決策。這不是真正的課程審議。真正的課程審議，可以是倒金字塔式的，體現兒童中心理念，如瑞吉歐就是一個著名的代表。課程審議也可以是草根式的，體現教師的主體性，如美國的項目學習。當然，教師主導和兒童中心并不是對立的，他們之間相互滲透、相互理解，最終達到課程的“視域融合”。

課程審議的過程需要經歷發現問題、討論問題，以及達成共識并解決問題等幾個階段。教師必須通過建構和協商意義，形成共同的課程理想。

課程的審議是一種共同的努力，是學校民主的基石。每個教師都有潛力和權利扮演領導者。在這一過程中，傾聽彼此、認真回應特別重要。在哈佛大學上課的時候，達克沃斯教授有門著名的“月亮課”。她讓我們在課后的特定時間去觀察月亮，并記錄眼中的月亮。奇怪的是，下一節課匯報時，每個人看到的月亮位置、大小甚至顏色都不一樣。我們看到的是同一個月亮嗎？同樣的，兒童這樣一個復雜的群體，比月亮更加多變。多元的視角可以拓展教師對兒童理解的深度。不同的教師從不同的體驗，提出自己對兒童與主題的認識，通過經驗的持續分享，美好的觀點最終會獲得大家的贊同，這是課程審議的理想狀態。

持開放的課程觀以及尊重的領導觀

《教育家》：面對課程審議，幼兒園園長應該起到怎樣的作用呢？

范明麗：目前我國幼兒園普遍實行園長負責制，對于園長來說，其在課程審議中的作用主要體現在園級課程審議層面。園長要在課程審議中發揮好作用，就需要具備一定的課程領導力，要在規劃、選擇、開發、實施、評價園本課程的過程中，充分利用自身綜合品質，影響并調動教師、幼兒、家長等相關各方共同努力，密切合作，從而實現共同發展的目的。相對于中小學校長來說，園長進行課程領導的權力更大、自主性更強，其在課程審議中能夠發揮的作用也更大。這就需要園長具備扎實的課程知識，具有勇于進行課程改革的精神，能夠發揮引領課程選擇和規劃的作用，具有進行課程開發和建設、切實推動課程實施的能力，以及組織開展課程評價的意識和能力。因此，園長需要博覽眾家，了解各種幼兒課程模式及其表現形式，能夠對各種課程模式進行對比和深入分析，能夠準確判斷本園課程現狀和發展目標，能夠基于本園特點選擇與規劃課程。

錢雨：課程審議是園長和教師與幼兒一起參與課程發展的過程。好的園長就像《音樂之聲》里理解瑪麗亞的那位睿智嬤嬤，她吟唱著：“不能將浮云拴牢，令海浪止息，使月光在掌中停留。”這是對每一個個體的尊重。通過民主的課程審議過程，可以激發教師參與課程變革的動機，創造和諧、開放的幼兒園文化，最終促進幼兒園教育質量提升和幼兒全面發展。

園長應該持動態、開放的課程觀，以及平等、尊重的領導觀。傳統的課程決策是單邊的，而課程審議是參與式的，需要園長以包容、寬容的態度，鼓勵教師積極參與討論，如課程如何規劃、課程怎樣編入課表、資源如何配置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