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瀾波
教育是在人與人的交往、溝通活動中展開的。班主任在教書育人過程中,與家長和學生進行溝通是一種常態。傳統的家師溝通和師生溝通,通常是班主任作為“權威”,以學校的教學等工作為中心,對家長和學生進行教育和指導,家長和學生在溝通過程中喪失主體性。哈貝馬斯的“主體間性”理論把交往溝通的雙方都當作主體,以語言和非語言符號為媒介進行互動,形成“主體—主體”的溝通范式,以期達到行動上的一致。本文據此提出幾點可供借鑒的溝通方式。
變單純說教為團體探究
團體探究的溝通方式可以用以下流程來概括:熱身活動或思維游戲(調動學生/家長的思維,確保注意力集中)——介紹課程的目的——分享課程的內容——讓學生/家長思考課程內容,并提出自己的問題——分享、討論、探究問題(讓學生/家長在彼此想法的基礎上回答所選的問題,教師帶領其探究原因、例子和其他觀點)——跟進和回顧。
“團體探究”不是一個新鮮概念,但一些班主任在運用這一方式時沒有理解其精髓,因此沒有達到溝通的效果。以班主任召開主題班會、與學生群體進行溝通為例,普遍的情況是:班主任獨自設計主題班會,選擇一些典型素材,據此設計問題,讓學生回答,缺少讓學生自己提出問題并進行討論、探究的關鍵環節,停留在道德說教的層面。比如,筆者曾經聽過一節五年級的主題班會“誠信在我心中”,教師選取了學生的一個生活案例進行分析,案例是這樣描述的——
小A是我的好朋友,有一天他跟我借了10元錢,過了幾天就還我了。過了一段時間,他又跟我借了20元錢,考慮他上次借完就還我了,我認為他是一個講誠信的人,就借給他了。可是直到現在他也沒有還我,他是一個誠信的人嗎?
這個案例反映了學生內心的價值沖突,他不知道小A到底是不是個誠信的人。但是班主任并沒有引導學生們去思考究竟什么是誠信,而是反復提問:小A這樣做對嗎?他應該怎樣做?最后還讓小A主動站出來向同學道歉,并承諾明天一定還錢。這種溝通方式呈現出的是這樣的簡單邏輯和道德灌輸:不守誠信是不好的,要為自己不好的行為道歉。結果,班主任既沒有觀照案例主人公的價值沖突,也沒有觀照小A的生活境遇,因此是失敗的溝通、失敗的教育。
團體探究是一個過程,它的目標不是學習知識,而是通過學習知識幫助學生/家長學會思考。運用團體探究的溝通方式,班主任在與學生分享了案例之后,可邀請學生對此提出問題。如在另外一個班級中,學生提出的問題有:
小A為什么借錢?小A為什么不還錢?他遇到什么困難了嗎?誠信的人是不是永遠不能做錯事?借錢的人為什么不去問小A?為什么不去找小A的父母?
經過對這幾個問題的簡單討論,學生們投票決定探究“誠信的人是不是永遠都不能做錯事”這一問題。討論中,學生們的觀點分為兩種:一種觀點認為一個誠信的人永遠都不能做錯事,永遠都要講誠信,因此小A不是一個誠信的人;另一種觀點則認為,如果小A因為有困難才不還錢,就不能說他是一個不誠信的人。班主任適時追問:“人會不會在生活中遇到兩難問題時,不得已選擇不講真話?”這樣,由討論“小A是不是一個誠信的人”上升到“面對生活中的兩難問題要不要講誠信”,讓學生對誠信有了更深入的認識和思考。
在團體探究的溝通方式中,教師角色發生了轉變。首先,班主任是組織者。班主任在與學生/家長群體開展溝通之前,需要查閱和了解所要溝通和討論的話題,并組織學生/家長進行討論。其次,班主任是協助者。班主任要協助學生/家長學習如何去思考,而不是協助學生/家長去思考什么。再次,班主任是引導者。班主任要在學生/家長進行討論時,引導他們如何討論,并且善于營造適宜討論、對話的空間、氣氛、程序和內容等。第四,班主任是調節者。當學生/家長之間在討論中發生了情緒上的沖突,或者討論的內容偏離了主題時,班主任要進行調節,用“你可以冷靜一下,然后發表自己的觀點”“我想你表達的是A,可是我們需要表達B,你認為你所表達的A與B有什么關系嗎”等話語來調節討論的內容和節奏。
變指揮為交流與分享
當下的家校矛盾、家師沖突之所以越來越多、越來越激烈,部分原因在于家校關系不平等,學校和教師容易以教育者的姿態,居高臨下地指揮家長做事情,家長得不到應有的尊重。如果其中存在一些誤會、偏頗、差錯等情況,家長會選擇告狀、上訪,導致家校關系、家師關系更加惡劣。
交流與分享的溝通方式是指雙方就事先協商好的主題交換意見,分享自己的想法和經驗,促進彼此的理解和信任。班主任與家長的溝通應該更多地選擇這種方式。如有的班主任建立了班級家長教師協會,定期與家長代表進行溝通,溝通內容包括班級的工作計劃、某次活動的策劃、學生的教育等。一位班主任在多次嘗試以后,感嘆道:
“以前班級搞一些活動,邀請家長來參加,總是感覺在求著家長做事,有距離,好像中間隔著東西。現在和家長代表一起商量、策劃活動,和家長的溝通就會多一些,交流距離近一些,增進了彼此的了解。比如召開第一次執委會會議時,大家圍桌而坐……慢慢地通過溝通,會場氣氛漸漸熱烈起來,家長也紛紛提出自己的建議……在活動的實施過程中,家長也是有話就說,為活動出謀劃策,而不是以往那種‘老師您說,讓我們干什么就干什么的關系。”
可見,班主任在與家長群體溝通的過程中,角色也發生了變化。班主任不僅僅是一位組織者,更是一位傾聽者、觀察者和學習者。在溝通中認真傾聽家長的意見和想法,了解他們的需求,思考他們怎樣思考問題、如何看待事情,采納家長的合理建議,這樣的溝通顯然是有效的。
變命令為對話與協商
命令和要求是班主任常用的溝通方式,是一種單向的對學生和家長的信息傳遞。如果命令和要求不被理解、采納,學生和家長完成任務的意愿、動力就會不強,不能如期完成。而對話和協商是一種雙向的溝通方式,班主任可以了解學生/家長對某一命令或要求的理解與想法,并在對話與協商中,通過提問,改變學生/家長的想法,或者增進學生/家長的理解。以一位同學不愿意寫讀后感為例,班主任和學生的對話如下——
班主任:你到現在還沒有提交讀后感。
學生:寫讀后感有什么意義嗎?
班主任:原來你對寫讀后感有想法。
學生(笑了):嗯,我覺得寫讀后感沒有用。
班主任:為什么沒有用?
學生:因為讀后感都是寫我自己的想法,我自己的想法為什么還要寫出來?所以是沒用的。
班主任:你怎么定義有用和沒用?
學生:沒用就是不需要,有用就是能幫助自己,也能幫助別人。
班主任:那你覺得寫讀后感能幫助別人嗎?
學生:能,能讓別人知道這本書。可是他可以自己去買呀。
班主任:沒有人推薦,也許他不知道有這本書存在。
學生:對哦。
班主任:你看,剛才你說寫讀后感是沒有用的,可是現在呢,你又說讀后感能幫助別人,說明寫讀后感是有用的,你自相矛盾了。
學生:但是寫讀后感都是自己的想法,不能幫助自己。
班主任:那你覺得寫下來和不寫下來有什么區別嗎?
學生:寫下來可以幫助記憶,不寫下來有可能將來就忘了。
班主任:那就是說,寫讀后感也是有用的,因為可以防止你忘記。
學生:貌似有那么一點兒道理。
班主任:那你現在認為寫讀后感有用還是沒用?對你之前的想法有什么更正嗎?
學生:但是我不喜歡被人要求寫讀后感。
班主任:被人要求寫讀后感和自己主動寫有什么區別嗎?
學生:被人要求寫會感覺很煩,要用很長的時間打字,還要配圖、打印,其實就是為了完成老師的任務。而自己主動寫,是自己愿意寫,心情是愉悅的。
班主任:那我期待你能有心情愉悅時寫下的讀后感或者評論。
這段對話是比較典型的蘇格拉底式對話。首先,班主任作為一個關懷者,沒有批評學生,而是關注學生的想法。其次,班主任作為一個提問者,以提問的形式介入討論的主題,鼓勵學生對“寫讀后感有用嗎”進行深入思考。這場對話基于學生的經驗,在班主任的不斷追問中,學生的想法得到了改變。班主任通過關懷學生,建立起與學生的“合理”關系,這樣才有助于班主任以“助產士”的角色來完成對話和探究,達到教育的目的。
班主任溝通方式的創新,背后是溝通雙方角色的轉換。完成這個轉換首先需要班主任“去權威化”,讓每一位溝通者都成為溝通的主體。而角色轉換的背后,是對教育目的的再認識。
(作者單位:北京教育科學研究院德育研究中心)
責任編輯:周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