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教育科學研究院豐臺實驗學校 徐 曉
“互文性”概念,最早在20 世紀60 年代,由法國后結構主義符號學家克里斯蒂娃提出。她在《符號學》一書中指出:“任何作品的文本都像許多行文的鑲嵌品那樣構成的,任何文本都是其他文本的吸收和轉化。”基于此,互文性閱讀方法廣泛地應用于文本解讀中,通過探究互文篇章的語言、結構和文化,來更準確全面、更深刻客觀地理解主文本。
本文著眼于“互文閱讀”在文言文教學中的應用實踐,以課內經典文言文《師說》為出發點,互文閱讀不同時代的課外文言文《續師說》,解答學生疑惑,提升課內參與,從而遷移文言學法,打通文章內容;借同類主題不同思想的《續師說》建構互文本,引導學生對《師說》思辨性挖掘理解,分析觀點對立,整合情感統一,以期對話共載志道,實現古為今用,助力學生成長。
“互文閱讀”在文言文教學中的應用,是建立在解決學生疑難問題,提升學生學習興趣,引導學生真正思辨的教學目標立場之上。成功的“互文閱讀”關鍵在于找準文本之間與學生所惑的鏈接點。
在文言文學習中,因古文言與現代漢語的語法詞句的使用規則和表述意義差別較大,很多學生在理解文意時,會有本能的閱讀畏難情緒;而作品所處的歷史時代與當下社會之間的巨大鴻溝,又讓很多學生無法真正感知作者所表達傳遞的情志。因此,相比思考推斷詞匯句式的含義用法,學生們更傾向于背誦記憶知識點;相比發掘每篇經典文言敘述說理的獨特閃光之處,學生更習慣將其看成千篇一律的文字,只記所謂的“文本關鍵句”,忽略了語言表述的暢達。
鑒于以上學情,啟發學生大膽提出問題,激發學生主動思考探究,調動學生參與興趣,是文言課堂的重中之重。
1.傾聽學生問題,營造歡迎問題和錯誤的氛圍
在文言文課堂之上,為緩解學生怕說錯的困窘心理,要為其營造安全的環境。《師說》是高一語文部編版教材必修上冊第六單元的自讀課文,是我國古代探討學習問題的名篇文言,語言較為易于理解,讀懂基本內容不難。但要學生真正明白這篇文章的深刻意義內涵,則是學習難點,也是引導學生從記憶詞匯來學習文言,轉為關注內容以正視文言的絕佳契機。
故我以“從這篇文章的內容和闡述中,你讀出了什么疑問?”來開啟自讀引導,促使學生主動發問,從而窺探定位學生的理解盲點和誤區。在我的鼓勵之下,學生逐漸放松心態,提出多個問題,諸如:“第一段中說每個人都能做我的老師,那成為老師不需要滿足一定的標準嗎?”“‘今之眾人’為其子擇師,說明他們知道跟老師學習的重要,那為何他們自己‘恥師’?是因為面子心理嗎?”“為何‘巫醫樂師百工之人’好學,卻被士大夫恥笑?后文說士大夫之智‘反不能及’?他們是不同知識技能領域的人,怎可比較其‘智’?” “韓愈鼓勵大家向老師學習,我非常贊同,但按他所述,人人都是老師,那不就人人不是老師了嗎?而且既然大家都能做老師,誰還愿意當學生?”等。
學生提出的這些看似不全面的問題,正是學生嘗試打破畏懼心理壁壘,試圖走出學習誤區,實現文言文閱讀能力進階的開端。
2.回應學生問題,成為“評價者”和“活性劑”
子曰:“不憤不啟,不悱不發。”正視學生勇敢提出的學習困惑,采用適宜的教學方法,來滿足他們寶貴的求知心理,更能提升他們學習文言文的興趣。經整理,學生提出的問題主要集中為兩方面:一是關于韓愈所闡述的“為師標準”的困惑,二是源于不了解寫文的時代背景。
于是,我有針對性地引入互文閱讀,充當“活性劑”和“評價者”的角色,即適時拋出問題以推進學生思考,及時反饋進度以調動學生更有質量的參與。以此,把以教師滿堂提問、講授為主貌的文言教學課堂,轉化為以學生比較閱讀內容、探究文章邏輯為主體。從而,把課堂閱讀時間真正還交給學生,讓他們主動參與進答疑解惑中來。
在文言文教學中,教師須從課程意識出發,變“教課本”為“用課本教”,從注重課本的內容轉化為注重使用課本的方式。依學情需要,聯系選讀文言經典篇章或課外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作品,借互文補充素材來靈活組構課本教材。借多篇閱讀,有針對性地打破單篇閱讀學習中,學生在文本、內容邏輯和文章情感等方面的理解局限,拓寬學生文言文學習的空間。
1.集同異質文本,廣閱讀,深備課
在文言文教學中引入互文閱讀法,需要教師們積極思考,深度備課——廣泛查找主題類型相似和相反的同、異質文章,盡可能多地占有互文性基礎素材,盡可能有深度地解讀所集本文。
我立足“師道”主題詞,整合了群文閱讀資料,深刻鉆研了文本。相關文章有:韓愈《師說》、黃宗羲《續師說》《廣師說》、柳宗元《答韋中立論師道書》等。
2.抓對立統一點,精選篇,“淺”教學
在透徹研讀和多向比較相關素材的基礎之上,參照學生的疑難困惑,考慮學生的閱讀能力,尋求課堂閱讀“質”與“量”的平衡,適時恰當縮小范圍,匹配最佳互讀文本。確定選文后,須將其與主文本細致地比較,就解讀關鍵之處著力探究,凝成具體的教學切入點,形成一堂課的“課眼”,開展適合我校高中生的文言“淺”教學。我此處所提倡的“淺”教學,是深入淺出,而非淺入淺出;只是課堂內容的減少,不是文本引讀的膚淺;實以去多取精,對準目標,降低學生的文言閱讀壓力。
我最終選取黃宗羲的《續師說》為互讀文本,以文章末尾句“反昌黎之意,作《續師說》以謝之”作為互讀文眼,從兩文本字面沖突出發,尋求言志載道的統一,為學生指明了互文閱讀的著手方向。
黃厚江老師在《文言文應該怎樣教》中指出:“在文言文中,‘文言’、‘文章’、‘文學’和‘文化’一體四面,相輔相成,而學習文言文的前提是學習‘文言’。”
文言文的互文閱讀學習,確實應啟于“文言”——清掃詞匯障礙,打通文辭隔膜,便于學生理解文意。但同時值得注意的是,應把握閱讀課的本質,將主要精力放在圍繞閱讀任務來品鑒文本表達之上。因此,在文言詞匯點撥方面,教師必須做出取舍。
例如:在《師說》《續師說》中,反復多次出現的 “之”“而”“其” “于”等常見虛詞,在文言文考試中出現的頻率較高,但與兩篇互文閱讀的理解,關涉較小。所以,我選擇將這類詞匯與閱讀教學暫相分離,在之后的文言虛詞學法討論中再行研究。
對于影響互文閱讀中文意理解的文言詞匯,應從漢語特點、詞法句法等角度引領學生進行推斷,帶領學生跳出“死記硬背效率低”的不當學習方法。
例如:“豈特弟子之過哉”中的“特”,可以“字源(偏旁)推斷法”來理解含義:“牛”字旁有“小獸”的含義,因為“只是小獸”故引申為“僅僅,只是”。此外,還有“對舉法”看“傳道授業”、“輕儇淺躁”;“成語聯想法”借“自命不凡”解“抗然自命”;“對偶推斷法”以 “搖筆即毀朱陸” 推斷“張口輒罵歐曾”中的“輒”等。
在此過程中,應以“明白互讀文本中,相關詞匯含義及用法的推論思維過程”這一學習目的,清楚地告知學生:教師在強調各種推導學習方法,而不只是文中詞匯本身。
文言文互文閱讀的學習重點在于貫穿文本間的分析,即通過查找觀點,比較內容和辨析立場,來實現主文本與互文本在闡述內容,敘述邏輯,以及表達情感等方面的異同參照,從而更為深刻地理解主文本的獨特之處,提升學生的閱讀思辨能力。
互文閱讀教學中,我把閱讀的自主權釋放給學生,用四個提示性問題來引導學生自主探究。
文言文教學中,教師須以導向問題為綱,聯結學生閱讀學習中的真問題,串起互文文本的核心內容,啟發學生概括思考。要引導學生理清互文閱讀中的邏輯比較,須找準、設置文章中具有內在聯系的問題。我從《續師說》“反昌黎之意而作之”這一引發學生認知沖突的“牛鼻子”問題入手,布置學生細讀文本,查找《續師說》中“反昌黎之意”的互文對應句。(見表一)
在觀點相駁句的文意和邏輯梳理中,學生找到了互文閱讀第一個層次的比較點,即韓愈、黃宗羲理解和提倡的“老師標準”大相徑庭。順勢拋出第二個問題:布置學生定位、整合兩文中“為師標準”的觀點語句。(見表二)
學生經查找、探討,得出結論:韓愈在《師說》中主張“存道者”即可為師,標準較低。而黃宗羲主張要學識淵博、能教授實用的內容、同時具備師德,才能成為老師。可見《續師說》主張的“為師標準”不但高,且條目多,內容具體。

表二
《語文課程標準》明確指出:“避免用現代意義理解古義,在特定的社會文化場景中考察傳統文化經典作品,以客觀、科學、禮敬的態度,認識作品對中國文化發展的貢獻。”
面對同一話題不同觀點的“矛盾句子”,我啟發學生著眼歷史視角,帶入當世情境分析,從而參悟互文本各自的表達立場和行文目的。故提出第三個問題:查找文中能凸顯時代背景的語句。(見表三)

表三
我在學生所查語句的基礎上,補充韓愈和黃宗羲寫文背景的介紹,使學生融入歷史語境,理解作家寫作的心路慨嘆,發現文本獨特的當世價值屬性。(見表四)

表四
學生對環環相扣,邏輯相連問題的逐層探究,能夠有助其解答疑惑,消化文本,提升文言閱讀的能力。在前三個任務的輔助下,我再次提及“反昌黎之意” 這一文眼問題,引發學生思辨:黃宗羲于文辭上“反昌黎之意”,但并非反對韓愈所提倡的“師道”本質。(見表五)

表五
通過《師說》《續師說》互文閱讀的體驗,我啟示學生,在閱讀文言文互文文本時,不可只看字面意思,而要品讀文本,思辨推理。
文言文是古人抒情言志的話語,多層面地體現著中國傳統文化。通過文言互讀,打破時空的局限,打通不同時代文人共同的文化心理,供學生品味學習。
《語文新課程標準》中指出:“引導學生通過閱讀中華傳統文化經典作品,培養民族審美趣味,增進對中華民族傳統文化的理解,提升對中華民族文化的認同感、自豪感,增進文化自信,更好地繼承和弘揚中華優秀傳統文化。”
文言文是語文教學中,最能展現中華傳統文化魅力的板塊。透過這扇窗口,學生能探究作品背后,所表現出來的一致的民族心理和價值追求。
我以《師說》《續師說》互文閱讀的契機,引導學生思考文章的獨特價值。學生積極探討后,總結出:“天地君親師”這自古以來尊崇教師的“師道”文化傳統;古代文人積極進取的儒家入世精神,敢于擔當、勇于開拓的使命感;學者們見賢思齊,修身習道,不斷追求進步的自我要求和價值取向;質疑批判權威卻落后的門第觀念,提倡推陳出新、賢能為師的時代更新理念;心系國民,追求集體共榮的命運共同體的倡導等。至此,有學生表示,他明白了我國繁榮昌盛的本質原因了。
閱讀不只是一種語文學習方法和能力,更是關乎人類精神成長和幸福生活的世界觀和人生哲學。通過文言文互文閱讀,將古人們的經驗與現在學生自己的生活經驗相交織,以益于之后的人生旅程。
《語文新課程標準》指出:“要重視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材料的選用,引導學生從中獲得對當代文化問題的思考,體會中華文化創造性轉化和創新性發展的趨勢。”
總之,借此次文言文“互文閱讀”的感悟,我啟發學生,在時移世異的當下,積極踐行“師道”即“從師風尚”這一優秀傳統,提升社會參與感和使命感,見賢思齊,助力自己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