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

喬春梅

晚秋，如果恰好不是那么冷，景色的美最醉人心魄。紅的、黃的、金色的……各種顏色的漸變、果實的飽滿甚至殘荷敗柳，枯黃卷曲的樹葉，那一樹的褐色在暖陽的撫照下，顯出了油畫般的質感，還有一種魂歸沃土的悲壯。

無論是晴空萬里還是細雨霏霏，甚至一場罕見的大霧，北方的古城都填了一份肅穆。越來越冷去的日子，夾裹著城市和鄉村里的辛勞、不屈以及面對痛苦時自嘲般的調笑。可是，無論經歷怎樣的生活的逼仄，這一方土地上的民眾，總如這深秋，含著些雋永深刻而堅強的東西。

也許是往年到樹葉金黃的時節，氣溫已經驟降，一場雪可能就以最快的速度讓滿樹金葉落地成泥，所以即使是月高星朗，我也沒有想過忍著寒冷去賞月。錯過了中秋明月，就只能等著次年的中秋了，再沒想過，竟然會在陰歷10月，于金葉滿枝的時候，可以在月下漫步。

下了班，辛苦工作一天的人，總是急匆匆趕在回家的路上，縱有誰抬頭看見高空早早懸掛了半個月亮，也就贊嘆一句，好美。但如果你正好不用急著回家為一家老小端茶倒水，請慢下來，賞一賞晚秋的明月吧。這樣的美是難得的，也是不尋常的。

晚秋的月亮出來的早，大概傍晚6點左右就已經升上高空，天色已經暗下來，但是有路燈打在公園里的樹叢上，靠在馬路邊的一排，上面的葉子在燈光的映射下金光燦燦，和工藝品展示的金葉樹幾乎一模一樣，原來藝術源于生活絕非虛言。而月亮正好和這棵樹組成一幅絕美的圖畫，在明月的背后是寶石藍的天空，似乎靜謐幽深的夜有了許多韻味深長的故事。那些光照不見的樹影，又顯出一絲神秘，似乎樹叢里總有些鬼魅，讓人生出對探索的畏懼。

然后看著公園里主干道上的一排路燈射出齊刷刷的黃色的光，在茂密的高大的楊樹松樹叢里，布出光影，伴著道路上漸行漸遠的男人的背影，遠遠看去竟是一副很美的色調分明的圖畫。

其實，這樣的夜，哪哪兒都是一幅畫。城墻下的護城河、各處公園、甚至街燈下的某一條柏油小巷……古城的每一處古跡、每一戶小院、每一座村莊，到處都有可供觀瞻的美，無論是目之所及的糧食的豐收、還是大地的蒼茫、或者是勞動者的揮汗如雨、以及熙熙攘攘車流中歸家的人們。他們印在這座城市的影子，都在敘述著一段悲歌歡曲。

站在射燈裝點的城墻下，護城河中月亮和城墻上鐘樓的投影遙相呼應，水波粼粼中的月亮像被揉碎了再鋪展，來回搖擺飄蕩，一時有點不真實，有點靈異。幾棵只剩下桔色的小果實的果樹在月色和燈光下，顯得有一種零落的美。

那近旁一樹濃密的灰褐色的樹葉，似乎只要一場毫不客氣的風，就可以化為烏有，又像是一大群耄耋老人們聚在一處，等著太陽熾熱起來，讓干癟的身體再受一受暖意。

這個與白日絕然不同的秋夜，因了天上的半個明月，和這春天般的暖意，以及還沒有大量凋零的黃葉，和漸漸紅透的果實以及紅葉，在這座古城，散發出迷人的、意味深長的一種秋天的況味。

也許，只有經歷了人生的起起落落和悲歡離合，才能夠深諳此味，也許你愛這樣的美，只是因為在這美的圖畫里有你業已埋葬的青春也有你難以言表的沉重吧。但不管怎么說，你欣賞并為之生出一絲絲顫栗，就代表你接納大自然賜予你的一切，愿意與之共生共長，順著四季的更替，承接自己的生命逶迤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