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資本稟賦對返鄉農民工創業選擇的影響
——基于465戶農民工家庭的實證分析

李海波

(長沙學院經濟與管理學院，湖南 長沙 410022)

1 引言與文獻回顧

創業是推動經濟發展、促進社會進步的動力源泉.我國長期以來的城鄉二元結構導致各類創新資源在城市集聚，在激發城市創新活力和促進城鎮化發展的同時，造成農村人力、財力、智力的空心化，制約了農村的創新活力和經濟發展.在當前鄉村振興和精準扶貧戰略實施的背景下，外出務工農民返鄉創業有利于激活農村資源要素、培育發展新動能、活躍農村經濟，是實施鄉村振興戰略的重要內容，也是滿足人民群眾美好生活需要的重要舉措，具有重要的經濟意義和社會意義.

近些年國家和地方政府密集出臺了一系列鼓勵和扶持農民工返鄉創業的優惠政策，2015年6月，國務院頒布了《關于支持農民工等人員返鄉創業的意見》，從創業門檻、稅費優惠、財政支持、金融服務、場地支持等多方面給予返鄉創業政策支持，同時，制定了《鼓勵農民工等人員返鄉創業三年行動計劃綱要(2015—2017年)》，分列七大行動計劃，責任落實到各部委.2016年11月，國務院在頒布的《關于支持返鄉下鄉人員創業創新，促進農村一二三產業融合發展的意見》中對鼓勵和支持返鄉下鄉人員創業創新扶持政策措施進行了進一步細化和完善.此后，黨的十九大報告和中央經濟工作會議、中央農村工作會議對支持和鼓勵農民工創業進一步強調和部署.由此可見，鼓勵和推動農民工返鄉創業已成為我國促進鄉村振興的新潮流.

在國家和各地方政府一系列鼓勵和扶持農民工返鄉創業政策的號召下，外出務工農民的返鄉創業活力近年來得到了顯著提升，返鄉創業觀念、創業環境和創業帶動就業的效應都有了很大改善，但返鄉農民工創業能力欠缺、創業類型單一、創業績效低等問題依然非常突出.農民工的家庭資本積累對其返鄉創業具有重要影響，研究農民工家庭資本對返鄉農民工創業抉擇的影響不僅可以為政府制定更加有針對性的農民創業扶持政策提供理論參考，還可以為農戶的創業準備與創業活動開展提供借鑒.

文獻檢索發現，國內外學者對返鄉創業問題進行了大量研究，國外主要集中在移民的創業，國內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國內勞動力轉移人口尤其是農民工的創業.創業是多種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農民工返鄉創業既受微觀層面如創業者個體特征、家庭特征的影響，又和創業地經濟、社會、政策環境等宏觀因素相關，對此，國內外學者進行了系統研究.在個體特征方面，學者們主要分析了性別、年齡和婚姻狀況對農民工返鄉創業的影響，由于研究對象和所用數據的差異，不同研究者的研究結論存在顯著差異(劉溢海、來曉東，2016；朱紅銀等，2010)[1-2].匡遠鳳(2018)[3]、周宇飛(2017)[4]等一些學者研究了環境因素對農民工返鄉創業的影響，研究發現，鄉村要素流動性、地方金融支持力度對農民工返鄉創業具有積極影響，創業政策對農民工返鄉創業的作用不顯著.還有一些學者對創業者及家庭的資本與創業的關系進行了研究.資本積累對創業的支持作用已得到國內外學者的普遍認可(嚴成樑，2012)[5].對于農民工群體，資本積累在破解融資約束、提高創業能力、獲取創業資源和信息等方面具有更加突出的作用(Westlund & Bolton，2003；馬光榮、楊恩艷，2011；劉杰、鄭風田，2011)[6-8]，已有文獻對各類資本與農民工創業的關系進行了研究，歸納起來，主要包括：(1)物質資本對農民工創業的影響.石智雷(2012)[9]、韋吉飛(2017)[10]等學者研究發現，收入水平對農民工創業參與意愿具有顯著影響.(2)人力資本對農民工創業的影響.王西玉等(2003)[11]、Vadean (2010)[12]等學者認為，務工期間技能的獲取和經驗的積累有利于提升農民工人力資本，進而影響創業活動.(3)社會資本對農民工創業的影響.社會資本能夠在放松創業融資約束、獲取行業信息和有效客戶資源方面為創業提供幫助(Westlund & Botton ,2003；徐超等，2017;李長生、黃季焜，2020)[6],[13-14].

綜觀已有研究，國內外學者對資本積累與農民工創業的關系進行了有益探索，形成了豐富的研究成果，但針對返鄉農民工創業的研究還存在一些可改進之處：(1)已有研究大多側重于農民工在城市的創業行為以及外出務工農民的返鄉創業意愿，對已經返鄉的農民工的創業抉擇關注不夠.(2)已有研究大多側重于單一類型資本對農民工創業的影響，對不同類型資本影響農民工返鄉創業的差異缺乏關注.(3)已有研究的實證分析大多基于某一地區的數據，由于地區間的創業環境存在差異，基于某一地區數據研究結論的代表性有待商榷.創業過程是商業機會、創業者和資源三個要素匹配和平衡的結果，返鄉農民工的家庭資本稟賦在商業機會的識別與把握、創業者素質與能力的提升、創業資源的獲取等方面扮演著非常重要的角色.本文在已有研究的基礎上，利用江蘇、浙江、云南、貴州和湖南五省465戶返鄉農民工家庭的調查數據，從人力資本、物質資本和社會資本三個維度實證考察返鄉農民工的家庭資本稟賦對其創業抉擇的影響.

2 數據說明、變量選擇與模型設定

2.1 數據說明

本文實證分析所用數據來自課題組2019年3月至2019年10月開展的問卷調查.該問卷調查旨在了解返鄉農民工的創業行為.調查采用入戶問卷調查的方式進行，按照隨機抽樣原則，在東部、西部、中部分別選擇江蘇、浙江、云南、貴州、湖南五個代表省，省以下各選1～2個縣級單位(區、縣或者縣級市)，在每個縣級單位選擇100戶左右返鄉農民工家庭作為調查對象，在泰興市、杭州富陽區、水城縣、宣威市、長沙縣、衡東縣六個縣(區、市)獲得532份問卷，剔除無效與有缺失值的問卷，得到有效問卷465份.

2.2 變量選擇

2.2.1 被解釋變量的選擇

本文的被解釋變量是返鄉農民工的創業選擇(Entrepre).在指標的選擇上，本文用問項“返鄉后的工作性質”來測度，選擇“創業”的，賦值為1，選擇“務農”和“務工”的賦值為0.

2.2.2 解釋變量的選擇

本文的解釋變量是返鄉農民工家庭的資本稟賦，分為人力資本、物質資本和社會資本三個維度.農民工家庭的人力資本主要包括通過學歷教育所形成的初始人力資本，通過務工期間技能的獲取、經驗的積累所增加的人力資本兩個部分.基于此，同時考慮到數據的可獲得性，本文采用“受教育程度”和“家庭外出務工勞動力數量”來衡量家庭存量人力資本和增量人力資本.在物質資本和社會資本的代理變量選擇上，本文借鑒石智雷(2012)、徐超(2017)等學者的做法，用“家庭年總收入”“家中有無村干部或公務員”分別作為家庭物質資本和社會資本的代理變量.

2.2.3 控制變量的選擇

已有研究表明個體特征對農民工返鄉創業意愿具有重要影響，基于此，本文參考已有相關研究，選取“性別” “年齡” “婚姻狀況”作為控制變量來反映個體特征對農民工返鄉創業意愿的影響.返鄉農民工的創業選擇也受家鄉創業環境因素的影響，地方經濟發展水平越高、創業成本越低、政府對創業的支持力度越大、創業氛圍越濃厚，越能吸引返鄉農民工創業.基于此，本文從創業成本、創業機會和創業支持三個方面選擇“地區消費水平” “地區經濟發展水平”和“地區公共服務水平”作為地區環境因素的代理變量.同時，考慮到地區發展的不均衡，通過設置返鄉農民工所處地區“是否屬于中部” “是否屬于西部”“是否屬于東部”三個虛擬變量，把務工城市的空間分布特征因素引入模型.

各變量的定義與描述統計如表1所示.進一步進行T檢驗，比較創業和沒有創業兩組返鄉農民工中各個變量的平均水平，結果顯示，除了“性別” “家庭物質資本” “地區消費水平”三個變量沒有通過顯著性檢驗，其他解釋變量在兩組樣本中的均值都存在顯著差異，初步說明變量的選取是合理的.

表1 變量定義及描述統計

2.3 模型設定

基于本研究被解釋變量的二分類特征，在模型設定上本文選擇穩健的Probit模型來進行估計.由于重點在于考察家庭資本對返鄉農民工創業選擇的影響，故在本文所有的模型中都放入相同的控制變量，具體包括個體特征變量、地區經濟變量以及地區虛擬變量.本文的回歸模型如下：

Entreprei=∑αicapiti+∑βiregioni+∑γipi+λiei+εi

(1)

式中，Entrepre是被解釋變量即返鄉農民工創業選擇,capit是解釋變量即家庭資本稟賦因素，包括“人力資本” “物質資本”和“社會資本”三個變量，region是控制變量地區環境因素，包括“消費水平” “經濟發展水平”和“公共服務水平”三個變量，p是控制變量個體特征，包括“性別” “出生年代” “婚姻狀況”三個變量，ei是地區虛擬變量，αi、βi、γi、λi是系數，εi為誤差項.

person相關分析結果顯示，解釋變量之間的相關系數，除了“就業環境”與“公共服務水平”略大于0.5外，其余都在0.5以下，遠低于共線性0.7的門檻值，因此，本文不需要考慮共線性問題.同時，為了消除可能存在的異方差問題，本文在所有的模型中采用White穩健標準差估計，并在模型中加入了地區變量、家庭變量和個體特征變量，可以消除地區、家庭和個體的異質性.

3 實證分析

本文運用統計軟件Stata14進行實證分析，表2給出了各因素影響返鄉農民工創業選擇的回歸結果，除了probit模型結果，作為參照系，還報告了線性概率模型的OLS估計結果.同時，為了能夠更直觀地解釋和比較結果，本文對于probit回歸匯報的是邊際效應，而不是一般的回歸系數.(1)-(4)、(5)-(8)列分別為線性模型OLS估計、probit模型MLE估計的回歸結果.表2結果顯示，不管是把家庭資本因素分開納入模型還是一起納入模型，各個模型估計的結果基本一致，間接表明各變量對創業行為的影響效果較為穩健.

表2 城市務工經歷影響農民工回流的回歸結果

3.1 家庭資本稟賦對返鄉農民工創業行為的影響

列(1)(4)(5)(8)的估計結果顯示，受教育程度和家庭外出務工勞動力數量對返鄉農民工創業行為的影響都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表明受教育程度、家庭外出務工勞動力人數等人力資本因素對農民工回流具有促進效應.具體來說，在初始人力資本方面，在同等條件下，受教育程度每提高1個單位，返鄉農民工創業概率提高15.1個百分點.在增量人力資本方面，同等條件下，家庭外出務工勞動力人數每提高1個單位，返鄉農民工創業概率提高6.3個百分點.表明對于農民工群體而言，在人力資本因素中，受教育程度是影響他們創業選擇的主要因素，外出務工通過技能學習、經驗積累也能促進家庭人力資本的積累，也是影響返鄉農民工創業的重要因素.人力資本通過對消費者的了解、市場的認識、經營管理水平等方面對創業機會的識別與把握、新企業創建、新企業的成長管理等創業過程的各個方面都有著重要影響.

列(2)(3)(4)(6)(7)(8)的估計結果顯示，家庭年總收入和家中有無村干部或公務員對農民工創業選擇的影響在1%、5%或10%的水平上都顯著為正，表明農民工家庭的物質資本和社會資本對農民工創業選擇也具有促進效應，具體來說，在同等條件下，家庭年總收入每提高1個單位，農民工創業概率提高5.5個百分點.資金是初創企業得以創建的重要保障，農民工創業存在嚴重的流動性約束，很難在正規的金融機構獲得貸款，創業所需資金主要來源于家庭積蓄，因此，家庭的物質資本是其開展創業活動的重要條件.家中有無村干部或公務員對農民工創業選擇的影響也顯著為正，有村干部或公務員的家庭選擇創業的概率比沒有的家庭要高22.4個百分點，充分說明了社會資本在農民工創業中的重要作用.在我國這樣的關系型社會，對于人力資本和物質資本都相對不足的農民工家庭來說，社會資本是其獲得創業所需信息和資源的重要途徑.有村干部或公務員的家庭在創業機會識別、創業融資、創業政策獲得等方面具有優勢，進而更有利于創業活動的開展.

3.2 控制變量對農民工回流的影響

3.2.1 個體特征因素對返鄉農民工創業的影響

個體特征對農民工創業的影響作用各異，在出生年代方面，在同等條件下，返鄉農民工的出生年代對創業選擇的邊際效應為0.065，且在5%的水平上顯著為正.表明年齡對農民工創業具有重要影響，年齡越小，選擇創業的概率越高，相對于1960年代、1970年代出生的農民工，1980年代和1990年代出生的農民工返鄉后選擇創業的概率更大.年齡越小，思維越活躍，在務工期間越容易接受創業精神和現代企業管理理念，從而越有可能開展創業活動.性別和婚姻狀況對農民工創業的影響不顯著，可能的原因是，本文的調查對象是以家庭為單位，創業是家庭共同抉擇的結果.

3.2.2 地區因素對農民工回流的影響

創業環境在地區因素方面，老家所在地區消費水平對農民工創業的影響在5%的水平上顯著為負，具體來說，在同等條件下，老家所在地區的消費水平每增加1單位，農民工創業概率降低6.9個百分點，表明所在地區的消費水平對返鄉農民工創業具有非常顯著的阻礙效應.消費水平影響著創業者在創業過程中實際支出的硬性成本，在同等條件下，消費水平越高，創業成本也就越高，在一定程度上制約了創業活動的開展.老家所在地區公共服務水平對農民工創業的影響在5%的水平上顯著為負，具體來說，在同等條件下，老家所在地區的公共服務水平每增加1單位，農民工創業概率提高9.1個百分點，表明所在地區的公共服務水平對返鄉農民工創業具有非常顯著的促進作用.完備的創業基礎設施和完善的公共創業服務供給有助于農民工簡化創業手續、獲取信息、降低創業成本和風險，進而促進創業活動的開展.回歸結果進一步顯示，所在地區的就業環境對農民工創業的影響不顯著，這表明返鄉農民工的創業選擇不是因為就業環境不好而被動的選擇結果.最后，在空間分布上，返鄉農民工家鄉所屬地區對返鄉農民工創業的影響也都顯著為正，且在大小上呈現中—西—東遞增的態勢.

4 結論與啟示

本文運用江蘇、浙江、云南、貴州和湖南五省465戶農民工家庭的調查數據，從人力資本、物質資本和社會資本三個維度實證分析了家庭資本稟賦對返鄉農民工創業的影響.結果表明，家庭資本稟賦對返鄉農民工的創業抉擇具有重要影響，在人力資本方面，受教育程度和家庭外出務工勞動力人數對返鄉農民工創業具有顯著的促進效應，受教育程度和家庭外出務工勞動力人數每提高1個單位，返鄉農民工創業概率分別提高15.1和6.3個百分點；物質資本方面，家庭年總收入對返鄉農民工創業具有顯著的促進效應，家庭年總收入每提高1個單位，返鄉農民工創業概率提高5.5個百分點；在社會資本方面，有村干部或公務員的家庭比沒有的創業概率高22.4個百分點.

農民工返鄉創業不僅是推動農村經濟增長與社會進步的動力源泉，還是解決農村就業問題的重要渠道，對推進鄉村振興和精準扶貧戰略具有重要意義.本文的研究對于農民工創業實踐和促進農民工返鄉創業政策的制定具有以下啟示：

(1)要重視社會資本對創業的促進作用.社會資本是農民工創業的重要無形資產，一方面，政府要為農民創造橫向交流的良好環境并提供相關制度保障，鼓勵農民利用親緣、地緣和業源等關系，建立各種自組織，如專業合作社、資金互助會、行業協會等，為開展創業活動積累廣泛、多元、動態性社會資本.另一方面，農民工在利用好原始社會資本的基礎上，要重視和經營務工期間基于更廣闊地緣和業緣的新型社會資本，為創業服務.

(2)要加強對農民工的技能培訓與創業指導，基于人力資本在提高農民工返鄉創業意愿方面的積極作用，一方面，相關政府部門應重視針對農民的技能培訓，通過政策建立政府、企業、社會組織等多層次、多主體的培訓供給體系，切實提高農民工的人力資本和創業能力；另一方面，加強提高農民工創業意識和創業能力方面的培訓與指導，提高農民工務工期間主動積累創業資本、挖掘創業機會、收集創業信息的意識和能力，為開展創業活動奠定基礎.

(3)加強對農民工返鄉創業的支持體系建設，地區經濟社會環境是影響返鄉農民工創業的重要因素，地區創業基礎設施與公共創業服務的供給水平對農民工創業意愿、創業活動的開展具有重要影響.因此，政府應加強創業基礎設施建設，提高公共創業服務質量，通過建立公益性的創業信息發布平臺、優化創業服務產業環境、簡化新創企業創建程序、建立創業培訓與交流平臺等措施建立強有效的創業支持體系，助推農民工返鄉創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