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的隱喻（八首）

作者簡介：海美藍，出版詩歌集《海在近處》、《逆風前行》兩部，有作品獲年度詩人和文學獎，小部分作品英譯發表海外。

蓮蓬

當粉艷和碧綠開到頹敗

是生的荼蘼，還是死的枯滅

化身一幅水墨

現身荷塘。一池干枯

低首，沉默

在秋天到來時，膨脹的頭顱

默守成熟透的果實

當所有燦爛都寂滅于秋風之下

沉默的頭顱

突然蹦裂出一粒蓮籽

如初生嬰兒，落水時

虔誠有聲

雛菊的隱喻

并不是神秘，那是揣測

再多意象的隱喻

不過是多了一些跌宕的足印

群芳譜里，確顯得少見

曠野吹來的風里

所向往的陽光并不適合洞穴里的幽暗

即使命運的晦暗一直羈絆

卻柔韌得連覬覦者和旁觀者

都誤以為一顆心風化成鐵石

上帝又何曾有旨意到來

所揣測的，都是唱出來的闕歌

在群芳盛放時，好比雛菊

坦蕩如接受陽光的親吻

也想到了盛開

風中的康乃馨

桃花的美艷早就不屬于你

如今，清淺的時光里

有沉默故事晾于夕光之中

被隱約翻動起

比故事更沉默的你

是緬懷逝去那朵桃花，還是慣于

用沉靜攬住把你墜得背脊已微拱的家

多年來，風依舊薄涼的吹

當夕光滲入眼內，視覺變酸軟

安靜的空間

隔著兩代人的距離，除了沉默

依舊是沒有被打破的沉默

沉默中，步進遙遠時光

看見那朵久違了的桃花

風雨里，肩挑著一個叫“家”的故事

晦暗總是占據著年月

但仍不缺陽光散落當中的日子

當風揚起零散白發

從久遠時光徒步而來的那朵桃花

默然開成了一朵康乃馨。五月的風中

微香輕顫

夾竹桃

它粉艷堪比桃花，又如精靈

紛落于枝頭

迎著柔風或頂向烈日

開成春天里的灼華

那一樹碧綠，立于季節當中

不因苦寒或和暖

而失去優雅

這粉艷或許不比罌粟花

這香味或許太誘惑

只要靠近細嗅

這桃色精靈，就如

無形殺手。殺人于無痕

注：夾竹桃的花會釋放出有毒物質。

暗香

掙脫污泥禁錮，露出水面時

先是一點尖角，然后一莖筆直

迫不及待，向上延伸

風吹過小滿后

如豆蔻少女，頂起一角粉嫩

立于水中。還顯瘦小

它需要更多水分，一場又一場雨水之后

五月末端，碩大的苞蕾越顯鼓脹

粉紅羞澀，似乎還沒有綻放的打算

蜻蜓繞了幾圈

停落苞蕾上端

那如戴上頭飾的美人

立于水中一池碧綠

款擺

在打開時

恰好迎來了雨后初夏的清晨

引來眾多駐足，流連

欲滴的暗香

粉黛草

略淺于絳色

放眼看，粉黛何止是三千

草木皆有靈氣

何況是夢幻般粉的草

現于秋天，素描，拍攝

俗世里來的人

擁擠著往那片顏色靠近

恨不能嵌入當中

接近絳色的粉，沾染上俗氣

似乎向人間挨近了些許

倘若還一片靈氣于天地秋色間

喧嘩散盡，怎么看，粉黛色的草

都像是瀟湘妃子的前身

彼岸花

血滴子般的花朵

渡過忘川前，一路盛放

指引過多少徘徊路上的亡魂

受過詛咒的花朵

就算再回頭一千年

把這一路風景看盡

都只看見滴血般的紅

就算一路無盡祈求

花葉依舊生生不能相見

有花白色柔軟，或如滴血

開在佛前

佛說：曼珠沙華，吉祥之兆

這古剎青煙，已經繚繞千年

這千年，彼岸只聽見有梵音誦唱

此岸合十，問：能否渡花葉于彼岸

同開成曼珠沙華

只一世

油菜花

頂著適度的陽光

能夠高舉金黃炫耀絢麗的

是三月里，大片油菜花

這蕩漾的金黃，輕易地

就迷倒了游人

迷倒了攝影師，蜜蜂和蝴蝶

穿行花海

想到了油菜花籽

就有果實的蜜溢出來

這晃動著的金黃

就如大片祈許，正沿著三月

一路暗香

欲送抵下一個季節