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朋克動畫中“東方故事”的新神話主義奇幻演繹

李 興 恩博穎

(天津大學,天津 300072)

“蒸汽朋克”最早作為西方科幻文學的通用術語出現，由代表英國維多利亞工業革命巔峰時期的“蒸汽”科技和體現人們對科技發展擔憂而具有的叛逆、反烏托邦精神的“朋克”組合而成。無論從蒸汽朋克概念的提出到被廣泛關注，還是其本身所架構的19世紀英國維多利亞時期的歷史背景，以蒸汽朋克風格為代表的作品基本由西方科幻文化界所壟斷。似乎古老的東方國家與蒸汽朋克所體現的叛逆、朋克等內容并不搭邊，那古樸的東方文化與蒸汽朋克就沒有聯系了嗎？答案并非如此。以中、日為代表的東方國家，在這一概念誕生之時就被其魅力所震撼。尤其以蒸汽朋克在日本ACG文化(ACG即動畫、漫畫與游戲的英文縮寫)的不斷輸出，徹底打破了蒸汽朋克被西方科幻界所壟斷的局面。《哈爾的移動城堡》《蒸汽男孩》《攻殼機動隊》等都體現出濃厚的蒸汽朋克風格。《阿麗塔：戰斗天使》在中國的上映可以說掀起了中國蒸汽朋克風格的新熱潮。新神話主義重述與再造神話的文化思潮沖擊下，以中日ACG文化為首的蒸汽朋克風格發展也迎來新的機遇，將傳統東方文化與西方蒸汽朋克風格融合，將神話、魔法與科技、機械等結合，從而構建一個魔幻與科技共存的奇幻世界，講述更為神秘與新奇的東方故事。

一、東方故事與蒸汽朋克之碰撞

東方故事與蒸汽朋克碰撞形成的平行于19世紀維多利亞時期的異質空間中復古與未來感結合、魔法與科技共存，呈現出一個現實空間并不存在的奇幻異質世界。

(一)復古與未來感結合的復古未來主義幻想

東方故事與蒸汽朋克融合的異質世界中不僅帶有濃厚的懷舊復古之感，也充斥著對未來的種種幻想，體現復古與未來感結合的復古未來主義。以復古的畫面結合科技感的元素，主張回首和還原過去對未來的設想，體現的是對工業革命時期的回溯和對未來社會的期望，“期望未來是一種過去、現在與未來的融合，在過去放眼未來，從未來透視過去”。

動畫短片集《愛，死亡與機器人》改編自華裔科幻小說家劉宇昆同名小說的動畫《狩獵愉快》，講述了一個蒸汽朋克版《聊齋志異》的東方魔幻故事。短片以平行于維多利亞時期正處于清朝末年的中國香港為歷史時空背景，構建了一個妖、機械、人類共存的異質世界，講述一只機械自動化朋克女狐妖“燕”與掌握高超機械工藝的驅魔師兒子“梁”在殖民侵略、文化碰撞、時代變遷的影響下，化解恩仇，相互慰藉，不斷追求正義的成長故事。影片中籠罩著中國古典韻味與西式前衛元素的香港一片燈紅酒綠，中式閣樓古塔與西式哥特樓房參差相間，既有古老的人駕馬車，也有馳騁的科幻蒸汽車，既有手滑的木船小舟，也有飛翔的機械飛艇，這是一個雖深受傳統文化影響，但又蒸蒸日上、充滿金屬機械與迷幻未來的蒸汽朋克現代化城市。這個世界既體現出傳統中國元素的復古與懷舊，又呈現了蒸汽機械化的未來科幻感。將傳統東方文化的玄秘怪誕與蒸汽朋克的未來主義相結合，將歷史與神話結合，過去與未來連接，完美詮釋復古未來主義的神奇幻想。

(二)魔法與科技共存的奇異世界

在人類文化史上，神話與科學似乎是對立的兩極，科學的誕生往往伴隨神話的消失。“而美國著名的神話學大師約瑟夫·坎貝爾認為神話是人類走出蒙昧時代的精神啟迪。神話是古代的契機，科學是時代的神跡，兩者在本質上并不沖突。”面對的關于人類、宇宙、生存等根本問題是相同的。所以神話思維與科學技術的融合并不違和，魔法與科技共存的異質世界也是科學幻想上開出的奇異之花。

東方故事中魔法與科技共存的魔幻世界，兼具東方文化的古典神秘之美與蒸汽朋克的科幻奇異之美。《狩獵愉快》中，女狐妖“燕”因時代變化，原形被困于人形，為生存只能迎合貪婪的男人。在遭遇性取向變態的西方總督將她變成自頭部以下都是機械身體的半人半妖半機械怪物后，請求“梁”幫助她變成一只喝下燃料就會變身原形的蒸汽機械狐貍，從而獲得新生。“燕”便以機械銀狐的身份穿梭在高樓林立的城市之中，伸張正義去懲戒那些貪婪齷齪之人，進行她的一次次狩獵。就像《最終狩獵》中所說的那樣：“古老的魔法也許已經從世界上消失，但是機械可以創造新的魔法。”魔法與科技可以結合，并互為彼此成就的條件。

二、東方古典美學與蒸汽朋克精神之融合

東方古典美學的復古、優雅之美與西方蒸汽朋克所代表的反抗、反烏托邦精神之融合，復古中既有新穎，優雅中又顯叛逆，將兩種極具差異的風格彼此包容，從而散發出獨一無二的藝術魅力。

(一)懷舊與叛逆的機械美學

以蒸汽動力為能源驅動的機械之美是東方故事與蒸汽朋克結合的重要造型風格。大量的東方傳統元素與機械元素相互組合，凌亂龐雜中帶有嚴謹精細，硬朗冰冷中帶有雅致優美，體現出對曾經黃金時代的復古追溯，獨具優雅的古典情懷也盡顯怪誕變形的獰厲之美。

《狩獵愉快》中，“梁”憑借自己精湛的技藝將“燕”的各個身體部分都進行精密的改造。大到完整的機械骨架，小到精細的螺絲帽釘，大小不一、形態各異的機械零件相互交錯，運動狀態下的齒輪、活塞、發條等此起彼伏，每個零件之間錯落有致又完美咬合。還有他努力鉆研制作出栩栩如生、活蹦亂跳的機械兔子。這些機械零件呈現出繁而有秩序的形式美感，冰冷硬朗的機械也能造出可愛的兔子與柔美的女性，“燕”重生為狐，涅槃重生不又是一種叛逆的體現？這種懷舊與叛逆的機械之美，給人帶來更為驚奇的視覺體驗。

(二)浪漫與朋克的拼湊美學

各種元素通過浪漫的幻想，組合在一起體現了浪漫又朋克的拼湊之美。《哈爾的移動城堡》中各式各樣的房子拼湊在一起構成移動城堡的整體，哈爾的心臟化作驅動城堡移動的神奇火苗，強壯有力的機械長腿帶著城堡四處移動，隨處可見的煙囪中噴射出滾滾黑煙與濃濃蒸汽。一左一右的煙囪桶好像一雙眼睛，下面參差斷裂的木門，仿佛一張齜牙的大嘴，拼接上側面揚起的帆，整體好似一只會在陸地行走的機械魚，又好似一只巨大的甲殼機械蟲背著雜亂拼接的房子艱難移動。怪異的造型體現著浪漫奇妙的想象，夸張朋克風格的移動城堡帶來審美心理的震撼與沖擊。

三、東方文化的轉型

在西方文化沖擊下，東方文化面臨著嚴峻考驗，中日等東方國家ACG文化也受西方文化影響頗深。近些年我國對國漫給予大力支持和鼓勵，國漫也不負眾望呈現蓬勃發展的趨勢，但國漫在理論和技術層面仍有情節老套、技術經驗不足等問題。如何讓傳統東方故事講述不再落入俗套，如何實現浪漫奇妙的東方意象與朋克等風格的融合，如何構建符合觀眾審美趣味的東方敘事話語體系等，都是東方國家動漫產業發展所要面臨的核心問題。在當今文化大融合的時代，對東方文化進行現代化轉型，才能順應時代發展，實現更多可能。

新神話主義魔幻電影熱潮影響下，那些耳熟能詳的神話、志怪傳說等被改編、重述，從而開辟了全新的神話世界。神話、魔幻等元素與蒸汽朋克風格結合，實現了新神話的標新立異，東方神話元素增加了蒸汽朋克風格的魔幻色彩，激發了觀眾的獵奇心理和志怪審美情趣，符合當代人的審美傾向，同時展現了東方文化歷史底蘊、文化傳承的價值與內涵。

(一)科學神話與藝術中“朋克”和“東方意象”結合的審美創造

陳大柔在《美的張力》中提到：“科學與藝術是人類文明之樹上結出的兩顆碩果。表面上看，它們有著各自鮮明的特征和難以調和的對立性，但站在更高的境界或從更深的深度上看，它們的根是同一脈的，這個生命力極強的、無處不伸張以汲取營養的‘根’，正是人的本質力量之所在——審美創造。”科技發展讓不可能變成可能，蒸汽朋克與傳統神話元素結合實現了科學神話與藝術中朋克和東方意象結合的審美創造。新神話主義下蒸汽朋克與神話題材結合的東方故事，其構建的超現實異質空間世界觀是其他藝術形式所無法企及的。其關注的人與機械的對立統一、人與自然的和諧共生、人的主體性復歸等問題直抵人心。

這是東方文化持續展現魅力的新突破口，國漫應積極尋找中國傳統文化與世界多元文化的碰撞，試圖打造融合中國元素與表達中國聲音的中國風動畫。例如近年來掀起的國產新神話動畫熱潮，《西游記之大圣歸來》《白蛇:緣起》《哪吒之魔童降世》等影片一經上映就獲得極大反響。但國漫中蒸汽朋克風格作品從產量和質量上仍與美漫、日漫等此類作品存在較大差距。我們擁有豐富的IP資源等待開發，我們應堅定文化自信，珍惜機遇，在傳承本民族優秀傳統文化的同時，汲取世界優秀文化營養，在跨文化視角下將藝術與科學技術融合，再次使國漫恢復繁榮。

(二)構建新神話意義上的東方敘事話語體系

東方文化的現代性轉型，有益于新神話意義上東方敘事話語體系的構建。在新神話主義影響下所構建的東方敘事話語體系不是簡單的東方文化元素的陳列堆積，而是既被東方所熟知又激發西方的強烈認同感，就像漫威旗下的“漫威宇宙”被世界人們所喜愛。

國漫想要在激烈的動漫產業角逐中保有優勢，就得構建具有中國特色的東方敘事話語體系，積極開發國漫新神話IP，打造長線到超長線IP，為中國特色東方話語體系的構建提供不竭的源泉。同時要構建龐大完整的神話宇宙世界觀，在新神話魔幻主義的影響下，將中國神話傳說、童話寓言等題材與各種新興風格積極碰撞融合，如朋克與中國古代墨家機關術結合的土木朋克，朋克與仿真、生物、人工智能等結合的賽博朋克……從而賦予中國特色東方敘事話語體系更為豐富的奇幻色彩。要積極進行對中國傳統文化的反撥，轉變人們對中國傳統文化的刻板印象，糾正人們對中國文化的某些錯誤認識，更好地傳播中國優秀傳統文化。

結 語

古老神秘的東方文化期待新興藝術風格注入新鮮的血液，蒸汽朋克風格與神話、魔法、科幻等元素的融合為東方故事披上了一層奇幻面紗，使東方故事既是復古與未來的融合，又是傳統與朋克的碰撞。預計在2022年上映的由我國多家大型動畫公司聯合創作的《山海》就是一部國產蒸汽朋克風格與上古傳說融合的巨作，其前期構思的混沌世界觀、角色設計、海報風格等已經吊足人們胃口，我們期待這部國產巨作的誕生，同時希望能抓住東方文化現代化轉型的機遇，為國漫發展尋找更多突破點，使東方優秀傳統文化血脈能夠一直綿延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